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是想到了丞相府外的那一天了么?可是,他想到的,却是浣衣局里她血染了一裙的模样。
彼此都在挣扎,都有折磨。她在心痛,他何尝不是?可是,歌儿,我该如何做,才能减少你的痛苦?是不是只有拿我的命来偿,才能真正抵得了我曾给你的伤害?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八十八章 旧时光,记忆上初妆
守城军可不管帝王是否在发呆,接了命令自然就上来拿人了。不过,在守天的剑再次染血之前,白术的声音终于响起:
"住手,朱方,你不想要命了么?"
领头的人一愣,随即回头,却见一着了白锦的男子带着一支军队,已然将他们包围。这军队不同于他们的随意,一人一马皆是黑服披甲,面无表情。看起来森然而庄重。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帝王才能调动的亲卫队。
而且,这白衣的男子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朱方打量了他半晌,平静的脸上渐渐出现了裂缝。
面如寒霜,喜白衣,帝王亲卫,常常守在帝王身侧。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昔日江湖上的鬼医,如今大燕帝王的亲卫---白术。
额上流下冷汗,朱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得一声惊呼。回头看去,却是被围着的玄衣男子失去了知觉,旁边的男子低喝一声,连忙扶住他将倾的身子。
白术脸色一沉,在马背上借了力,飞到风城启难身边,抓过他的手腕为他把脉。随即将他背起,只对外面的亲卫队说了一个字:"抓。"
亲卫得令,干净利落地缴了护城军的刀剑,五十个人,瞬间控制了这一百多人。白术顾不得其他,连忙带着帝王往西城宅院飞去。
而与此同时,独孤紫袭正将心宁好生放在床上,为她掖了被子。一路的马车颠簸,此时心宁额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不停地呓语着。凤盛骆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表情很是复杂。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惊吓过度导致思绪混乱,情绪不稳,喝一碗安神汤就好了。可是凤盛骆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过。
心宁宁静的生活,似乎随着帝王的到来,再次被打破了。他开始在想,要不要带她离开。可是,现在的他于她而言也是半个陌生人,若是离开这里,她也未必能过得快乐。
"这是怎么了?"简鸢抱着小奶包闻讯而来,看着床上的心宁,不由地微微一惊。平日里那么可爱的姑娘,现在却满脸苍白地躺在床上。不过几日未见,出了什么事?
凤南晚跟在后面,淡淡地扫了一旁的南宫七一眼,沉声开口:"这样子倒和小七某一天有些像。"
南宫七也是在某一天简鸢将一个花瓶从楼上扔下去的时候受了惊吓,随即躺在床上呓语了好几天。不过醒来之后,倒是什么也没有。
被这么一说,南宫七想起来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这也是要恢复记忆了罢?"
凤盛骆握着心宁的手一顿,猛地转头看向南宫七:"你说什么?"
南宫七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看着简鸢黑了的脸色,他干笑一声,往自家主子身后站了站,低声道:"上次我这样以后,其实...是恢复了记忆了,想起了主子。"
简鸢磨牙,敢情这兔崽子后面是在装失忆?想躲过她的惩罚么?想得美!等心宁醒来了,她自然会好生"照顾"一下他!
凤公子的眼睛亮了,看着床上苍白的人,不禁将她的手带到唇边,轻轻一吻。
楚儿,要想起我是谁了吗?
心宁正走在茫茫的白雾之中,看不清周围是什么样子,只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息自空中飘来,带着无比的深情和悲伤,低声问她:"楚儿,你还记得我么?"
"你是谁?"她下意识地开口,却发现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变成了一个小院子。不怎么华丽的建筑,只有院里的一树梨花看起来让人舒心。那树干上躺着一个男子,陌生的面容,黑色的头发,懒洋洋地摘了梨花轻嗅。
"夫子。"有人跑到树下,喊了他一声。心宁侧头看去,却发现那小小的女孩儿像极了自己。小脸儿红扑扑的,抱着一本书,清亮的眼眸望着那男子,声音脆脆地问:"什么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树上的男子眼睛未睁,唇角已是带笑,袖手一挥,手中梨花已然落在女孩的掌心。他轻笑道:"这是一句赞人般配的话,你读来做甚?楚儿,你这会子不是该去学女红么?"
