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来这几年,自己也动过心思,京城的宗族大户,好几家有意把闺女嫁给子峰,就连皇上上回也提了一句,赵氏前些日子说把她娘家的侄女嫁给子峰。赵氏系出名门, 如今的太子妃算她的堂侄女呢,想给子峰续娶的正是赵氏的亲侄女,赵氏亲兄弟的嫡出丫头,赵氏这是想笼络子峰,杜丞相自己也觉得这是个法子。

子峰的娘早死多年了,何必再纠结旧事,若子峰娶了赵氏的侄女,过去的事儿也就过去了,有道是家和万事兴,母子和睦了,杜家就会更加兴旺。

杜子峰的随从静安进来回话的时候,父子俩正说这事儿,杜相喝了口茶道:“这一晃你都快三十了,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小了,也该着再续一个进来,给我生个孙子,也好承继杜家的香火。”

杜子峰挑挑眉:“大哥不是又纳了两个新嫂子吗,大哥才是杜家的嫡子,承继杜家香火也该是大哥,什么时候轮到我这个外室之子了?”

杜子峰这话说的真真不客气,杜丞相略愣了一下,没想到杜子峰会有如此外露的情绪,即便知道他心有怨言,可这些年他始终隐藏在心里,不曾露出一丝一毫,就算他外放冀州之前,赵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只是微笑着躬身告辞,今天是怎么了?

杜 子峰也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他知道父亲想给自己娶的妻子是大夫人赵氏的亲侄女,就在他爹之前,他那个酒囊饭袋的大哥已经来过了,用一种施恩的口气告 诉自己,能娶他的表妹是自己的造化,不是看在自己如今混出点儿人样儿来,这样的好事儿,下辈子也轮不大自己头上,那副嘴脸,杜子峰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

当然,他不会这么做,他是杜子峰,不是街上的泼皮无赖,跟他大哥那样的人对骂,失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有法子收拾他。

整个杜家的人都该庆幸,自己认识了碧青,在碧青身上,他学会了宽容,学会了与人为善,不然,这雕梁画栋的杜家,早晚会成为一座坟场。

杜相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释怀吗,即便赵氏有一千一万个不好,当初若不是她点头,你也进不来杜家的门,你一个外室之子,想有如今的风光,绝无可能,即便你不心存感激,好歹不应该恨她才是。”

外室之子?杜子峰冷笑了一声:“敢问父亲,我这个外室之子是如何生出来的,没有父亲大人,又怎会有我这个外室之子。”

你…杜相蹭的站了起来:“倒真是出息了,敢顶撞你爹了,百事孝为先,这就是你的孝道吗。”

杜子峰点点头:“父亲说的是,百事孝为先,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儿子对母至孝有何不对吗?大娘想让我娶她的侄女也不难,只需把我娘的灵牌请进杜家祠堂,否则,请恕孩儿不能从命。”一甩袖子出去了。

刚走到院里,正撞上来回事儿的静安,静安看了里头气的脸色铁青的相爷,凑近杜子峰道:“爷,外头王家二爷来了,说有要事,奴才瞧二爷的神色,有些慌急呢。”杜子峰愣了一下,忙往外走。

二 郎也不是不得已才求到杜府,九皇子跟着大军去了南境,又赶巧东篱先生跟武陵先生结伴去外头游历,自己的师傅回乡过年还未回京,凭自己一个小小的司农部主 事,莫说求见太子殿下,就连东宫的大门都进不去,还是小五哥说杜子峰在,二郎这才来了杜府,正遇上静安,这才递了信。

杜子峰出来的时候,一见二郎跟小五在大门外,焦灼的来回走,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二郎自来稳重,不是急躁的性子,小五历练多年,更不会有点儿事就着急,能让两人这么着,一定是出了大事。

杜子峰紧走几步过去:“出了什么事吗?”

二 郎左右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也只能长话短说:“我嫂子昨儿上午去给柳泉居老夫人贺寿,眼瞅天黑了,家里也不见人回来,叫人去柳泉居找,老掌柜却说 根本没见嫂子去,到这会儿也没半点音信儿,跟嫂子去的冬月,赶车的顺明,也都找不见影儿,最后见着嫂子的是个货郎,说瞧见闫子明的夫人跟嫂子进了茶楼,闫 子明是冀州知府,我大哥不在,只能来京求见太子殿下帮忙,却进不去东宫,无奈之下只得上门来寻杜大人,杜大人可否有法子?”

