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诚一把楼着她翻到自己身上,笑的身子抖动着说道:“你敢……我就等着。”
“这么多汗……”李小幺没答他的话,烦恼的努力想支撑起来,苏子诚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撑着坐起来,抱着她赤条条跳下床,顶着帘幔几步就进了净房,净房里不见丫头婆子,热水、沤壶、帕子等物却放得整齐齐全,苏子诚抱着李小幺跳进热水中笑道:“不用叫丫头,我侍候你……”
李小幺懒懒的靠在苏子诚怀里,打着呵欠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只听到净房外几声重重的脚步声,张嬷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请爷和夫人即刻进宫。”苏子诚和李小幺齐齐坐直了上身,两人对视了一眼,李小幺低声道:“皇上?”
“嗯,这个时候!”苏子诚身子轻轻抖动了下,李小幺忙从他身上滑下,扬声吩咐道:“叫人进来侍候沐浴更衣,快!”张嬷嬷在外面应了一声,净房侍候的丫头婆子悄无声息的从帘外疾步闪出,李小幺和苏子诚飞快的沐浴干净,淡月托了两身大红吉服进来,李小幺扫了一眼吩咐道:“换常服吧。”淡月忙退出,给苏子诚取了件深蓝长衫,给李小幺取了身同色略浅的衣裙出来,两人换过,穿了同色面紫貂斗篷,急匆匆出来,苏子诚揽着李小幺出了正院,等在院门口的内侍急忙跟上,苏子诚步子不停,头也不回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王爷,皇上不大好,太子爷吩咐请您和王妃赶紧进宫。”内侍急忙答道,苏子诚脚下踉跄了下,李小幺忙伸手按在他胸前低声道:“先进宫,有大哥在,不会有事。”苏子诚搂了搂李小幺,‘嗯’了一声,脚下又快了几分,出到二门,和李小幺上了车,车子冲出大门,往皇宫方向疾奔而去。
第三百十八章 托付
宫门口七八盏红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闪动,见车子过来,领头的内侍急忙迎奔过来叫道:“太子爷吩咐了,不须下车,赶紧进宫!”车子慢都没慢一下,冲进宫门,直冲到不能行车处才猛然停住,苏子诚搂着晃的晕头晕脑的李小幺跳下车子,李小幺落在地上晃了晃,没等站稳,就被苏子诚拥着,跟在几个脚步极快的内侍身后,往皇上日常燕居的乾安殿疾奔而去。
乾安殿门口,太子妃尉氏已经迎到了门口,见苏子诚和李小幺进来,红着眼睛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两人赶紧进去。苏子诚拖着李小幺,冲尉氏点了点头,连斗篷也顾不得脱,疾冲进寝殿。
苏子义从寝殿迎出来,苏子信被母亲推着跟在后面跟上来,苏子义示意两人去了斗篷,苏子诚眼睛只盯着仰面直躺在床上的父亲,李小幺伸手拉开他颌下的斗篷带子,取下斗篷,又去了自己的斗篷,一起交给内侍,苏子诚几步奔到父亲床前,直直的盯着父亲,想哭却又不敢哭。
“父亲……还好,睡着了。”苏子义声音压的极低的说道,苏子诚忙点着头,腿一软,跪倒在床前,皇上手指动了动,迟钝的睁开眼睛,双目无神的看着帐顶,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含糊之极的说道:“二郎……来……”
“父亲!儿子来了!儿子在这里!父亲!”苏子诚膝行挪了挪,伸手按着父亲的手,急切的叫道,苏子义紧挨着苏子诚半跪在地上,满眼担忧的看着父亲,尉氏已经进来,侍立在床角,李小幺稍稍略后尉氏半步,也站在了床角,郭后跌坐在床头椅子上,用帕子堵着嘴,强忍着悲声,哀痛万分的死盯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皇上,手却推着惶恐胆怯万分、紧挨在自己身边的苏子信,下意识的把他往床前,往苏子义和苏子诚中间推去,苏子信用脚后跟拼命蹭着地,抵挡着母亲的往前推的力量,那一脸的又惊又怕又无助,看得李小幺忙转过脸去。
皇上又闭上了眼睛,呼吸紧的仿佛只有进的气。
“太医!”苏子义厉声叫道,床后的太医两步过来,刚把手指搭到皇上腕间,皇上好象已经透过气来,脸上泛着红晕,呼吸平缓,仿若好了一般睁开眼睛,太医手指重重的哆嗦了下,疾收回手看着苏子义,脸上抽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苏子义瞬间就明白了,挥手屏通太医,伸手拉过苏子信,让他跪在自己和苏子诚中间,看着因回光返照而骤然精神起来的皇上柔声道:“父亲,我们兄弟都在,您放心。”
“我放心!”皇上的话清晰,却虚飘的仿佛一出口就要散开:“二郎媳妇来了……没有?”李小幺听的怔了怔。
“来了。”苏子义温声答着话,轻轻抱起苏子信,往旁边让了让,李小幺忙跪到床前,皇上缓缓转了转头,眼睛带着最后一丝亮光看着李小幺,缓慢而清晰的交待道:“你跟二郎……都好,我把幺儿……小三,托付给你……让他这一辈子……只要平平……安安,平平……安安!”李小幺急忙转头看向苏子义,皇上临终前,居然说了这样的话!把幺儿子托付给她!放着皇帝大哥不托付,托付给她!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苏子义垂了下眼皮,李小幺看着皇上,脸上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不停的点着头,皇上却紧盯着她,眼神里透出丝丝焦急来,李小幺急忙点着头答道:“好!我答应,我一定让三皇子这辈子平平安安!”皇上长吁了口气,这口气吁出来,眼睛就闭上了,李小幺急忙膝行几步退下,苏子义和太医涌上去,李小幺抖着腿刚挪到尉氏身边,就听到皇上叹息般长长的一声吐气声,片刻的寂静之后,苏子诚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父亲!”随即号啕大哭起来,郭氏尖利痛楚的号哭声紧跟暴发而起,李小幺紧挨着尉氏扑跪在地上,手指抠着地面,无限烦恼的哭出了声。
天快亮时,宫里宫外,目光所及处,都是一片白茫茫,李小幺已经换了斩衰孝服,粗糙的麻布棉服扎得人烦躁,李小幺似有似无的挪了挪,动了动发麻的腿脚,在她前面,已经痛哭了小半夜的郭后还在哀哀痛哭,太子侧妃郭氏紧挨着她跪着,一边陪着痛哭,一边不时劝几句,李小幺左手稍前些,尉氏稳稳的跪伏着。
唉!李小幺烦恼的叹了口气,这郭氏真跟先皇说的一样没脑子!再怎么亲近孝顺郭后,可这会儿是哭灵的时候,最讲究长幼尊卑,怎么能跪到尉氏前头去呢?护三皇子一生平安……有这样愚蠢的外家……怎么护?怎么让她护三皇子?还一生平安!她一个山匪,李小幺满嘴的黄连汁,新皇可不比先皇,雄才大略之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她本来打算明年开了春就拐着苏子诚避到淮南路逍遥去,往后能不进京就不进京……
李小幺额头跄着地,哀痛不已,她到了这个世间,简直是处处人算不如天算!
