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峰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杜兆颓然坐在椅子上,如果子峰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所有的算计,都成了一场笑话,太子殿下想包庇的人,自己又怎会害的了。
猛然想起那次沈碧青被二皇子绑架,在东宫外苏全着急的样子,苏全是东宫的大总管,更是太子跟前最亲近的心腹,他的言行直接就能反应出太子的想法,而当时他那么慌乱,可见沈碧青是何等重要,莫非太子殿下…
杜兆忽的想明白了,想到王家,想到子峰,想到杜家,杜兆脸色惨白,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
杜子峰出了杜家,抬头看了看相府的牌子,当年自己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也跟今天一样下着雪,他还记得那天特别冷,呵气成冰,他冻的直打哆嗦,之后很多年他都没忘了那天的冷,但现在,他一想到刚才去天牢里看到的热闹,心里就暖融融的。
碧青是个神奇的女子,无论在何处,她总是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哪怕是天牢,有了她,也变成了人间桃源,或许等自己老了,就回武陵源吧,能终老在哪里,自己这一辈子还有何所求。
皇上终于油尽灯枯,在除夕晚上龙驭宾天,丧钟长鸣,大齐这个年过的安静非常,可一想到贤明的新皇,老百姓心里便充满希望。
大理寺并未三堂会审,丧钟响过不久,苏全就来了天牢,带着新皇的口谕,放王家一家出了天牢。
私 纵死囚的事儿再无人提起,碧青一家子老少,大年初二回到了武陵源,国丧期间,不许放爆竹,不许张灯结彩,更不许敲锣打鼓,但武陵源的大道上却站满了人,武 陵源的乡亲们,临山屯的,王家村的,乃至附近几个村子的…把宽阔的大道站的满满当当,却留下中间一条足以让车通过的夹道。
人人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即便北风呼啸,可碧青心里却仿佛揣着暖流,暖暖的舒服,这是最善良的乡亲们,这里是武陵源,这里是她费尽千辛万苦守护的家,看见这些乡亲们的笑容,便觉所有辛苦都是值的,武陵源还在,她的家还在。
过了武陵源的牌楼,远远就看见定富带着小厮丫头婆子一干人等站在大门口,北风中每一个人都站的笔直,见了碧青躬身,说了句:“姑娘回来了。”跟以往无数次一样,很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却让碧青感动莫名,是啊,回来了,这个年虽说过得有些颠簸,但终究回家了。
冬月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刚出月子就冒着寒风跑了来,小三拦不住,也只能跟着过来,一见碧青就哭了起来。
碧青忙让她在暖暖的炕头坐下,给她擦眼泪:“刚出月子可不能哭,伤眼睛。”
冬月瞪着小三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我还稀里糊涂的以为姑娘在武陵源过年呢,不想,姑娘竟在天牢里头过的年,姑娘在里头得受了多大的罪啊。”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狗娃子道:“小舅妈,天牢里好着呢,我跟二丫还去包饺子了呢,好玩着呢。”杏果儿拍了他一下:“胡说,天牢有什么好玩的,过了年都十二了,怎还真是这么个性子。”
狗娃子嘿嘿一笑 :“我找虎子玩去。”一溜烟跑了。
杏果儿摇摇头跟冬月道:“你那时候都快生了,哪敢告诉你啊,真要是有个闪失咋办?再说,是姑娘叫我们瞒着你的。”
碧青点点头:“你的月份大了,动了胎气可了不得。”
冬月:“那我生完了,也该告诉我啊,不是听见王兴娘说,奴婢还蒙在鼓里呢。”
