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还只是前菜，等到了真正的目的地，乔晚一颗心就不由提了起来。
不是别处，正是山脚下的小溪。
这几日没有下雨，溪水很是清澈缓慢，还清晰可见底下的小鱼仔和经过溪水常年冲刷的光滑石头。
感觉到手中的小手缩紧，乔晚看向一边的乔湛，不出意外的，他的脸色都是有些白了。
再看了看后边还没跟上来的两人，乔晚放下手中的东西，蹲下身去拉住他的另一只手，安稳平静的道：“湛儿，你要害怕一辈子吗？”
乔湛张了张嘴：“阿姐，我…”
“湛儿，忘记吧，”乔晚叹着气的抚上他的脸颊，“你很善良，没有想过要恨，要报复，你可以忘记那些对你坏的人，又怎么会过不去这条小溪？”
第105章 放松钓鱼要学武
那次事故后，她和崔氏一直都刻意的不再提，乔湛也完全一副忘在了脑后的样子。
只是，曾经落过水的人，多半还是有阴影，更别说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一直不提也不让他接触这种水边自然也是没有问题，但是，真正的遗忘还是要把这个阴影克服过去，而不是在以后，一看到水又会想起小时候的悲惨。
以后的敌人可以是比自己强比自己坏或者不如自己的人，但绝不要是一池跨不过去的水。
最重要的是，乔湛还小，他可以知道玩水的危害，但不必要去恐惧，甚至还应该去学会游水，打败内心的敌人，跨出这一步才对。
萧云擎和凤恒跟上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乔晚紧紧拉着乔湛的手，一步一颤的踏入浅水滩处的场景。
凤恒看着还一愣：“这姐弟俩，水分明那么浅，怎的搞得像是在过大江一般？”
他不知道那件事，萧云擎作为目击者，却是大约知道乔晚此行的真正目的了。
那个小小身影，仿佛如当初的自己，只是那时候，并没有人在旁拉着他走，天地间似是只剩他一人。
手心略微握拳，随后又松开，片刻间，萧云擎的心思已是兜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悄然落下。
“钓你的鱼。”萧云擎甩下一句话后，便径自一掀衣摆，脚尖一点的就直接越到小溪对岸，靠着一棵树站定。
他这一举止，都让乔湛有些看呆，原本还在勉强克服，这会就眼前放光的三两步走过小溪，到岸上后就挣脱开乔晚的手跑过去，很有求知欲的开始请教。
乔晚看着完全无言，她这边苦口婆心的劝慰都看似作用不大，哪想到萧云擎这一亮相，就立即达到了效果。
这会乔湛非但不再怕接近水边，还很是兴奋的让萧云擎带着自己“飞来飞去”，简直一个开心了得。
不过他是开心了，但却辛苦了萧云擎，乔晚看了一会，正打算上去让乔湛停下来，就被凤恒给拦住：“随他们去吧，子瑜亦是难得这般玩。”
随后见乔晚眼中担忧之色，便不由好笑道：“他身体没那么差，这么点小事还是经得住，再说还有你我二人在，担心什么？”
这话的确有理，而又看了一会，确定这么点小运动对于萧云擎而言的确只是玩一玩而已后，乔晚便放下心来的，跟凤恒走到上游水较深的地方，支起鱼竿开始钓鱼。
凤恒本就没什么耐心，这种小溪钓上来的又都是一些杂鱼小鱼仔，不一会，就干脆也去了下游那边，带着乔湛下水捞鱼。
有一个大“孩子”和一个真孩子带着，萧云擎也被感染，有了真正的少年本色，脱了靴袜光着脚步入溪中，身上浸湿不少也是丝毫不在意了。
看着他们玩得这么嗨，乔晚略微扶了扶额，也不知该说是开心还是无奈了。
而尽管有萧云擎和凤恒在，她还是不由得不时转头过去看着乔湛，怕他又出点什么事，那么这次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不过她显然是多心了，她的弟弟，两人自是都是很尽心的照顾着。
而且还有一直跟着萧云擎的暗卫，就算他们一时不察，也决计不会让乔湛出事。
而后似是留意到她的担忧，萧云擎便转了话题引得乔湛回了岸边——教他一些基本功。
从乔湛开始对他的轻功感兴趣时，萧云擎就了解到他多半是想学些功夫，自保之余还能保护家人，他虽然还小，但过去的事怕是并没都忘记。
他们始终要回去那个家，乔晚也总有顾不上他的时候，有这个觉悟倒是不错。
“凤恒，你来罢。”带着人上来后，萧云擎就干脆利落的将这事丢给了凤恒，倒不是他不想教，只是总能从乔湛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过去的事，便让它彻底过去罢。