杜子峰脸色变了几变:“你们俩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撂下话转身回了相府,直奔他爹书房而来,进了门直接道:“父亲带我进东宫求见太子殿下,儿子愿娶赵家千金。”

杜丞相愣了一下:“这是为何?”

杜子峰道:“原因过后儿子自会跟父亲禀告,如今事急,耽搁不得,请父亲帮忙。”

求见太子对杜相来说,不叫什么事儿,既然子峰答应娶赵氏的侄女,自己就帮他一回吧,出来看见王二郎跟小五,杜丞相不认识小五,却认识王二郎,目光闪了闪。

知 道子峰跟王家走的近,尤其跟王大郎的媳妇儿更近,直到现在,杜丞相也没弄清楚两人到底什么关系,说子峰帮了王家吧,可要是没有武陵源,恐怕子峰也不会从一 个间河县的七品县令升到深州知府,这可不止升了三级,满朝文武看过来,除了王大郎这个用军功换来的年轻将军,就数子峰的年纪小,官位高。

不满三十就做到一方知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子峰在深州开渠引水,凿挖水井,重建普惠寺,这些事情,每一样儿背后都有王家的影子。

若说之前王家支持子峰是,为了谋个靠山,如今王大郎官封大将军,又有武陵先生跟九皇子,哪还用得着依靠子峰。

杜丞相是真想不明白子峰跟王家的关系,却也知道儿子毫不犹豫的用娶妻作为条件,只为了让自己带他去东宫求见太子殿下,王家肯定出大事了,可王大郎如今正在南境,不会是他,难道是王大郎的媳妇儿沈氏不成?

如果真是沈氏,杜丞相就更不明白儿子了,瓜田李下避嫌还来不及呢,怎还上赶着往前凑,更何况,即便沈氏再好,也已经嫁做人妇,他这么上心图什么,倒不如下心思结交一下京城各世族。

从大齐立国那天起,手握兵权的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功高震主,皇上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就只能下杀手了,赫连家就是前车之鉴,王家何能例外。

所以,杜丞相不支持儿子跟王家走的太近,可今天既然答应了,就得帮这个忙,而且杜丞相也不明白即便沈氏出了什么事儿,求见太子殿下做什么,难道堂堂太子殿下还会在意一个妇人吗。

杜相的帖子顺利的递进了东宫,不大会儿功夫,苏全就迎了出来,可见太子殿下很看重杜相,杜丞相也觉脸上有光。

苏全一出来看见王二郎跟小五,先是楞了一下,暗道,怎么王二郎跟阮小五跑东宫来了,王二郎这会儿应该在武陵源才是,阮小五虽是王记京城的大掌柜,可也不会巴巴跑到东宫来啊,而且,还有杜子峰,且三人均一脸急色,莫非出事儿了?

苏全先躬身给杜相见了礼:“老奴给杜相请安。”

杜丞相不敢托大,客气的道:“苏总管多礼了。”

见了礼,苏全看向二郎:“二爷不是该在武陵源吗,怎么来京城了?”

王二郎忙道:“在下有要紧事求见太子殿下。”

苏全立马就明白了,东宫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即便王大郎这个将军想进东宫都得递帖子进来,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空儿,唯一能通行无阻的就是沈姑娘了,不对,沈姑娘手里攥着东宫的腰牌呢,何必拐这么大弯子求杜相,莫非是沈姑娘出事了?

想着,忙拽着二郎到一边儿低声问:“老奴记得沈姑娘不是有东宫的腰牌吗。”

二郎苦笑一声:“苏总管,我嫂子如今不知在哪儿呢?去了趟冀州府柳泉居,人就没音儿了,这会儿还没找着人呢。”

苏全脸色都变了:“哎呦这可了不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呢,快着进去一五一十的仔细回了殿下。”拽着二郎就要往里走,可一眼瞧见杜相站在那儿,琢磨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不妥,只不过就这么让杜相回去,也不合适。

好在杜丞相识趣,瞧苏全的眼色就知道,太子殿下跟王家的关系不一般,之所以这回求到自己头上,完全是赶巧了,搁在平常,武陵先生东篱先生随便那位不能进东宫啊。

杜丞相咳嗽一声:“微臣忽想起,府里还有件要紧事未曾处理,还请苏总管在殿下面前帮微臣求个情微臣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求见殿下。”