碧青摸了摸她的脸,看得出来,月子养的不差,小脸圆圆润润有红似白的,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这件事出的急,而且,你知道了也没用,反倒让你担心,何苦呢。”
冬月咬着牙恨声道:“那刘盛真不是个东西,姑娘对他那么好,他还要害武陵源,简直狼心狗肺。”
杏果儿点点头:“可不是,小五说,当初他在普惠寺的时候,饭都吃不上呢,来武陵源那天,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的。”
碧 青:“这样的人不值得咱们记着他,他自然有他的报应,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就是。” 跟杏果儿道:“小五一个人在京里没人照顾,你紧着回去吧,武陵源这么多人呢,用不着你,倒是京里,这次京郊遭了雪灾,好容易放晴了,小五得带着人东跑西颠 的帮着老百姓修房子,回来怎么也得有口热乎饭吃,你又不找婆子帮忙,家里连个人都没有,清锅冷灶的让小五怎么过。”
杏果儿也是担心小五,点点头,转过天就带着二丫回京了,学里过了十五就开学了,怕耽误狗娃子念书,把他留在了武陵源。
碧青好劝歹劝的,终于把冬月劝了回去,孩子刚满月哪离得开亲娘啊。崔九还在京城,帮着忙活新皇登基的事。
二月二登基大典,慕容湛登基改年号康和,新帝下令大赦天下,清和宫的清虚妖道被处以车裂之刑,大齐翻开了新的篇章,前太子妃苏氏所出太孙慕容逊,立为东宫太子,太子妃赵氏封皇贵妃。
太子登基,太子妃并未封后,而只封了皇贵妃,这简直就打了赵家一个响亮的耳光,赵家慌了,想找杜兆,可杜兆却上折辞官,每日在府里闭门不出,所有来访之人一概不见。
杜子峰封太子太傅,任吏部尚书,算是大齐最年轻的一品大员,却只住在自己的尚书府,仿佛跟杜府没了干系一般。
崔九在武陵源住了三天,缠着碧青定娃娃亲未果,一开河就忙着跟王记得商船走了,走的时候气哼哼的,怪不得大郎说,崔九这么多年了,仍跟个小孩子似的。
一切否极泰来,严冬过后,武陵源的春天来了,因为冬天两场大雪,武陵源那几个新挖的水坑里,本来就存了不少雪,加上莲花山的积雪融化,雪水顺着山溪蜿蜒而下,流到武陵源,很快就积了半坑水,清亮的雪水映着四周的初绽的桃花真仿佛人间仙境。
一辆四轮马车下了官道,赶车的是个十五六的小子,生的甚为壮实,年纪不大,赶车的技术却着实不赖,手里的鞭子轻轻一挥,马车就拐进了武陵源的大道,冲着后头道:“殿下,前面就是武陵源了。”
话音刚落,车门打开,从里头探出个小脑袋来,看上去七八岁左右的样子,眉清目秀,眉宇间有些跟他年龄不符的冷清成熟,正是太子殿下慕容逊。
他看了看两边儿:“这里就是武陵源吗?”
赵鹏点点头:“跟我爹来过两次,记得路呢,从冀州府的官道看见桃林,拐过来这条道直通着武陵源的牌楼。”
慕容逊没来过武陵源,却听很多人提过,提的最多的就是他师傅,师傅虽然没教自己多少日子,可慕容逊知道,师傅最喜欢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他的每把扇子背面写的都是这一篇,正面是一幅桃林图,绵延的桃林仿佛望不到边际,有桃林,有山溪。
自己一直以为是写意山水,可师傅却说是武陵源,师傅说武陵源有最厉害的工匠,有最博学的先生,武陵先生,东篱先生,昌陵先生,太学致休后都来了武陵源,在武陵源的学堂里授课讲学,跟他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去武陵源的学堂里听几堂课,会受益匪浅。
可自己堂堂一个太子怎么能去老百姓的学堂里念书,岂不是笑话,他把这些跟奶娘说了,奶娘却让他问父皇。
慕容逊很怕父皇,父皇总是不苟言笑,对自己也甚为严厉,即使自己再努力的念书,也极少得到父亲的赞许,这让他颇为颓丧。
皇 贵妃更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即使在东宫的时候,自己必须叫她母亲,她却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整个东宫都是冷冰冰的,只有皇祖母对自己最好,每 次去皇祖母宫里,都能有很多好吃的果子,点心,皇祖母没来过武陵源,却也说武陵源好,所以自己更加好奇,武陵源是个什么地方呢?