“王妃,请您到里间更衣宽坐。”一个小内侍躬着身子上前,低低的请道,李小幺知道是到了可以歇一会儿的时候了,忙撑着地起来,上前半步扶起尉氏,往旁边偏厅闪进去,前面的郭后和郭氏已经进了另处一处偏殿。
“刚成亲……委屈你了。”两人转过了弯,尉氏轻轻拍了拍李小幺的手背,温和的说道,李小幺往尉氏身边靠了靠,低低的说道:“委屈倒没委屈,就是害怕。”
“别怕,生老病死,谁都有这一天,咱们也有,不用怕。”尉氏声音平缓中带着丝丝伤感,李小幺轻轻‘嗯’了一声,扶着尉氏转进偏殿落了座,内侍悄无声息的奉了两碗热热的红枣莲子汤上来,两人刚喝了两口,一声脚步声传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看起来气势逼人的妇人挽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看着仿佛二十刚出头、气质温婉如水的美妇人,再后面,一个三十岁左右、神情有些凄苦、容貌很一般的妇人,四个人都是一身重孝。
尉氏缓缓站起来,李小幺也跟着起身,老妇人忙偏了偏身子客气道:“不敢当,这是梁王妃吧?”
“是,本来该今天认亲的。”尉氏温和的应声答了话,转头示意着李小幺介绍道:“这是曹贵妃,这是杨嫔,这是英惠公主,这是明惠公主。”李小幺一一见了礼,尉氏扶着年长的曹贵妃落了座,示意着众人道:“正好有热汤,喝一碗暖暖吧,外头天寒地冻的。”英惠公主苏玉如上前拉着李小幺的手,转头和妹妹明惠公主苏玉莹道:“你看看,这么好看的姑娘家,若不知道,再怎么也想不到竟比多数男人能干出色,要是母亲在,还不知道爱成什么样呢!从前母亲可总嫌弃咱们两个笨得象两根木头!”
苏玉莹上前拉着李小幺的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声音温婉沉静:“昨天就忙了一天了,累不累?赶紧坐着歇一歇。”
“谢二姐关爱。”李小幺忙曲膝谢道,英惠公主忙上前殷勤的送李小幺坐下,转头看着妹妹嗔怪道:“就你会做人!偏赶在前头把我的话抢了!”说着,挨着李小幺落了座,李小幺想笑又不能笑,忙转头看向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杨嫔,说起来,这满屋的人中,就数这个杨嫔处境可怜,曹贵妃虽说也是无子无女,可当初慈孝后生了英惠公主后身子不适,就将英惠公主托付给曹贵妃看护,没两年,慈孝后又怀了明惠公主,之后又生了苏子诚,这英惠公主几乎一路在曹贵妃宫里长大,曹贵妃能得这贵妃尊号,多半也是由看护英惠公主用心而得,英惠公主成人后,慈孝后又将她嫁入曹家,如今这英惠公主视曹贵妃就如另一个母亲般。
可怜杨嫔却是郭后作主挑出来的,进宫这十来年,就没承过几回欢,更别说生个一儿半女了,在这宫里无依无靠,一多半时候都是和曹贵妃一处打发时光。
“你跪的那地方有些透风,我刚跟领头的内侍说了,得换个地方……你年青不知道,这冷风可吹不得……”苏玉如拉着李小幺,亲亲热热的说着贴心话儿,苏玉莹喝着红枣汤,凝神听着两人说话,李小幺忙将心收回来,全神应付着苏玉如和苏玉莹的闲话:“……前头还不知道忙成什么样,那是大事,咱们不管……说起来,我和玉莹都半年多没见过父亲了,也真是……递了多少回牌子,只怕父亲根本不知道我们递过牌子,还当我们姐妹把他忘了呢……我们小时候,人家是严父慈母,我们倒正正好反过来!父亲最疼我们,常抱着我和妹妹说养大了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了,嫁了人也不能把他忘了……你看看……”李小幺听着苏玉如真真假假的抱怨,却一句话也不愿意多接。
第三百十九章 哭灵
天色大亮后,宫里敲响宣告山陵崩的钟声,礼部的告示也下到各府中,在开平府五品以上官员,三品以上命妇,即刻进宫哭灵。
刚进日中,乾安殿前已经跪满了哀哀痛哭的命妇们,李小幺跪在最前几排,伏在地上,凝神听着后面声调各异、高高低低的哭声,心里莫名的酸涩而伤感,正出神间,前面叠沓着一阵脚步声过来,李小幺小心的将头抬起一点点,前面亮汪汪的金砖地上,两双精致的细麻鞋子过来,其实不用看,这个时候敢走动的,也没别人了。
“这些命妇都是年老有德之人,怎么能让她们跪在风地里?这样寒天冻地,若是冻病了一个两个,岂不是伤了先皇的仁义盛德?”郭后的声音比平时足足高了一个八度骤然响起,李小幺身子一僵,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抬头看向侧前方的尉氏,尉氏已经直起了上身,正转头看向后面跪的密密码码的命妇们。
“你也太不经心了!你是太子妃,长子长媳,这个时候,难不成还要我这个老太婆操这个心?往常你万事不留心也就算了,今天这样的时候,这殿里殿外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你怎么也这么大意了?也不能只顾着自己!”郭后的话越来越不客气,尉氏脸色由紫涨转而青白,李小幺由怔神而愕然,苏子义还没有即位,尉氏还不是这宫里的女主人,若要当家理事,也得郭后吩咐了才行,这样明显的理儿摆在这里,郭后居然能责备出这样的话来?!李小幺一时哭笑不得,碰到这样的,尉氏真是秀才遇到兵,根本就没法说理!有时候,这样的王八拳倒真是管用,让人无从接起!