苏全松了口气:“相爷府里的事儿要紧,您请便。”杜丞相本想拉着儿子走,可杜子峰根本不动劲儿,也只能自己回去了。

杜子峰这会儿根本顾不上他爹,一想到碧青没了,心里就不免惊怕,如今可正是朝廷对南蛮用兵的时候,这当口人没了,还能是谁?若是南蛮人潜进中原绑架碧青,用来要挟大郎退兵,可是必死无疑啊。

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碧青所救的人命何止千万啊,冀州因她而富庶,深州因她而生机勃勃,还有北胡…如此聪慧善良的女子,该着长命百岁才是,怎会短命,绝无可能,杜子峰根本无法想象,如果碧青就此消失,会如何?

杜 子峰小五二郎随着苏全进了东宫,书房里太子一见这仨人不禁愣了一下,三人心里虽急,却也不能忘了君臣之礼,磕了头,二郎才把事儿说了:“昨儿是冀州府柳泉 居老夫人的刘氏大寿,特意下帖子来请嫂子,嫂子念着老夫人大寿,就带着丫头去冀州府拜寿了,却至今也不见回家,最后瞧见嫂子的是个挑担子走街的货郎,说瞧 见嫂子跟闫大人的夫人进了茶楼,闫大人是冀州知府,下官不能进府衙去找人,这才来求见殿下,望殿下念在我大哥出征在外,嫂子与我大齐有功的份上,救救俺嫂 子…”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五也跟着掉眼泪。

俩七尺高的汉子,哭的这么凄惨,苏全都忍不住心里发酸,慕容湛手里的笔咔嚓断成了两截,脸上的神色有些狰狞。

苏全心,说闫子明你这是他娘活腻歪了啊,你动谁不行,非的动那位姑奶奶,那位姑奶奶要是掉了一根儿头发,你闫府的祖宗八代都别想消停。

可这事儿还真麻烦,即便闫子明真把沈姑娘给绑了,这没证据也不能把闫子明怎么着,闫子明好歹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便就抓来审问吧,更何况,即便闫子明犯了事,也该是大理寺出头,哪有太子殿下亲自出面的理儿,。

慕容湛也是想到这些,眉头皱的越发紧,脸色也越发可怖,杜子峰忽的开口道:“下官听说闫子明的小舅子跟南蛮人曾有来往。”

杜子峰这一句话慕容湛就明白了,如今大军正在南境打仗,跟南蛮人有来往就是通敌叛国,按上一个奸细的罪名,足够闫家诛九族的,而且,事关重大,自己完全可以禀告父皇,亲自审理闫子明一案,如此便顺理成章了。

想到此,站了起来:“更衣,本宫这就进宫觐见父皇。”

闫子明这人其实是个胆儿小的官儿,不然,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还在冀州窝着,他前头的夫人是个出身书香世家,贤良温婉,时常劝诫他,为官当正,可惜命不长,前几年病没了。

后头续娶进的袁氏,是个商户人家出身,当初之所以娶袁氏进门,一个是看上了袁氏娇媚的容颜,妖娆的身段,还有一个就是袁家丰厚的嫁妆。老丈人为了攀上个当官的,给闺女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倒贴,袁氏这才嫁给闫子明,成了续妻。

袁氏出身商户,是个爱财的性子,过了门见闫家还没自己家好过呢,就不怎么欢喜,有事儿没事儿就催促闫子明捞好处,还把自己的亲弟弟弄到冀州来开了饭馆子。

可这么折腾也没折腾过王家,自己丈夫明明是冀州知府,可冀州的大买卖却都让王家给拢了去,武陵源那么赚钱的买卖,插不上一点儿,开个铺子还得关了,眼瞅着王家金山银山的往家赚,瞅瞅自己手里那点儿银子,心里越发不平衡。

王 家不是靠上九皇子吗,咱也靠,吹着枕边风让闫子明靠上了二皇子,靠上慕容鸿之后,闫子明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公然受贿捞好处,可胆子大归大,闫子明心里也清 楚,什么事儿不能干,尤其知道王家是不能碰的,尤其不能碰沈碧青,别看沈碧青就是个妇人,背后可好几个人撑着呢,随便哪一个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可他老婆偏偏就碰了碧青,闫子明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呢,就给按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抄了家,大冬天的,木笼囚车全家老小压进京城,直接下了天牢。

