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子诚眼里突然涌进股异物般的酸涩,她信不过他……她说只陪他五年,她就出海去,要有个岛,种满桃花,就叫桃花岛……苏子诚突然抬起拳头抵着额头,声音嘶哑的恨道:“我要屠尽郭家!蠢货!猪!”苏子义紧皱着眉头,看着苏子诚,又气又想笑的叹了口气。
没等水岩回到府里,迎面正碰到府里出来寻他的管事,让他赶紧去安远侯府说话,水岩拨转马头,直奔安远侯府进去,靖江侯水清亮和水砡都在书房里,安远侯水清明见水岩进来,忙用折扇指着他问道:“二爷那边忙好了?怎么样?这事,是两位爷的意思,还是二爷的意思?”水岩赶得一身细汗,扇着扇子,水砡忙倒了杯茶递给他,水岩接过一口喝了,坐到椅子上,摇着折扇,看着水清明苦笑道:“伯父想偏了,散朝时两位爷还问我怎么回事。”三人惊讶的看着水岩,水岩均了两口气,将一早上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水清亮听的兴奋不已,用力拍着手里的折扇赞不绝口:“妙啊!妙极!亏这丫头想得出,她也能做得出!一个姑娘家,用这招!真真是……哈哈哈,有意思!亏她想得出!果然是个有趣的!哈哈,这事有意思!”
水清明不满的瞪了眼笑得前仰后合的弟弟,水岩也懒得理会又笑又赞、不停称妙的父亲,看着伯父和水砡说道:“这位姑娘五爷,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从前二爷都在她手里吃过苦头,那时候她占山为王,为了从二爷手里护下山头,搅得郑城和唐县一片大乱,明珠的人被她设计,晕头晕脑和吴军打了一夜,要不是二爷反应快,差点就被她挑出大事,二爷惜才收了她,你看看,太平府一试,锐不可挡,郭家那些蠢货去惹她,真是晕了头了!你看看,自己打了自己耳光不说,还往二爷心里种了根刺,二爷那脾气,可没大爷那么大气,哪天让这位五爷再得了机会撩拨几句,郭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往二爷心里种了根刺?这从何说起?”水砡不解的问道,水岩抬手掩着嘴,咳了几声含糊道:“不是二爷不想收,是人家不想进府,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还让郭家搅黄了,二爷踢翻了一屋子东西,看样子是气极了。”水砡眉梢挑得几乎飞出额头:“这是……哪跟哪?!怎么能怪到郭家?”
“不怪郭家,还能怪谁?”水岩摊手道,水砡和父亲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四九章 转身
水岩瞄着水清明和水砡,仿佛迟疑了片刻,收了手里的折扇,看着两人低声说道:“还有件事,得早定个决断,李小幺要用诰封换魏水生功名,经此一事,郭家必定求之不得,二爷……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大爷那头……照李小幺的手段,这事肯定能成,若是……”水岩拖着话音,水砡明了的点头接道:“若是她托人上门求亲,是要早定个决断。”
“润文不错!人聪明,品性也好!”水清亮忙接了一句夸奖道,水清明气闷的看着水清亮‘哼’了一声,水清亮扭着头不看大哥,只呵呵着和水砡、水岩挑着话:“啊?是吧?人也生得好,玉树临风,就是手可惜了。”水砡和水岩也不理他,水砡垂头想了想,看着水岩问道:“七妹妹和你一向亲近,她怎么认识的这魏水生?”
“有一回家里宴请李氏兄妹,润文写了几幅字,让七妹妹看到了,大约是从那时起留的意,后来润文跟着父亲念书,自然天天到府里来,那一阵子,七妹妹是比平时来得勤,说是寻阿樱说话玩耍,现在想想,只怕是上了心,唉,真是!”水岩拣能说的说了个大概,水砡出了片刻神,轻轻叹了口气:“魏水生也确实人才出众,大爷也赏识的很,真是可惜!”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半晌,水清明看着水岩问道:“你的意思呢?”水岩斟酌着谨慎说道:“这话得分两步说,其一,若李小幺不来求亲,毕竟润之断了手,李小幺不只心计过人,这为人处世上头,也极是难得……您看看,她给两位兄长定的亲事,都极本份……其二,照我看,她就是有这个心,必定也是先来探话,咱们若不肯,不接她这话也就行了,我想着,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和咱们结了仇,只不过,水家和她,往后利同则近,利远则离罢了,咱们水家树大根深,又有大爷、二爷,也不在乎谁。”水砡听的皱起了眉头,水清明气哼哼的点着水岩训斥道:“自大之徒!无知!”水砡瞄了瞄父亲,又瞄了瞄一幅垂头受教模样的水岩,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
“这北平有的是名门望族,三十年前,水家算什么?当年,若不是你姑姑当机立断,皇上既了位,水家,如今能号称北平第一名门?你看看,三十年前的王家,你看看如今,这开平府谁还知道王家,不过是一念之差,你再看看郭家,十年前,那郭敏达算什么?你们兄弟可不能糊涂!”水清明拍着椅子扶手训斥不停,水岩苦恼的看着水清明低声嘀咕道:“那您这意思,到底什么意思?”水砡看着父亲劝道:“父亲的教导我和二郎都记下了,父亲放心,昨天是咱们大意了,也实在没想到这李小幺处置的如此之快、如此干脆,咱们这空头人情都没来得及送出去,父亲,这事,我看您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小辈折腾去吧,七妹妹肯,四堂叔一家觉得好,就随他们去。”
水清明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水岩接着说道:“大伯,您的教导我记下了,大哥说的极对,这门亲事,最多没有好处,绝不会有什么坏处。”
“哎!”水清明叹了口气:“这位小幺姑娘,若只有心计,我也不把她放眼里,有心机智计的多得很,不稀奇,难得的是这份明智内敛,十几岁的姑娘家,这才难得!那魏水生也有几分才气,这事要做就做到底,若是李家过来探话,大郎去一趟你四堂叔府上,把我的意思说了,这事要做就顺顺当当的,好了,就这样吧,还有,你今天去趟李家,到底是你的学生,去看看去。”水清明最后转头看着水清亮吩咐道,水清亮有些生气的回了一句:“这话……我昨天就说要去……”水岩急忙上前拉着打断了他的话:“昨天去也没用,润文一直晕迷,你看什么看?大伯已经吩咐了,等会儿我陪你去,昨天西安说有几样药不多了,我还跟他别回王府寻了,今天我给送过去。”
“哪几味药?一会儿我也过去看看。”水砡问道,水岩转身笑答道:“其它几味都寻常,有一味珠儿参,我们府上好象不多了,这一味西安平时用的特别多,大哥看看,若有,多寻些带过去。”
“行!我让人拿十斤过去。”水砡笑着站起来,水岩捏着父亲的手,示意他别再多话,两人和水清明告辞出来,水砡将两人送出去。
苏子诚从宁王府出来,快到梁王府,突然勒住马,调转马头往柳树胡同方向冲去,东平忙和众小厮护卫调转马头紧跟其后,苏子诚在李府大门前跳下马,一径往里冲去,李小幺急忙迎出来,刚出了藕院,就迎面撞上大步疾奔的苏子诚,李小幺往后连通了两步,惊讶的看着苏子诚,苏子诚背着手站住,阴着脸看着李小幺见了礼,又沉默了片刻,才突兀的说道:“郭家转向了!”
“噢,”李小幺松了口气笑道:“我听说了,菩萨保佑。”苏子诚直盯着李小幺问道:“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李小幺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仰头看着苏子诚苦笑道:“王爷说说,怎么说?这话递过去若是没用,也只好跟王爷说了。”苏子诚呆了下,脸上微微泛起层潮红,紧盯着李小幺紧问道:“你真这么打算的?”