“母亲责备的是,是媳妇疏忽了,这就让人在殿内殿外多加几只炭盆,别的,这殿内殿外诸礼都是礼部议定的,不能擅动,媳妇这就让人寻外面主事的人说一说,凡上了年纪的,看能不能添只垫子,再添只手炉,更衣的时辰也看看能不能放宽些。”寂静无比的大殿中,尉氏和缓的声音清晰无比,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果然,慈孝后亲自挑的长子长媳极合格。
郭后带着怒气,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身,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痛诉起先皇的恩情和自己的命薄来。
尉氏扶着地缓缓站起来,郭氏却没跟着郭后跪过去,挪了几步又转回身,站到尉氏身边低声解释道:“姐姐也知道,先皇和姑母鹣鲽情深,如今山陵崩,姑母……”郭氏用帕子按着眼角,哽咽了两声才接着说道:“恨不得随先皇去了,姑母也是伤心太过,姐姐别往心里去。”
“这话不妥当,”尉氏温和的回道:“母亲怜惜众命妇,这是母亲的盛德,再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别有确有不是,纵然责备的过了,那也是应该的,做媳妇的,哪能说这样的话?”郭氏脸色僵了片刻,垂着眼帘曲了曲膝,一声不响的跪回了郭后身边,李小幺规规矩矩的伏好,继续随着节奏哭灵。
没多大会儿,随侍在前殿的总管内侍一路疾奔进来,传达了苏子义的吩咐:“太子爷吩咐: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地气极寒,先帝慈悲宽厚,若见大家哭灵冻伤了身,必心生不安,为不伤先帝仁厚,赐每人厚锦垫一,手炉一,每个时辰更衣一趟,太子爷还说了,皇后上了年纪,又一向体弱,还请念及三弟幼小,爱惜自己,哭灵可坐于椅上。”内侍传好了话,旁边小内侍已经搬了张扶手椅过来,李小幺忙站起来,随在尉氏身后去扶郭后,郭氏忙上前一步,从李小幺手里抢过郭后,扶着她坐到扶手椅上。
李小幺退后半步,暗暗舒了口气,照礼部议的礼仪,这哭灵要哭足足七天,现在有了垫子,有了手炉,又能一个时辰歇上小半个时辰,这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哭到第二天,苏子义就命上了五十的命妇们回府哭灵去了,余下的又哭了几天,已是个个疲惫不堪。
更衣的时候渐渐拉长,李小幺面色有些青白的靠在扶手椅上,慢慢喝着碗参汤,苏玉如紧挨着她坐着,喝完了参汤,又吃了块素糕,漱了口,转头见殿中并无别人,往李小幺身边靠了靠,低低的说道:“太医说,曹贵妃是伤心过度,唉,你看看,还是托了……先帝的福,往常里,贵妃有什么不适,连请个太医都多少烦难!”
李小幺转头看着苏玉如,这几天里,苏玉如翻来覆去和她念叨这样的话,苏玉如和曹贵妃的情份和这份心思,她心里明镜一样,苏玉如被李小幺看的微微有些不自在,李小幺嘴角挑出丝笑意又忙隐下,垂着头低声说道:“姐姐也真是的,你跟太子是嫡亲的兄妹,有什么话不好说。”
苏玉如闷了半晌,轻轻呼了口气,看着李小幺坦诚的说道:“我也不瞒你,我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无情了些,曹贵妃在宫里难过这事,我也不是没跟他说过,早就说过!我也知道,要是我自己的事,他必定不会不管,可……宫里的这些人,他哪放眼里?”李小幺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也没打算管……
李小幺怔怔的出了半天神,才转头看着苏玉如低声说道:“先帝待曹贵妃情重义重,如今先帝没了,曹贵妃必定想以死相随,可这样就伤了先帝的仁义宽厚,必定不行,曹贵妃人生心死,心已如枯井死灰,必定想着舍身入佛门,守着先帝,为国为民祈福,了此残生。贵妃出家,自然要新修庵堂,公主不如求下这个差使,替贵妃选个合适的地儿修庵堂。”
苏玉如眨了眨眼睛,抬手捂着嘴,眼睛里满是笑意,半晌,才放下手,看着李小幺低声道:“果然!置于死地而后生,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你这心思,怎么想到的?就这么办!我这就捎信回去,得好好寻人写这个折子!”
“还有!”李小幺伸手拉住苏玉如:“还有一个呢,顺手的人情,再说,两个人也有个伴。”
“这容易!回头我寻她悄悄说说,她若肯,不过多份折子。”苏玉如爽快的答应道,李小幺挑了挑嘴角,看着苏玉如脚步轻快的出了门,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又回去哭灵了。
哭足了七天灵,李小幺蓬头垢面的出来,东平等早就带着人守在宫门,张嬷嬷扶着李小幺上了车,李小幺扑倒在车厢里低低的哀叹道:“嬷嬷,跟死了一回一样!”
“嗯,这是王妃的孝心。”张嬷嬷带着丝笑意说道,李小幺抬了抬手指,示意赶紧回去,张嬷嬷刚敲了下车厢板,外头传来南宁飞快的禀报声:“爷出来了。”张嬷嬷忙下了车,苏子诚已经几步到车前,掀帘子往里看了看,也不用踏板,一只手撑着跳上车,拍了拍车厢,车子稳稳的起步,往梁王府疾奔回去。
李小幺往旁边挪了挪,摆着手示意道:“别靠过来!都这样……都是味儿!”苏子诚厌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张了张嘴又没法说什么,嫌脏就是不孝了!
