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江少爷被毁去的半条命,估计是他所为。
“江老太爷客气什么,令公子身子不好,还得好好养着才是,否则再历经一次劫难,后果可就不好了,”看到江老太爷脸色变化,她及时收了这个话题,“不知您老这是要干什么?在这里打桩,难道您也要盖房子?”
原本的工人们,被江家的下人挤到了一边,不知所措。
巧儿对小喜使了个眼色,小喜会意,冲过去阻拦那群人。
江老太爷拐棍往地上敲了敲,笑的讳莫如深,“怎么,就许你们在这荒地上建房子,就不许别人也这么做,你自己也说了,这里是荒地,既然是荒地,九台镇的人,就都有权利这么做,我们江家也刚好打算在这里建个染房,有水有地,刚刚好。”
江家现在做的是织布生意,之前也有染房,可惜太小了点,又在居民很多的巷子里,很不方便。
他们的确是打算再找块地方,建个大染房。
江家有的是良田土地,也不是非建在这里不可。
还不因为听说有人占了荒地,江家人心眼活,觉得不占白不占,更何况,还是他们江家的仇人。
硬拼不敢,暗地里耍耍他们,替孙子出出气,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昨夜他们合计了一下,又召集了家里的壮丁,扛着家伙什,一早就来干活了。
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孙巧儿,这一点倒是他没料到的。
一直听说这个女娃厉害,这几日镇子上闹的很凶,他也想见识见识。
江老太爷以前也是京里当官的,人家正正经经考中的状元,又使了银子支持,才有了后来的平步青云。
巧儿笑了笑,“无主的荒地,的确谁都可以来分一杯羹,但咱们是不是得讲个先来后到,如果当初是你们先看中了这块地,下了界桩,我肯定不会再来,问题是,我们先看中的,没道理你们没眼光的账,也得算在我们头上,所以,这块地,我看中了,谁也别想来分!”
出于对那位江公子的厌恶,她对眼前的老头,也没什么好感。
子不教,父之过,什么样的长辈,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巧儿的强势,再次刷新纳兰湘的认知。
原来强势还可以这么玩,相比皇后娘娘用权势压迫人,她的似乎更霸气呢!
江老太爷见她一点情面都没给,当着几个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
老爷子面上挂不住了,吹胡子瞪眼,“小丫头,年纪轻轻,别把话说的太满,我们江家在九台镇几十年,还没遇到过对手,就连尚大人,也得给我几分面子,你敢跟我做对,可要掂量清楚了。”
“是吗?尚大人也管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你叫他自己来跟我说,老太爷,我得城奉劝您一句,年纪一大把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就别出来瞎晃悠了,我敬您是老人,但是您也别指望倚老卖老,我不吃这一套。”
老人也不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江老太爷也是这么多年官场走下来的,见跟对方谈不拢,索性耍起了无赖,“我们江家非得在这里分一块地,你不同意也无济于事,你们几个还站在那干嘛,还不快动手!”
老头子往场地中间一站,挥着拐棍,气呼呼的指着那几个人。
只要今天开了个头,他连夜让人过来砌围栏,只需要两三日,简易的围栏就能砌起来,到时候看她怎么办。
江老头的想法,也正是巧儿的想法。
看来她得抓紧时间了,不然眼馋的人多了,工期拖延可不行。
这事,她得去跟顾夕墨商量下,但眼下得把这不讲理的老头弄走。
“江大爷,要不咱们都缓一日,回去找尚大人商量一下,让他给咱们主持公道,再让他决断,你看这样成不?”
“你说真的?”江老头显然不相信,很怀疑她的目地。
巧儿笑的很善良,“当然是真的了,难道我很想跟你一直僵持下去吗?要是我再多派几个人,跟你对着干,那样的话,对你对我都不好,说不定到最后,河蚌相争,渔翁得利,您老说是不?”