一进天牢,闫子明的心都凉了,这可是死囚犯关的地儿,前头崔家赫连家都在这儿关过,进了这儿就甭想出去了。

闫子明心里害怕,觉得冤枉,抓着牢门声嘶力竭的喊冤:“我是冀州知府,是朝廷命官,便有罪审我的也该是大理寺,怎会直接下到天牢,冤枉,我冤枉啊…”

牢头不堪其扰,走了过来,闫子明看见有人过来忙道:“下官是冀州知府,怎会通敌叛国,劳烦差官帮在下递个话儿出去。”

牢头上下打量他一遭:“递个话儿?大人还做梦呢,知道这是哪儿不,这是天牢,进了这个门,您就别指望出去了,出去那天儿说不准就是您的祭日了。”

闫子明忙道:“若差官帮忙,待昭雪之日必重金酬谢。”

牢 头撇着嘴笑了两声:“我说闫大人您就别许了,您都落这份儿上了,还许什么重金啊,说句口冷的话儿,您这罪可是诛诛九族的大罪,一家子连猪狗都别想着活命, 赶明儿砍了头,要是您官声好,备不许有老百姓帮您收敛了尸首,找个地儿埋了,若您官声不好,那就等着被野狗叼了去吧,您还是消停会儿吧,想想这辈子都干过 什么好事,等到了阎王爷哪儿,好好说说,下辈子给您投一好胎,比什么不强。”

“你一个小差人胡说什么?我们老爷根本就是冤枉的,等我们老爷昭雪,看我怎么收拾你。”袁氏跋扈惯了,那受得了这个,恨恨说了几句。

牢头当即就恼了,啐了一口唾沫:“我呸,收拾老子,你他娘胆儿肥了,老子这会儿就先收拾收拾你,来人,把这女的给我拖出来,照死里打。”

后头立马上来两个提着牛皮鞭子的差人,打开牢门就把袁氏拖了出来,两只手绑着吊起来,皮鞭子沾了水抽了下来,啪啪的声音伴着袁氏的惨叫,都叫差儿音儿了。

闫子明生怕自己被拖出去抽鞭子,连求情都不敢,袁氏养尊处优,哪禁得住这么打,几鞭子下去就晕死了过去,那俩差人对看了一眼。

平常还真不敢这么对犯人用刑,能关进这里来的,虽说都是死囚犯,可也都是当官儿的,尤其前头崔家跟赫连一族,虽说是死刑犯,可外头有的是亲朋故旧,随便拉出来一个,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所以说在天牢里当差,最他娘是个没油水捞的差事.

可这回不一样,这姓闫的还没进来呢,这些牢头衙差有一个算一个,私下都拿着了好处,衙差一人十两,老头五十两,不是银子,是金子,人家还不求你干啥事,就是出气,姓闫的一进来怎么出气怎么来,尤其姓闫的婆娘.

而且,这回主审的是太子殿下,上头东宫苏大总管也透了话儿出来,只要不弄出人命就成,这姓闫的也不知得罪了哪位佛爷,这想死估摸都不容易,正找不着茬儿呢,袁氏还非得上找,不抽她抽谁,晕过去了,不怕,弄桶外头冻出冰碴子的井水来,一泼保证精神.

这一番折腾,袁氏再也没力气叫唤了,丢进牢里的时候,命都没了半条,闫子明还说他老婆得没命了,却,不会儿功夫来了俩妇人,把袁氏身上的湿衣裳换了,接着还来了太医号脉看伤,灌了两大碗药下去,袁氏终于回魂儿了.

闫子明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心里更加惊怕,一把抓住袁氏:“你跟我说实话,到是得罪了什么人?”

袁氏哪还有力气说话儿,倒是袁六哆哆嗦嗦的道:“姐,姐夫,咱,咱不怕,都,都是二皇子让我们干的,王,王大郎的媳妇儿,也是二皇子带走的,冤有头债有主,出了事儿也该找二皇子,跟,跟,咱们没干系…”

第107章

闫子明险些没晕过去,丢开袁氏,一把抓住袁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袁六给姐夫狰狞的脸色吓住,磕磕巴巴的道:“是,是二皇子叫姐绊住王大郎的媳妇儿,下了迷药把人带走了。”

闫子明略定了定神:“可知去了何处?”