看着他径自就走了，凤恒不由摸了摸鼻子，有着几分了然无奈的应承下来，然后转头看着乔湛的小胳膊小腿，头就隐隐作痛起来。
“嘿，那个，你萧大哥他身体不太好先去休息了，我来教湛儿可好？”
能教他就好，乔湛自是再懂事不过的没有多问：“好，多谢凤大哥！”
练武最基本的自然是蹲马步，看着萧云擎独自过来，那边两人却是蹲起了马步，乔晚不由有些讶异：“他们又在玩什么？”
“湛儿想学武。”萧云擎言简意赅，在乔晚旁边的大石头随意坐下，拿过了方才凤恒放置的鱼竿，还很是熟练的挂饵甩竿。
学武？乔晚略张了张嘴，这是什么展开，别说乔湛才不到六岁大，就说他日日都得待在学堂，一月就两回假，能学成什么？
而似是能听到她心里的疑问，萧云擎又开了口道：“若他真心想学，我会找人去学堂那边，不会妨碍学业。”
他连这一步都想好了，可见是真心想帮，而非只是随意一提。
尽管乔晚并不赞同乔湛随意同人动武，可还是担心他若是受到欺负，只能白白挨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然是得有反击的资本。
不惹祸是很重要，但能自保也很重要。
而且乔湛的身子，在学堂里食补是不大可能了，能通过练武强身健体也是不错，免得以后再来体弱多病，就不大容易扭转了。
乔晚有些心动，但还是颇为犹豫的道：“会不会太麻烦？”
闻言，萧云擎才转了头过来看她，墨色眼中是温和笑意：“你又怎知日后，我不会麻烦到你呢？”
被他的笑蛊惑的呆了呆，随后，乔晚才忙不迭移开眼神，轻咳着道：“那便多谢你了。”
似是被她的反应取悦了，萧云擎并没转开眼神，还不由勾了勾唇角，露出个显然的微笑来：“客气。”
然后，便不出意外的看着乔晚耳根慢慢染上红晕。
他轻声一笑，这才转过去，气定神闲的等鱼上钩。
那边的乔湛并不知道，这边两人三言两语的，就替他实现了想要学武这个梦想，他还依旧咬着牙的，坚持着蹲马步，尽管手脚都开始哆嗦，也是没有放弃。
凤恒估算着时间，从最初的轻慢随意，慢慢的转变为意外和满意。
第106章 惬意相处如家人
乔湛头一回蹲马步就坚持了一刻钟，的确让三人都有些意外，不过代价却是，蹲完后腿颤抖的站都站不稳，回去时，都还是凤恒背了他一路。
崔氏看见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怎么了，在看到人安稳的睡了过去，又听到只是蹲了一刻钟的马步后，就不由又好笑又无奈。
时间还早，几人便各自去了厢房，大致的洗漱，再稍作休息。
早上起得不比乔湛晚，回到房中泡了个澡，换上柔软的新衣后，乔晚便也犯了困，跟秋芬打了声招呼，便兀自一头扎在床上睡过去。
醒来只是，已是夕阳西下，鲜艳晚霞透过窗棱柔柔的晒进来，乔晚揉着眼睛坐起身，一室冷清，外头也静悄悄的，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倒也不需要谁守着或是伺候，过了会，就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从床边取来襦裙穿上，穿好鞋袜后，又随意对付了一个简单发髻。
出了客院，才算是看到了人。
露天庭院之中，大水井旁，萧云擎和凤恒二人各坐在一张藤椅上，中间的小茶几摆着茶壶茶杯，一边的齐姑姑在旁烧火烹茶。
一侧就是厨房，崔氏在指挥大局，秋芬连同刘山在忙活。
乔湛则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边屋里，背书练字。
看到这一场景，乔晚倒并没觉得自己被忽略了，而是还认真想了想，这时候，她的位置应该是在哪？
没等她想明白，凤恒就看到了她，自发的起身让了位置：“小晚儿，快过来坐。”
他这一开口，萧云擎便看了过来，眼神清明又有几分幽深，只是淡淡的凝视，却也是让她没法拒绝的，只得先行过去。
她一过去，凤恒就径自按着她坐下，然后很是自然的退场，去到乔湛那边检查成果。
“乔姑娘睡了这么些时候，夜里怕是难睡着了。”端了新茶过来，齐姑姑轻声打趣了句。
谁又说不是呢，乔晚先是道了声谢，正待接话，就见齐姑姑亦是退场，去到厨房那边帮忙。
无奈的收回眼神，却正好与萧云擎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对上。
