“可你们第一个就查到了。”姚茉莉用血红色的指甲在贾阳阳的照片上划了几道,“这个贱人,我跟她是在一起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她听说我在A市呆过,就说我们是半个老乡,像狗一样的讨好我,我看她还算聪明识趣就把她留在了身边,没想到…竟被她钻了空子…老爷子身边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绝色,她就算是贴了上去也算不得什么,无非是多个玩物罢了,她向我磕头赔罪道歉,说自己不是有意的,老爷子让她陪她不敢不陪,她心里只有她的男朋友,我一时被她蒙了过去,还因为她和老爷子吵架,说他连兔子不吃窝边草都不知道,不应该动我身边的人不给我面子,老爷子也保证再不找她了,后来不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怀孕了…还骗我说是曾小光的孩子,和曾小光结了婚,偏偏生了个儿子…孩子生了下来她抱着孩子找老爷子说孩子是他的,老爷子做了DNA鉴定,知道是他的儿子之后,竟宠爱起贾阳阳来了…”

姚茉莉说得话可以说是半真半假,贾阳阳确实是利用姚茉莉接近了老爷子,可按照曾小光的口供,贾阳阳跟他结婚是老爷子的安排…坊间也早有传闻姚姨娘飞扬跋扈不知低调犯了大忌,朱家人对她厌恶得很,若非看在她生了老爷子唯一的儿子面上,早就把她扫地出门,她的儿子也不争气得很,没少给老爷子惹祸,现在有了另一个儿子…她儿子的地位必然下降…难怪她一路追杀到A市来,郑铎现在思考的是她知不知道许阿姨委托他们找贾阳阳的事…

“姚女士,恐怕我们的查找结果未必能让您满意。”

“哦?”

“我们找了很多人,也派人混到了贾阳阳的母亲家里,可没有人看见贾阳阳在A市露面,我们有理由怀疑她根本没有回A市或者是在A市短暂停留了一下,就走了。”

“没关系,她是个孝顺女儿,听说妈妈出了车祸,一定会回来的。”姚茉莉道,她将一张纸放到茶几上,“貌似寻亲广告得由你们俩个出面找人来做。”

车祸?林嘉木眉头皱了皱,这个姚茉莉,做事太狠了些,竟然连许阿姨都不放过,她和郑铎心里都像炸开了锅一样,面上却还是带着三分笑,好像在听她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当然了,车祸不会太严重,老太婆要是真死了,她也没必要回来了,不是吗?可惜,她没什么亲人在身边,没人照顾她。”

“您放心,我们会对许阿姨全程护理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她现在在第一医院骨科病房,诺大年纪断了腿又没人照顾,可怜啊…幸亏肇事司机人品不坏,一直在付医药费…”

是不是人沾上了特权就会变得阴森恐怖,会不把别人的生命和权利当成一回事?或者是说越是名不正言不顺,靠着手段摸到权利尾巴尖的人,就越会穷凶极恶,吃相难看?

姚茉莉离开之后事务所里香奈儿五号的味道经久不散,林嘉木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开了所有能开的窗户通风,这样的味道跟威压,让她觉得恶心,难道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郑铎的反应倒平静得多,他拿了林嘉木的外套让她穿上,又拿了自己的外套,“思甜发了十几条短信给我,她现在就在医院。”汪思甜一直跟着许阿姨,出事的时候她就在离现场不到一百米的车上,“她拍到了车牌号。”

“拍到了又怎么样?肇事司机并没有逃逸。”林嘉木说话的口气难听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嘉木,你想一想,如果姚姨娘真得那么神通广大地位极稳,她用得着两次亲自来咱们的事务所吗?用得着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吗?说到老爷子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她怕了…所以才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说到底,她也无非是朱家向某些人表明自家对权利没有**,只想要金钱的一颗棋子罢了,现在真正掌权的几家人,在网上除了官方消息,还有别的消息吗?”

184

嘉木语录,那怕是条杂鱼,它受伤流泪甚至死亡的时候,仍然会有亲人替它难过。

汪思甜讨厌医院,她对医院最后的记忆是妈妈冰冷的手和舅舅们的斥骂和对爸爸的拳打脚踢以及人们的窃窃私语和同情的眼神,她把那个女人踢伤之后,爸爸和舅舅到看守所让她去医院给那女人道歉,下跪求饶,她冷笑着问那女人会不会死,听说只是摘除了子宫,只说了一句,“可惜。”爸爸伸手想给她一个耳光,她躲过去了,她查过未成年人保护法,她当时还不到十六周岁,又有自首情节,判不了多久,跟她一起围殴那女人的朋友里面没有一个满十四周岁的,根本不会被判刑。

少管所…怎么样也比那个有后妈和生父的“家”要强。

汪思甜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让护士把刚出急诊室的许阿姨推进病房,她看见门上留下的一道清晰的水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流汗。

“你是许丽的家属?”