李小幺连洗了四五遍,只洗得浑身通红,才换了衣服出来,喝了碗核桃酪,苏子诚才洗好了出来,接过碗核桃酪几口喝了,舒展着身子倒在李小幺旁边,两人这才觉得有了丝人气。
苏子诚连呼了几口气,支起手臂扳过李小幺正要说话,却发现李小幺呼吸绵长,这眨眼功夫,已经睡沉了,苏子诚高挑着眉梢,哑然失笑,坐起来轻轻抱起李小幺放进里间床上,站在床边看了大半天,出来换了衣服,上马往城外巡查京畿驻军去了。
直至将近人定,苏子诚才赶回府中,李小幺忙迎出去,替他去了衣服,看着海棠摆好饭菜,苏子诚洗漱出来吃了饭,两人这才能喝着茶说说话儿。
“太子登基的日子定下了?”李小幺靠着苏子诚,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苏子诚‘嗯’了一声:“照礼三日就能听政议事,皇家仪礼自然与民间不同,可大哥伤心太过,不想早见吉服,一定要过了小祥再登基。”
“嗯,早一天晚一天也不是大事,奉安的日子,钦天监看好了没有?”
“还没有,钦天监往东陵还没回来,也就是年后三四月里。”苏子诚伤感的答道,李小幺转头看着他,想了想,拉了拉他,低低的将自己给曹贵妃出的主意说了,苏子诚高挑着眉梢,停了半晌才失笑道:“情重义重!那郭后如何自处?听说郭后发作了大嫂?”
“嗯,”李小幺苦恼的叹了口气:“你说,先帝怎么把三皇子托付给我?我一想起这事就睡不着觉!”苏子诚揽了揽李小幺笑道:“没事,我和大哥说过一回,大哥说父亲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担忧太过。”李小幺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可没觉得先帝是担忧太过,先帝聪明着呢,那样的母亲和外家,怎么担忧都不为过!
第三百二十章 打算
李小幺闷了一会儿,想想这话还是不和苏子诚说最好,可这份烦恼倒不用多掩饰,只歪在苏子诚怀里唉声叹气不止。
十三日小祥礼成,隔天就是苏子义登基大典,册尉氏为后,郭氏为贵妃,郭后升为太后,曹贵妃升了太妃,杨嫔也升了太妃,两位公主晋位长公主,苏子诚晋位亲王,李小幺这个王妃没当几天,就跟着成了亲王妃,苏子信直接晋了王爵,开府建牙。
李小幺这两天光忙着做磕头虫了,只累的晕天暗地,登基隔天刚透过口气,宫里就抄送了曹贵妃和杨嫔请求出家为先帝守灵祈福的折子过来。
苏子诚抖着折子笑道:“大哥把这折子封到太后那儿去了,请她劝阻两位太妃!”
“是皇上!”李小幺纠正道,苏子诚笑着点头应道:“好,皇上!这怎么劝?郭太后看了这折子,还不知道恼成什么样呢!”李小幺瞄着苏子诚,心思却飞到了别处,要保苏子信一生平平安安,怎么保?要是个无名小厮,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自己如今要保个平安富贵都容易,可那位,如今封了秦王!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就成了威风八面的王!
李小幺烦恼的揉着眉间,苏子信背后有郭太后,有郭家,有无数明里暗里依附着的亲戚、门人、弟子、仆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一个个掺着私心怂着教着那么个不怎么聪明、说不懂事又好象懂点什么事的‘爷’,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我跟你说话,你想什么?这么出神?”苏子诚推了推李小幺,李小幺将折子塞到苏子诚手里,示意他放到几上笑道:“这个不用看,皇上必定恩准的,这是小事,太后一时半会也不会……她哪舍得,不过让她添点堵罢了,倒有件要紧的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嗯,你说!”苏子诚将折子随手扔到几上,伸手揽了李小幺笑道,李小幺挥手屏退屋里侍立的丫头婆子,往苏子诚怀里靠了靠,低声说道:“就是秦王的事,先皇大行前把他托付给咱们,我想了这些天了,这事……烦得很。”
“烦?有什么烦的?他都十三了,又不是小孩子,往后看紧点就是,三郎胆子小,出不了什么大事。”苏子诚并不怎么在意,李小幺呼了口气,手下用力,重重拍着苏子诚的胸口道:“他是胆子小,可他后面人太多,心思太多,宫里那位,又那样!再说,万一有什么事殃及到他、迁怒到他,咱们怎么知道?等出了事再补救,可就来不及了!”苏子诚抓住李小幺的手笑道:“你说怎么办?你既这么说,必定是有打算了,你说,我听你的就是。”
“嗯,”李小幺眼睛弯成一弯,拉了拉苏子诚低低的说道:“在这开平府是没法子避开那些人的,我是想着,要不咱们带着他到淮南路住几年去,他今年十三了,到淮南路住上三五年,也就长大了,知道分辩是非好歹,就能省心了,你说呢?”
苏子诚低头看着李小幺沉吟了片刻笑道:“好倒是好,太后怎么肯让咱们带三郎走?她怎么能放心把三郎交到咱们手里?”