他大着胆子问了父皇,父皇日理万机,天天都要看很多很多的折子,师傅说大齐很大,疆域辽阔,要让大齐所有的老百姓都过上衣食丰足的好日子很难,自己问师傅为什么难?自己所见的人,都能吃饱穿暖,哪怕那些做秽差的仆役,也没有饿肚子的。
师傅说,他看到的只是东宫,再大些,只是皇城,皇城外有内城,内城外有外城,外城之外还有无数个州府下县,小镇,村庄,哪怕最偏僻的山沟里,都有大齐的子民,他们靠着地里的粮食糊口,指望着老天爷能风调雨顺,能让他们有个好收成,才不会饿肚子。
种 地自己知道,记事起,父皇每年都会带着他种番薯,东宫的花园子里,现在还有一片番薯地呢,栽上苗,浇水,然后就会长高到了,秋天就能收大块大块的番薯,但 是师傅却摇摇头说,老百姓种地没这么简单,很是辛苦。让他长大了亲自去外头看看,就明白了,自己现在就想出去,去武陵源。
慕容逊本来以为父皇不会答应,可这一次父皇却应允了,但是让他自己去,不许带随从,只能带着赵鹏一个人,更不许说他是太子。
慕容逊傻眼了,这怎么去?这么去了,武陵源又怎会收自己,父皇让他找师傅要推荐信,说只要师傅肯给他写信,他就能进武陵源的学堂念书。师傅真写了封信,自己也改了名崔询,跟赵鹏出东宫直接来了武陵源。
赵鹏:“殿下,您说武陵源怎么有这么多桃花啊,比南苑的桃林子还大出好几倍呢。”
崔询皱了皱眉:“以后不许叫我殿下。”赵鹏挠挠头:“那奴才怎么称呼您呢?”
崔询:“叫公子,大公子。”
赵鹏:“大公子,您看这桃花开得真好。”
崔询点点头,也从车里出来坐在车辕上,一阵风拂过,桃花瓣落了下来,芳菲如雨,桃花香氤氲在鼻端,沁人心脾,这里美得像一场永远不想醒过来的梦。不过,大道上怎么这么多车?
赵鹏:“大公子不知道,武陵源每年春天人最多,都是来看桃花的,秋天人也多,是来摘桃子了,武陵源的桃子最好吃,又大又甜,就是贵,不是跟着大公子,在家里奴才可吃不着呢。”
崔询想起自己每年吃的那些香甜的桃子,莫非就是这些树上结的果子吗?从这片桃林看来,师傅没骗自己,就是不知道,武陵源里头是怎样的?都有些什么人?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不会像东宫一样冷清。
远远望见武陵源的牌楼了,车却走不动了,前头排了了十几辆马车,等着进去,后头还有源源不断过来的。
崔询好奇的往前看了看:“为什么不走了?”
赵鹏:“大公子别着急,每年这时候,来武陵源看桃花的人最多,不排队可就乱了。”
前面十几辆车是两家的,很快就过去了,轮到赵鹏他们,那个拿着本子记录的小子问赵鹏名字,来武陵源是不是赏花?需不需要住宿等等。
赵鹏把杜子峰给他的小木牌牌递了过去,那小子一见木牌,忙恭敬的道:“原来是杜大人的家人。”另外叫了个小子让领着他们去杜大人宅子。
赵鹏忙道:“我们公子是来武陵源求学的。”
那小子看了他们主仆一眼,指了指牌楼侧面的二层小楼:“若是来报名上学的,就去后头的小楼,自会有人接待公子。”
崔询点点头:“多谢了。”叫赵鹏赶着车去了侧面,停在小楼外头 果然有人,听说他们是来报名的,领着他们进了侧面的屋子。
待崔询看见书案后的人,不禁愣住了:“二叔…”
第128章
????慕容鸿一愣:“逊儿,你怎么来武陵源了?”