“我是她的亲戚,她女儿不在家。”

“哦。”医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些年轻,但是不是她就是肇事司机了,医生还是选择了她,“除了病人胫骨开放性骨折之外,别的伤都是小伤,等下骨科的医生会跟你联络,安排一下手术时间。”

“她这伤是要打钢板吗?”

“她年龄比较大了,骨折的情况也比较复杂,我个人建议是打钢板。”

“好,我听您的。”汪思甜点了点头,医生把病历挂到了许丽的病床边走了。

汪思甜扭过头瞧着远远站在一边跟交警说着些什么的司机,眼里闪过一抹寒光,他说自己是在小区里倒车的时候无意中撞到许阿姨的,可汪思甜看得很清楚,他明明是故意的…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查看短信,“按兵不动。”果然是那个女人做的…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可以凌架于法律和道德之上…

她觉得她再在这里听那个人跟交警胡扯下去会疯掉,开了门进了病房,许丽眉头微皱躺在床上,一只脚包得像是粽子一样放在医院的被子外面,看见她进来了,试图露出一个微笑,“吓坏了吧,孩子。”

“没有,没吓坏。”汪思甜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大夫说你就是胫骨骨折,做了手术就没事了。”

“我真是越来越笨了,买个菜能被撞,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啊,一蹦就躲过去了…那个人也是的,倒车也不小心些…”

“是啊,现在新手司机多…”

“孩子,你怎么也在那附近啊?”

“我的手套落在您家里了,想过去取。”

“手套?我没看见啊…要不我给你钥匙,你过去找找看?”

“没事,那只手套是我花十几块钱买的,丢了就丢了,我再买一双。”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拿钱当钱…你现在赚得也不多…”

“阿姨,您是不知道我的底细,我呢,虽然赚得不多,可有房啊,我爸那边房子拆迁还要给我一套房呢,事务所还包吃,林姐经常带我去买衣服什么的,除了我自己吃点水果零食,根本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那你不攒些钱啊?你现在年轻,以后总有需要钱的时候。”许丽道,“哦对了,医药费…”

“医药费那个司机交了,他的车有全险。”

“有全险就好,也是我,走路的时候想着心事,没有看清楚车。”

“他撞你的,就要负责任。”汪思甜说完这句,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林嘉木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男人几乎同时进来了。

“许阿姨,思甜,这位是张大夫,是骨科主任…”在A市呆了这么久,总是要认识一些人的,这位张大夫,就是林嘉木“认识”的一个人。

张大夫长得不高,长得甚至可以算是丑,但是人看起来很“善”,笑起来眼睛微眯,很有些妙手仁心的样子,看完片子检查过许丽之后,他得出了跟急诊室大夫一样的结论,要手术打钢板,“骨科这边手术已经排期到下周了,但是你这个可以插一下队,我安排一下,一个小时之后手术,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许丽道,她在急诊室的时候就听说骨科的手术室和床位都很紧张,她的伤势不重,又没有“熟人”转诊到骨科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手术,让她在急诊不要走,可她不想给人添麻烦,还是听大夫的转到了骨科,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安排了手术,“谢谢你啊,嘉木。”

“没什么,张大夫是我的朋友,他的医术您尽管可以放心。”林嘉木的手机嘀嘀两声响起短信提示音,她低头看了一眼,“许阿姨,我还有事,思甜在这里陪着您行吗?手术之前我会回来的。”

“没关系,你有事就忙你的吧,思甜都不用陪我…”

“诶,你身边不能没有人。”林嘉木使了个眼色,汪思甜和她一起出了病房。

“思甜,你小心些,许阿姨手术结束之后,你就把她送回她家,不要在医院里住。”医院人多眼杂,防不胜防,许阿姨的家说到底是主场,林嘉木和郑铎也早已经摸清了情况,容易做防范,说实话,贾阳阳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她自己的选择,食得咸鱼抵得渴,但许阿姨这样善良的人因为女儿不争气受到皮肉之苦,触范到了林嘉木的底线,她就是这样傻的一个人,有人真得惹毛了她,她是不会顾及对方是谁的,就算拼得一身刮,也敢把皇帝拉下马,姚姨娘如此做为,不咬下她身上的一块肉下来,实在不是林嘉木的本性。