袁 六摇摇头:“不,不知道,我这儿估摸着二皇子是瞧上王大郎那媳妇儿了,那丫头长得是顺溜儿,我瞅着都眼馋…”馋没说出口,就让闫子明狠狠一巴掌打了回 去:“你跟你姐想死就去死,做什么连累我,做什么连累我…”嘴里说着,手也挥了下去,一巴掌比一巴掌恨,打的袁六顺着嘴角往下流血,人都蒙了。

闫子明打的手都没了知觉,才把他丢在地上,转过身咣咣的用脑袋磕牢门,整个人跟疯了似的,刚那俩差人远远瞅见,跟牢头道:“头儿这姓闫的别是想碰死吧。”

牢头手里的小酒壶往嘴里一塞,吸溜一口,眯着眼不禁感叹,这王记的三十年陈酿就是好啊,听说是冀州府柳泉居的存项,这一壶就值一两银子呢,平常自己可舍不得打来喝,如今托进了这姓闫府福,能好好解解馋了。”

听见说要碰死,忙放下酒葫芦:“快去姓闫的挪到单间里头去,举凡有角的地儿,都给老子包上,想死可不成,怎么也得多活些日子,他活的日子越长,咱们这小日子越熨帖,知道不。”差人早拿了好处,岂会不知,刚太医都来瞧过了,可见上头太子殿下也是默许的。

把闫子明挪到单间,还怕他想不开,手脚捆住,嘴里还塞了块布,回来问牢头:“头儿,您说这姓闫的,倒是得罪了哪位佛爷啊,这不是往死里折腾,这是想死都不容易啊。”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了吧,我这儿估摸着,姓闫的是得罪武陵源那位菩萨了,你们知道不?”

那俩人忙点头:“知道知道,如今谁不知道武陵源呢,上回还来过咱们这儿呢,头儿说那位是活菩萨,小的倒是觉得那位是财神爷,她就来了那么一会,咱们这牢里可都得了好处,崔家那位小爷吃了她做的吃食,当晚就病了…”话刚说完就挨了一嘴巴:“胡沁什么?”

差人回过味儿来,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是,我这儿没吃酒就醉糊涂了,没见谁来过,就九爷来了一趟。”

牢头阴测测的道:“刚那话最好给我烂肚子里头,赶明儿真要是从谁儿哪漏出去什么,你一家子的命都别想要。”

差人忙点头,牢头暗暗叹了口气,崔家小爷那档子事儿,过后自己想了很久,都觉着蹊跷,好端端的怎么就得天花了呢,要是九爷没来,崔家那位小爷没吃那碗凉皮,自己也不会多想,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呢。

自己在天牢这地方待了二十几年了,什么没见过,不过,这事儿自己也想不明白,从头到尾都没破绽,可自己就是觉得不对头,尤其,过后上头还特意交代下来,那天没瞧见别人来,就九爷,这意思还有啥不明白的,那位女菩萨通着天呢。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所以,过去了就过去最好,谁也别提,都忘的死死的,那位命贵,有的是人替她挡着,自己这些人可没这样的好命,所以,得自己小心着,别回头小命没了,还不知怎么没的。不过,今儿姓闫的跟他小舅子说的话得赶紧报上去,上头还等着信儿呢。

东宫书房,慕容湛正来回踱步,不时就会往外头望一眼,二郎叫小五回去了,过了十五,铺子里开了张,雁门的货都是经京城的铺子,再往冀州深州发的,所以,京城的铺子格外忙碌,小五这个大掌柜离不得。

嫂子没了的事儿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虽说嫂子不怎么管各处的买卖,可无论是掌柜,管事,还是伙计,只要是跟王家贴边儿的,都知道嫂子是个什么样儿的存在 。

人家家里男人是房梁,他们王家的房梁就是他嫂子,他嫂子要是出了事儿,二郎都不敢往下想,不说别人,自己都觉得天要塌了,嫂子一个人牵着多少户人家,多少人的生计呢,所以,当前得稳住王家各处的买卖,不能让外人有机可乘。

这些年那些买卖家,谁瞅着王家不眼红,之所以不敢使坏,与其说忌讳大哥这个将军,不如说不敢跟嫂子争,不是惧怕王家的势力,而是嫂子围下的人心。

嫂子总说这做买卖光靠防是防不住的,得让人自己管着自己,伙计有伙计的本份,账房有账房的规矩。

二郎记得,冀州府铺子里的账房,当初就拿过柜上的钱,不多,就拿了一两银子,过后嫂子知道了,没把账房送到衙门,更没声张,而是把账房私下叫到跟前,问他拿没拿,账房老实的说他媳妇儿病了,为了给媳妇儿看病,才拿了一两银子救急。