慕容逊也颇为意外,虽说极少见二叔,可过年的时候,二叔还是会回京的,自己一 直以为二叔不回京是在外游历,原来在武陵源,见二叔问,忙道:“太傅说若能来武陵源求学,会学会很多道理,也会更了解大齐,逊了问了父皇,父皇也答应逊儿 来武陵源求学,只不过,不许逊儿曝露身份,故此,逊儿如今是崔询。
????慕容鸿点点头,杜子峰的确用心在教太子,太子是大齐储君,若是只在宫里,念再多的书也不能真正了解大齐,杜子峰是想让太子看看宫外的世界,看看大齐百姓最寻常的生活,只有了解了这些,将来才可能成为爱民如子的君王。
而且,在武陵源生活一段日子,对于太子的成长,也会大有好处。慕容鸿至今仍记得,小时在太学念书的事,即使自己是皇子,也会受欺负,那些大臣之子早早就学会了攀附势力。
而且,都是死读书,毫无乐趣可言,武陵源的学堂却并非如此,一开始,自己只是想在武陵源研究算学,后来却真正爱上了这个地方,甘心情愿在这里管着学堂,如今已经发展成学院了。
碧青一开始的打算,是为了王记的铺子买卖,培养后备人才,毕竟定向培养对于王记来说,是相当有好处的。
后来王记的人越来越多,武陵源跟深州的人也越来越多,武陵源的学堂既不收费,还管吃住,成绩优异的,还会有奖学金,举凡家里能送来的都送了来,以至于,武陵源的学堂每年都再不停扩建,如今已经相当大了。
校舍从武陵源的牌楼一直延伸到莲花山的山脚下, 碧青一直发愁谁来掌管学院,她想过师傅,也想过东篱先生跟昌陵先生,更想过二郎。
二郎不喜欢官场的规则,五年前,碧青出事之后,就辞官不做回武陵源当先生,教学生之余就研究他感兴趣的东西,所以,碧青想过把学堂交给他,可学堂的事儿又多又杂,碧青又怕他处理不来。
师傅跟两位先生一听就摇头,说,给学生上两堂课还成,掌管学院就算了,好容易清闲了,想好好享几年清福,碧青也怕累了先生,好在有个慕容鸿。
慕容鸿当初来武陵源的时候,碧青以为他待不了几天就会走,没想到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慕容鸿虽是皇子,却是个真做学问的人,妙就妙在还颇通俗务,碧青就把学院扔给了他,让他看着管。
慕容鸿很喜欢武陵源的学堂,接管了学院之后,算学之外找到了新的乐趣,就是看着这些学生一点点成长,从进学堂的懵懂自卑到彻悟之后的自信,让慕容鸿颇有成就感。
碧青见他认真的当这个院长,松了口气之余,便把自己知道的,能说的,都告诉了他,碧青潜意识觉得,或许慕容鸿会把武陵源的学院变得不一样。
而 碧青的运气跟眼光一向不差,有慕容鸿这个负责认真的院长,有王记强大的资金支持,还有诸如她师傅这样德高望重的先生,以及武陵源大大小小的作坊,短短几 年,武陵源的学堂便焕发出勃勃生机,讲堂,藏书馆,食堂,宿舍,操场,实验室,有时碧青过来溜达一圈,都一种穿回现代的感觉。
话题远了,拉回来说眼前,慕容鸿这个院长当的兢兢业业,认真负责,碧青颇为放心,慕容鸿不意外杜子峰会游说太子来武陵源,却没想到皇兄会答应让太子过来。
转念一想,却也想明白了,黄兄虽贵为天子,却同样珍视武陵源,大概皇兄也想给太子不一样的生活,。
慕容鸿:“既如此,以后便不可叫我二叔,我是学院的院长,你可以称呼我院长,也可以叫我先生。”
慕容逊好奇的问:“院长也教课吗?”
慕容鸿点点头:“我教你们算学。”说着拿出一份试卷来递到他面前。
赵鹏忙道:“,二,不,院长,我们公子还需要考试啊?”
慕容鸿挑了挑眉:“只要进了这个学院的大门,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因为班级高低不同,入学的时候必须考试,才能确定你能上哪个班。”
慕容逊低头一看,不禁有些发愣,除了自己熟悉的经史子集,还有算学,绘画,制图等等,经史子集相对比较简单,算学却不一样,从易到难一应俱全。
慕容逊本来对自己的学问相当自信,从五岁进学到现在,教过自己的先生都赞许过自己聪明,可如今看见武陵源这个入学试卷,心里不免有些气馁,除了经史子集,自己答的还算顺利,别的有大半不会,故此,交卷的时候颇有些脸红。
慕容鸿看破他的心思,笑了一声:“不必气馁,你的经史子集答的很好了,至于别的,莫说你,有些题目,我都不一定能答出来呢。”
慕容逊顿感好过了些,抬头看着慕容鸿:“那以我的程度能分到哪个班?”
