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哥,要不就多留一阵子吧!反正,那什么花魁大会还有十天就举行了,咱们顺便也看看热闹嘛!大不了,路上多赶赶就行了!好不好啊!”陆小暑看看沉静如水的柳三娘,再看看沉思未决的周释之,忍不住也说道。

周释之瞅了她一眼,明显看到她眼中那两点发亮的光芒,他就知道她是个爱看热闹的……

“也罢,”周释之点点头,说道:“那么,咱们就在花魁大赛当天半夜里离开南京城,赶两天路再停下休整,如何?”

陆小暑朝柳三娘看去。

柳三娘有些意外,周释之虽然没有明说,她已经察觉到了两分不对,周释之应该是很忌惮田老爷。

“行!我也没有意见!除此之外,你们怎么安排都可以!”柳三娘痛快点头。

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柳三娘便起身要回醉春楼,陆小暑也起身,笑眯眯说道:“师娘,哦不,在这儿还是叫柳姑娘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如果田老爷那边派人监视,没有看到陆小暑必定会生疑的,柳三娘便点头笑笑,柔声道:“你仍旧扮作原先的模样儿吧!到了那里跟在我身边便是,别的地方莫要乱去!”

女孩子家在那种地方露了真容终究不好,到处走动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就更不好。

“嗯!”陆小暑点点头甜甜答应,颇有几分雀跃和心花怒放。

深入花楼体验生活啊,多难的的机会!人生这下子可算是完整了!

她进屋换衣裳,周释之一把抓住她,小声说道:“别胡乱招惹人,我半夜里再去看你,你可再不能不给我开门……”

“知道啦!”陆小暑笑着嗔他一眼,忽然又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约定个暗号什么的呢?”

周释之低哼了一声,不快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还用得着劳什子的什么暗号?难道连这点儿默契也没有吗?”

陆小暑想起那天晚上要不是师娘劝着人在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释之就要吃洗脚水了,不由大感汗颜,慌忙陪笑道:“你说的很对,说得对!咱们用不着……”

说毕,一溜烟奔去更衣了。

周释之瞧着那扇关起的门,微微轻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柳三娘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觉抿唇微微一笑。比起她和墨郎,他们是幸福的,但愿能够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周释之与方渺渺等一边在南京城中购置商铺酒楼布下眼线,一边安排回去的计划。

南京作为南方繁盛无比的大都市,既然来了,总得顺手做些什么才好。

至于田府上,暂时倒不便有何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只紧盯了监视在醉春楼周围的三个家丁。

回到醉春楼的柳三娘与以往没有丝毫异样,从周释之的态度她很清楚,田老爷绝对不好惹。

连妈妈虽然对她有恩,但当初这份恩情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她深知,如果自己是个无用之人,连妈妈绝对不会多看她一眼!

所以,还没到离开的最后一刻,她不会跟任何人提及半个字。等到了离开的时候,她相信以周释之本事自然能够搞的定连妈妈。

陆小暑刚住进醉春楼对一切稀罕得不得了,过了两三天,将里里外外逛了好几遍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唯有晚上柳三娘不许她出门,周释之有的时候来找她,柳三娘也让周释之将她带出醉春楼约会去,总之,别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

陆小暑天生好奇心重,师娘越是这么说她越是好奇宝宝似的追着问原因,柳三娘无奈,只得苦笑着向她说道:“小丫头,这儿是花楼,晚间花园子里、长廊下那些花木上都撒了东西,你不能去的!”

“撒了东西?”陆小暑更加纳闷,追问道:“撒了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柳三娘被她问得有点儿窘,见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又生怕她不知好歹不听劝非要去逛,只得半隐半露的说道:“这儿是花楼……你说能撒些什么东西?还不就是——助兴的药粉罢了!”

陆小暑恍然大悟,脱口道:“原来是****的东西啊!嘻嘻,这连妈妈倒真是个精明人,还有这样一手!”她突然脸色微变,脸上有点儿发起红来,倒惹得柳三娘一个劲的瞅着她,满是狐疑。

“我、我不去了!不去就是了……”陆小暑几乎是逃似的离了柳三娘面前。

迅速奔回自己屋子,陆小暑关上门手按在胸口上怦怦的跳,脸上微红,忍不住咬牙低低骂了周释之一声。

前天晚上周释之来看她,两人也没往外边去,见这花园中清净无人,便就在花园中幽会了一回。那天晚上——好吧,她的确有点儿心猿意马、心情荡漾,看周释之似乎也是一样,两人缠绵了好一阵……

她还以为是那天的夜色太美了,现在才知,原来是药太厉害了!