楚儿。心宁一怔,这小女孩,当真是自己么?
"女红很无聊,我让不语去了。夫子,你下来教我诗词罢,免得下一次你又是许久之后才来,让我好等。"
男子闻言,一双凤眸缓缓睁开,染了浓浓的笑意,飞身下去将小女孩抱在膝上,然后坐在梨树下,对她笑道:"楚儿平日里都这样想我么?"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点头,将怀里的诗书递给他看:"你不在,都是我自己看书,真是无聊。偏生娘亲还说,若我以后嫁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每天只能做女红,不能总是看书。"
男子挑眉,修长的手指将女孩手中的梨花簪在她的头上,末了,满意地点头道:"楚儿很是美丽,将来定能觅得疼宠你的好夫君。断然不会阻你看书的。"
"可是..."小女孩嘟嘴,收回书胡乱翻着,喃喃道:"我喜欢夫子,所以以后若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同夫子一样冠绝天下的男子!"
他胸口一震,随即失笑:"楚儿为何不直接嫁给夫子呢?"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娘亲说师徒不可以成亲,所以以后我寻一个同夫子一样的男子也是好的。"
心宁一愣,却见眼前光景又变。石桌上摆了一架古琴,男子嘴角含笑,手轻抬,一曲飞仙的调子缓缓流出。旁边的小女孩高了许多,脸也越发地精致了。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哪知,有人突然撞开了小院的门。他们侧头看去,却见是左慕雪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身后跟了一众奴仆。
"将这小蹄子给我拖出来!"她怒喝一声,随即有人上来抓住女孩儿的胳膊往外拖。男子的表情瞬间冷却,手下弹琴不停,却弹得越发凄厉,听得下人们统统捂住了耳朵,不一会儿,便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你!"左慕雪大惊...
心宁只觉得心中微痛,看着过去的一幕幕都慢慢在眼前浮现。他们笑着的、恼着的,时光静好,岁月如初,她终于完全记起来夫子是谁,凤盛骆是谁。
他是她当年,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啊。她原来的世界里,只有左夫人、不语和凤盛骆。而凤盛骆,是最疼宠她的。本来一年多不见,她又入了宫,已是下定决心从此与夫子是路人的。却哪知,有那么一天夫子会将她再度拥入怀里,问她一句"一别经年,你可安好?"
那时候的她,似乎已经喜欢上帝王了。对夫子是怎样的感情呢?好像还是从前的依赖,又仿佛哪里不一样了。她竟是这样一个三心二意的人么?可是这样爱过风城启难之后,她疲惫的身心,又哪里还配得上夫子?
凤盛骆皱眉,看着心宁在床上不停地挣扎呓语,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这丫头总是太过为难自己,有时候才会那么辛苦。
"啊!"心宁突然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头上的床帐,半晌,才轻轻侧头,看向自己的手。
"你终于醒了。"凤盛骆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一双眸子里终于染上了笑意,右手抚上她的额头,低声问:"还好么?"
心宁抿唇,点了点头,看了旁边的简鸢和凤南晚以及不言和菱角一眼,视线在落在简鸢怀里的小奶包身上时,突然顿住。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她已经和风城启难有了孩子,本就不应该多想,不是么?夫子是君子世无双,她却不是陌上人如玉,这两厢是再也不般配的了。
"将凤歌给我抱抱。"心宁朝简鸢伸出手,微微一笑。
简鸢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将小奶包放进心宁的胳膊间。心宁抽回手,没有再看凤盛骆,只是低头看着凤歌,好像在沉思什么。
她一向是聪慧的,可是对待感情,当真是见不得几分睿智。
"我们该回离国了。"沉默半天,简鸢突然开口,有些不高兴地扫了凤南晚一眼,道:"离国太久没有国君可不行,所以我们得快些回去了。"
心宁抬头,有些错愕。还没来几天,这便要走了么?