江老头最后的那点怀疑也被打破,他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耍诈,毕竟事情在这儿摆着。
谁闹,对方都得不着好。
果然,小丫头还是嫩了点,他只需略施小计,就能捏得她退缩。
江老太爷很得意,得意洋洋啊,“也行吧,老夫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从前我们两家还是有点来往的,可惜你父亲不争气,现在坐吃山空,回头我让人给他送些东西,算是表表心意。”
老头话说的很白了,你退一步,我给你爹送礼,咱们大家都高兴,左右不过是一块荒地。
巧儿笑眯眯的点头,“那您送的礼可不能太薄了,怎么说这也块肥肉,前途不可估量啊!”
“哼!你这丫头,还真是贪心!”江老太爷面上笑嘻嘻,其实心里对孙巧儿鄙夷极了。
没眼光,目光短浅,这种女人,怎么不在家待着,出来抛什么头,露什么面。
江老太爷回去之后,就命人送了一百两银子,一头肥猪,几只羊。
当孙富贵看到自家门口的东西时,嘴里的烟杆掉了都不知道。
“这…这是做什么?”孙富贵看着亮闪闪的银子,惊的话都不会说了。
送银子的是江家的管家,一脸的趾高气昂,“我们老爷说了,在一个镇子住了这么些年,早该多走动,听说你们家大女儿要出嫁了,怕你们周转不开,特地给你送了财物,快收了吧,我还得回去复命!”
“送,送给我们?是不用还了?”孙映月闻言也跑出来,激动的手心发痒。
管家鄙夷的扫了眼他们家破败的院子,“是是是,回头谢谢你们家孙巧儿,都是她的功劳!”
管家带着下人走了之后,孙家的父女俩,围着财物看了好半天,还是不敢相信是真的。
孙映月突然尖叫,“爹,快把东西拿回去藏好,别让赵家的人看见!”
孙富贵一脸的恍然大悟,“对对,不能让他们家人看见,也别告诉你娘,你二妹也别让她知道了,反正她现在婆家还没说好,现在不急不急。”
孙富贵的眼睛,都在白花花的银子上,对于猪跟羊,他没心思多看。
“可是…银子好藏,牲口怎么办?”屁大的一会功夫,羊在门口已经拉了几泡羊屎。
跟下豆子似的,滚的到处都是。
孙富贵也犯了难,这么大的牲口,养起来,还得给它们准备窝,准备口粮,费事的紧,也不知道江家的人,为什么要送牲口。
“要不…把它们卖了?”孙富贵犹豫着瞅了瞅大女儿。
“那不好吧!万一哪天江家的人又反悔,要把东西要回去,咱们拿什么还?”孙映月好歹还有点远见,牲口可比银子值钱,她不想卖。
想找到健康体壮的牛羊,可不是一件轻易能办到的事。
那些病了的,都被宰杀。
真正好的,都被农家人藏了起来。
孙富贵为难的皱眉头,“不卖那要怎么办,你再不想办法,就得露馅—了!”
“爹,要不咱们就说这些都是巧儿送来的,只让咱们帮着养,不能出一点差错,不然巧儿不会放过我们。”
孙富贵一拍大腿,“嗯,这个办法好,你也别说漏嘴了,就说连它们的伙食,也一并给了。”
第196章 三人行
父女俩商量好了,赶忙将牲口牵到后院,临时隔了间没用的屋子出来。
江老太爷还在家里做着美梦,想着晚上再给尚大人送些礼,等到明日需要他决断的时候,他肯定会站在江家这一边。
殊不知,巧儿让云千山找了手下的弟子,仅用了几个时辰,就将所有的荒地都圈了起来。
当第二日江老太爷知道残酷的事实之后,气的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顾夕墨临时居住的宅院,布置也很优雅清静。
出尘子还真的在街上摆了个摊子,吆喝了一个早上,也没做成一笔生意。
此时,正无聊的挥着拂尘赶苍蝇。
他昨儿连驿馆的门,都没能进去,更别提做法事了。
他隔着门,听见里面乱糟糟的,想了想,还是跑路为妙,犯不着为了两碗面,把自个儿搭上。
所以看到巧儿出现,他慢慢把头转到后面,连个眼不见为净。
小喜看着老道士的背影,顿时乐的不行,“哟,这不是道长吗?您这是干什么?不待见我们?干嘛要把头转过去?”