转眼就到了花魁大会的日子,这天晚上,玄武湖中的桃花岛上装扮得无比的热闹好看。岛上摆满了盛开的各种鲜花,牡丹、芍药、海棠、玫瑰、月季、虞美人等等,五颜六色处处点缀着。

在这并非桃花开放的时节,桃树上却也用粉色丝绸菱纱做成的绢花一束束的系在上边,远远看去云蒸霞蔚,半点也不比真正的桃花差劲。其他的树上,系着各色的彩绸,映着绿树,随风飘飞,是一种媚俗到了极致反而令人感到和谐的热闹。

岸边碧翠浓郁的垂柳,枝上则系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大的粗至合抱,小的只有拳头大小,皆呈扁圆形,下边缀着长长的金色流苏。红绿相间,金线晃眼,赏心悦目。

可想而知等到晚间万灯齐亮,那又是怎样一副旖旎的光景。

除了岸上,近水处正正为了此刻盛宴而早早培育的荷花竞相开放,大红、粉红、雪白、淡紫,朵朵簇簇,娇娇艳艳,与片片碧叶中亭亭玉立,荷香随风而来,闻之沁人心脾。

除此,远远近近的水面上到了晚间还会摆放上许多莲花、五彩凫禽造型的花灯,营造出天上地上水光璀璨的美景。

临水搭建了高大而宽阔的层层看台,同样彩绘辉煌,充满着旖旎的风情。

傍晚的时候,各家花船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岛屿西侧指定的位置上,船上的姑娘们忙忙碌碌的忙着更衣、上妆。人虽多,脚步虽陈杂,人声却并不嘈杂,相反还有一种异样的安静。

平日里最喜欢叽叽喳喳、咯咯娇笑的姑娘们仿佛一下子都变得矜持了起来。

因为人人心里都很清楚今天晚上的表演的意义,未来三年身价如何,可就全看今晚的表现了!有的人从默默无闻一下子冲天翻红,也有的人从高高的顶峰一头栽倒从此湮没无闻。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说笑?

陆小暑很是悠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趴在船侧窗口朝外瞅瞅,心里头痒痒得不行想要上岸游玩一番,可惜没到时辰岛上有官府衙役守卫,是不能上去的,她也只能远远的瞧几眼罢了!

要打扮的除了姑娘们,还有表演用的花船。

每一家花楼为了能够胜出,都花空了心思在这上头下功夫,醉春楼也一样。不过这样的花船此刻还没有真正露面,正不知隐藏在玄武湖的哪个角落里,正在进行紧张的最后布置中,只等着晚上表演的时候好一鸣惊人,博得眼球与喝彩。

天色终于渐渐的暗了下来,桃花岛正中上空猛的飞蹿起一抹绚丽的烟花,五彩的花雨四散而开,这是一个开放的信号。也就是说从此刻起,看热闹的人们可以上岛了。

当然,想要看台上的好位置,还是得凭事先购买的票据上去,按等级落座,至于纯碎看热闹或者想要趁机揩油、偷鸡摸狗的普通百姓们,那就随便在岛上找位置吧,找着哪儿算哪儿!

222.第222章 争芳斗艳

陆小暑看那烟花划亮暮色沉沉的天际,洒下漫天的璀璨,便忙奔去拉扯着柳三娘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柳姑娘……”

柳三娘那边正忙得一团乱麻,见状便笑道:“你想去玩就上岸去吧,记得早一点回来,小心点儿,别叫人推搡着了,掉到湖里就麻烦了!”