"这些天我也看清楚了,心宁,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儿。"简鸢微微一笑,再看了小奶包一眼,道:"不管怎样,离国永远欢迎你的到来。骆儿应该还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你们好生相处,我希望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抱两个孙儿。"
言罢,拉过凤南晚的手,朝心宁点了点头,便往门外走去,隐隐地还可以听见小声的抱怨:"都是你,一天忙什么国事,害的我抱孙子都没抱够!"
"回去抱儿子不行么?"
"你休想!"
...
心宁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地叹了口气。许久。终于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轻轻开口唤了一声:
"夫子。"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八十九章 阴谋起,尘缘再难息
凤盛骆一愣,呆呆地看着心宁。见她抱着小奶包慢慢坐起来,便下意识地捏住她的手臂。
"还不能起来。"他皱眉看着她不太好看的脸色,接过凤歌,将她按了回去:"好端端的怎么能吐了血出来,大夫又说你没事,能有什么让你郁结到这个地步?"
心宁一笑,清亮的眸子只盯着凤盛骆看,直看得这妖孽别过了头去,闷声道:"既然记起我了,那便做好准备罢。楚儿,就这样把我给忘记,我可是不会开心。"
南宫七闻言,背后一凉,赶紧拖着旁边的两个丫头以及独孤紫袭一起退了出去。他还是没事别在主子面前晃悠了,免得主子哪天想起来,也同他秋后算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至于如今的慕容姑娘,咳,主子才不会舍得怎么样呢。
"嗯,还好是记起来了。"心宁朝凤盛骆笑笑,眉目间有一丝轻松,低低地道:"总算是又多了一个可靠的人了。"
低低叹了口气,凤盛骆看着心宁,道:"既然已经出宫了,为何还活得这样累?宫里的束缚现在于你,什么也不是了,那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心宁低头,见他怀里的凤歌睡得正好,圆圆的小脸蛋粉粉嫩嫩的。只是到底是跟那人很像,眉间总是有化不开的结,才这样小,已经总喜欢皱眉了。
"其实宫里的束缚,无非三样:规矩、欲望、感情,宫外又何尝不是这些呢?换了个地方而已,尔虞我诈还不是处处都有。只是对手不再是一群女人,目的也不再是座上那人的心了而已。"心宁抚摸着小奶包的脸蛋儿,眉梢带了些笑意。
凤盛骆沉默,楚儿自然是十分聪慧的,这些事她比谁都看得透。只是...既然想逃离,为何没有离开燕国呢?嘴上说着不爱了,那为何还是会那样站在风城启难旁边呢?她当真,如自己想的那般对帝王彻底死心了么?
她曾说他知天下事,是啊,他知晓的事情那么多,可是,最不知道的也就是她的心了罢。
"对了,我们就这样回来了,护城军那些人怎么样了?"心宁抬头看了看四周,紫袭他们都出去了,这里是慕容府她的房间,没有丝毫的血腥和杀戮,只有淡淡的花香味。
"离开的时候燕王和守天还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凤盛骆想了想,道:"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永清城算江南比较大的城池,居然会这样强权当道。不是说左相一除,燕国已经太平了么?"
心宁闻言,眉心微皱。好好的一场展会,如今搞成了这个样子,自然是谁也不愿意看见的。可是按理说帝王是那样睿智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发现这些地方的不对劲?
虽说大燕初平,可是她总觉得,还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到来。由这一场展会牵扯出来的事,他可看得分明?