“嗯!”李小幺肯定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低声说道:“我能置范家于不顾,可不能置李家于不顾,这事,我失误在先,是我大意了,从今往后,我决不会再让自己落入如此无援无措之境,决不会再有第二次!”苏子诚听得五内俱焚,抬手用力揉着眉眼,半晌才声音微哑的说道:“这怎么是无援无措?我不是跟你说过,有我,你不必……这事有我。”
“那今天早朝之前,王爷做过什么?”李小幺轻飘飘的问道,那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看来王爷是打算在杀头之前把我赦了?”苏子诚脸色瞬间红涨,那层血红又一点点褪下,褪得脸色青白,背在背后的双手指尖不停的抖动,李小幺看苏子诚气色不对,忙陪笑解释道:“我这意思是说,王爷知道,我这人心急,胆子又小,一有点事就睡不着觉,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小事,不解决好也得坐立不安,又不象王爷,泰山崩于面前也能不动声色,这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真是噢,无论如何也不能比,都说男人如山,还真是,王爷就象座山,白雪皑皑、高入云霄,你看,我又失礼了,王爷,咱们到屋里坐着说话可好?正好海棠今天熬了核桃酪,听说王爷也喜欢这味儿,昨晚上还看着她做了几样点心,都是新鲜法子,王爷也尝尝,这会儿不早不晚,也该饿了,唉呀,说起来真是,我从早上忙到现在,也没吃到呢。”李小幺的话语越来越往轻松里去,一边说,一边从旁边草地里轻巧的跳过去,拉了拉苏子诚的衣袖,苏子诚满腹的羞恼、愤怒、懊悔等等被她从心急胆小说到男人女人又扯到核桃酪,就这么一路扯没了,顺从的转过身,跟着她往正堂吃核桃酪去了。
午时刚过,李小幺要以自己诰封换魏水生功名的折子就递到了宫里和宁王府、梁王府,这折子是俞远山代拟的,俞远山直沤了一夜心思,以哀兵之道,写的那是一个情真意切,哀痛椎心,读了真能让人流泪,郭家上下大松一口气,暗自庆幸之余,自然极力赞同,这事一路下来,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正好这武举因为那场刺杀,发榜之日也只好一直拖延下来,正定的隔天发榜,这下好了,倒简单,得了各处默许,禀了皇上,不过重写了一份榜单,把魏水生的大名添在了二甲前列,郭敏达看着人重写了榜单,想了想,干脆遣管事带着礼物去了趟柳树胡同,一来探望魏水生,二来,递个话。
傍晚,李小幺一身半旧家常衣服,围着小小的园子走了一圈,细细想了一遍,今天事儿特别多,好事也多,诰封换功名的事顺利,水岩又递了话,水生哥的亲事,是赶早还是拖一拖?不行,不能拖,夜长梦多,先定下来再说!李小幺定了主意,转身往藕院过去,魏水生刚吃了一遍药,从昨晚起,他就不让西安再往药里放镇痛的东西了,说自己受得过,这会儿吃了药,正半躺在床上看着本书,见李小幺进来,忙笑着示意她坐过去。
李小幺坐到床前扶手椅上,歪头看着魏水生笑道:“今天有两件喜事儿,一件是郭家递过来的,一件是水家递过来的,你先听哪一个?”
第二百五十章 小定
“能有什么喜事儿?”魏水生将手里的书放到被子上笑道,李小幺也不卖关子,笑语盈盈的说道:“郭敏达遣了管事过来,说明天放榜,水生哥名列二甲第七,这算不算喜事儿?”魏水生呆了呆,转头看着李小幺问道:“我残了,你?怎么回事?”魏水生眼里闪过丝心疼与焦灼,李小幺忙笑着解释道:“没做什么,你这残,也算中上残,不过少了只手罢了,我查遍刑律,可没看到一条残疾不能出仕的,再说,历朝历代,这残疾出仕的可正经不少,还个个都是名臣能臣,不用我列,你比我知道的多,不过,我是跟他们做了一点点交易,把那个什么诰封缴还了,倒不全是为了你这功名,那刺客毕竟是从咱们家看棚进去的,又曾被范家收入家里,又当随身仆从带进去的,咱们和范家,一时半会怎么脱得开?昨天早朝上就有人弹劾这事,所以我干脆缴了诰封赎罪,一个没用的虚东西,没想到这会儿倒派了个挺大的用场,你这功名,我就附带着提了一提。”李小幺话语随意而喜气,魏水生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这诰封是你出生入死搏来的……”
“我才不稀罕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这是件喜事吧?还有件更大的喜事呢,你肯定想不到,今天水岩不是陪着水侯爷过来看你么,临走的时候水岩和我说,你和水莲的亲事,他们也觉得很合适。”李小幺得意的掂着手里的帕子一角来回摇着,喜盈盈的说道,魏水生愕然看着李小幺,呆了片刻问道:“你和……水姑娘做什么了?这事?怎么?”
“水生哥,”李小幺拍拍魏水生的胳膊,想了想解释道:“七娘子对你这份心你知道的,谁家父母不疼孩子?这是一,二来么,水生哥这么出色,长眼睛的都能看到啊,还有么,不是有我的呢,我若觉得你和七娘子不是良缘,当初就不会让七娘子认识你,昨天更不会让她进来见你,你放心就是,还有正事呢,我想这门亲事宜急不宜缓,但急归急,这事千万马虎不得,咱们得风风光光的办好这件喜事,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七娘子,你说是不是?头一样,这媒人得好好挑一挑,明天我去寻梁王,看看能不能请他来做这个大媒,你看呢?”魏水生身子放松往后靠到靠枕上,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听你安排吧,小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这手要断,也是它该断了,这是我的命数,你别往心里去,别一直掂记这事,总想着补偿什么的,这不怪你,听到没有?”
李小幺鼻子一酸,忙点了点头,魏水生脸上带着笑,接着说道:“咱们乡下人都信命,也不能不信,你看看,这三年多,咱们从李家村浴血逃出命,从池州府到太平府,又到郑城,再到这开平府,不都是命数?我这断手本来就是命中该有的,我知道,谁都不能怪,听到没有?”李小幺连连点着头,忍回眼泪笑道:“水生哥这门亲事,是我早就看好的了,这也是你的命,你看,就算你断手,这姻缘还是你的姻缘,这功名还是你的功名,我也信命。”魏水生听的挑着眉梢,看着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李小幺陪他又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出来,回去半亩园歇下了。
第二天放了榜,柳树胡同顿时热闹的不堪,张狗子等人,张大姐、孙大娘子和明婉一大早就赶过来帮忙,俞远山前一天晚上就跟苏子诚告了一天假,过来李府帮忙,魏水生重伤在床,府里只有妇人,若没个场面上知礼懂应酬的男人可不行,上上下下忙着打发一拨接一拨的喜报、往外散赏钱、散笔砚、散吉利袋儿,接待上门道贺的各家管事婆子、管事,各家老爷、少爷们,忙了一天,直到各处挂上通红喜庆的大红灯笼,柳树胡同才算安静了些,张嬷嬷早就命人准备了几桌上等席面,里外分开,又是一通热闹。
沈婆子直到魏水生中举喜信这天才得了魏水生重伤的信儿,张嬷嬷一来怕她听了信儿着急上火,加重了病,二来,她知道了也帮不上忙,直到魏水生中举的信儿喧嚣着传进府,张嬷嬷才忙中抽出空儿,亲自过去和沈婆子说了魏水生重伤的前因后果,又嘱咐了几句,才陪着她往藕院去看了魏水生。晚上,沈婆子打听着李小幺回了半亩园,算着时辰,该吃过饭歇着了,才由红桔陪着,往半亩园寻李小幺说话。
李小幺接了她进去,紫藤奉了茶点上来,沈婆子仔细打量着李小幺,半晌才叹气道:“你又瘦了不少,可不能再瘦了,再瘦人就干了。”
“嗯,我知道,这两天吃的都多,阿婆的鱼头烧得最好吃,要不阿婆明天给我烧鱼头吃吧。”李小幺笑应道,沈婆子忙一边笑一边答应:“这容易!天天吃都容易,正好,让人再多买条黑鱼回来,黑鱼炖汤,合伤口最管用不过,买来我来炖,小火慢炖,一条鱼只炖出一碗汤,又浓又香,水生吃再好不过!”李小幺忙转头吩咐紫藤明天让人买几条黑鱼回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婆子起身告辞,李小幺扶着她直送到半亩园门口,吩咐两个婆子提着灯笼将沈婆子送了回去。
从第二天起,魏水生在营里及举试这一阵子认识的、会过文、有过那么几面之缘的人家,陆续往柳树胡同道喜和过来看望重伤的魏水生,李小幺也不理会这些,只凭张嬷嬷接待张罗,自己一早要了车,算着苏子诚该下早朝了,启程往梁王府寻苏子诚商量魏水生和水莲的亲事,苏子诚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李小幺笑盈盈的和他商量着:“……实在不想委屈了水莲姑娘,这事,我想等会儿回去先让俞远山去水四爷府上讨个话,若成,想请个体面的大媒,要不,王爷就做了这个媒人?”苏子诚一边笑一边摇头:“这媒人讲究个德高望重,我哪成?这事你放心,我替你寻个德高望重,能压得住这门亲事的媒人……也不用寻别人,尉老丞相就再合适不过!尉老丞相为相十数年,学问人品都极难得,德高望重这四个字足足当得,他和水家又是几代的交情。”
“尉老丞相?宁王妃的父亲?”
“就是他,怎么样?当得起吧?”苏子诚挑了挑眉梢笑问道,李小幺笑得眼睛弯弯,连连点头应道:“真是比你合适,那就烦劳王爷了,我这就去做前头的事,成亲那天,王爷可要来喝杯喜酒。”苏子诚怔了怔,惊讶的问道:“这几天就成亲?”