姚姨娘不愧是姚姨娘,一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也能上当地的媒体并且被各种转发,原因是什么转发正能量,负责任的A市司机,监控录下了“车祸”的全过程,也录下了司机脱下衣服给许阿姨盖伤口,陪着她等急救车之类的场面,无数人在视频下面点赞。

林嘉木关上页面,心里清楚,贾阳阳快要出现了…

郑铎面前一共有七个显示器,许阿姨家周围方圆一百米的监控摄像头,无论是公共的还是私人的,都被转接到了显示器上面,一个戴着帽子穿着一套蓝底大花羽绒服的女人引起了郑铎的注意,按理来说贾阳阳如果想要见母亲,肯定要各种低调,可这个女人穿得太“显眼”了,可你仔细想想,竟然除了这一套显眼的衣服,什么都没有记住,不得不说这个贾阳阳智商不低。

张琪开着自己的迷你COOPER飞快地驶过一个旧小区附近的旧马路,地上不知谁倒的一滩污水被她的车甩到路边,溅到站在路边打电话的穿蓝底大花羽绒服的女人身上,张琪停下了车,“不好意思…”

“知道不好意思不知道开车开慢点?”那女人白了她一眼,张琪拿出一张纸,上面只有两个字,上车。

女人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张琪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丑丫”。

贾阳阳愣了,她的小名叫丑丫…十岁以后在她的抗议之下,连妈妈都不叫了,知道她小名的只有…她开了车门,上了车。

张琪发动了车子,将车驶向车流之中,不远处道口边的一辆样式普通的黑车上的两个人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快过年了,美发沙龙比平时还要忙一倍,林嘉木坐在VIP等候区里看着报纸,张琪把贾阳阳送到了等候区之后,将水晶帘放了下来,打开了室内的音响。

“你是谁?”贾阳阳警觉地看着林嘉木,以素颜做标准,贾阳阳绝对是个难得的美女,可以看得出她现在除了基本的保养品什么都没有擦,可脸上的肌肤仍然吹弹可破,五官并不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椎子”脸“大眼睛”的类型,而是很大气的美,看起来颇为耐看,说是有钱人家的太太也是有人信的,谁能看出来她是个惯三。

“我叫林嘉木,是嘉木咨询事务所的老板。”

“那你怎知道…”

“她联系不上你很担心委托我们找你。”

“她…担心我?”

“她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会像社会新闻上的那些女人一样,拿青春赌明天,结果搭上了命,你寄给她的钱她一分没动,都替你攒着呢。”

“我…我只是穷怕了,想要她过上好日子…”

“你觉得什么样的日子是好日子?像是你这样有几千万的财产仍然东躲西藏?老爷子真有那么在乎你和你儿子,他会放任姚茉莉为所欲为?”

“我…他在乎的只有儿子。”做那些的“三”仍然是要“清白”贾阳阳虽然有美貌也有手段,但终究历史不清白,“我只是想要替儿子争…”

“争什么?他现在多大?满周岁了吗?你带着他就算被老爷子承认了,你又能保护他一辈子吗?”

“我…”

“我联络上了一个人,她愿意帮你和你儿子,只要你在明天下午三点钟之前,赶到这个地址。”林嘉木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她…”

“她才是老爷子的心头爱,也曾怀过男胎,但是因为‘意外’流产了,再不能生育…她愿意花五百万换你的儿子,她还保证会帮你和你妈办移民,改名换姓换身份,让姚茉莉永远都找不到你。”

“五百万…”五百万她也有…

“你在国内的资产,她也愿意以市价的一倍收购,你如果只想让你妈妈过安稳平静的生活,我相信那些钱足够让你们花一辈子了,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我,继续靠着老爷子口头上的保证和姚茉莉周旋。”

贾阳阳在遇见老爷子之前,在男人圈无往而不利,那些男人为了她一掷千金争风吃醋,任何男人都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认识老爷子之后,她以为自己彻底咸鱼翻身的机会来了,姚茉莉再怎么样也人老珠黄了,她才是…

可从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说明她错了,老爷子虽给了她一些好处,却也只是对“普通女朋友”的照顾罢了,如果不是她生了个儿子,老爷子都未必能记住她的名字,被姚茉莉追查之初她也曾经求助过老爷子,得到的永远是老爷子出差去了不在家的答复,最后姚茉莉危胁到了孩子的性命,她才见到了老爷子的一个助理,安排他们躲回了A市,安顿好了他们母子之后,那个助理也借口有事走了,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不光她什么也不是,就是她儿子价值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她真能说到做到?”