西城宅院。
白术将药端了进来,看着坐在榻边看密函的帝王,微微拧眉:"如何不在床上躺着?王上,您这身子再折腾下去,恕臣真的回天乏术。"
风城启难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言,只老实将药接过来喝下。
"唔。"帝王皱眉,放下药碗,半天说不出话。该死的,好苦。白术知道他怕苦,每次的药都选择了味甘些的,甚至偶尔加了糖,所以一般不是太难喝。可哪知今天这药,苦到他的喉咙里去了。
"臣觉得陛下再不喝苦药,是不会觉得受伤很难受的。"白术面无表情地将碗拿走,声音冷冷的,礼也不行头也不回,很帅气地扔下帝王就出去了。
守天莞尔,还是白术大人威武啊,平常的人,哪里有敢这样对帝王的。不过他负责照顾帝王的身子,偏生这一路大伤小痛的不断。虽然外界有因素,但也怨帝王自个儿不珍惜着自个儿,也无怪白术会怒。
桌上放着长安来的密函,风城启难没避着守天,就这样看了。是风城启月寄来的,说了一些事情,他心里有数。从把大燕托付给他与风城离玉时,他就想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只是没有想到,兄弟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牢固。
如今他远在江南,歌儿的事又没有处理好,倒是有些进退两难。若再不回长安,可能将来再想夺回来那些东西,就麻烦了。
"主子,恕属下直言。"守天突然开口,轻声道:"七王爷的意思是让您尽快回长安,那么就不宜耽误。"
帝王沉默。他当然知道,沉稳如启月都这样催促了,那便是非回去不可。可是这里,他难道真的就要这么放手,让凤盛骆陪她度过余生么?
本来想得轻松,可是真要下决心,还是会觉得心中闷痛。他如何能舍得下?说什么放手让她过得更好,他似乎,还是做不到。
算他自私霸道罢,他想留她在身边,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若...若她实在恨他,那么此事完结之后,他将命还给她就是了。
理应是他最后一次这么不顾一切了罢,歌儿,若你怨我,也是我该受的。只是经年之后,愿你还能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心不能给你看,只有话能说与你听。信与不信,全在你自己罢了。
提笔,就纸而书。这是他最后的筹码,理应不该是拿来威胁她的,只是这个秘密,若是不小心泄露,他怕是也会陷入困境,救之不得。
"将这送去慕容府罢,亲自交到她手里。"风城启难将信纸放进信封封好,递给守天:"记得,不要落在旁人手里。交与她,她理应会处理。"
守天微愣,还是应了,接过信便往外走。帝王揉了揉眉心,靠在软垫上,神色晦暗不明。烛火已燃,倒照得一片落寞。
他在想她看见信的表情,是会怒,还是面无表情?可能会更恨他一些罢,抑或是,再也不想看见他。
???
守天将信呈给心宁的时候,她正披了衣服起来吃饭。看见那信封上苍劲的字,倒是一阵恍惚。房间里只有不言和菱角,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守天。
"主子吩咐,亲手交与您,并且,千万保密。"守天看着心宁,恭敬地道。
心宁想了想,还是接过来,打开就着烛光看了一眼。可是就这一眼,原本平静的脸瞬时盈满了震惊,手指紧紧地捏着信纸,指节泛白。
"他是在开玩笑么?"看完,将信纸放到烛台上烧了,心宁愣愣地看着守天,问了这样一句。
不言和菱角只看到了信上的几句话,也明白了大概。菱角扶住了心宁,不言则是不可置信地小声道:"夫人,竟没有死么?"