“这几天怎么成亲?昨天听张嬷嬷说,这六礼一路紧着走下来,没个三四个月也不成,再说,水生哥的伤处还没好,总得等伤养的差不多吧,再说,我还想等你回来喝这杯喜酒呢,不急,秋天吧。”李小幺笑语颜颜,心情极好,苏子诚也跟着心情轻松愉快起来:“不光等我回来吧?我回来了,你才能回来,你大哥他们才能回来,这时候成亲才热闹。”李小幺眉梢挑了挑,等自己回来?她可没打算跟他上战场,她又不会打仗,连跑路都跑不动,去干嘛?再说,她一堆的事呢!水生哥又伤着,这大半年她就没能好好歇过了!李小幺斜了苏子诚一眼,想了想又咽了回去,算了,这会儿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再说这事也不急,等等再说。
俞远山领了李小幺的托付,先写了拜帖让人送过去,急忙赶回去沐浴洗漱,换了身新衣服,一切打点停当,那边也得了回话了,俞远山特意叫了顶轿子,施施然往水四爷府上过去,这一趟自然皆大欢喜,俞远山留下魏水生的八字,又袖了水莲的八字出来,亲自送到柳树胡同,李小幺拿着两份八字,带着张嬷嬷跑了趟开宝寺里批了,两个人的八字合出来也是大吉大利,这头刚忙完回来,南宁已经赶到府里等着传苏子诚的回话了,请尉老丞相做大媒的事,已经妥当了。李小幺呼了口气,大事已定,后头的就不用她费心了,反正那些繁琐得无以复加的礼仪讲究,她听都听的头晕,只管交给张嬷嬷和卢嬷嬷打理最好。
尉老丞相一直隐居于城外山庄里,特特回来做了这个大媒,又到宁王府住了一天才返回城外,这一场看着没怎么铺张的小定礼,转眼就成了开平府最有议论处的热闹事,一时把武状元的风头也盖住了,柳树胡同一下子热闹非凡起来,认识不认识的,攀上攀不上的,都喜喜庆庆的送着贺礼,慰问着魏水生的重伤,张嬷嬷和卢嬷嬷指挥着满府上下,直忙得脚不连地,李小幺根本不管这些事,眼看着魏水生伤处渐渐稳住,已经勉强算是结痂了,一直提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下来些,吩咐紫藤备了香烛,悄悄出城往开宝寺上了柱香,隔天就往梁王府当差去了。
第二百五一章 急返
开平城外,李宗梁风尘仆仆急奔进城,姜顺才紧随其后,他接了将军转过的信儿,和范先生交待了一句,连夜启程,这一路日夜兼程,心急如焚。
两人疾奔进城,李宗梁和姜顺才勒慢马速,转过几条街,李宗梁转头看着姜顺才,声音嘶哑的说道:“你先回家看看吧。”
“先去看看魏二爷,我心里放不下。”姜顺才喉咙也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李宗梁也不多劝,两人心急而又忐忑的奔进柳树胡同,李宗梁和姜顺才在大门口下了马,门房愕然急迎出来,李宗梁将马缰绳扔给门房,往旁边走了两步,看着范宅大门上帖着封条,闭了闭眼睛,大步上了台阶,往院里进去。
张大姐、孙大娘子和明婉得了信儿,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迎出来,李宗梁看到张大姐等人,忙顿住步子,明婉一眼看到跟在后面的姜顺才,怔了怔,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张大姐一边曲了曲膝算是见了礼,一边惊讶的问道:“大爷咋回来了?还有顺才,咋这会儿赶回来了?出啥事了?”
“水生伤的重不重?好点没有?”李宗梁没答张大姐话,只焦急的反问道,张大姐急忙点着头:“重!唉!能不重嘛,右手没了,好多了,昨天看着象是结疤了,前一阵子,王爷身边西安大爷日夜守着,熬过去了,今天早上二爷还起来自己走到院子坐了一会儿……”张大姐一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絮叨着,一边引着李宗梁往藕院过去。
明婉往后落了落,姜顺才也放缓步子,稍稍落后些,伸手捏了捏明婉的手,低低的问道:“娘和弟弟没事吧?”
“没事,怎么回来了?”明婉脚下又放慢了些,两人低低的说着话,眼看着张大姐和李宗梁进了院子,才紧走几步跟上,一路进了正屋。魏水生正侧身往里沉睡着,包成一团的断腕架在一侧,李宗梁直直的看着魏水生断腕处的布团,嘴唇抖动了半晌,突然直直的跪在地上,头低着床沿一动不动,张大姐等人吓了一跳,姜顺才不敢置信的看着魏水生的断手,眨着眼睛,慢慢将身子转得和魏水生一个方向,看着魏水生的断腕处,缓缓抬起右手,仿佛不敢相信,转了一圈,又比划了一遍,明婉拉了拉他,伸手按下姜顺才高抬着的右手。
张大姐推了推姜顺才,两人上前拉着李宗梁,示意他到外面说话,李宗梁脸色青灰,直直的看着魏水生的断手,被姜顺才和张大姐一路倒推了出来。
李宗梁被推出垂花门,推到外院倒座间坐下,张大姐连连叹着气,推着李宗梁坐下,回身接过明婉递上来的茶水塞到李宗梁手里,又叹了口气劝着:“大爷也别太难过,都过去了,有祸事,也有喜事,大爷还不知道吧,二爷中了二甲第七名,如今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了,这还是小喜,前儿尉老丞相作媒,还给说了门好亲,女家是水家七娘子,小五打发人给你送了封信,你收到没?看样子还没收到,前儿下的小定礼,都是小五张罗的,又体面又热闹,水家七娘子大爷见过没有?你看看我!这话问的,傻了不是,大爷咋见人家姑娘家,七娘子人生得好,性子好,有情有义,哪儿都好!对二爷更好……”
孙大娘子轻轻拉了拉张大姐,示意着李宗梁,冲她使了个眼色,张大姐甩了下孙大娘子,转头看到姜顺才垂手站在旁边,忙挥手让道:“你还站着干啥?快坐着歇着,你咋跟大爷回来了?你媳妇都好,一家都好。”姜顺才忙笑着坐到旁边椅子上,明婉又倒了杯茶递给他,李宗梁看着张大姐,张了张嘴,又觉得不知怎么开口,张大姐看着重重叹着气说道:“我知道你要问啥,今儿一早我和明婉刚去看过,范大娘子瘦了些,都还好,在一处关着,有小五呢,又没人敢难为她们,明婉一天一趟的送吃的用的,也没让她们委屈着,这案子还没结,小五也没说咋样了,这事……唉!说啥好?”张大姐重重拍了拍大腿,姜顺才看着面容微微放松了些的李宗梁,看着张大姐问道:“大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泼哧啦的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咋回事!说起来寒碜!范家大娘子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跟小五较上了劲,小五开了家织坊,好了,她也非要开!到处让人找织工,这不,让人钻了漏子,爷们们都不在家,小五也不在家,我也没顾上,我就是顾上,她瞧不上我,也不能听我的!她就听那月亭调唆,也不知道这心都歪哪儿去了,好了,招了那个姓贾的婆子进来,天天的片刻不离,说什么听什么,你没听玉砚说,那姓贾的奉承起大娘子和月亭,就是不要脸三个字!也亏那两人能受得住,这得多厚的脸皮?!也不嫌恶心!”张大姐越说声音越高,孙大娘子急的不停的拉她,张大姐被她拉烦了,‘啪’的往她手上打了一巴掌:“拉什么拉!我又没说瞎话!”孙大娘子尴尬看着比她更尴尬难过的李宗梁,缩回手往旁边站了站,算了,让她说吧,不让她说,她得憋坏了。
“二爷武试那天出的事,大娘子和月亭就带了这贾婆子,还有两个,也不知道哪来的大男人,她就敢往外带!原本咱们的看棚离得远,也出不了事,那月亭偏调唆着大娘子去寻小五,说啥要找她莲姐!我呸!人家不过看着小五的脸面跟你点了个头,她当她真长了这么大一张脸了!那贾婆子要刺杀,那个可着劲窜着两人,可着劲窜!大娘子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就那么着,去了!好了,后头不说了,出事了!好了,二爷的手没了,小五的诰封没了!”张大姐拍着手叫道,李宗梁脸上青灰一片,手指紧紧捏着杯子,只捏得指甲发白,姜顺才看了眼明婉,明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姜顺才瞄了李宗梁一眼,暗暗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屋里一时沉默无声,正静寂间,里间当值的流云在花厅外扬声禀报道:“大爷,张大/奶奶,二爷醒了。”李宗梁一下子跳起来,直冲出去,姜顺才紧跟其后,张大姐和孙大娘子、明婉忙跟在后面往里奔去,奔到一半,孙大娘子突然收住步子,伸手拉住张大姐,又回身拉住明婉道:“咱们别进去了。”
“也是,让他们爷们说说话,咱们也不要进爷们的屋。”张大姐掸了掸衣襟,突然讲究起礼节来,引着两人出了院子,自去忙自己的了。
李宗梁急步进了屋,魏水生已经半坐起来,见李宗梁进来,笑着招呼道:“大哥怎么回来了,快坐。”说着,侧过身子就在下来,李宗梁几步过来按住魏水生,哑着声音说道:“别动,好好躺着,这手……好些没有?”