“是XXX介绍我们认识的。”林嘉木说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她说出来就会忘掉的名字。

“好,我现在就走…”贾阳阳站了起来,在那些人高端的斗争中,她不过是一个炮灰,一个连安陵容都不如的存在,她早断绝了那些幻想,想想妈妈之前对她的教导,凭自己的双手努力赚钱,问心无愧,在阳光底下堂堂正正的活着…虽然辛苦,但至少活得塌实,没有翅膀就不要想上青天,脚踩着地,才是最安稳的…

数月后,刚刚在微博上晒过结婚证的某人,又晒出了离婚证,只留下一句话,“三个人的世界太挤,我选择退出。”“潇洒”离去。

林嘉木在同一天收到一张来自远方的邮件,邮件上只有一张照片,贾阳阳和母亲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平静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贾阳阳只是一个“注脚”一个别人眼里的“笑话”,但在母亲眼里,她是全世界。

下个故事是最后一个故事,林嘉木帮助被长期虐待家暴女人逃脱魔掌。

185

嘉木语录,权利从来都不是别人奉送到你手中的,你不替自己争取,就什么都不会有。

2013年6月

省城繁荣小区

小区的居民已经习惯了802室夫妻两个吵架打架甚至是尖叫的声音了,甚至连警车的声音都习惯了。

一队警察打着呵欠轻车熟路地出了电梯,按响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个白白净净带着眼镜的三十几岁的男人,男人看见他们来了,不但不慌乱,反而笑了,“我老婆太神经质了,又把你们给招来了,快请进。”

警察看了穿着衬衫短裤的男人一眼,没有接烟,但表情也没有多严厉,“杨校长,你也是个文明人,家务纠纷归家务纠纷,不要总这样打打闹闹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夫妻相处,哪能像你这样…”

“我老婆精神不好,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大吵大闹,我今天有应酬喝了点酒,回来的晚了她就冲上来打我,唉…我也是不得已,摊上了这么个媳妇。”杨校长一边说一边请这几个人进门。

司安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捂着额头上的伤口听着外面的人寒暄,只觉得像是怀里揣了一块冰一样的寒冷,有多少人相信她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神经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每天都要找茬打架…“我要告他家暴。”她冷冷地说道。

“你考虑清楚了?”警察说道,“一般这样的家庭纠纷…”

“我要验伤,我要去医院…”她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右手手腕麻木到没有感觉,她知道十几分钟后她的手腕就会变得青紫可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骨折了。

“安安,你别闹了,不就是我推你的时候用力了些…吗?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喝酒了,我们去医院好么?”杨校长温言软语道,没有见识到他殴妻时的恐怖的人,看见他现在软语温存,都会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五好男人。

“不,我要验伤!”

“司女士,您可要想好了,如果验伤的话我们要走司法程序的。”

“我就是要走司法程序。”

警察见她态度这么坚决,颇有些无奈,“那好吧,你还要其他亲人要通知吗?”

“安安,你妈心脏不好,这么晚了,咱们不要打扰她了好吗?遥遥在我爸妈家应该是睡着了,她看见你这样子会被吓到的。”

司安看了他一眼,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打人的时候是魔鬼,魔鬼消失了之后成了绅士,自从三年前她第一次被打到现在,这种把戏他已经玩了至少五次了,每次都是诚恳道歉,下跪,写保证书,发誓,各种买礼物各种赔礼,鼻子骨折了没事,去次韩国旅游加整形,胳膊骨折了带她去欧洲旅游,对孩子极尽宠溺,对双方母加倍孝敬…对她百依百顺,直到他下一次“一时失控”。

杨校长脸一偏躲过了这个耳光,单膝跪在了地上,“安安,你别这样好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看在遥遥的份上你饶过我这一次吧,我答应你会戒酒,会去看心理医生。”

司安看着那几个警察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又成了“疯子”,杨大校长杨东君又成了爱着妻子的绅士,就算是去验伤又怎么样?一样不会有人支持她,一样不会走司法程序,一样不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2014年元旦

一辆大众迈腾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着,开车的男人身上略带着酒气,神色紧绷,车里的气氛空前紧张,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人同样抿着嘴不说话,生怕惹到了在亲友聚会上被别人几句话得罪了的丈夫,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别人的几句话就能惹得他暴怒,但表面上还是一派绅士涵养极高的样子,火气全都憋在心里,最后遭殃的是…她这个躲不过的,最“亲近”的人。

坐在安全坐椅上的六岁女孩对面前的危局毫不知情,拿着亲戚送给她的芭比娃娃唱着童谣,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对女儿发出的噪音越来越无法忍受,“别唱了!”