被人点破,出尘子也不好意思继续装无视。
他佯装镇定自惹的扫了眼对面的三人,“贫道正在悟道,不宜跟人类说话,几位要算命吗?如果不是,请走吧,别打扰贫道修行!”
纳兰湘淡笑道:“您老是不是还没开张,要不还是跟我们走吧!”
他们三人在路上遇到时,也是个奇特的场景。
三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三人的口袋也是一样空空如也。
纳兰湘主仆二人,歪在路边,想暂做休息,再去找吃的。
只看见,老道士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在他们对面的石头上坐下。
那只一拐一拐的腿,裤腿被撕烂了,看样子,实在是有够凄惨。
出尘子见他们盯着自己,若无其事的解释了一句,“刚才有只野狗要抢贫道的骨头,哼!贫道手里的东西,也是那么容易抢的?要不是看它太脏,贫道一定送它早登极乐,再来一碗狗肉汤!”
等他说完了,发现对面两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他嗤之以鼻,“看你们大惊小怪的样,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狗肉而已,贫道经常吃,那味儿,可香了!”
后来,三人便一同上路了,最主要的原因是,跟着老道士,真的有肉吃。
他在野地里,逮到什么吃什么。
青蛙,蛇,鱼,鸟蛋,野草根,野菜叶,总之,只要是能入口的,都会被他煮来吃。
用他的话说,早生早超生,下辈子或许能投个人胎,他这是在做好事,愚蠢的人类,怎会懂得他的大智慧。
纳兰湘跟小喜,起初也不敢吃。
他们在宫里,哪见过这等血淋淋的东西。
可是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吃与不吃,是肚子决定。
好在,老道士还是有点人性,再血腥的东西,也会烤熟了吃,洒上盐,说不上多难吃,可也说不上有多好吃。
一直到九台镇,不晓得他为什么停在牛肉摊前,还要伸手问别人讨要,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出尘子端端正正的坐着,闭着眼睛,慢悠悠的道:“贫道还很碰到有缘人,你们去吧,别打扰贫道跟有缘人相会。”
“您老昨儿的事,是不是没办成?躲着不敢见我呢?”巧儿笑看着他,经过几次的相处,她发现老道士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有的时候油嘴滑蛇,但也不见得就是坏人。
被人戳破,出尘子有点尴尬,不过他掩饰的很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贫道答应了你,并没说非得哪天不可,今天明天都可以,一场法事而已,你也太小看贫道,有什么难的。”
巧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道长可得抓紧了,公主只是暂住几日,说不定哪天就会走了,到时你错过了时间,欠的债可就得加倍在。”
出尘子大惊着跳起来,指着巧儿,大骂,“好黑心的女人啊!你这么刻薄,你家相公知道吗?”
“相公?你知道我家相公是谁?”巧儿早觉得此人太怪。
从昨日见他第一面起,总是有意无意的试探她。
非友即敌,看来得派人看着他才行。
出尘子见过太多人的眼神,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真是不好对付,这女人倒是挺机灵。
出尘子装糊涂,“贫道随口说说的,贫道初来乍到,怎么会知道你相公是谁?要不改天你介绍给我认识?还是算了,有你这样的媳妇,你家男人肯定是个没用的小白脸。”
纳兰湘震惊的看着巧儿,暗想不会被猜中了吧!
他确实也觉得孙巧儿很厉害,虽不是母老虎的类型,但也足够让男人畏惧。
巧儿白她一肯,该死的老道士,想套她的话,没门。
“我相公是不是小白脸,跟你也没关系,你欠我的事,现在就去办吧,万一被打出来,我会让接住你,顶多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反正死不了!”