“抱歉，夫人本来是想让人叫你起来，是我看你似是没休息好，就做主拦下了。”
她本来是想着，睡不着也无妨，反正她可以去花房待一阵做些事，这会听他竟然还跟自己道歉，乔晚就不由有些好笑：“你亦是好意，谈何抱歉，我也的确是不大喜欢被人扰了觉，该是多谢你才对。”
萧云擎得了这点她无意识透露出的习惯，便也的确不再愧疚，温声道：“那便好…夜间若真睡不着，倒可以出来赏月闲谈。”
虽然今天是十五，但好歹是鬼节，这样的晚上出来赏月？乔晚忍了笑意，只当萧云擎是说说而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醒了醒神。
随后，齐姑姑还端了新做的点心过来。
乔晚顺道问了句：“齐姑姑，你可知道我娘她打算做点什么当晚饭？”
“夫人大略提了句，”齐姑姑笑着道，“说是做江南菜，刚好庄子上有新抓的大闸蟹，我等几个也算是有口福了！”
崔氏虽然厨艺一般，但早前吃过不知多少山珍海味，做法多半也都知道一些，乔晚欣然一笑：“江南菜我可不会做，就不去添乱了。”
“姑娘说的是！”齐姑姑笑答了一句，又自去帮忙了。
而有秋芬和齐姑姑两个称得上大厨的存在，在崔氏一番指挥命令下，不到半个时辰，一顿丰盛的晚餐便有了着落。
因着今日过节，庄子里没留多少人，且在另一个厨房解决了晚餐。
所以也就他们几个人，乔晚一合计，便叫来凤恒和刘山一同帮忙，将桌子摆在了院中，四周挂着灯笼，入夜了亦是照得院子通透明亮。
虽然之前就闻到了香味，但等菜真正上了，乔晚才十分意外的，竟然还真是很是正宗的江南菜，也就是后世的淮扬菜。
蟹粉狮子头，松鼠桂鱼，松仁玉米，水晶肴肉，还有文思豆腐。
古代人文地理上称得上是泾渭分明，就算锦绣酒楼菜色也是十分多，但看着更多像是后世的福建江西一带，虽然离江南不远，但口味有别，吃江南菜的人不多。
难得再见熟悉的菜色，乔晚都是有些发愣，随后被人一拉才想起要入座，而这一坐，就又坐在了萧云擎身旁，另一侧是兴高采烈的乔湛。
而尽管是在乡下，主仆有别这一点，秋芬齐姑姑刘山三人还是牢记于心，另外盛了一些，在旁边开了个小桌子。
不过隔得不远，两桌人还是能热热闹闹的说话，看着不像是在过中元节，更像是中秋节团圆日了。
崔氏亦是久违的从头至尾都保持着笑容，笑得比这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唯独不足的，大概是崔氏会惦记着帮乔湛夹菜，却是忘了乔晚手也不算太长，在这四四方方的大桌子上施展不开来。
眼巴巴的看着摆在另一边的蟹粉狮子头和文思豆腐，乔晚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失礼的站起身去夹菜。
正当她就着其他几道菜，吃完半碗饭后，一个狮子头就默默的落在了碗里，她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吃了。
然后又是一勺豆腐，再是一个狮子头。
两人一个低调的夹菜，一个低调的吃菜，愣是没让人发现端倪。
吃完后，秋芬和刘山利索的收好了桌子，齐姑姑则是负责泡了茶上来，又去切了水果端来，让几人吃了消食。
白日里天气很好，这会入夜了，一轮明月便悄悄挂在了空中。
几人围坐在院中，手边是茶水点心果子，头上是皓月星空，还当真是一边赏月一边闲聊起来。
乔湛吃饱了，很是幸福的赖在崔氏怀里，不一会便骨碌的爬起，眨着大眼问道：“娘亲，你是江南人吗？江南长什么样子的？”
这话问出口，气氛略微僵持住，一边萧云擎和凤恒都是自觉的缄口不言，乔晚亦是只是张了张嘴，但都没说出什么来。
崔氏却是神色如常，见几人有些讳莫如深，还不由好笑道：“是娘亲的娘是江南人，等你长大一些，娘就带你和阿姐一同去看看江南长什么样，可好？”
乔湛自是兴奋的点头道：“好好好！还要去看外祖母！”
见他这么快就捋清了关系，知道是外祖母，崔氏眼中有些湿意，希望那时候，娘还愿意认她这个女儿，愿意认乔晚和乔湛两个外孙。
第107章 月下谈心最磨人
直到时候不早，崔氏带着犯困的乔湛进了屋，院中就剩下乔晚和萧云擎凤恒三人时，乔晚都还在兀自出着神。
她的外祖父家竟然都还健在，原来所谓的败落，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崔家一大家子迁到了江南，暂时落脚下来。
之前崔氏一直闭口不提，又说是因着失了娘家依靠，才一并失了丈夫的心，乔晚就默认为外祖一家差不多没人在了，便没再追究着问。