女孩愣了一下,接着就哇哇大哭了起来,男人忽然把车开到紧急停车道上,踩下了刹车,“你怎么看孩子的!孩子让你惯成什么样了?一点教养也没有!别人送礼物她就收…真是贱货!”

司安有些被激怒了,杨东君骂她什么都可以,骂女儿有些触及了她的底线,她解开了安全带,“我后面陪她坐。”

“谁让你解安全带的?这是高速公路知不知道?”

女孩听着父母的争吵,哭得更厉害了,“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丢下去!”

女孩根本不受这样的威胁,哭得更厉害了,“妈妈!妈妈抱!妈妈!”

司安听着女儿的哭声,感觉像是有人撕扯她的心一样,“我去陪女儿。”她解开了安全带,还没等推开车门,男人巨大的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我让你不要过去你听见了没有?”

司安这次真是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面全部都是噪音眼睛里本是男人狰狞的面孔。

“妈妈!妈妈!妈妈你耳朵流血了!妈妈!!!”

司安喃喃地念着…“我要离开你…我要离开你…”

男人的面孔愈加地狰狞了起来,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他们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是吗?瞧不起我名义上是校长实际上只是个穷教书匠,一年赚的钱还不够他们打麻将的,你丢了工作我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你嫁给我委屈了,我就要让你们看看!谁更厉害!谁是一家之主!”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摇晃着司安,遥遥在后座上不停地尖叫哭喊着,司安拼命地挣扎着,两条腿使劲儿的踢,双手使尽全身的力气去扯他的手,可他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有力,巨大的身躯像是大山一样推不动,直到最后她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放弃了挣扎…算了吧,也许死亡是最好的解脱…直到一辆大货车路过,明亮晃人的灯光照进车里,照到杨东君狰狞的脸上,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司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正常行驶了,车后座的女儿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被安抚住了,已经搂着娃娃睡着了,车里只有轻音乐的声音,平和安宁好似刚才那一场差点要了她命的争执并没有发生一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摸了摸耳朵…右耳里还满满的都是噪音,左耳却能听得清声音了。

“安安,答应我,别再跟我闹了,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在一起好吗?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觉得离婚是件好事,你离开了我,我一定会心碎的活不下去的,到时候不知道又做出什么事来…刚才你昏过去了,我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在那一瞬间,我只想着开着车撞下高架桥,一家三口同归于尽,在另一个世界在一起…”

司安一直有一个逃跑包,是雅安地震的时候跟风买的,但里面装的并不是防地震用品,而是她的身份证、户口薄、护照、社保卡、验伤单、病历单和一些现金跟几件衣服,她把包深深地藏在床下,丈夫永远都不会去看的地方,而在元月二日这一天,丈夫被几个朋友叫出去喝酒,走之前还给了她一个吻,她睁着眼睛想着的却是要如何逃跑离开。

她听着防盗门被锁上的声音,从床上一跃而起,找到了逃跑包,开了衣柜拼命往拉杆箱里装东西,装了一半之后又开始装女儿的东西,这一连串动作她在大脑里已经做了无数次了,却是第一次付诸实践,收拾好东西,把银行卡和存折、存单都放到钱包里之后,她背起逃跑包,叫醒了女儿。

遥遥揉着眼睛,看着妈妈和行李箱,“妈妈,我们要出去旅游吗?”

“是的,我们要出去旅游。”

“爸爸要一起去吗?”

“爸爸有事要留在家里,妈妈和遥遥一起去。”

“奶奶会一起去吗?”

“奶奶也不会去。”

“好啊!”遥遥从床上跳了起来,“去旅游喽!”