“我知道啦!”陆小暑甜甜一笑,与柳三娘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今夜半夜,她们就会离开这儿。

陆小暑轻轻巧巧上了岸,便去与周释之约好相见的地方,周释之已经等在那里,见她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

“这岛上真俗气,不过俗气得真好看、真是热闹!时候还早,咱们在岛上转转再上去好不好!”陆小暑拉着周释之的手笑吟吟说道。

周释之任由她拉着,点头笑着答应。

直到暮色沉沉,岸上、树上、湖中的花灯齐齐亮起,天上水中光华闪耀、璀璨一片,周释之和陆小暑才拿着凭票上了看台。

最好的位置却是买不来的。陆小暑朝那边衙役守卫,铺着地毯、摆着长案、一旁案几上又是插着鲜花的花瓶、又是焚着名香的炉鼎、又是精妙玉瓷摆件的座位看去,当中一人面皮白净,圆脸长须,穿着宝蓝刺绣云锦道袍、头戴儒巾,手摇折扇笑眯眯听着众人奉承的,正是江宁知府。

他的身边便是胡师爷以及众多在江宁府首屈一指的豪绅、名士,而田府那位土豪老爷也赫然在座。

土豪老爷也不是时时刻刻将土豪金颜色的衣裳穿在身上的,明显他今日的着装得到了高人指点,青金暗纹的云锦袍服熨帖在身,绝品上乘的料子加上一流的裁剪缝纫,通身简洁流畅,加上手中一把小叶紫檀为框架的泼墨山水画面折扇,硬生生将土豪色褪去几分,显出了大气和尊贵。

瞧着他此刻笑眯眯的同旁边人交谈着,陆小暑不觉拌了个鬼脸龇牙。

“咱们到上边去!”陆小暑扯了扯周释之,周释之一笑,说道:“这会离开始还早,你要是还想玩,咱们再去逛逛也可以的。渺渺她们在上边占着位置,放心!”

陆小暑“扑哧”一笑,倒是没想到周释之这样的人还会说出“占位置”这种话来,笑道:“不用了,咱们上去吧!你说今晚的花魁会是谁呢?”

周释之哪儿真敢猜?要是真猜了没准她又要拈酸喝醋,说自己整日用心在这上头如何如何的。

于是他想也没想自自然然的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醉春楼的姑娘了!”

“我也觉得是!”陆小暑闻言果然欢喜,无不得意的笑道:“我——咳,柳姑娘指点编排的舞蹈惊艳出世,领舞的秋芳姑娘肯定能夺得头筹的!”

花魁的名额只有一个,但俗话说各花入各眼,除了领舞的秋芳姑娘,其余伴舞的姑娘们也有的是露脸的机会,没准就被哪位金主看上眼了,将来前途照样不可估量!

“兄台这话在下不敢苟同!”谁知陆小暑话音刚落,便有一位竹青直裾的男子凑了过来,摇头晃脑的说道:“在下觉得,紫燕楼的飞燕姑娘更有希望!飞燕姑娘体态轻盈,舞姿翩然出众,歌喉更是过人一等,比之古代掌中飞燕亦不为过!这样的女子,才是当之无愧的花魁!”

“那也不尽然!”又一人忍不住插了嘴,颇有些瞧不上的说道:“粉妆阁的嫣然姑娘姿容绝世,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像这样既美丽又有内涵的女子如果不能夺得花魁,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哼,兄台好大的口气!倒像能未卜先知一般!”

“在下只是就事论事,说的是事实!”

“你们说的那几个我看都在伯仲之间,谁也不比谁强多少,这要真说起来,那还是秋韵斋的苏蓉蓉姑娘,那才叫一个——”

“切!你又知道!”

“……”

越来越多穿着长衫的儒生士子们参合了进去,指手画脚争论得脸红脖子粗,陆小暑和周释之早已悄悄的退到旁边去看热闹。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陆小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些读书人,真正是酸得紧,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啧啧,说起这些个倒是来了劲。不过这些姑娘们,粉丝不少嘛!

周释之微微笑了笑。

陆小暑心中一动,不由得又挤上前,大声说道:“各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嘛!不知道有没有在城中各大赌坊下注啊?不知道赌坊中哪一位姑娘的呼声最高呢?”

如此盛事,南京城中的赌坊怎么可能放过机会呢?如果不是因为半夜里就要离开,陆小暑也非要狠狠的下一注不可。

不对,是下两注或者三注,这样比较保险……

众士子们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无数人头齐刷刷转过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瞪向陆小暑,无数张面孔上俱是义愤填膺和大大不悦的表情,无数张嘴异口同声气愤道:“有辱斯文!”