“事在人为么。”李小幺嘿嘿笑着低声道,苏子诚挑了挑眉梢,正要说话,李小幺接着说道:“再说,有皇上呢,只要皇上觉得这样好,宫里的人啊事啊,有尉皇后呢!”苏子诚下巴抵在李小幺的头底笑起来:“说的也是,正好,明天一早要进宫,我去跟皇上说说,看看他什么意思,咱们要是在淮南路,倒真是比在这开平府自在舒服,咱们到鹿港修处别院,再造只大船,我陪你到海上逛逛去。”
两人低声说笑着又商量了些细事,苏子诚就满心不情愿的起身换了衣服,出去忙他的公务去了,先皇大行,新皇履新,里里内内,无数的重要不重要的事派在他头上。
又忙了几天,李小幺总算得了点空儿,歪在南窗下的炕上,吩咐流云将窗户开了半扇,舒舒服服的捧着本书似看非看。
张嬷嬷从游廊过来,透过窗户往里面张望了两眼,禀报了进来,曲膝见了礼笑道:“王妃总算能歇一歇了。”李小幺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眨了眨眼:“嬷嬷有差使要派给我么?”张嬷嬷笑出了声:“敲王妃说的,我敢给王妃派差使,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王妃若空闲,就听我念叨念叨这府里的事,有几件事,得请了王妃的示下。”李小幺一边叹气一边点头,示意张嬷嬷坐到炕上:“嬷嬷坐着慢慢说,今儿一天都空着的。”
张嬷嬷也不虚客气,侧身坐到炕沿上笑道:“一是这府里的帐房上的事,早先咱们这王府,王妃也知道,内院也没个正主儿,这各处也不齐全,一是没个帐房,有什么用度统跟长近说了,从外帐房支取,如今王妃嫁进来,若再象从前那样寻长近说话,长近只要见了我就说这话,他哪能管着王妃的用度?这内帐房的事,是一件,二是这内院和外院的人事,内院早先就一个大丫头,还有姜嬷嬷管着,那时王爷一年里头也进不了内院几趟,这内院一来人手少,二来诸事不全,这会儿得添不少人手,各处管事婆子、领事丫头,王妃最好能过过目,训导几句,三是土木上的事,虽说爷说了,咱们升了亲王府也不添制,可园子里要修缮的地方不少,还有这正院,后面的园子太小,爷说了好几回了,要打断围墙,把后面五六亩园子圈进来,还有东西厢房改书房的事……”
李小幺听的头晕,抬手揉了揉眉间,止住张嬷嬷笑道:“帐房的事先缓一缓,嗯,不用另设,你让人做一套咱们的堪合,送一半到外帐房,往后咱们的用度直接用堪合到外帐房就行,不必再过长近的手,第二件,这府里你和卢嬷嬷统管着,这院子就交给紫藤她们四个大丫头,由紫藤统总,院外的人手你和卢嬷嬷商量着安置,院内的,让紫藤她们四个商量,挑好了人,一起带过来给我过目,第三件,不光园子里,只怕别处也有要修缮的地方,让人一起看看,该修的都报上来,只修,不增也不扩,正院不必扩,都是自己家,哪有自己圈自己的道理,厢房改书房不必大动,只让人重新装裱了就成,这两天就动工,东厢房给王爷用,西厢房我用,你接着说吧。”
张嬷嬷用心记下,接着说道:“还有库房的事,原先只有四处外库,如今王妃的嫁妆进来,收进外库可不合适,王妃看?”
“嗯,这个你看着办吧,最好能寻到空地儿,不要大兴土木。”李小幺点头道,张嬷嬷笑应了,从怀里摸出张纸片看了看,塞回纸片笑道:“好了,就这几件大事,余下的都是小事,我也不跟王妃说了,这院子里人手不够,因这国丧,咱们这个时候挑人不大好,就先拖下来了,等大事好了再挑,这一阵子就辛苦紫藤她们几个了,王妃看呢?”
“嗯,这样最好,你想的周到,挑人时多挑些年纪小的,往后咱们用人的地方多。”李小幺笑道,张嬷嬷答应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襟笑着告退出去了。
李小幺歪在炕上出了一会儿神,拿着书本,继续心不在焉的看着,扬州城里那间别院一来太小,二来,她和苏子诚不好常居城外,有她们这对亲王夫妻在,俞远山他们就难做了,还是得住到城外,若住到城外,又得大兴土木……唉!李小幺烦恼的叹了口气,算了,先不想这个,等这事定下来,先遣人过去打点好了。
“王妃,西安在外头请见。”门口传来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禀报声,李小幺忙扔下书吩咐道:“带他到外院花厅!”小丫头答应一声,淡月带着小当值的小丫头们应声进来,取了大衣服侍候李小幺换上,李小幺出了屋,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进了外院花厅。
西安长揖见了礼笑道:“回王妃,太平府刚传了信儿过来,孙掌柜已经离了太平府,诸事顺利。”李小幺轻轻吁了口气,西安看了李小幺一眼,闲话般接着禀报道:“算着行程,三月初就能进开平府了,太平府传来的信上还说,严青山哭晕过去好几回,这严青山人虽说笨了点,倒是个实情实义的。”
李小幺挑了挑眉梢笑道:“他真是个老实的实诚人,若不是怕连累到他,孙掌柜也不必费这样的力气装死遁回,唉,回头见了面,倒还得好好跟他解释一番,他一片实心待咱们,咱们可骗他不浅,给太平府传个话,想想法子,让他在这府尹位子上多做一任,无论如何别让他再升上去,若保不住,就让他闲散几年好了。”西安忙答应了,见李小幺没了别的吩咐,长揖告退出去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代新人替旧人