“好多了,没事,大哥快坐,顺才也坐,你怎么也回来了?没什么事吧?”魏水生顺着李宗梁的手力坐回去,笑着让着两人,姜顺才上前长揖见了礼,和魏水生说了几句话,就笑着告辞道:“二爷歇着,我先回去了,晚些再过来看二爷。”
“赶紧回去吧,一家人高兴高兴,快去吧。”魏水生笑着冲姜顺才挥了挥手,算了送了他,看着姜顺才出了屋,李宗梁欠起身子扶了扶魏水生背后的靠垫,魏水生转头看着他低声说道:“我问过大姐了,说都好,你别急。”
“唉!”李宗梁伤痛的重重叹了口气:“你的手!”李宗梁说着,抬手重重的捶着椅子扶手,说不下去了,魏水生慢慢叹了口气,笑着劝道:“大哥别难过,这都是命,这是我的命数,不过一只手罢了,我这不都好好儿的,我没事,范家那头,大哥回来正好,小五……”魏水生苦笑着看着李宗梁,李宗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伤成这样,小五没下狠手……就不容易了,大姐都跟我说了,怪不得别人,我也不知道说啥,来前范先生说过,必是大娘子又闯了祸,没想到……我!”李宗梁越说越凌乱,魏水生伸手握住李宗梁的手,两人沉默半晌,魏水生低声劝道:“别难过,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这会儿天还早,先去监里看看,她若能悟了,往后安安份份的,也算福份,也不枉……赶紧去吧,小五这几天忙得很,就是接了你回来的信,也不一定能早回来,你先去看看大娘子,听大姐说瘦了不少。”李宗梁低垂着头,石雕木塑般呆了半晌,才重重垂了垂头,两人又说了几句,李宗梁才站起来,出门寻张大姐探监去了。
第二百五二章 出狱
李小幺得了信儿,和苏子诚打了招呼回来,李宗梁探监还没回来,李小幺站在二门里转了几圈,才慢腾腾往藕院进去。
魏水生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书,见李小幺进来,将手里的书放到几上,带着笑看着她坐到旁边椅子上,两人一个带着笑,一个阴着脸,沉默了片刻,魏水生低声劝道:“小幺,算了。”李小幺斜斜的瞄着他,抬脚蹬着游廊栏杆,将椅子顶的只有后面两只脚着地,慢慢来回晃着,仰头看着院子里的盛开的凌霄,一言不发。
“你不是说,王爷不打算把主谋杀头,留着还有用,那主谋都不杀,范家也不过是被瞒骗,连从犯也算不上,那就更不会杀了,最多流放,唉,一门故儿寡母,流不流,放不放的,也没什么要紧处。”魏水生轻声劝道,李小幺长长重重的呼了口气,声音低落的说道:“我想的你知道,别说范家,就是张家,惹恼了我也一样抹尽前头的情份,我是不会管了,范家,从此与我没半分瓜葛,大哥若要管,那是他的事。”魏水生看着李小幺正要说话,李小幺转头看着他,截回他的话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和大哥都是义字当头,宁人负我,我不负人,其实我也不负人,可我也不是圣人,以德报怨,那以何报德?你也不要劝我,谁再劝我,惹恼了……”李小幺拖着了声音,魏水生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小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还真是不敢多劝了,这个小幺,说得出,也做得出。
李小幺懒洋洋的来回晃着椅子,海棠托了盏糖莲子送过来,李小幺伸手接过,也不让魏水生,自顾自一粒粒扔进嘴里,魏水生看着她,斟酌着说道:“大哥也不容易。”李小幺斜眼瞄着他,魏水生伸手从李小幺怀里拿过莲子碗,掂了一粒莲子一边咬一边笑道:“市井无知妇孺,不都是这样?她们能看到什么,说难听点,叫好也不知,坏也不知,不理就不理吧。”李小幺抢过莲子碗,瞥着魏水生,半晌才懒洋洋的说道:“既然好也不知,坏也不知,那范家诸人往后就自已谋生活吧,老常头打发到范先生身边去,这事怪不得他,玉砚寻个好人家嫁了吧,范大娘子去城外寒蝉庵抄经修心去,庵里也用不着丫头侍候,慢慢抄吧,什么时候抄出来好歹了,什么再下山。”
“也好,唉!”魏水生叹了口气,李小幺摇着椅子不说话,两人转了话题,慢慢说着些淮南路的战事闲话,没多大会儿,李宗梁面容的憔悴的进来,李小幺和魏水生站起来迎了两步,李宗梁忙示意魏水生坐下,转头仔细打量着李小幺,心疼中带着浓浓的愧疚说道:“小幺瘦得很!大哥……对不起你。”
“大哥坐,这事哪能怪你。”李小幺接过海棠托盘里的茶递给李宗梁,看着憔悴的大哥,叹了口气问道:“大哥明天歇一天,后天赶紧赶回去,好好歇一歇,就又该奔波了,再奔波就是时时生死之间,千万不能劳累过度,失了警惕。”李宗梁点了点头,看着李小幺正要说话,魏水生接过话头笑道:“刚才小幺还在说范大娘子的事,小幺的意思,让她去城外寒蝉庵抄抄经,我觉得也好,抄抄经,一来静心,二来积福,只有好处。”
“寒蝉庵最重清修,日子过得苦,好好苦一苦,日后过日子才不至于再失了分寸。”李小幺半阴着脸,语气冷淡的说道,李宗梁感激的看了眼魏水生,转头看着李小幺,半晌才说出话来:“小幺,又……难为你,是她不懂事,这么大的祸事……难为你。”李小幺端起杯子,慢慢抿着茶,看着李宗梁叹气道:“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她若能悟,是李家之福,若经了这样的事,还是愚笨不能明,往后,你纳个妾吧。”魏水生眼里闪过丝不忍,低下头拨着莲子碗,李宗梁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沉默半晌,睁开眼睛看着李小幺点头答应道:“好!”
三人沉默下来,海棠悄悄上前,曲膝笑道:“姑娘,大爷,二爷,晚宴备好了,摆在哪一处?”