跟着,便是七嘴八舌的各种声音:

“我等读书人,岂会做这等不雅之事!”

“就是,真正俗人!俗不可耐!”

“简直有辱今日之盛事!”

“……”

面对众人异口同声的讨伐,陆小暑当时就愣住了,雷得外焦里嫩。周释之反应过来,一把拉扯着她道了声“走吧!”飞快跑了开去,远远的离开那一群人才停了下来,两人相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闹了一场,只听得礼炮轰鸣三声,绚烂的烟花在湖面上璀璨的散开又熄灭,花魁大赛正式开始了。

少不了先有司仪一通文绉绉的开场白,然后是知府大人送上美好的祝愿,祝此次花魁大赛圆满成功,最后是权威评审人大声宣布了评审规则,就是哪位姑娘今日获得的彩头多,哪位就是当之无愧的花魁。

年年都是这样的规矩,众人心中都知晓。送给姑娘们的彩头除了金银,还可以是绫罗绸缎、珠玉古董、字画等物件,现场就有资深的典当行以及古董号的专业人士,都能精确的估量出每件东西的价值,以确保公平公正。

众人等得不耐烦,纷纷鼓噪鼓掌起哄起来,司仪瞧了江宁知府一眼,知府大人微微颔首,他便连忙宣布开始。

随着一阵飘渺悠扬的乐声,一艘花船缓缓从旁黑暗的湖畔处驶了出来,借着岸上明亮的灯光,可见船上满满摆放着无数盆怒放的牡丹。花朵硕大,颜色娇艳,朵朵全盛而放,怒放枝头,一眼看去令人眼前一亮。

牡丹本是花中王,其花型硕大、花色张扬而艳丽、花朵饱满,越是全盛怒放越令人喜欢,绝不会有半丝媚俗之感。而此季节正当开花的花草虽多,但绝大部分花型都极小,像这般丰硕张扬而艳丽的牡丹一出场,便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震撼之感。

花丛中有一高台,台上一红装美人做唐代仕女打扮,雍容华贵,长裙迤逦,随着乐声,美人抬起半遮掩着容貌的广袖缓缓放下,媚眼如丝,唇瓣勾起微微一笑,玉臂轻展,徐徐起舞。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不透着雍容典雅,伴舞的四位女子身着金色纱衣,同样为唐代仕女打扮,围着红装美人翩翩起舞。

“唐韵风流,真有贵妃之态!若论雍容华贵,只怕再也无人能及得上这位挹翠楼的秋娘姑娘了!牡丹乃花中之王,也就只有秋娘姑娘配得上了!”

人群中不知谁感叹了一句,引来无数人的赞叹与认同,纷纷点头。

“好看么?”陆小暑忍不住悄悄碰了碰周释之问道。

当然好看,当然,也仅仅是好看而已。周释之便朝她轻轻笑道:“倒是一幅画般,还可以……”

口是心非……陆小暑暗暗白了他一眼,话说,她难道表现得很明显吗?其实她没有别的含义,真的只是问一句而已啊!

陆小暑半眯着眼睛打量着牡丹花船上的那位秋娘姑娘,此时她歌舞已毕,浅笑吟吟的立在牡丹花丛中,这边高台上正有人大声唱和着“某某老爷赠秋娘姑娘某某某物!”。

陆小暑无不恶意的想,无论当不当得上花魁,这位秋娘姑娘出名是肯定的了。

男人们哪个不贪图新鲜刺激猎奇?真正的妃子娘娘,那是皇帝才能够享用的,而这位颇有大唐贵妃风韵的秋娘姑娘无疑是他们移情的最好对象。想来将来某日,将这位秋娘姑娘抱在怀中、压在身下时,想到今日,心中必定会生出一股无以言语的自豪骄傲之感吧?