二十七日是大祥礼,李小幺和苏子诚一早进宫完了礼,午后吉时,内外命妇坐车,自新皇起诸皇子大臣步行,将先帝灵柩暂奉于开宝寺。
安好灵,尉后和郭贵妃就侍候着哀伤过度的郭太后回了宫里,李小幺送走苏玉如和苏玉莹,正踌躇着是先回去,还是等一等苏子诚,南宁过来传了苏子诚的话,请她到后殿说话。
李小幺怔了怔,知道这说话,必不是和苏子诚说,忙穿了素白斗篷,跟着南宁往开宝寺后面过去。
后面厢房,苏子义随意的坐在炕上,正和坐在旁边扶手椅上的苏子诚喝茶说着闲话,见李小幺进来,也不起身,只笑着挥手示意道:“这会儿不是朝廷里,别拘礼,坐吧。”李小幺笑着深曲膝先给苏子义见了礼,又给苏子诚见了礼,才去了斗篷,规规矩矩的坐到苏子诚下首椅子上。
苏子诚一只手托着杯子,另一只手探过来握了握李小幺的手关切道:“有点凉,手炉怎么没拿着?”李小幺无语的看着苏子诚,不知道说什么好,苏子义坐在炕上,满脸是笑的放下杯子,看着李小幺道:“刚才我和二郎就在说你,那些虚礼都不要紧,如今最要紧的,你得养好身子,多生几个孩子,越多越好,这才是要紧的正事。”李小幺一口气噎在喉咙间,脸涨得通红。
苏子义话音刚落,苏子诚已经扬声吩咐人取手炉来,李小幺干脆不开口,端起杯子只管喝茶。
内侍送了手炉进来,李小幺接过拢在怀里,苏子义看着内侍出了门,才笑着开口道:“钦天监看了日子,三月二十八最吉,等送先皇进了陵,你和二郎就启程去淮南路吧,中间若没有大事,入腊月前回来,淮南路的民政经济,你多操心,这上头,二郎要依小五的意思,不要犯倔耍性子。”苏子诚连连点头,听李小幺话这事,其实不用交待。
“带上三郎,小五这想法正合我的意思,这开平府,人多嘴杂,倒是淮南路,民风淳厚,文风也盛,三郎性子柔弱,多读读书,多和贤人逸士接交习学,于他好处最多,他跟你们一处,万事我都能放心。”苏子义接着说道,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拘着这苏子信在淮南路住上三年五年,一来性子定了,二来,和郭家……也就淡了,郭家再往下落一落,也就生不出什么大事了。
“不过,”苏子诚停了停,看着李小幺,声音平平的又开口道:“太后为母之心,总是想的多,这也是人之常情,太后的意思,让宁远侯长子郭讷霄给三郎做个伴,两人年纪相当,平时也很是合契。”苏子诚听得眉头高挑:“郭讷霄什么性子大哥还不知道?虚伪自私,目中无人,三郎跟他一处……”
“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三郎有个伴,这是好事!”李小幺忙伸手拉了拉苏子诚,将他的话截了回去,苏子诚转头看了眼李小幺,‘哼’了口气不再说话,苏子义满眼笑意的看着李小幺,又瞄了眼苏子诚,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话语里透着笑说道:“二郎还记不记得,母亲有一回夸父亲,虽说平时温温吞吞没个主见,要紧时候却能灵光闪露,有神来之笔。”苏子诚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苏子义笑意更浓:“那时候你太小,大妹肯定记得,二妹妹说不定也记得,你看看,母亲看父亲,看的最透。”
李小幺瞄着苏子义,苏子义转头看着她笑道:“父亲看人,就是两端,要么什么也看不见,要么,看的极准,父亲头一回见你,就赞赏喜欢的很,说你有母亲幼年时的那股子英气。你比母亲看得开,这是你的福气,也是二郎的福气。”
“我最敬仰的就是先慈孝太后,太后的睿智眼光,凡人哪有能及的?要说福气,人生最福气的,莫过于适意,懒散之人若有福气懒散一辈子,适了意,就是大福气,有志于天下者,若能为天下万民尽一份心,适了意,也是大福气,太后是真正的大福之人!”李小幺笑盈盈的接道,苏子诚抚掌赞叹:“小幺这话说的好!”苏子义感慨着又笑起来:“这话极是,领教了。”
三个人闲闲散散的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出来,苏子诚和李小幺送苏子义上车,眼看着车驾走远了,才回到自己车上,苏子诚伸手揽着李小幺抱怨道:“你怎么应下了?那郭讷霄最让人腻歪!”
“这是太后的意思,你让皇上怎么办?那边一定要跟着,这边你一定不要,让皇上为难么?”李小幺瞥了苏子诚一眼道,苏子诚斜睇着李小幺,挑着一只嘴角笑道:“别卖关子,说说你的主意,你肯接这滩烂泥?我可不信!”李小幺用脚踢了踢苏子诚的膝盖,低低的笑道:“笨!叫西安过来,我要话吩咐他。”
苏子诚用脚踢了踢车厢板吩咐道:“叫西安!”片刻功夫,西安在车外禀报了,掀帘跳到车门口跪坐着,李小幺看着他慢声吩咐道:“宁远侯长子郭讷霄要伴着三爷,跟咱们一起到淮南路去,这几天你好好看着他,看仔细了,别让他一不小心跌断了腿啊手啊胳膊啊什么的,到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启程,那可就麻烦了,听明白了没有?”西安闷气笑着点着头:“听明白了,王妃放心。”
“嗯,去吧。”李小幺笑盈盈的挥了挥,西安利落的跳下车子,苏子诚‘噗’的笑出了声:“我倒没想到这个,这主意好!”