慕容鸿目光闪了闪:“若按经史子集的程度,可分到高一些的班,但你的算学稍差,我的建议,入丁班好一些,而且,丁班学生的年纪跟你相仿,在一起求学更合适些。”
丁班?慕容逊知道二叔肯定是为自己考虑过的,故此点头应允。
慕容逊编入丁班,学院规定不能有随从伺候,进了学院开始就必须事事自己动手,杜鹏也没闲着,进了武陵源的武班,习学骑射功夫。
安置好,慕容鸿叫自己的随从领着慕容逊去他的宿舍,即便慕容逊的性子端方稳重,也忍不住打量这里。
他去过太学,这里比不上太学宏伟,却相当美,学院外是灼艳的桃林,片片桃花随着春风,不时飘进来,连空气中都氤氲着桃花香,除了方方正正的房子之外,到处可见常青的松柏,侧面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有一群孩子正在蹴鞠,不时传来呼喊的声音,热闹非常。
慕容逊不由被吸引了过去,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蓝布袍子,袍子下摆塞在腰上,两队的区别是胳膊上扎的绸带,一队扎黑色的绸带,一队是红色的。
显 然,黑色的占了上风,当前控球之人,颇为灵巧,身子一错就从对方手里抢了球过来,在脚下盘了几下,快速往对面跑去,眼看就要接近对面的球门了,忽闪出一个 浓眉大眼的黑脸小子,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一个纵身过去,追上那人,错身一过,就把球带了过来,一脚把球踢到了对面,一个看上去颇瘦小的小子,熟练的 一个倒勾,把球踢进了球门,旁边看热闹的学生一阵欢呼。
那个黑脸小子跑过来,瘦小子,两人举手击掌,抱在一起哈哈大笑,那种默契令慕容逊不由心生羡慕。
输赢分出,草地上蹴鞠的学生也散了,二叔的随从喊了一声:“王骁北,王茂才,你们俩过来一下。”
刚那两个配合默契的小子跑了过来,额头的汗都没擦,滴答滴答的,却好奇的看着慕容逊:“这是你们班新来的学生,跟你们一个宿舍,你们带着他去登记领衣裳用品,顺便熟悉熟悉学院。”把慕容逊交给两个小子就回去了。
慕容逊看着两人,竟然有些紧张,王茂才打量他一遭问:“武陵源的?”慕容逊摇摇头:“王家村的?”慕容逊仍摇头:“那一定是临山屯的。”慕容逊仍然摇头:“我不是冀州的。”
他一开口,王茂才就道:“原来是京城来的。”
慕容逊正有些紧张,怕他问自己的底细,好在王茂才没再继续问下去,两人领着慕容逊先去领了衣服,被褥,水桶,毛巾,去宿舍登记。
他们的宿舍也是一座二层小楼,叫小北的黑脸小子,告诉他,这里住的都是丁班的学生,又跟他说了,哪里打水?哪里洗澡?哪里如厕?