倒是个风月场中的聪明女子!以她的姿容想要当上花魁的确还差两分,不过这么一来,她将来所获未必输给花魁了……

接下来登场的花船,与这牡丹花船倒是截然相反,船上除了一个巨大的荷花造型的花苞,再无别物。

随着一旁伴乐船上细细的乐声和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听那乐声突然一转,蓦地高亢激昂了起来。

乐声中,那朵巨型的荷花缓缓绽放,洁白的花瓣层层剥开,众人只觉眼前赫然一亮,只见花蕊中赫然便是一个小巧的蒲团大小的朱红色鼓,鼓面上盘膝坐着一位身着粉色舞衣发梳飞仙鬓、点着额妆的女子。

223.第223章 惊见姐姐

那女子盈盈起身,轻盈的立在那面鼓上,挥舞着粉色的长长水袖舞了起来。舞姿曼妙,水袖飞扬,风吹来衣玦翩跹,那起舞的女子大有凌空飞去的感觉。

一舞已毕,那女子又盈盈坐下,原本绽放的荷花层层花瓣又徐徐的收起,将那女子包裹在内。众人一愣神之间,那花船已经在水面上飘然而过,滑入了黑暗之中。

“好!”

“妙,真是妙呀!”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无不意犹未尽,满脸陶醉的报以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的花船,各有各的奇妙之处,有将花船装扮成月宫、姑娘扮作嫦娥的;也有穿着金缕衣,花船上悬挂珠帘当做水晶宫的;也有做飞天打扮,从高处轻盈落下、盘旋起舞的;甚至不知哪一家的,居然捉了无数的萤火虫,在花船上同时放飞,荧光闪闪中,在素色衣裳的姑娘身畔翩翩飞舞,夺了无数人的眼球。

陆小暑最期待的自然是醉春楼的霓裳羽衣舞,事实上也没有叫她失望。此舞乃唐明皇、杨贵妃与大唐帝国最优秀的乐工伶人们费尽心神所创,岂是寻常歌舞能企及的?

柳三娘无意中得到残本,遍翻典籍资料以补全,再加以反复推敲,历时三年多,这才将整套舞曲修补完毕。今日是头一回展现在世人面前,一出场,便夺了无数人的眼球。

不知是哪位识货之人惊呼了声“霓裳羽衣舞!”,更是推波助澜,众人无不敛神屏息、睁大眼睛观看着。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我师娘很厉害是不是?”陆小暑十分得意,悄悄向周释之说道。

今日之后,醉春楼的歌舞名声势必大增,而柳三娘一直是背后默默无闻的那一个。不过今日之后,她就更不需要这些虚名了!

这一整套舞曲若要从头至尾演完,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因此柳三娘做了不少删减,保留了其中最为精华的部分,前后只有两刻钟的时间。饶是如此,也比旁人的歌舞表演多了太多的时间了。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显出不耐烦的,反而结束之后仍意犹未尽。

陆小暑不用想也知道,连妈妈肯定会放出风声,想要看完整的舞曲便上醉春楼去……

舞曲完毕,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经久不息。那唱念献礼之人念了好长一阵才结束,光从时间上来看,陆小暑便知道,今晚的花魁,定然就出在醉春楼了!

因为接下来,就只有一家叫做茗芳苑的花楼还没有表演。这茗芳苑不过是南京城中的二等末花楼,没有什么特别的,难不成还能杀出黑马来?

陆小暑轻轻的舒了口气,与周释之相视,两人目中俱是一样的神色:是时候该准备了!

“横竖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咱们走吧!”陆小暑轻轻说道。

周释之瞧了一眼眼前周围的人山人海,便低声向陆小暑笑道:“不急在这一时,还是看完了再走吧!”

这么多的人,两人这样挤出去也不太方便,他倒不是怕打扰了旁人的兴致,只是觉得万一那些人推推搡搡的碰着了他的媳妇,他心里头不爽。

陆小暑想想也是,有始有终嘛,不过一刻半刻钟罢了,便一笑点头。

谁知,许久,都没见有花船上来,众人等得有点不太耐烦,纷纷翘首伸脖,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怎么回事?”