“就摆在水生哥屋里吧,把那瓶葡萄酒拿来,给大哥洗尘。”李小幺忙直起身子吩咐道,说着,转身看着李宗梁笑道:“大哥一身臭汗,难闻死了,赶紧去洗澡!洗好了吃饭,水生哥不能喝酒,我陪大哥喝几杯!”李宗梁笑着回自己院子里洗了澡,三个人就在魏水生屋里吃了顿饭。
第二天傍晚,李宗梁一身月白长衫,背着手站在车前,面无表情的等在刑部大牢外,牢门从里面缓缓推开,赵氏扶着刘三婶子,刘三婶子手里牵着孙子朴娃走在最前,万六堂婶一手牵着孙子,一手牵着孙女紧跟其后,四嫂子拉着儿子明栋也跟着出来,三家后面,玉砚扶着范大娘子跟出来,月亭紧紧挨着母亲,两人想紧跟范大娘子又不敢,不跟又舍不得,犹豫不定着最后跟出来。
一群人看到李宗梁,急忙满脸喜色的涌过来,旁边一辆车里,张大姐跳下车,掸了掸衣襟,昂然走到众人面前,挡在李宗梁前面,也不看众人,只盯着范大娘子说道:“五爷吩咐过了,从今往后,李家和范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瓜葛!”范大娘子脸上刚泛起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惊恐万状的看着李宗梁,李宗梁生硬的扭过脖子,仿佛没听到张大姐的话,张大姐撇了撇嘴,抬手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只荷包,掂了掂说道:“这荷包里头有十两银子,一家一只荷包,从今往后,各自凭本事讨生活吧,你们范家个个都是大才,往后必定都大福大贵,成龙成凤!”说着,掂着荷包递到离自己最近的四嫂子面前,四嫂子面无血色,低头看着儿子明栋,抖着手接过荷包,看着张大姐低声问道:“大/奶奶,往后孩子念书……”
“不是说过了么,桥归桥,路归路,反正你们家都是有本事、有大才的。”张大姐又接过只荷包,递到万六堂婶面前,万六堂婶没有接荷包,推着小孙子,看着李宗梁哀求道:“大爷,看到大娘子份上,看在老爷份上,大爷您不能不管我们哪,我们故儿寡妇的,孩子还要念书,大爷!”李宗梁仿佛没听到,背影僵硬的缓缓转过身子,张大姐一一打量着众人,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从前你们衣食无忧,孩子个个附学水氏族学那会儿,有谁逢年过节,或是赶着五爷生辰,想起来过去谢一声五爷没有?你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五爷出的银子,附学水家,是五爷求来的人情,你们大爷的俸禄,都被你们大娘子攒着当嫁妆呢,这会儿知道孤儿寡妇不易了,当初干什么去了?别求了,别丢这人了,这人哪,得有良心!哪,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张大姐托着荷包看着万六堂婶,万六堂婶转头哀求的看着范大娘子,范大娘子浑身发着抖,直抖的几乎站不住,万六堂婶绝望的转回头,伸手抓过荷包,一手一个拉着孙子孙女,转身就走,四嫂子拖着儿子,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蹒跚着脚步跟在万六堂婶后头,刘三婶子一言不发的接过荷包,带着媳妇孙子,也跟着径自离去。
李宗梁慢慢转过身,示意范大娘子上车,玉砚忙拖着范大娘子往车上去,张大姐拉住玉砚笑道:“你家姑娘要去庵里抄经,往后不用你侍候了,你跟我回去吧,我给你挑了几户好人家,五爷说了,让你自己看着满意才行,回去你好好挑一挑,还有嫁妆,我也替你备下了,给姑娘磕个头,你们主仆的情份尽了。”玉砚怔怔的看着张大姐,急忙又转头看向李宗梁,李宗梁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去吧,往后好好过日子,要安份。”玉砚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转头看着两眼直呆呆的范大娘子,李宗梁伸手接过范大娘子,半扶半拖着她往车上拖,张大姐拉过玉砚,示意她跟自己上车。
月亭死死拉着母亲,紧紧盯着范大娘子和李宗梁,见两人上车要走,推开母亲急扑过来尖叫道:“姐姐!姐姐!姐夫!你们不能不管我!姐夫!”严二婶子一把没拉过月亭,也顾不得她,只往张大姐处扑过来叫道:“还有我的银子!还没给!”张大姐推着玉砚上车,转身看了眼月亭和严二婶子,轻轻‘哼’一声,也不说话,径直上车走了。
月亭死死拉着李宗梁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宗梁垂着头,用力脱出胳膊,跳到车前坐下,转头看着严二婶子叹气道:“我帮不了你,往后,好自为之吧。”车夫抖动缰绳,车子往前冲去,严二婶子一把拉住还要扑过去的月亭,月亭挣脱母亲再往前扑,车子已经走远了,月亭呆呆看了半晌,转身抱着母亲号啕大哭起来。
第二百五三章 苦心
车子出了城门,李宗梁坐进车里,范大娘子从车厢一角微微直起上身,满脸恐慌的看着李宗梁,李宗梁叹了口气,从暖窠里倒了杯茶递给范大娘子,声音低落却温和的说道:“喝杯茶,安心。”范大娘子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杯子,李宗梁温声交待道:“且安心,我送你去城外寒蝉庵住一阵子,小幺已经和庵主招呼过了,你就在庵里清修。”范大娘子满脸惊恐的看着李宗梁,手抖得杯子里的茶水泼了满手,李宗梁伸手接过杯子,示意她擦了手,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小幺说庵主清慎师太是个道行高深的,你好好跟师太学学,学学佛经,也学学做人处世的道理。”范大娘子惊恐的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双手紧抱胸前,满眼哀求的看着李宗梁,李宗梁低着头,重又倒了杯茶递给她:“喝了,润润喉。”
范大娘子手指抖动着接过杯子,一口喝了,紧紧握着杯子看着李宗梁,李宗梁目光平和的看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这回怕了吗?”范大娘子嘴唇抖动着,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李宗梁怜悯中带着无奈廖落叹息道:“我跟你说过,先生跟你说过,你都当耳旁风。”范大娘子抬手捂着脸,抽的泣不成声,李宗梁一声不吭的看着她哭,等她哭声渐停,才疲惫的说道:“别哭了,我明天一早就得启程赶回去,要打仗了,我要是……你一个无知妇道人,往后要守份!安份守已!水生断了手,这几天,我一闭上眼,就梦到你埋在血泊里。”李宗梁看着瑟瑟抖个不停的范大娘子,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这趟不是我救了你,是小幺压根没打算下狠手,你性子倔人又傻,这话我不得不说明白,以后,你能不能从庵里出来,只看你自己。”李宗梁看着满脸泪痕呆看着自己的范大娘子,声音低沉的接着说道:“有些话,我今天都跟你明说,我们兄妹从李家村逃出来,直到现在,几生几死,远非一般的兄妹之情可比,小幺护着几个兄长,我这个大哥没本事,护不了她,可我绝不能伤了她的心,她若觉得你做不得她大嫂,你就做不得。”李宗梁的话平板的没有感情,范大娘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宗梁,李宗梁迎着她的目光问道:“这回你听明白了?”
范大娘子机械的点着头,李宗梁疲倦的往后靠了靠,闭着眼睛不再说话,范大娘子目光呆滞的直视着前方,呆怔怔的如木偶一般。
行刺一案,审得热热闹闹,结案却快而无声,林先生和智静羁押进了地牢,苏子诚吩咐下去,两人要笔墨纸砚书,只管送进去,林先生喜不自胜,智静却悲伤绝望起来,不禁纸书,是怕他们自杀或是疯了,难道这辈子就要这么不死不活的终老于此了么?
范宅大门上帖的封条也悄悄撕下,李小幺命人将李府花园圈了一块过去,将两处宅院分的差不多大,吩咐张狗子去开平府衙门重新做了地契,让人封了院子暂时不动,这一处,往后留着给贵子哥成亲用,等他定了亲,由着他们自己重新修整布置吧。
晚上回来,李小幺和紫藤关了门细细算了半天帐,只算的叹气不已,水生哥的宅子她不想马虎,可不马虎的宅子这价钱就不是小数目,借的两万银子早就给了落雁和张狗子拿去做生意了,现在家里日常开支巨大,一个病人,家里天天迎来送往的客人不断,加上水生的亲事又件件讲究,隔三岔五的就得送礼回礼,她从来没想到结个亲有这么多来来回回的礼数!简直是多如牛毛!李小幺烦恼的仰倒在榻上,紫藤满脸愁容的看着她,想了想建议道:“姑娘,要不,把咱们这一阵子收的礼理一理,特别是那些药材,我和张嬷嬷仔细看过,倒真都是极上等的好东西,药这东西,放的时候长了就得化灰,这拿来咱们家前不知道收了多长时候了,新鲜不新鲜谁知道?还是卖了好!”李小幺抬手抚在额头上,笑不可支的夸奖道:“紫藤,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咱们变卖人家送的礼,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怕那药化了灰!谁知道那药已经放了多久啦!?这话说的真好!卖吧卖吧,不光药,其它能卖的也卖了,这事你和张嬷嬷商量,你比我明白,又要卖东西,又不能失了脸面!”紫藤被李小幺说的脸红了红嗔怪道:“姑娘心里明白就是了,还非得说穿了!”
李小幺笑够了,爬起来沐浴洗漱回来,沈婆子正站在外面檐廊下和卢嬷嬷说着闲话,见李小幺出来,笑着掀帘子进来,李小幺让着沈婆子坐了,仔细打量着她笑道:“海棠说阿婆这几天天天在厨下忙着做这做那,你这身子好了没有啊?再累病了。”
“好了,早好了,也没做什么事,她们哪肯让我动手?都是她们弄好了,我就动动手放锅里,哪能累着?”沈婆子接过青橙递上的茶,喝了一口笑道,李小幺见沈婆子气色精神都好,也不再多说这事,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沈婆子喝着茶,仿佛有心事般,李小幺看着她,屏退了青橙等人笑道:“阿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沈婆子笑起来,放下杯子,点着李小幺感叹道:“你这丫头,都说七窍玲珑心,你这得有九窍!”
“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李小幺眯眯笑着接着,沈婆子笑出了声,两人笑了一阵子,沈婆子往李小幺身边挪了挪,叹了口气说道:“范家的事,我听她们说了。”李小幺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沈婆子摇了摇头笑道:“从前肖夫人活着的时候,有一回说过,这人念书做学问,要么干脆就是识个字,要么这学问就得做深了,最怕那些似通又没通的,要是这人天生是个明白人还好,碰到那愚笨糊涂的,认了死理钻进牛角尖,真让人哭笑不得,我看这做人也跟做学问一个样。”李小幺笑起来,连连点着头:“你说的对极了。”沈婆子掸了掸衣襟笑道:“我倒没见过范大娘子,你大哥是个实诚人,这人是你大哥看中的?”