“郭太后必定是不放心,才让郭家人跟着的,伤了一个郭讷霄,还有别人呢,这不算完。”李小皱了皱眉头道,苏子诚挥了挥手笑道:“这容易,郭家能让郭太后信得过的,也就是嫡亲的三家侯府,宁意侯家两个都是官身,宁远侯府只有郭讷霄一个,那就只有从宁安侯府寻人了,宁安侯为人敦厚老实,几位公子也都是老实本份人,要不然,大哥也不能让尉家和郭讷为结了亲,宁安侯府去谁都无所谓。”
李小幺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宁安侯府也只有两位公子,还一个庶出子,听说也是个极老实本份的,这倒是!只要是宁安侯府的,谁去都无所谓。”
出了正月,太后和皇上劝不住执意出家的曹太妃和杨太妃,命英惠公主为其选赴营造庵堂,曹太妃和杨太妃换了辎衣,从宫里先搬到了开宝寺后的庵堂清修。
宫里的变动还没平息,各地方考绩调任就开始了,吏部忙得团团转,委任调令一天出的比往年一年还多,这中间,安在海委了梁地凤翔知州,接了吏部委任,一路从元丰城急赶进京,接了吏部委任,进宫陛辞,又去了趟梁王府领了训戒,再马不停蹄赶赴凤翔,这一路忙得心花怒放。钱谦领了丰安州知州,因前任知州四月里才卸任,钱谦打发家人先慢慢往丰安州赶,自己则带着小童老仆,遵了苏子诚的意思,绕往梁地和南越边境游山玩水去了。
唐公孙以工部主事衔领了鹿港码头和船坞营造事,接了委任就转进梁王府,和李小幺整整理了三四天想法,画了无数张图,觉得大体明白了李小幺的意思,回去收拾了家什,带着妻儿启程赶往扬州府。
张嬷嬷和卢嬷嬷等人又忙了个人仰马翻,长近也忙得昏天暗地,这一趟去淮南路,跟搬家也没什么分别了,这可不是十几、几十辆车的事了,那些大家俱只好走水路,麻烦事都是一团一团的堆上去。
这忙中还添着乱,郭讷霄闹市惊马摔断了腿,事儿传到郭太后耳朵里,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这郭讷霄是因为烦恼要去淮南路的事,喝多了酒才跌下马的,郭太后大发雷霆,砸了满屋的东西,气的当天就病倒了,尉后和郭贵妃日夜侍候在身边,尉后还没烦恼好郭太后的病,苏碧若又惹出事来。
柔嘉公主苏碧若一伙,和英惠长公主长子曹元丰一伙,两伙人因为抢丰乐楼三楼包间大打出手,把富丽堂皇的丰乐楼砸了个稀烂不说,还从楼里打到街上,直砸了半条街,成了开平府几十年没有的热闹事。
尉后差一点背过气去,苏子义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英惠长公主和丈夫曹远侯押着儿子进宫请罪,曹远侯磕头不止,英惠长公主几乎哭死在大殿上,苏碧若和曹元丰一个跪在殿东边,一个跪在西边角上,遥对着还在相互瞪眼发狠。
李小幺那天正巧去织坊查看,竟没能赶上看这场热闹,只好在回来路上,让人绕到砸的稀烂的丰乐楼和丰乐楼前的半条烂街上慢慢走了一圈,虽说没赶上看正热闹,可这样的一片狼籍也算是几十年不遇的景观了,李小幺细细看好热闹,才心满意足的吩咐回府。
第三百二二章 新麻烦
李小幺的车驾在梁王府二门停下,淡月已经带着人等在二门里了,上前掀起帘子虚扶了李小幺下来,接过小丫头捧着的手炉递给李小幺笑道:“落雁姑娘和刘姑娘来了,在溢彩阁说着话等王妃回来呢。”
“什么时候到的?”李小幺接过手炉问道,淡月顺手理了理李小幺的斗篷笑答道:“王妃刚走就到了,和落雁姑娘说了,王妃今天要去的地方多,只怕回来的晚,不如改天再过来,落雁姑娘和刘姑娘都不肯,一定要等到王妃回来,只怕是有急事。”
李小幺皱了皱眉头,这么急,这会儿,除了吕丰的事,没别的事了。李小幺闷闷的叹了口气,这一回吕丰的反应极出乎她的意料,从她定了亲到现在,吕丰就一直没恢复回去,她这边从成亲到山陵崩,忙乱的实在顾不得其它,刚除了服能见人,落雁和刘秀云就过来寻她讨主意,她哪有什么好主意?李小幺烦恼郁闷的又叹了口气,穿过片林子,转进了溢彩阁。
落雁和刘秀云接到溢彩阁外,李小幺进去在炕上坐了,接过茶喝了几口,屏退了众丫头婆子,落雁不等她问,就摊着手苦恼道:“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一遍了,照王妃说的,不光我和秀云姑娘想法子,还让整个绿翠院的小姐们想法子,我还悬了赏,谁能留吕二爷过夜,赏一千两银子,谁能让吕二爷高兴了,笑了,赏五百两,就是能让吕二爷发发脾气,也赏五百两,忙了这小十天,我这银子,一两也没赏出去!吕二爷还是那幅死气横生的样子,万事没兴致,王妃你看,这可怎么好?!”
“现在又是国丧里头,要不然……”落雁停了片刻,见李小幺沉闷着没有说话,又接了一句,却被刘秀云打断堵回去:“要不然也不能满开平府悬赏这事,这种事,上不得台面。”李小幺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杯子,烦恼的揉着脸,看着刘秀云问道:“他从前在家时,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还真没听说过,师弟在信阳名气很响,整个天师府,整个信阳府,就数他最能闹事,也最会闹事,一天若只生出一件事,师父都说难得,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省心的时候,这要是说到信阳,只怕没人肯信。”刘秀云答道,落雁听的又拧紧眉头叹起气来,李小幺按着太阳穴,烦闷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刘秀云商量道:“四月初我和王爷要启程去淮南路驻守,要不,你和吕二郎跟我去淮南路吧,魏二爷夫妻下个月要启程去洋县赴任,李四爷也不在开平府,大哥虽说调到京畿任职,可他和吕二郎也玩不到一起去,旁的,水二爷领了差使,别的几个平时和他处得来的世家子弟,多数领了差使,也没人能象以往那样跟他胡闹玩耍,再说,秦王也要去淮南路,他这个代师父,跟着去也名正言顺。”
李小幺一边想一边说,刘秀云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也难怪他难过,王妃对他真跟嫡亲的姐姐一样,他要是早这样……玩心别那么重,知道轻重,何至于此?算了,过往不提,这样最好,淮南路回去信阳也便当,若有什么事,一条船回去也方便。”
落雁不舍的看着两人道:“王妃四月里启程,再回来就得过年了,秀云姑娘那套拳还没教完呢,可不能不回来!”
李小幺若有所思的看着落雁,出神般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落雁也跟着去,淮南路烟花脂粉之地,你跟我到那儿做生意去,也还能来得及,你回去,从绿翠院挑个合适的人接管绿翠院和杂剧班子。”
落雁睁大眼睛,半晌才重重眨了下眼,拍手笑道:“好!我也喜欢淮南路!我跟王妃去!”
“挑几个人带上,到了淮南路,寻赵五哥领银子做生意去,只一样,我只出银子,旁的,你可都得自己想法子,我只护着不让别人欺负你,旁的,可不管!”