“铮!”的一声琴声破空而起,嗡嗡的余韵自湖面扩散开来,传入耳中,众人俱是一怔。于是齐齐歇了声音,准备聆听那接下来的乐曲。

谁料,这一声琴声之后,又没了声息。

众人正欲叫嚣,只听得水声哗哗,船桨划破水面,一叶小小的扁舟从暗处缓缓的划了上来。

那船真正的就是一叶扁舟,原木所制,半新不旧,月牙一般的造型两头尖尖,船尾悬挂着一盏连流苏都没有的红灯笼。船上除了默默抱膝坐在一头尽量使自己的存在被忽视的艄公,便只立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妙龄少女。

少女背对着众人,衣玦飘飞,身上没有任何的饰物,随意挽在头顶用白玉簪固定的一头秀发乌油油的垂在肩后,在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冰姿玉骨,遗世而独立。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那船上无半点装饰的白衣女子。说不出来她究竟哪里好,可那种通身透出的气质却无不好、无不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在她面前,所有的盛装、所有的珠宝装饰都黯然无光。

秋水为韵,冰雪为姿,站在那里,她本人就是一幅画,一幅天地间绝美的、绝无仅有的画。若非要比拟,想必只有出水的洛神方能比之一二。

女子缓缓转了过来,纤细的腰身微微摆动,她抬头,面色恬淡出尘,带着冰雪般的淡漠气质,那双若一泓秋水般的眸子向众人淡淡一扫,凡触及者,无不心头猛地一跳,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她的气韵和风姿,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却又自惭形秽的不敢靠近。

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响声,只有湖水拍岸温柔的唰唰声。

一缕歌声轻轻的飘来,如同天籁,众人精神一振,无不凝神倾听。唱歌的,正是那船上姿态高洁的女子,没有乐声伴奏,只有她一人清亮飘渺的歌声徐徐响起,灵动的飘荡在空气中,传入各人耳中,却比那方才的霓裳羽衣曲更能动人心魄。

周释之愣住了,看看那姑娘,再看看陆小暑。

他身旁的陆小暑,一张俏丽的小脸早已变得惨白,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眸子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那船上的女子。整个身子,早已变得僵硬!

“小暑!”周释之心中一惊,连忙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绷得紧紧,周释之握了过去,感觉得到她的颤抖。

“是她,对不对?周大哥,你帮我看看,是、是我姐姐,对不对……”

陆小暑从来没有过此刻这种感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不剩下一丝一毫,胸口中激荡着说不出的情绪,惊喜、意外、酸楚、悲愤,种种交集而来,令她眼前一阵眩晕,低低呻吟一声,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小暑!”周释之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说成断袖,一手牢牢揽着她的腰身,一手紧紧握着她发凉颤抖的手,温言道:“你先别着急,既然今日她露面了,咱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只要找到她,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们能够带柳三娘离开,自然也能够带小雪离开!

周释之这话,等于肯定了她多看到的,那个遗世独立美得如同谪仙般出尘的女子,正是她的姐姐陆小雪!

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放心不下苦苦寻觅的姐姐竟然就在此刻相遇!她更没有想到,姐姐如今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方!

“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陆小暑牙齿咬得咯咯响,因为愤怒声音显得有些颤抖,脸上的神色是周释之从没见过的狠厉。

周释之轻轻握着她的手,“小暑,冷静!”

陆小暑偏头,看向周释之,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找到了姐姐,那么便没有什么需要担心顾虑的了。只要她想,区区一个茗芳苑算的了什么?不止茗芳苑,还有当年那些人贩子,陆小暑暗暗发誓,此生定不会放过了他们!

“好!好!”

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响了起来,如果说先前观赏霓裳羽衣舞的时候众人是陶醉,那么此刻就是狂热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和金银飞向高台,不用说,众人便知,今晚的花魁必定是这位茗芳苑的凝霜姑娘了!

湖面上,红红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那小小的扁舟也无声无息的悄然而逝。陆小暑心中一凛,忙道:“快走!”

她一刻呀不想再等,她立刻就要见到她的姐姐!

周释之知晓她此刻的心情,并无多言,只招来了方渺渺简单叮嘱了几句,命她全权负责柳三娘那边,便随着陆小暑匆匆去了。

方渺渺连忙答应,看着神色不太对劲匆忙离去的陆小暑,不禁暗自嘀咕,心道难道陆姑娘也被凝霜姑娘迷住了?不过这位凝霜姑娘还真的是有这个资本呢……

哎呀不对,陆姑娘怎么可能会迷上凝霜姑娘呢?难道——是少主迷上了,惹得陆姑娘恼火,少主这是追着道歉解释去了?