"不言!"心宁低斥一声,心里情绪翻涌得厉害。却听得守天认真地回答:"主子没有开玩笑。"
是啊,他怎么可能是在开玩笑。是他亲自带人去处决的,左家一家已经全灭,她还替娘亲挡了一刀,还是始终没能换得他的宽恕。她以为,他一定是将左夫人也一并处决了的。
她曾经与他约定,三年,饶恕娘亲性命,放她自由。她以为他是要再次食言的,却哪知,他竟说娘亲没有死。
没有死,却没有告诉她,只为了在现在来威胁她么?随他回宫,还她娘亲,风城启难,你当真是好样的。
"守天,带我去见他。"心宁猛地站起来,脸上倒带了冷笑,一裹外袍便往外走。袖子拂落了桌上的茶盏,清脆的一声响,吓了不言和菱角一跳。
"主子..."不言皱眉,想跟上去,却被菱角拦下了。
"我去守着主子,你留在这里同凤公子解释。"菱角说完,提了裙摆便追了上去。她好歹会武,也熟悉帝王的脾性,倒能随机应变。
不言咬唇,看着主子带着怒气的背影,心里只祈祷,别再出什么事了。凤公子正带了小奶包出去散步,这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风城启难抬眼看向门口,她倒是如他预料一般,来的极快。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他却意外地可以联想到这怒气浮现在原来她那张脸上的样子。
"你来了。"帝王淡淡地开口,看了后面的守天和菱角一眼。两人脚下一顿,自觉地出去将门合上,守在外面。
他不会伤害主子。虽然经历了这么多,可是菱角仍是记得以前在凤鸣宫的时候,入夜,帝王便会暗服而来,站在主子的床边良久。虽不说一句话,可她却知道,帝王必是爱极了主子。虽然相爱相杀,但到底心牵难放。而此次,他也不过是想留主子在身边。
只是,主子的性子,他们都知道,向来是最讨厌被威胁的,帝王这一次为什么会这样做?分明是最愚蠢的选择。
屋内,风城启难看着站在面前的心宁,低低地笑了一声,问她:"觉得我卑鄙是么?"
心宁冷笑一声,看着帝王苍白的脸色,以及左脸侧未消的红肿,面无表情地道:"一路走来,登上帝位,收复江山,不卑鄙怎么行?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将这种手段用在我身上,倒是难为王上看得起我!"
风城启难垂眸,半晌,淡淡地道:"嗯,所以你只需告诉我,应,还是不应?"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九十章 一年之约,重回宫闱
应了,她便可以看见娘亲,但是却要再次踏进那高高的宫墙。不应,她可以转身离开这里,但是这样一来,她便再也见不到她,也就无法报答她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心宁捏紧了衣袖,看着沉静的帝王,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挣扎。
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逃出的四方天,难不成她还要回去么?那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江山未稳,我不过...是想让你同我回宫。"风城启难看着她的脸色,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道:"若能将大燕最后一处隐患处理好,我便放你走,也可以让你带走左夫人。"
心宁一愣,抬头看向他。左天清已死,还会有谁对大燕不利?不过可以带走娘亲,他就是吃准了她放不下娘亲,所以才这般威胁她罢。可是,真的威胁对了。
"我如何得知,你不是在骗我?"心宁定了定神,随意走到一张凳子上坐下,抬眉看向帝王,淡淡地问:"还有谁能威胁到你的江山?又还有谁值得你这般严阵以待?"
风城启难看了心宁坐的地方一眼,眉头微皱,起身走下了矮榻,站在她面前道:"祸起萧墙,若不是手足,我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永清城城主权力大到可以随意动用护城军,白术去查了,才知道这魏国道是谁的人,也就知道为什么领军朱成会听命于他。"
心宁看着越走越近的帝王,忍不住站起来,往屋里退了两步。难得的是明明心里很抵触,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道:"你是怀疑风城启月么?"
"不。"他摇头,继续逼着她往矮榻上走,轻声道:"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怀疑启月,他是我的一部分。而有人不是。"
"风城离玉?"
"聪明。"
心宁皱眉想了想,突然抬头看着帝王问:"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怀疑他了?"
风城启难挑眉,点头。他自然是很早以前就怀疑了,上官取露告诉他的消息也不少,均是表明了风城离玉的可疑。虽然在众人的印象里他都是忠诚而谦逊的,但是帝王家有一个常识:埋得越深的萝卜越大。正是因为他埋得太深,才导致他没能发现得更早。
"除了护城军,还有什么线索么?"
心宁退到矮榻上坐着,见帝王终于不过来了,也就松了一口气。矮榻上软软的,带着些暖意,自然是比凳子好得多的。
"你可还记得展会上的首饰?"风城启难轻笑一声,随手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拿出一个凤簪来。
心宁打量了一会儿,突然认了出来:"看楼上琉璃盒里的鎏金掐丝的凤钗?"