见他手忙脚乱的收拾床铺,两个人没笑话他,帮他铺好了床,三人一间的宿舍,颇为干净,大概是怕冬天冷,盘了火炕,三人都睡在上面,屋里有三张单独的桌椅,柜子也是单独的,书架是共用的。
收拾完洗了澡,三人就去食堂吃饭,食堂是一个很大的厅堂,菜都是刚做好的,放在一个个的木桶里,有专门的人帮着盛,就像二叔说的,所有人都是一样,一样的穿着,一样的一荤两素,差别只是你可以选择吃馒头还是米饭。
慕容逊一开始还有些拘束,看着自己饭盆里的菜发呆,对面正狼吞虎咽的王骁北,也就是虎子,见他瞪着眼不动筷子,不禁道:“十天才一回红烧肉,就让你赶上了,你这家伙实在好运气,还不赶紧吃,愣什么神啊。”
旁 边的王茂才嘿嘿一笑:“崔询不吃,肯定就是不饿呗,学院规定剩饭要挨罚,为了不让你挨罚,我勉为其难的帮你吃两块。”说着,筷子伸过来直奔慕容逊碗里的红 烧肉,却被虎子半道截住:“馋死你就得了,吃你自己的吧。”看向慕容逊:“快吃,一天三餐可都有点儿的,你现在不吃,晚上饿了没地儿找吃的。”
慕容逊点点头,夹了一块塞进嘴里,那入口即化的肉香,让他忍不住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好吃。
虎子咧开嘴:“好吃吧,我们武陵源的红烧肉可比冀州府柳泉居做的都好。”
慕容逊发现自己竟然破天荒的吃光了碗里的饭,仍觉有些意犹未尽,回到宿舍洗漱了,躺在炕上,很快旁边两人就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
慕容逊忍不住笑了一声,发现自己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吵,反而催生了困意,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学院规定每五天休息两天,家近的学生,可以回家帮家里干活,离得远的,可以留在学院,但大多人都会趁此机会出去打工,武陵源的春天游人多,最不缺打工的机会。
王茂才是王兴的小子,虽说爹娘都在深州,却可以回王家村,茂才本来不想回去,想跟着虎子,虎子家里好吃的多,他几乎每天都盼着早点儿放假,去虎子家蹭几顿好料解馋。
可惜,早早他二伯就套着牛车来接他了,是婆婆想他了,茂才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二伯回了王家村。
虎子看了看慕容逊,想他刚来,跟同学都不熟,自己一个人在学院待着有什么意思,就提议:“崔询不如你去我家。”
崔询楞了一下,下意识点头,虽说跟虎子茂才一共没待几天,可总比在学院待着好,而且,学院的一切虽然新奇,他更好奇学院以外的武陵源是什么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有盖这样一座学院,更想知道太傅念念不忘的武陵源有什么好?所以慕容逊跟着虎子回了王家。
自从虎子去了学院之后,碧青便有些无聊起来,桂花糕这小子不好玩儿,天天有事没事儿就跑武陵源的作坊里找他二叔,对于他二叔研究的东西颇感兴趣。
大郎也就晚上回来缠着自己,白天也都跑去跟安大牛常六他们一起教学生骑射功夫,碧兰走了之后,家里的账目就交给了燕子 ,冬天的时候还有些闲工夫,如今开春正是忙的时候,燕子也没空陪她。
家里的小厮,丫头,婆子,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差事,整个王家,不,整个武陵源就碧青一个人闲的难受,不禁开始琢磨生个女儿玩儿,不然,早晚得无聊死。
可想生女儿,一时半会也生不出来,所以,如今碧青最盼着就是学院放假,学院的学生大多数都会趁着放假的时候外出打工,尤其现在,正是武陵源游人最多的时候,处处都需要人,赚钱之余还能学到些东西,学院乐见其成。
虎子一开始觉得新鲜,也去过几次,可武陵源的人大都认识他,哪肯让他干活,几次过来,虎子就不去了。
想起虎子那张郁闷的小脸儿,碧青有些心疼,因为自己的关系,虎子想跟别的孩子一样过平常的日子,有些难,或许,等这次假期自己带着虎子玩点儿别的。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侧面水塘如今已经阔出去三个大了,仿佛一个小型的人工湖,碧青去年就让人做了船,拴在岸上,是为了夏天的时候,在荷田里荡舟。
如今虽说坑里荷叶还没长起来,却可以荡舟钓鱼,顺便野炊,多好玩,所以,一早就让定富去预备了,只等虎子一回来,就出去玩。
听说带了同学来,以为是茂才,虎子跟茂才最好,之前没进学院的时候,自己带着虎子去过几次深州,虎子跟王兴家的茂才一边儿大,顺理成章的玩在了一起。
后来进了学院,分到一个班,两个小家伙就更好了,只要王兴娘不来接孙子,茂才大多数都会跟着虎子回来,别看那小子瘦的跟猴儿似的,却贼能吃,一顿能吃两碗肉燥面, 碧青每次都怕他撑坏了,可那小子嘿嘿笑着说,刚吃饱。碧青想起来都觉好笑。
虎子家就在武陵源根本不用接,小厮都不让来,自己拖着崔询就回家了,到了门口,慕容逊抬头看了看王家上头的四字匾额,不禁愣了愣,这字竟是父皇的笔体,不禁看向虎子:“这,是你家?”