方渺渺摇摇头,暗道少主好不知趣,这马上就要离开南京城了,这节骨眼上还闹这么一出……

陆姑娘那脾气,他还能不知道啊!

茗芳苑的马车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如此陆小暑和周释之倒是很轻易的赶了过来没有耽搁时间。

好不容易小雪的马车才脱身而去,陆小暑和周释之亦上了马车,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没有等她回到茗芳苑,就在马车经过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子时,陆小暑和周释之已经将马车拦了下来。

224.第224章 姐妹团聚

那车夫知晓今日自家花楼的姑娘风姿压倒众人,心中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见到居然有人敢拦车,也只当是自家姑娘的狂热追求者,鞭子一扬呼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懂不懂得规矩!”

有这么拦人的吗?要见我们家姑娘上茗芳苑去!

“你再叫一声试试。”周释之轻巧的跳了上去坐在他身旁笑眯眯说道。

那车夫粗重的眉毛一瞪,正要开骂,突然感觉到腰间微微的痛,下意识低头,就看到抵在腰间雪亮的匕首,顿时面色大变“啊!”的低呼一声,一动也不敢动。

“马车靠边。”周释之懒洋洋吩咐,瞧也懒得瞧他一眼。而此时,陆小暑早已爬上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怎么回事!”一位嬷嬷、一位丫鬟陪着小雪坐在车厢里,那嬷嬷见马车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正要叫那丫鬟出去问,见陆小暑弯腰进来,一双精明而凌厉的眼睛盯着陆小暑,皱眉道:“你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

“出去!”陆小暑比她更加凶狠的瞪过去,她现在几乎有杀了她们的冲动,哪里会有好脸色?

那嬷嬷花楼中打滚了几十年的,论起泼辣哪儿会怕人?当即冷冷一笑,提气张嘴就要撒泼叫嚷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叫嚷出来,只见寒光一闪,嗖的一声一柄飞刀贴着她的脸颊鬓边而过,“铮”的一声钉在她身后的车厢上。

那嬷嬷顿时僵住了,圆睁着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那丫鬟则捂着头张大嘴巴就要尖叫。

“闭嘴!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陆小暑早已料到,又朝她丫鬟凶狠的瞪了过去,硬生生将她欲呼出口的叫喊逼得吞了下去。

“你们俩给我出去!”陆小暑冷冷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我们姑娘——”

那嬷嬷战战兢兢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上早挨了陆小暑一记大大的耳光,身不由己摔在了车厢里。

“滚!”陆小暑低喝。

那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悄悄抬眼瞟了瞟坐在那儿一派淡然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小雪,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愤懑,却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的出去了。

那丫鬟更是个不经事的,见嬷嬷都退下了,她哪儿还敢犟?战战兢兢的也下去了。

小雪这才抬起头,一双没有任何波澜和情绪的眸子就这么淡淡的瞧着陆小暑,车厢中的灯光很暗,她的眸光也显得多了几分深沉。她的身上,仍旧是那一袭白衣,素淡得不似在人间。

“你想干什么?”小雪冷淡问道,眸底一片冷清。

“姐姐……”陆小暑怔怔的看了她片刻,奔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臂,颤声道:“姐姐!”

小雪微滞,面上满是困惑。

陆小暑“哇”的一下低低哭了起来,索性扑在小雪身上抱着她,呜呜咽咽道:“姐姐,是我啊,我是小暑,我是小暑啊!”

“小暑?小暑!”小雪身子大震,猛的推开她,死死盯着她的脸。

“姐姐,我真的是小暑啊!我,我只是稍稍改了装而已,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陆小暑哭得越发委屈了起来,幽怨的看了小雪一眼。

就是这样的眼神,还有这样的语气……

小雪心中一酸,泪水毫无预兆的滚滚而落,身子颤抖起来。她猛的将陆小暑紧紧抱着,颤声道:“小暑、小暑……”

姐妹两个抱头痛哭。

想着被人拐走之后这些年的日子,小雪的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哭得声咽气堵、肝肠寸断、五脏六腑仿佛火烧火燎一般,纠结成一团。

“小暑!”周释之实在听不下去了,轻轻扣了扣车板。

“姐姐,别哭,别哭了!”陆小暑慌忙回神,扶着小雪坐好,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泪水。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姐姐,咱们走吧!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