嫂子点点头,不禁没追究他拿的那一两银子,还另外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给媳妇儿好好瞧病,账房感激涕零,如今就是家里的总账房柳先生,兢兢业业从不会一丝差错。

嫂子总说善为生之源,有时候这人不是坏,就是穷,人穷了就会生出别的心思来,若是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好,谁还会冒险去偷抢呢,所以,武陵源上夜不闭户,谁丢了什么东西,不用着急,回去找,一准儿能找的着,谁要是捡着不交还给失主,都能让人戳一家子的脊梁骨。

师傅每次来武陵源都说,桃源不在桃花而是人心,嫂子的善才使得武陵源成了真正的桃源,王家才越来越兴旺,人心都向着王家,别人想争王家的买卖绝无可能,所以嫂子出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还有一个,虽然不知嫂子如今的处境如何,但二郎相信,以他嫂子的智慧,肯定能想出法子应对,甚至脱逃。若是不知道嫂子身份的人绑了嫂子,越瞒着嫂子的身份,越对嫂子有利。

有二郎跟杜子峰在东宫,小五放了一半心,闫子明一家子马上就会压进天牢,自己得想法子出出这口气,上头有太子殿下帮忙,自己就从下头入手,姓闫的进了天牢就算进了阎罗殿,看自己收拾不死他们。

不说小五这儿暗地安排,且说苏全,进了书房把牢里的传来的信儿回了,慕容湛倒是松了口气:“若是二弟,沈姑娘倒无性命之忧了。”

二郎道:“不说二皇子跟南蛮有牵连吗,既费了这么多手段绑我嫂子,难道不是为了交给南蛮孟氏吗?”

杜子峰道:“二皇子温和亲善,即便赫连一族为了某种目的勾结南蛮孟氏,二皇子也不会同流合污。”

二郎:“何以见得?”

杜子峰:“赫连一族只是二皇子的外家,只要二皇子也是大齐的皇子,就断不会跟敌国有什么牵连,这是大是大非。”

慕容湛点点头:“到底杜大人是个明白人,比老九都强,二弟虽受赫连一族牵连,可他秉性良善,断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而且,二弟痴迷算学,对沈姑娘的算学造诣,心慕良久,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请教切磋罢了。”

二郎愕然:“殿下的意思是二皇子绑了我嫂子是为了切磋算学?”

慕容湛望向窗外,有些事儿是不能跟王二郎说的,父皇早知道赫连家手里攥着前朝的藏宝图,却任由它落到二弟手里不收回来,一是因那份藏宝图不全,一共四十二张图,赫连家手里只有三十六张。

其实,就算赫连一族手里的藏宝图,当年也早被太宗掉了包,真图始终藏在宫里,赫连家手里那份是太宗命人照着原图拓印的副本。

现在想想,父皇任由赫连一族在南边拖了五年,或许正是想让赫连起找前朝的宝藏,如果赫连起能找着,也就不用费劲解开那些图了,不对,另外的六张图可是在南蛮孟氏手里呢,难道这一切都是父皇暗中布的局,包括二弟绑了碧青…

想到此,慕容湛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开口道:“沈姑娘的事万万不可传出去,二郎,你回武陵源稳住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别叫他们担心才是,杜大人回深州,只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你们放心,本宫一定会让沈姑娘平安。”

等二郎跟杜子峰走了,慕容湛开口:“叫赵远来一趟。”

碧青不敢想家里怎么样了,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对付孟十一,孟十一是个多疑阴险之人,即便把他的六张图给了慕容鸿,却并不信慕容鸿的话。

碧青现在就能猜到他的计划,他再等,等慕容鸿解出全部的算题,把整张藏宝图拼凑完整,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跟慕容鸿。

而慕容鸿身边儿那些侍卫,根本不会保护他们,那些人要的也是财宝,晚上自己必须跟慕容鸿住在一起,才不会引起孟十一的怀疑。

好在慕容鸿这个人痴迷算学,晚上的时间都在跟她研究那些题,危机四伏之际,碧青不想动脑子都不行,她把慕容鸿解出的正确结果记下来,再改成别的,她就不信孟十一能看得懂这些。