他们几个站着的街道,是镇子里最繁华的街道,清晨来往的路人都比较多。
就在几人说话时,人群中突然倒下来一个瘦弱的妇人。
“哎呀,她怎么了?”有人害怕的停住脚,也不敢贸然的伸手去扶她。
另一人看她脸色刹白,担心的问道:“该不会是什么瘟疫吧?”
一听到瘟疫两个字,围观的人,瞬间四散开来。
都是被之前的鼠疫吓坏了,哪里见得有任何跟鼠疫有关的东西。
纳兰湘也看见了,想要走过去看看,被小喜一把拉住,“主子,您别过去,万一是瘟疫可怎么得了。”
纳兰湘怔了下,还是甩开他的手,“不管怎样,也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才走了一步,再次被人拉住,这一回不是小喜,而是孙巧儿。
“好人可以做,但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巧儿递给他一个白纱布制成的口罩,“戴上吧!”
纳兰湘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是也顾不得多想,抓起口罩捂在脸上,就朝地上躺着的妇人走去。
“喂,你醒醒,不能躺在这里,万一有马车过来,会伤着你!”纳兰湘摇了几下,妇人还是一动不动。
小喜不放心,跑过去将他拉开,“主子,别碰她了,你看她的样子,像是要死了一样,肯定得了重病,活不了。”
巧儿也走了过去,看了眼那妇人的脸。
除了白,还很苍老,身体瘦弱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
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大约三十多岁。
就在她要伸手给妇人把脉时,人群突然被分开。
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对着地上的女人就是一脚。
“贱婆娘,谁让你跑了,你还敢跑,都到了这儿,你还能跑哪去?我告诉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逮回来!”0
踢了一脚,他还想踢第二脚。
“你干什么!”纳兰湘厉声想要制止他。
络腮胡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那身板,顶得上纳兰湘三个。
单单是站着,什么也不做,也能压得别人喘不过气。
“我打自己家的婆娘,关你什么事,你算个老几,可别告诉我,这么老的男人,你也能看得上!”络腮胡子笑的很贱。
纳兰湘气的双脸涨红,“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光天化日,你殴打他人,我要报官,小喜子,快去找官差!”
说曹操曹操就到,看见街上围了一圈人。
两个官差推开人群,挤了进来。
“这都是怎么回事?干嘛都拦在这里,不知道挡着路了吗?”
“都散开,没什么好看的!”
巧儿听到来人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抬起一看,可不就是熟吗?
在王家客栈,遇到的两个官差。
汪忠显然也看见孙巧儿了,那天他被整治的不轻。
回来之后,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服气。
九台镇来了大人物,这个事他是知道的。
可他不知道大人物跟孙巧儿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看见巧儿站在那的时候,心里那个爽啊!
总算可以报仇了,还能重新树立自己的威望。
想到这儿,汪忠腰板更直了。
指着在场的人,指了一圈,最后定在孙巧儿脸上,“怎么哪都有你,一个小丫头,成天不在家里待着,整日抛头露面,你是不知检点呢,还是想出点风头,招人耳目啊!”
纳兰湘一身凌冽的正气,“你眼睛瞎了吗?是我们喊的报官,你看不到地上躺着的人,看不到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吗?”
汪忠摸了摸下巴,笑的意味不明,“看到啦!可那又怎样,小子,你年纪太轻,不晓得人心险恶,那些看着凶恶的人,他未必就是坏人,而那些装模作样,把自己弄的苦哈哈的人,也未必就是真的可怜,本官看了一圈,倒是觉得她最可疑!”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孙巧儿,谁让她站在那,显然最突出,目光又带着不屑嘲讽,分明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官差。
巧儿深感无奈,原本想要清静几日,四处走走,散散心,可却偏偏有人见不得她好过,有人想自找麻烦,有人作死,她有什么办法?
只好勉为其难的满足一下,他们的小小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