当时摆在帝王面前的盒子里放着的簪子,因为看着特别眼熟,她就多看了几眼,想不到还是有线索的东西。
"展会上许多首饰都看着很眼熟,你觉得呢?"帝王将那簪子丢回盒子里,眼眸里划过一丝暗潮:"特别是莫掌柜那个鸾鸟缠龙发饰,不正是冯嫔某日戴过的么?"
心宁神色里终于多了一丝不明,坐在矮榻上想了很久,终于道:"你是说,有人勾结后妃,买卖宫中物品,暗中收买军队和官员么?可是,后妃首饰能值多少钱?理应是不够的。"
帝王点头:"所以不止首饰,还有挪用公款。启月来信说,拨给各个地方修建水堤或者是其他建筑的银子,到了当地的只有拨出来的一半。"
他之所以将王位托付给两个人,就是能在试探的同时为自己保留余地。只是没有想到,那人暴露得这样快。本不应该这样沉不住气的,是帝王出宫刺激了谁罢。
沉默了半晌,心宁抬眼看向帝王,她似乎该最后再赌一次罢,既然对手很明确,那么应该花不了太长的时间。如果只用回去一段时间,就能换回娘亲,那么她必然是肯的。
"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那我便应你。"心宁终于开口,定定地道。
既然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那么便去做,其他的本就不应该考虑太多。看着风城启难点了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无论你是否达成目的,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放我和娘亲自由。"
帝王微愣,随即便笑了,不愧是慕容掌柜的,当真懂得打算。可是,他偏偏无法拒绝。一年,留她在身边一年,也是能让他很开心的事情了。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道:"时间紧迫,我予你一天时间处理好店铺的事情,明日傍晚便启程回长安。"
???
团喜抱着凤歌站在慕容府门口,旁边是脸色不太好的凤盛骆。刚回来就听不言说了情况,他心下也是焦急的。燕王手段多,竟想到用左夫人逼心宁回去。他在相府多年,自然知道左夫人对楚儿来说是多么重要。所以其实结果,他理应猜得到。
能阻么?似乎不能,这里不是离国,他亦不是楚儿真正的丈夫。若是的话,该少了多少麻烦。
只是,若楚儿真的随他回宫,凤歌该怎么办?在燕王的眼里,这可是他与楚儿的孩子。皇室血脉要求纯正,难不成他还能让楚儿将孩子一并带进宫么?
远处传来马蹄车轴之声,凤盛骆抬头,便看见守天驾车而来,停在慕容府门前。
掀开车帘,心宁慢慢地走下马车,看见门口的人也不意外,只是道:"夫子,我们谈一谈罢。"
他下意识地点了头,却十分不想跟上去。睿智如凤公子,了解心宁如凤公子,自然能想到她想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
"团喜奶娘,将凤歌抱下去哄睡罢,我有许多事要处理,传人把店铺的掌柜的也唤来。"心宁边走边吩咐,急而不乱,到达她房门的时候,心里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她做的选择,一向是就算后悔也要走到底。
"做好决定了罢?"凤盛骆随意捡了凳子坐下,拿了茶杯把玩,漫不经心地问。
心宁笑,他一贯知道她想说的,想做的。这么多年了,凤盛骆一直像一个引路人,指引她往前走。不经意间,走的路相同,两人倒也十分相似了。
"我要以一年的自由,换回娘亲。"心宁静静地开口,看着面前的人不豫的脸色,慢慢道:"不过一年之后,我会带着娘亲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言和菱角跟了进来,独孤紫袭也皱眉走到心宁身边。安静的生活结束了,宫里宫外无疑又会掀起一场狂风暴雨。只是连累了他们面前的这个女子,心宁何其无辜,本不应该卷入这场争斗的。
怨命运弄人,还是怨帝王太执着?
凤盛骆僵直地坐着,绝美的容颜突然沉寂了下来,整个人黯淡无光。他不舍得对心宁用手段,反倒还输给了风城启难。看来爱情同样也是战场,不是光凭感情就可以换来长相厮守,他似乎明白得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