慕容鸿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自己给他写了那些公式定理之后,只用了半个月就解出了所有四十二张图。

这天晚上碧青把四十二张图拼在一起,慕容鸿忽然道:“这是越城岭的观音界。”

慕容鸿的脑子好的碧青都忍不住嫉妒,碧青让他把拼出的地图记下来,然后把图烧掉,重新绘制了一副模糊的图,只看得出越城岭,具体哪座山却不知道,叫慕容鸿转天交给孟十一。

他们如今已经进了林子,这几天都在林子里扎营,碧青仔细研究过方向,估计大齐的军队就在林子北边儿,多远不清楚。

这 几日白天她都以采花为名四处溜达,孟十一派了个会说汉话的妇人跟着自己,那妇人会提醒碧青哪种植物有毒,哪种虫子不能碰,生怕碧青不小心死在哪种毒物上, 跟她主子没法交代。碧青现在后悔死,当初没留下一包驱虫丸,早知道会被绑架,天天都把驱虫丸带身上。不能走太远,走太远了,跟着的妇人就会催她回去。

眼看着快晌午了,碧青才往回走,刚进营区,迎头过来一个人,碧青吓了一跳,忙低头,那人看都没看碧青,快步进了孟十一的营帐。

碧青却吓的脸都白了,一颗心的都快跳出了胸腔,刚她看的真真儿,跟自己错身而过的不是别人,正是何进,还才是冤家路窄,在这儿都能遇上他…

第108章

慕容鸿进了帐篷就见碧青不对劲儿,神色明显有些慌张,这么久了,哪怕当初自己把她绑来的时候,都没见她慌张过,今儿是怎么了?

碧青见他进来,忙透过帐篷的缝隙往外头望了望,监视自己的妇人正在外头搭的灶上烧水,才低声道:“刚才进孟十一帐篷的那个男的,你可见了?”

慕容鸿道:“你是说刚进去的那个黑脸汉子,怎么?你认得他?”

碧青点点头:“不止我认识他,他也认得我,当初他也曾跟随赫连起在这边儿打仗,立下战功,进了骁骑营。”

骁骑营?慕容鸿挑挑眉:“既如此怎会成了孟十一的手下?”

碧青道:“他是孟十一的手下吗?”

慕容鸿:“孟十一说那人叫何进,找到了藏匿的南蛮王之女,献于孟十一,因此颇得孟十一重。”

“南蛮王之女?统摄南蛮的不是孟氏吗?怎么又出来个南蛮王之女?”

慕容鸿:“虽孟氏退居南蛮境,统摄的蛮族大部分部落,可孟氏却不是南蛮王。”

碧青忽想起崔九跟自己说的,点点头道:“是了,崔九跟我提过,南蛮以女为尊,历代南蛮王都是女子。”

崔九是谁?慕容鸿疑惑的看着碧青。

碧青道:“就是九皇子,当初他来我家的时候,故意隐瞒身份说自己叫崔九,叫习惯之后,改不过来了,别说这个了,你说何进捉了南蛮王之女,献于孟十一,如此说来,孟十一想当真正的南蛮王了。”

慕容鸿点点头:“孟氏一族并没有嫡子继承制,而是信奉强者为尊,也就是说,谁最强谁最有能力,谁就是王,孟十一的实力在孟氏众多子孙中不上不下,若想夺得王位,必须立下大功才可能所以才来找宝藏。”

碧青摇摇头:“我看他不是为了立功,是想把宝藏据为己有,尤其,现在他手里还攥着南蛮王之女,南蛮王已经不再了,南蛮真正的继承者就是这个南蛮王之女,如果孟十一娶了南蛮王之女,再得到前朝的宝藏,岂不既有了实力,又名正言顺,南蛮王非他莫属。”

慕容鸿点点头:“你说的有理,孟十一姬妾众多,听说南蛮王之女姿色倾城,却不见他带在身边儿,可见是想等找到宝藏之后,再娶她为妻,到时蛮族各部落自会归附于他,对了,你说那个何进曾经见过你,他可知道你的身份吗?”

碧青点点头:“没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了,他跟大郎同是骁骑营的兵,当初大郎带他回过王家村,武陵源他也曾经去过,我跟他还有些说不清的过节,估计他此生最恨的人就是我了。”

慕容鸿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若被他认出你来,岂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