虎 子点点头:“走啦,我家好吃的可多了,你没见茂才那小子,一步三回头的不想跟着他二伯走吗,就是馋我家的饭呢,我跟你说,虽说我家厨娘做的也不差,可我娘 做的饭才香呢,只不过,我娘如今不经常下厨了,不过,等我娘兴致来的时候,还是能解馋的,你的运气这么好,没准就能吃着我娘做的饭。”说着,拖着慕容逊走 了进去。
迎面过来个圆滚滚的小子,虎子一把抱起他掂了掂:“桂花糕,哥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又偷着吃好东西了?”
圆滚滚的小子挣开虎子:“谁,谁偷吃了?”
虎子捏了他的小胖脸一下:“没偷吃怎么又胖了?”
桂花糕嘟嘟小嘴:“哥胡说,我才没胖呢。”虎子笑了一声:“好,没胖,没胖,我家桂花糕最瘦了,比茂才都瘦。”指了指慕容逊:“这是崔哥哥,叫人。”
桂花糕虽是个别扭小子,该有的礼貌却不缺,叫了一声:“崔哥哥。”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儿道:“这个崔哥哥跟崔九叔叔好像哦,而且你也姓崔,是不是崔九叔叔的亲戚啊。”
慕容逊不知道崔九是谁,愣了愣:“崔九叔叔是谁?”
虎子挠挠头:“就是崔九叔叔呗,以前常来我家,后来去了百越城就不怎么来了,前些日子回来了一趟,一开河又走了。”
慕容逊想了想,崔九?前些日子来了?后来又走了?难道是九叔?如果真是九叔,跟九叔走的这么近的人家,难道是骠骑将军的府邸?那么王小北跟刚才的桂花糕莫非是将军之子,而他嘴里会做吃食的娘,就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夫人沈碧青?
即使慕容逊长在深宫,对于将军夫人沈碧青的大名也是听过的一些的,东宫里的宫女婆子常常暗地里议论这位将军夫人的事儿,大概很少有这样的女子,所以更成了传奇,据说连,弩跟震天雷都是她制作出来的,帮着骠骑将军王大郎南征北战,方有如今大齐的天下太平。
而且,这位将军夫人还是武陵先生的关门弟子,算学本事天下无双,甚至,二叔都甘拜下风,她还是个财神,据说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王记是她开的,武陵源是她盖的,自己一直想不出,这样的女子该是什么样子?
可要是听王骁北的话,他娘就是一个最寻常的娘,不过,倒是真没想到,王骁北竟然如此大有来头,怪不得这一路过来,遇上的人都对他异常恭敬。
虎子拖着慕容逊直接进了他娘的院子,一进屋就被他娘一把抱在怀里,啪嗒,啪嗒,左右个亲了一口:“虎子想不想娘?”
弄得虎子忍不住一个大红脸:“娘,我有同学来了呢。”
碧青翻了个白眼:“有同学怎么了,娘可是五天没见我家虎子了,难道还不能让娘亲一口。”虎子有些别扭的挣开他娘的怀抱,拉着慕容逊给他娘介绍:“娘,这是新来的同学崔询,跟我住一屋,家在京城回不去,我就叫咱家来了。”
碧青微微一愣,崔询?崔这个姓虽说不算多稀奇,可询这个字却不是一般人敢用的,当今的东宫太子叫慕容逊,别人都要避讳,虽说询不同逊,也极少人会起这样犯忌讳的名字,而且,这年纪,举手投足不知不觉露出的尊贵气韵,这位崔询的身份实在太容易猜了。
听说杜子峰任太子太傅,太子殿下怎会跑来武陵源?还跑去学院成了学生,管他呢,既然是儿子的同学,就只当同学看待好了,这样简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