“嗯。”李小幺点头应道,沈婆子看着李小幺,头往前稍探了探笑道:“阿婆跟你说,阿婆看的明明白白,你这几个哥哥,最明白有心眼的,是你二哥,还有你四哥,你大哥人那是真实诚,你三哥是个不使心的,这是他的福。”李小幺呼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沈婆子拍了拍李小幺的手低声说道:“前儿咱们府上往水家送节礼,我跟过去看了一趟,那水家七娘子大大方方、明明白白,这个好,也就水生配得上她。”李小幺笑着嘀咕道:“阿婆的意思我知道了,若是大哥,这门亲事就不合适。”沈婆子嘿嘿笑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顺着自己的话意接着说道:“听说你送范大娘子去庵里抄经修心去了?”
“嗯。”
“这样好!多积点福,我是这么个想头,要不,我去庵里陪陪她吧,一来,虽说是尼庵,也不好一个人住着,二来,我也陪她说说话,阿婆虽说没念过书,不懂那些大理,可好歹活了一把年纪,见的多,经得多。”沈婆子温和的说道,李小幺抬头看着她,沉默片刻,直直的问道:“张嬷嬷劝你去的?”
“那倒不是,张嬷嬷是个精明人,哪会劝我这个?没人劝我,是我自己的想头。”沈婆子忙摆着手解释道,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想了想说道:“阿婆,你去陪她,那是她的福份,我求之不得,可寒蝉庵生活清苦得很,清慎师太性子又严厉,你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住?这不行!”
“没事,你当阿婆没吃过苦啊?阿婆吃的苦多了,这不算啥,阿婆正好也想到庵里修修福,给来世修个大福大贵出来!”沈婆子笑道,李小幺看着沈婆子,慢慢转着心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既然阿婆拿定了主意,我看这样吧,阿婆这个年纪,不能再去受寒蝉庵的清苦,阿婆不要住到庵里了,就是尼庵边上赁处院子,我让张嬷嬷寻两个妥当的婆子过去照顾你,你早晚过去陪她说说话就行,反正平时她要做的功课劳役也多,能坐下来说话的时候有限,她不认识你,她不问,你也别提来历。”
“那也成。”沈婆子想了想,爽快的答应道:“既然这么说了,这事能快就快,你忙你的,我去寻张嬷嬷商量就成,寻好院子,这两天就搬过去。”沈婆子边说边站起来,李小幺忙跟着下了榻,一路将她送出半亩园,站在院门口看着她走远了,仰头看了一会儿满天的繁星,才踢踢沓沓的进去了。
第二百五四章 合伙
离启程出兵的日子越来越近,梁王府的事也越来越多,李小幺倒没怎么多忙,出兵的事,一是忙在苏子诚那里,二是水岩和俞远山这里,她这里倒没什么大事,每天倒还能早一会儿回来。
五月初的下午,暖阳热热的照着静谧的院子,魏水生午睡醒来,让人搬了椅子半躺在檐廊下看着本书,外面婆子通报,吕华上门来看望魏水生来了,魏水生怔了片刻,忙站起直迎出去,吕华一件素雅的天青灰素缎长衫,腰间束着条不起眼的同色腰带,摇着把古旧的折扇,跟在婆子后面,左右打量着缓步进来,魏水生直迎到藕院门口,吕华见魏水生迎出来,急忙收了折扇,急走几步笑道:“润文不必如此客气,不是外人,身子好些没有?”魏水生笑着和吕华相互见着礼,客客气气的客套着,两人一路让着进了藕园,吕华看着檐廊下的椅子,也不进屋,两人仿佛多年老友般随意的坐在檐廊下谈天说地,直说到天色见晚,吕华半分要告辞的意思也没有,魏水生半分异色也没有,海棠进来禀报摆了饭,两人就在檐廊下,极家常的吃了晚饭。
李小幺刚在二门里下了车,卢嬷嬷忙迎上来扶着李小幺下了车,低声禀报了吕华午后过来看望魏水生,这会儿还在说话的事儿,李小幺顿住脚步,凝眉想了想,‘嗯’了一声,脚下加快,一边往半亩园赶,一边吩咐道:“让人摆饭吧。”卢嬷嬷忙叫过流云吩咐了,流云提着裙子奔回去传话,李小幺进了半亩园,极快的洗漱换了衣服,吃了几口饭,就出来往藕园过去。
藕园灯火通明,张嬷嬷迎出院门,低低的禀报了几句,李小幺点头应了,进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廊进了垂花门,吕华和魏水生正坐在檐廊下喝茶,见李小幺进来,吕华先站起来,见魏水生也要站起来,忙伸手小心的扶了他一把,李小幺笑语颜颜的和两人曲膝见礼客气着,三人重又落了座,说了几句客气话,魏水生扶着椅子站起来笑道:“小幺先陪吕大爷说话,我去换换药。”吕华忙欠身让着魏水生,李小幺回头示意了眼张嬷嬷,张嬷嬷会意,悄悄示意海棠、红桔等人退到院子各处守着。
吕华看着张嬷嬷等人退下,缓缓往后靠到椅背上,看着李小幺微笑道:“家里传信说你想要几张海图。”
“嗯,从太平府回来途经鹿港,正好遇到吕丰,听他说贵府海船队走的极远,就托他看看能不能拓几张海图带给我,也好看看海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李小幺坦诚的笑答道,吕华目光微闪,摇着折扇沉默片刻,看着李小幺和缓的说道:“五爷若是爱那海外风情,我那里倒收了不少门下出海之人写的游记志传,文笔倒也能看看,那海图只标着航线、地标,倒没多大意思。”
“这自然好,我极爱看游记志传,那就不客气了,我明儿让人去取。”李小幺笑盈盈说道:“爱看各处风情习俗是其一,除了这个,我还想学大爷这样做做海外的生意,北边也有良港,可惜没人远涉重洋,我就开个头,做做这个生意,也好挣些脂粉钱。”吕华面容舒缓的笑起来:“五爷是爽快人,这海上生意虽说利钱极高,风险也极大,货物、海图和船都不是难事,只两样,一是这积年老到的船工难寻,二来海上盗贼猖獗,不瞒五爷说,能安稳往来海外的船队,都在我上清门吕氏门下,那些零散船只若要安稳往返南洋,也须得依附于吕家船队才能保得平安。”吕华的话停了停,李小幺抿着茶,看着吕华,想了想,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会儿不是争气好胜的时候,且听他的打算,李小幺面容悠闲下来,笑盈盈的看着吕华,一言不发,只等他往下说,吕华看着李小幺,见她不说话,带着笑接着说道:“五爷若想做做这海外的生意,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上清门现有十一支船队,五爷想要哪一支?就送给五爷。”
李小幺手里的杯子轻轻抖了下,凝眉看了吕华一眼,将杯子放下,慢慢擦了擦手,看着吕华直截了当道:“大爷把话说完吧。”
“五爷心思玲珑,人也爽快,梁王爷要取淮南路?”吕华突转话头问道,李小幺面无表情的看着吕华,一言不发,吕华紧盯着李小幺看了片刻,轻松的笑着,往后靠到椅背上说道:“鹿港,五爷专程过去查看鹿港,真是好眼力!”李小幺轻轻吸了口气,一边笑一边摇头道:“吕大爷寻错人了。”吕华目光凝重的看着李小幺,没有接话,李小幺看着他,认真中满是坦诚:“鹿港往西,平坦无碍,直通吴国腹地,又紧邻扬州,巨商云集,这样要紧的地方,过于烫手。”
“我知道,修个码头罢了。”吕华笑着说道,李小幺又摇了摇头:“吕家又不缺钱,不过要个百世安稳,何苦招忌?”吕华敛了笑容,紧盯着李小幺看了片刻,突然干脆的点头道:“多谢!五爷的丝绸铺子什么时候开出来?”李小幺转头看着他没答话,吕华直视着李小幺接着说道:“五爷的生意我都看好,不如让我入个股吧。“
“怎么入?”
“自然是五爷占大头,你六我四。”
李小幺垂下眼帘思量了片刻,看着吕华说道:“三成,要送四成干股出去,我也不过留下三成。”
“好!”吕华痛快的答应道,李小幺舒了口气,笑容满面的看着吕华慢吞吞的问道:“王爷那边……你打算怎么跟你小师叔解释?”
“我解释什么?”吕华的笑容里带着丝丝狡滑:“有你呢。”李小幺高挑着眉梢闷了片刻,看着吕华,突然笑起来,笑的吕华莫名其妙,李小幺笑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吕华说道:“我差点忘了,你说,我的生意你都看好?都要入三成的股么?”