所以这会崔氏缅怀的说起娘家，说起江南，乔晚就给结实的吓懵了。
她七岁以前的记忆其实不多，且多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周边是冷着脸的丫鬟姑姑，还有总是哭泣的娘亲，从没抱过她的爹爹。
偶尔是会有温情愉快的画面闪过，只是时而久远，并看不太清了。
而这身体对以前很是排斥，乔晚很是努力的，也只勉强消化了近几年的回忆，再久了，就完全记不太清了，也没想过去深究。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王锦面前，拿着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外祖家做借口。
一时间，她有些混乱，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这会子又知道还有不少亲戚还在，原本认为的孤儿寡母三人，好像陡然就不成立了。
想好的以后的路，这会再想起，就不免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开心是有的，比起乔家，崔家显然要更值得依靠一些，若是日后乔家逼上门来，大不了他们就躲到江南那边去。
反正崔氏已经想通了，不再纠结着要回去了。
但因此，考虑也更多了。
既然崔家没有彻底倒下，他们又不想回乔家了，那是不是，也该是时候去乔家讨一份和离书，彻底绝了纠缠的后患。
只是想归想，要真正实施也是有一定难度，乔明远若是愿意，也不会一拖就是五年。
他一边享受着青州太守之女做他平妻的好处，一边又要着面子的纵容崔氏母子三人存在，为的便是不让人抓着他把柄，说他见利忘义，抛妻弃子，小人行径。
原本平静的生活，又突如其来的被搅乱，乔晚很想什么都不管的过自己的日子，可心里却还是不由得七上八下。
她兀自出神想着，凤恒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茶凉了，便不好喝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杯热茶重新放在了她的手边，在月色灯笼下，柔和发着光的脸庞显得比平日更平易近人一些。
乔晚先下意识的道了声谢，然后就不由自主的开了口道：“子瑜，你说，我们若是搬去江南，外祖父一家会收留我们吗？”
她脑中憋了许多许多乱糟糟的念头，不一定是真想那么做，但就是想找一个人说一说。
刚好身边有人，刚好萧云擎在她看来，应该会很认真对待，会保守秘密。
“为何要搬去江南？”之前就猜测她是否在想这件事，这会听了便算确认，萧云擎不慌不忙的道，“或许，令外祖父会想回青州。”
这一句或许，就将乔晚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一并否定了。
是了，江南是她外祖母的家乡，但却不是外祖父的。
如果可以，还是会想有朝一日重回故里，不管是光荣归来，还是平平静静的回来重新落脚都好。
他们真要逃一般的跑到江南去，对外祖父外祖母而言，却并非是什么一家团圆的好事。
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乔晚叹了口气，躺倒在藤椅里，她个子小，就像是一只猫一般缩成了一团一般。
萧云擎喝了口茶，也放松了些坐着，“你要去江南，随时都可以去，正大光明的去，再正大光明的回来，没有人能说什么。”
话说得好听，但其实现状是，崔氏一心为生计忙碌，乔湛要在学堂好好念书，她也得慢慢琢磨起一桩正经的事业来，不能只靠着给锦绣酒楼提供新品菜单而过活。
他们没那个时间精力去江南，尤其是在交通极其不发达的古代。
去要十天半个月，回来亦是，再待个十天半月，假若又恰好碰上什么节日节气，探个亲都是要花上两月余。
不过去不了，信是可以写，五年没有联络，总得知晓一下那边的近况。
这样想着，乔晚心里才舒坦了些，然后就趁着月色正好，大着胆子的问：“别光说我了，子瑜，你家是在北安郡没错吧？为何要独自一人住在青山镇呢？”
好在，萧云擎没露出什么异状，只是平静道：“家里闹得慌，不宜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