“王妃放心!王妃的规矩我记得牢着呢。”落雁爽快的笑应道,李小幺心底的担忧烦闷稍稍松快了一丝,转头看着刘秀云开解道:“咱们先别多愁,到了淮南路再想法子,说不定一路过去,吕二郎就能想开了,到了扬州那样的繁华地,就重新热闹起来了也说不定。”刘秀云忧愁的笑着点了点头,如今也只好这么想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回去了,李小幺懒懒的出来,上了小暖轿,往正院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幺刚要出门去看看魏水生和水莲启程的事,内侍急传了皇上的旨意,宣梁亲王妃进宫。
李小幺心里滑过丝不安,这会儿突然宣她进宫……那宫里这一阵子就没什么好事!
内侍引着李小幺径直进了尉后居住的福安宫,李小幺刚要跪下去,尉后已经示意女侍扶了她起来,指着炕笑道:“今天行家礼,坐这儿,咱们两个说话便宜。”李小幺忙笑谢了,侧着身子坐到了炕沿上,女侍奉了茶,尉后挥手吩咐道:“不用近前侍候了,让我们自自在在的说说话儿。”女侍们恭敬答应了,轻悄的退了出去。
李小幺看着尉后,低头喝着茶,一句话不敢多说,尉氏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看着李小幺低声道:“皇上的事,你也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个,就算我是个没见识的,皇上那样的性子,也不能让阿若养成今天这样的胡闹过份,可如今……竟成了这样!一天天在外面胡闹,昨天竟闹出那样的大事来,你说,这会儿还能怎么管?管重了,怕万一有点什么事,我还怎么活?可管得轻了,阿若根本不当回事,你看?!”
尉后长叹了口气,几乎说不下去了,李小幺苦恼的看着尉氏,重重点了点头,还是没接话,尉后一声接一声,长长短短的叹气不止:“昨晚上我辗转了一夜,皇上也没睡好,半夜起来打了趟拳……”
“大了就好了。”李小幺不好再沉默,陪着笑劝道,尉后叹着气摇了摇头:“她不小了,今天早上我和皇上商量这事,皇上的意思,阿若得有人好好管教管教,可这天下,能管教她的,还能有几个人?皇上和我,下不去手,旁的人,”尉后满眼诚恳的看着李小幺,接着说道:“旁的人要管教阿若,一来,只怕他们没那个本事,二来,皇上和我,还真是不放心,皇上的意思,是想烦你费一费这个心。”
李小幺吓得几乎从炕上跌下去,忙扶着炕沿坐稳了,连连摆着手说道:“我怎么能行?我从来没管教过孩子,从来就没带过孩子,哪能担得了这样的……这样重的大事?阿若还小,您往后多提点她些,大了,也就好了,再说,我和二郎又要驻守淮南路……四月初就得启程,就是管教,隔了这么远,您别忧心,小孩子胡闹,哪家的孩子不是这样?……”
尉后苦笑中带着哀伤,看着李小幺低低叹息道:“她一个姑娘家,往后要嫁人,这样的脾气,哪有半会福气?就算我求你了,看在我……就这一点骨血的份上……”
李小幺一口气堵在喉咙间,这话说的……这样的话,真把她逼到了悬崖边上,可她怎么管教?她能有什么法子?
“大嫂,我真不知道怎么管教孩子,别的事也许我能想出法子,可这教养孩子的事,我真是不窍不通。”李小幺苦着脸,极坦白的说道,尉氏轻轻舒了口气,看着李小幺道:“不瞒你说,这是皇上的主意,他说你从前教导梁地俘官就极有章法,还有那回阿若往你茶里撒盐,说起来阿若捉弄人,还真是就那一回吃了瘪,她对你,倒很有几分怕意,再说,你这一趟去淮南路又想着带上了三郎,依你的脾气性子,既然带了,必定是有了七八成把握的,三郎和阿若年纪相仿,你能教好三郎,必定也能教好阿若,我也狠下这个心,就把阿若交给你,你带到淮南路去,她离了皇上和我,也能好管教几分。”
李小幺瞪大眼睛看着尉后,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她没打算教好苏子信,她是打算教坏苏子信,教的苏子信走鸡斗狗、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这跟教苏碧若完全不是一条道上的事!可这话,怎么说得出来?李小幺又张了张嘴,却垂头叹气道:“大嫂别想太……别想得多好,三郎和阿若男女有别,脾气更是两样,大嫂和皇上既然这样,定了,我回去和二郎商量商量……”
“皇上和二郎说过了,二郎说,这事听你拿主意,阿若的事,他也真是帮不上什么忙。”尉后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李小幺笑容中的苦味更浓了,想了想,看着尉后道:“大嫂真别想太多,阿若说不大也不小了,这脾气性格若要大改,除非历经生死,我只能想法子告诉她,哪些祸事不能沾,让她往后不出大事,您看这样能不能行?就是三郎,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第三百二三章 庞大的队伍
“她能知道轻重好歹,知道哪些祸事不能闯,我就知足了,哪敢想她象别人家姑娘那般懂事贤惠?”尉氏长舒了口气,笑容中透着伤感,声音渐说渐低:“太后病了,其实太后这心,我能体会得,不都是牵在儿女身上?生在帝王家……唉,我只求着阿若一生平平安安,能平安一生,就是她的大福气,是我的大福气了。”
李小幺感慨而怔神的看着尉氏,一生平平安安,生在帝王家,这真是最大的福份。
苏子诚的宫门口微微有些心神不宁的来回踱着步,苏碧若这事,他推给了小幺,倒不是推,这事也是得小幺做主,可……苏子诚顿住步子,小幺的脾气,他当时真该一口回了……苏子诚烦恼的背着手转来转去,他当大哥是大哥,小幺却当皇上是皇上,这事,若她不愿,只怕也得接下来,唉!自己真该当时就回了,只是……阿若也真是只有小幺能管得了,一口回了,他当时也没狠下心……
正胡思乱想间,远远看到李小幺从宫里出来,苏子诚急忙疾步迎上去笑道:“你出来了,嫂子寻你?那个……没说什么吧?”李小幺步子慢了慢,歪头盯着苏子诚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问道:“是你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