“是!”吕华答应的肯定而干脆,李小幺笑得眼睛弯成一弯月牙:“我还有笔大生意,秋天里就开张了,你想好了,真要入股?”吕华怔了怔,肯定的点头应道:“入!”李小幺紧盯着吕华笑道:“我是要开个勾栏!开成北平最好的勾栏。”吕华不过怔了瞬间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勾栏只要正当做,也是正当生意,只是要宽厚些。”李小幺意外的看着吕华,吕华笑道:“上清门在信阳还经营着几处瓦子。”李小幺眨了眨眼睛,吕华笑容更浓,一边笑一边低声说道:“看样子这勾栏你要是隐在暗处经营,这样最好,本来就不必亮到明处。”李小幺深吸了口气,点头笑道:“我知道了,这两处,就作价四十万两银子,明天你让人送十二万两银子给我。”
“好!”吕华答应的干脆之极,李小幺隐隐有些闷气的看着他,这吕家真是银子不当银子!
送走了吕华,李小幺转回来,魏水生正站在垂花门下,眼里满是担忧的看着她,李小幺紧走几步笑道:“水生哥今天看着气色好多了。”
“嗯,我没事,你?没什么事吧?”魏水生迟疑而含糊的问道,他不确定这事该不该问,李小幺两只手拉着魏水生左手衣袖,低着头走了几步,才带着笑答道:“没事,水生哥别担心,至少不是坏事,对了,狗子和五哥看好了几处宅子,你若好些了,就去看看宅子吧,总得你先看满意了,要不,我请水桐大/奶奶过去看看?反正她看了,自然会细细跟莲姐说,说不定还是拉着莲姐一起去看呢,赶紧买下宅子,人家水家还要现赶不少家俱,还有帘子帷幔,都得现量了尺寸才行。”
魏水生低头看着喜笑颜开说个不停的李小幺,停住步子,看着李小幺低声问道:“你哪来的银子?二槐和铁木刚成了亲,织坊还没开始挣钱,家里哪还有银子?”李小幺跟着停住步子,抬头看着魏水生,思量了片刻答道:“我还做了别的生意,你放心,银子都是正正当当得来的,没有一两不义之财。”
“我不是说这个,小幺,从太平府到现在,这钱上的事,都是让你操心,不用这样,哥哥们都是苦日子过出来的,哪用那么讲究?你看看你,光顾着几个哥哥,你自己……唉!若说好日子,那是没头的事……”魏水生抬起左手抚着李小幺散落的鬓角,心疼的说道。
“我知道,”李小幺打断魏水生的话说道:“有头,怎么没头?你看,二槐哥成家了,大哥和贵子哥成亲的宅子也有了,再给水生哥置处宅子成亲就成了,除了这个,我还想再一家置个庄子,也不用大,中等的庄子就行,这样,有本事没本事,就都能管着一家人暖饱无虞了,就这些,置办好了,我就不管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我过我的逍遥日子。”
魏水生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小幺的肩膀没再说话。
第二百五五章 临行
进了五月,张嬷嬷又开始忙着准备端午的种种,往水家送节礼,收回礼,再打发人过去送谢礼,这会儿的柳树胡同,又跟从前的清静不比,要送节礼的人家翻出不知道多少倍来,要收的节礼就更多了,收了礼总得打发人赶紧过去回礼,可不好让人觉得轻狂,这一来一回就把府里一个个忙得脚不连地,张嬷嬷和卢嬷嬷、紫藤商量了,禀报了李小幺,又挑了些仆从下人买回来,也实在是应付不过来了。
算着日子,赶去吴地责问刺杀之事的礼部郎官也该过了郑城了,苏子诚和苏子义挑了吉日,准备端午过后就启程赶往淮阳,从宁王府回来,苏子诚叫了李小幺过去问道:“魏水生身子恢复些没有?”
“好多了,这几天早上起来还用左手练一趟剑,下午还练几页字,谢谢王爷。”李小幺笑答道,苏子诚满意点了下头,看着李小幺建议道:“淮南路一战后,咱们得好好休养生息一阵子,我看,让魏水生跟着水岩领份差使,虽说立不了大功劳,好歹论功行赏时也有个说法,战后谋个合适的差使,这也是个说法,你看呢?”
“多谢王爷,求之不得呢。”李小幺满脸笑容,干脆的答应道,苏子诚舒了口气,笑着说道:“咱们初六傍晚启程,钦天监看好的吉时,也没几天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多带几个丫头随身侍候,这趟不比你去太平府,要用的东西想带多少就带多少。”李小幺看着苏子诚呆了呆,算了,去就去吧,大哥他们,还有水生哥都上了淮南路战场,自己在开平府呆着也是心神不安,不如就近过去看着,也许还能帮上点什么,至于生意,唉,这不是急事,先拖一拖吧,正好,看看淮南路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生意……李小幺笑着点了点头,苏子诚招手示意她到东墙的地舆图前,指着淮南路大图低声说道:“我和大哥商量过了,这一趟宜速战速决,取下淮南路要越快越好,不能给吴太后和大皇子留下调度的余地,取下之后,无论如何要尽快压住稳住民心,大哥的意思,这事交给你,他说你至少比我做的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哥已经看着户部挑选老成合适的州县官员了。”李小幺一口气窒在喉咙里,看着苏子诚低声叫道:“北平没人了?要我管这么大的事?”
“人是有,我看不上。”苏子诚掸了掸长衫回道,李小幺连眨着眼睛,呆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傍晚,李小幺在二门里下了车,拖着脚步先往藕园看望魏水生,魏水生刚写了两张小楷,李小幺拎起来夸个不停,魏水生笑起来:“这还叫一笔好字?什么时候小幺的夸奖这么不值钱了?”
“是很好啊,比我写的好的,都是一笔好字!”李小幺极认真的说道,正送红枣汤进来的海棠一下子笑出了声,魏水生也笑的肩膀耸动,几个人笑了一会儿,喝了红枣汤,李小幺将苏子诚的安排说了,魏水生伸手轻轻拍了拍李小幺瘦薄的肩膀,难过的低声说道:“你看看你瘦的,虽说速战速决,再怎么快也得半年,那城打下来容易,打破的城再理顺当要费多少心神?小幺,唉!二哥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反正王爷说了,这一趟不比去太平府,可以多带些丫头,多带东西,我刚就想好了,反正咱们两个都去了淮阳和淮南路,府里也用不着多少人了,我都带上,再收拾个十车八车东西,就当游山玩水了,水生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会享受了,没事!”李小幺笑着宽解安慰着魏水生,魏水生叹着气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你现在不如从前,这手不便当,再说,身子也没全恢复了,你得有几个得力的小厮随身侍候,咱们家立家晚,这人手上不得力,我想托水桐大/奶奶要几个可靠稳妥的小厮给你用,你看看好不好?”李小幺看着魏水生商量道,魏水生眨了眨眼睛,李小幺抿嘴笑着低声说道:“听说七娘子陪嫁的家人婆子早就备下了,让她送几个过来你先用着,反正早晚要过来。”魏水生脸上一下子浮起层红晕,努力若无其事道:“你安排吧。”李小幺笑着站起来,告辞回去洗漱吃饭去了。
第二天一早,兵部就将魏水生的委派送到了柳树胡同,淮南路的兵事都在暗中准备,水岩糊涂着领了个户部员外郎的衔,统一调度军需粮草,魏水生安了个幕僚的名,跟着水岩‘参赞部务’,魏水生接了委任,换了衣服,既赶往梁王府寻水岩报到去。
下午,水桐府上管事寻到水岩又找到李小幺,打听她什么时候回府,说是水桐大/奶奶亲手包了些棕子,想给五爷送些尝尝,李小幺看着水岩笑道:“申正前就回去,不过主客在你那儿,光我这个陪客早回去也没意思,也跟你讨个人情,早些放人家回去吧。”水岩一边笑一边摇头:“七娘子那么稳重个人……”李小幺看着水岩,突然敛了满脸笑容,神情庄重,闭上眼睛,双手合什祷告道:“诸神菩萨,求你们赐给开平府水岩一桩相知相爱、魂牵梦绕的姻缘吧,阿弥陀佛!”水岩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睁开眼睛笑道:“好了,我替你祷告过了,等你魂牵梦绕时,就能懂七娘子了。”水岩听的哭笑不得:“听你说的这样,倒好象你魂牵梦绕过一样,你懂?”李小幺面容僵了下,退了两步,带着笑转身就走,没理他的话。
李小幺刚回到柳树胡同换了衣服,水桐就进了二门,李小幺忙迎出来,张嬷嬷明了的清了二门,只自己和海棠、青橙两个侍候着,水桐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和李小幺见了礼,李小幺伸头看着车子笑道:“莲姐也来了?”话音未落,车帘掀起,水莲通红着脸,努力镇静着下了车,李小幺上前挽着她笑道:“我过几天就要跟王爷启程去淮阳,想着你也该过来和我话个别才是,怎么今天才来?”水莲忙解释道:“我来就是跟你说话儿的,你想哪儿去了?”李小幺抿嘴笑着一句话不说,水桐紧跟在后面笑出声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水莲通红着脸,扭着头干脆不说话了。
张嬷嬷远远走在前面,引着三人到了离二门不远一处安静的花厅里,远远曲了曲膝,就退下了,魏水生迎在花厅门口,面容举止里自然中又满透着不自然,冲两人长揖见着礼,李小幺松开水莲,回身拉住水桐笑道:“大/奶奶,我正有件事想求你帮忙,这几朵花开的好,咱们边赏着花儿边说话?”水桐停住步子,转头打量着四面敞开着窗户的花厅和远远侍立着的张嬷嬷和海棠等人笑道:“五爷是个有心人,有什么事,五爷只管说就是。”李小幺拉着水桐,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说了要给魏水生寻妥当小厮的事,水桐一边笑一边满口答应:“哪有不行的?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那我就放心了,除了这个,还有件事,一是水生哥成亲的宅院,原本想着,我和水生哥都在开平府,这宅子的事看着买极便当,现在你看,家里也没个能做主的人了,这事就一起托付给大/奶奶,一定要挑处让人家满意的宅院,回头我让门下的管事,叫张狗子的,去府上请见大/奶奶,买下宅院若要修整,也请大/奶奶操心指点指点他。”李小幺接着托付道,水桐连连点头应承:“你放心,我原来和七妹妹商量过,想置处……不是别的,一份心罢了,后来和二爷说起,二爷说不必,五爷必定早有成算,这宅院放那儿,回头让人议论起来不好听,也伤了魏二爷和五爷的脸面,我想想也是,还不如折成别的好,五爷只管放心,五爷和水家,都是不过求着他们两个好罢了,这事就交给我,五爷这一阵子瘦得很,我带了些燕窝、红参过来,知道你不缺,不过尽尽我这份心,记着多保养,年青时候不保养,老了就知道苦了……”水桐满口答应了,琐琐碎碎的叮嘱着李小幺,李小幺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笑道:“大/奶奶怎么……话多了呢!”