城际大巴开动起来之后,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拿起手机拨通了别人给她的电话号码,“喂,是林嘉木,林律师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叫司安,你也许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在经管系的校友,我有一件关乎于生死的大事想要求您,我大概三个小时之后会到A市,你能来接我一下吗?”她放下了电话,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摸了摸被高领衫遮住的脖子。

“妈妈,你的手好冷。”女儿摸着她的手道。

“嗯…”

坐在她后座的男人点燃了一根烟,满嘴酒气的跟同乘的人侃大山,司安瑟缩了一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你们去A市旅游还是探亲啊?”邻座的中年妇女问道。

司安没有说话,遥遥高兴地回答道,“我们去旅游!不带爸爸哦!”

“哦。”中年女女打量了一下司安,她昨晚挨了一个耳光的脸,清晰地浮现着青紫的手印,“是回娘家吧?年轻人就是喜欢打打闹闹的。”

“别人家的事你不清楚,请不要随意评论。”司安冷冷地说着,把头上的棒球帽更往下扣了扣,她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她,可这女人的一句话,却让几个人都看向了她。

“年轻人,真是火气大。”女人咂了咂嘴,“我们年轻的时候啊…”

女人唠叨着,无非是些家常理短,夫妻打架之类的事,司安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车里的人也没有人搭腔,女人很快就不说话了。

司安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了手机,“我要跟你离婚,协议书在茶几上,你不同意我就去法院起诉,这次你找任何人求情都没有用,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她说完关掉手机,取出了手机卡拉开车窗,扔到了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司安是觉醒的女性,她至少知道要挣扎求生。前一阵子将妻子殴打至死只判了七年的案子真得让我震惊了,现在的中国是封建时代吗?妻子与丈夫结了婚就是丈夫的财产了?可以随意处置?相比于西方的女权运动,中国的女性,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替自己争取过应有的权利,女权,始于对父权社会第一次说不!

186

嘉木语录,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安全的港湾,也有可能是布满鲨鱼的鲨鱼池。

林嘉木回忆了一下司安,两个人不是一个系的,彼此的社交圈也没有什么重叠,寝室隔了两层楼,彼此都知道对方是同学,见了面会笑一笑的关系,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司安捡到过一次林嘉木的饭卡,那个时候林嘉木正陷在N角师生恋中,痛苦的不可自拨,经常恍恍忽忽的,饭卡丢了都不记得丢在哪儿了,所有的情绪一齐涌上来,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哭。

司安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饭卡,“这是你的饭卡吧?你打水的时候从你的上衣口袋里掉出来了,我就排在你后面,替你捡起来了之后,一直叫你,你没有听见。”

林嘉木接过饭卡,继续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脆弱,有那么多的情绪需要发泄,哭了很久才发现司安没有走,站在她的面前手足无措。

“那个…你…需要纸巾吗?”

她点了点头,接过了纸巾,司安坐到她旁边,“其实呢,我挺羡慕你的,漂亮,聪明,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无论是演讲还是辩论每次都是第一名,我却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最近她们总传你的一些不好的事,我觉得那些都是假的,你不是她们嘴里那样的人,可是你现在整天恍恍惚惚的,一下子瘦了好多,我也觉得那不是你。”

林嘉木听到这里站了起来,“谢谢你还给我饭卡,再见。”司安笨拙的关心并没有让她觉得安慰,反而觉得异常的尴尬,大学里那一段感情是她这一生最失败最耻辱的时刻,司安见证了她人生最低谷最落魄半个小时,她记住了司安,但再没正眼看过司安,看见她就好像在回看自己身上那一块已经化脓的伤口。

司安忽然会在近十年后打电话给她,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还是整理出了客房,准备安置她,司安的事她在校友录上看她的同学说过几次,绝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羡慕的,她大学毕业之后换了一两份工作,在一家不错的中型企业做事,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不起的是她找了个很好的丈夫,出身书香门第,受过高等教育,年纪轻轻就做了省城一间中上高中的校长,据说前途无量,最要紧的是对她温柔体贴,羡煞旁人。

林嘉木当时觉得奇怪的是本来性格温婉从来都是与人为善的司安,看见了这样的评论没有任何反应,她可是每个人发状态、晒孩子,都会过去表扬的。

她把这个归结于司安的自歉,现在看来是另有隐情,她想了想打电话给在省城的田琴琴,田琴琴对司安的印像比林嘉木还要浅,“司安…就是那个个子不高,长得白白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像是洋娃娃一样的?”

“不,不是她,那个是跟她一个寝室的,司安也不高,长得也挺白,但很普通…清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