“是么?”水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鬓角:“怪不得阿明总嫌我啰嗦,看来真是上了年级,话也上来了,五爷不知道,慈幼局里做事的婆子们就得啰嗦着,少说一句事情就做不到点子上了……”李小幺也不打断她,只笑着听她又说起慈幼局的琐碎事,看来她如今日子过的活泼也有了生气,刚认识那会儿,她哪有说话的心思?
第二百五六章 探看
两人站着说了好半天话,水莲才垂着头,揉着帕子从花厅里出来,魏水生落后两三步,微微低着头看着水莲的裙子,背着手跟在后面,水桐忙住了话,迎着两人过去,李小幺上前两步,挽着水莲,回头看着魏水生笑道:“水生哥就别送了,赶紧回去换药吃饭,我送她们出去就行。”魏水生忙止住步子,抬头见水莲离自己只有不到两步,脸上一红,忙低头急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低着头长揖到底,转了个身又长揖到底,李小幺微微蹙着眉头,一脸困惑的顺着魏水生的方向伸手比划着,魏水生这一转,根本没找到水桐在哪儿,冲着块大石头长揖告辞呢!水桐看着一脸认真、伸手比划比划魏水生,又比划着大石头的李小幺,用帕子掩着嘴,差点笑出声来,水莲脸上通红,抬手想拍李小幺的手,又不好意思去拍,李小幺看着尴尬的水莲,笑得眼睛弯弯,拉了拉水莲道:“我送你们出去。”水桐笑着,冲魏水生深曲膝辞了行,跟在水莲和李小幺后面一路往二门出去。
李小幺看着两人的车子出了大门,慢慢悠悠转回半亩园,沐浴换了宽松舒适的家常旧衣服,吃了碗糖蒸酥酪,吩咐翠蔓铺纸磨墨,自己端正的坐到榻上,绾起袖子,连呼了几口气,提笔开始歪歪扭扭的写字,紫藤、淡月等人围了一圈看稀奇,姑娘写字,这可是极少见的稀奇事,李小幺根本不理会看热闹的众人,只顾拧着眉头写一行想一想,想一想再写几个字。
小丫头翡叶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进来,还没跑到正屋门口就叫起来:“姑娘!姑娘!王爷来了!王爷来了!”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紫藤忙推着众人退下,自己一把拉住翡叶训斥道:“急什么?规矩呢?把话说清楚,是梁王爷?人到哪儿了?”翡叶拼命点着头,手往后背着:“快到院门口了!不让人通报,就闯进来了,我绕过藕园跑过来的!”
紫藤唬了一跳,急忙转头看向李小幺,李小幺放下笔,呼了口气,摆着示意紫藤:“他不让通报,那就只好当不知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紫藤眨了眨眼睛问道:“姑娘要不要换换衣服?”李小幺拧身往窗外看了一眼,努了努嘴叹气道:“换什么?人都进了垂花门了!”
紫藤等人垂手低头雁翅般迎在正屋门外,李小幺垂手站在门口,曲膝笑道:“王爷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过于失礼了!”苏子诚摇着折扇,站在屋门口上下打量着李小幺,上身一件小袖圆领宽松上衣,下面只穿了条略显宽大的裤子,细而白皙的脚腕裸在外面,隐隐透出丝怯生生来,苏子诚忙移开目光,顺着洗的发白的衣服角看上来,发白的衣领柔顺的贴在脖颈间,细细的锁骨露在外面,几缕软软的黑发垂落在锁骨间,苏子诚喉结下意识的动了动,忙四下转着头,摇着折扇胡乱答应着:“大嫂亲手裹了棕子,我拿来几个给你尝尝,过节了,要吃棕子。”又是亲手裹的棕子,难道过个端午节,这开平府最宝贝的东西,就是这亲手裹的棕子?李小幺闷闷的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伸手往外让着苏子诚,准备把他让到外面花厅里去,苏子诚却仿佛没看到李小幺伸着的手,摇着折扇,抬脚径直进了正屋,李小幺吸了口气,只好也跟进屋,苏子诚站在屋里,转身左右打量着笑道:“这屋子好!原来你也喜欢阔朗,这样三间通透,看着最舒心爽气。”说着,摇着折扇径直坐到了南窗下的榻上,收了折扇放到几上,伸手掂起几上的金栗宣,仔细看起来。
李小幺跟过去,接过紫藤托过的茶送过去笑道:“原来这开平府的规矩,端午送节礼,都是送自己亲手裹的棕子,我倒不知道这规矩,早知道也给王爷送几筐亲手裹的棕子了,昨天我正好裹了好几只棕子,要不拿几个过来给王爷尝尝?”苏子诚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宣纸,也不听清李小幺说的什么,只随意的点了点头,李小幺转身吩咐了海棠,苏子诚看了一会儿,举得远些又看了看,扬着宣纸笑道:“怪不得都说你这字自成一家,别有风骨,倒真是……独一家!风骨是真硬,你这写的什么?我怎么没看明白?”李小幺上前拿过宣纸,仔细铺平放到旁边答道:“我又没练过字,不写错就行,就是错个一笔两笔,能认出来就行,这是我写的杂剧,回头拿出去让人排,等从淮南路回来,正好拿来看着解闷。”
“杂剧?!”苏子诚正笑着又听怔了:“你才华出众,写什么不好,写这种……这种东西做什么?不如……”
“王爷!我一个庄户姑娘,什么才华出众?你也太抬举我了,那些诗啊词的我也不懂,我就爱看个杂剧,听个小曲儿,就想着让人演个好看的杂剧,中间再唱上几支小曲儿,外头那些杂剧都不大中我的意,我就想着让人照我的意思排出些有小曲儿的杂剧出来,先写一个让她们排排试试,等从淮南路回来,也排得差不多了,唉,说来可怜,也就能看看它了,旁的还有干什么?这里,也就能看看这个了!”李小幺打断苏子诚的话,说到最后竟伤感廖落起来,苏子诚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心痛的看着她笑道:“就能看看这个,那你从前还喜欢看什么?幻术?杂耍?这有什么难的?你想看什么?只要这世间有的,都容易!”李小幺思念而茫然的一边笑一边摇着头道:“不想看,就想看自己排的杂剧,说起来还是杂剧最好,就是唱得太难听,词曲都不如小曲儿好,你说,若是把杂剧和小曲儿合在一处,一折折演成一整个故事,肯定好看也好听!必定有好多人喜欢看!”苏子诚挑着眉梢,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哪有功夫做这个?你既然喜欢,府里有的是清客,也有懂这个的,倒不如……”
“多谢王爷,那倒不必了,我写的是我想看的,他们哪里知道?”李小幺笑盈盈的截回了将苏子诚的话,苏子诚正要说话,外面,海棠禀报声起,李小幺忙应了,海棠托着琉璃碗,里面盛了两只剥好的棕子送进来,南宁和北庆一左一右侍立在正屋台阶下,看着海棠托盘里的棕子,连眨了几下眼睛,睁大眼睛怔怔的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一齐用眼角瞄向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