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浩和董太侧妃一看那账册的颜色,心里便咯噔一下,明显是放时间过长,纸张发黄发脆的样子,看来,仁亲王真的对自己送给自己女人的东西,还造册登记了。
娜仁太王妃随手翻了一下账册,让井妈妈转送给董太侧妃,然后慢悠悠地开口:“王爷是十分精细的人,他对财物的管理,更是严格,从来都是有章可循的,不然,我们府里也不会如此富裕,秩序井然。”
董太侧妃小心翼翼揭开账簿有些发脆的封皮,里面果然写了某年某月,赏赐某某什么东西,一条一条,记录得十分整齐,而账簿的字体,也是跟随仁亲王多年的老太监景烟的。
董太侧妃垂死挣扎道:“太妃娘娘,景烟公公常常也替王爷跑腿办事,他若是漏了一个两个呢?”
“那我也没办法,王爷走时留话要我守好这个家,那我只能以王爷的账簿为准了,只要上面没记的,不管是谁屋里的东西,我都得照规矩收回库房,董太侧妃请你多包涵。我照王爷吩咐做事,谁阻拦也不行,谁敢阻拦,那就是不敬王爷,别怪我请家法。”
董太侧妃没想到,这么多年巧取豪夺,寝室旁边的耳房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每一件都来之不易,却多数都不是王爷赏赐的。想到多年殚精竭虑,好容易弄到的那点儿家底,现在不得不拱手交出去,董太侧妃的心里,简直像泡进了黄连水中。
钱浩看到娘亲的脸色,心里也一股邪火压抑不住,他估计娘亲库房里的那些摆件,肯定价值不菲,虽然曾经偷偷给舅舅家运了一些,但值钱的,肯定都没动,他知道娘亲信不过舅妈,但现在,还不如给了舅妈呢,好歹舅舅还能为自己谋划一二。钱浩心里一阵后悔,但事到如今,该争取还是得争取一下:
“太妃娘娘,我和侧妃搬出去,屋里太过寒碜,丢的也是王府的脸,你难道一点儿也不介意吗?”
娜仁太王妃很奇怪地挑挑眉,然后严肃地道:“难不成你搬出去,还想打王府的名义吗?从今往后,你是你,王府是王府。”
“外人会分这么清楚吗?我估计这一辈子,别人提起我,都会加一句:‘仁郡王府的三爷’。”
娜仁太王妃摇摇头:“你到底是谁,人们心里自然有评判,你过得好不好,也和我没关系,璋儿年纪比你小,朝阳更比你小一辈儿,没人会责怪他们没有照顾好你,反而他们若是有什么不好,你难逃干系。”娜仁太王妃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总带着一份嘲笑的意味,董太侧妃和钱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钱浩一个庶子,凭什么让人重视?他再寒碜,也丢不了郡王府的脸。
钱浩嘴巴动了好几下,最后也无话反驳。
从娜仁太王妃这里出来,董太侧妃还让人去找二太太霍氏,可惜钱轩前些年已经把刘太妃手里的东西败坏地差不多了,霍氏现在,满心都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她父亲告诫她,惹谁都不可以惹了钱隽,而分家时,钱隽明显在帮娜仁太王妃,霍氏便很理智地不声不响,给什么便要什么,不给她也不去争。董太侧妃的人费了半天口舌,想让她出头闹腾,霍氏理也不理。
董太侧妃折腾一番,再也没了办法,便打开库房,把小东西拿出来,让丫鬟老妈子帮着缝到被子里。
伺候仁亲王的太监景烟因为积劳成疾,让娜仁太王妃送到庄子上养病,他是个聪明人,猜想王爷过世,王府会分家,便派人给娜仁太王妃送来一封信,原来十年前,董太侧妃因为借管家行贪腐之事,被仁亲王抓住了,她院子里有个小库房,里面的东西就是钱浩的家当,是不能从家里再得其他财物的。
娜仁太王妃立刻派人去董太侧妃的院子,却发现她已经把小库房的铜锁砸开,更换了。
景烟被送到庄子,九死一生,仁亲王又过世了,董太侧妃以为过去的事情没人知道,便大着胆子把库房打开,里面轻便好拿的,一部分送到了董家,还有运出去寄存在了当铺,她故意和娜仁太王妃大闹,也是为自己的那些行为遮掩。
这次分家,娜仁太王妃给了数万两银子的家产,外加自己手头的两家铺子,还有那些存货,她和钱浩能有十万两身家,虽然比不得王府,但也够她舒舒服服过好日子了,董太侧妃一面恨娜仁太王妃,一面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不已,这天她正指挥丫鬟收拾东西,守门的婆子跑来通传:“太侧妃娘娘,太妃来了。”
“什么?她——”来干嘛三个字还没出来,董太侧妃就隔着窗户看到了娜仁太王妃前拥后呼地过来了。
董太侧妃赶紧挤出几丝笑纹,装出殷勤状,疾步出来迎接:“太妃娘娘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娜仁太王妃也不理她,径直走进屋里,在上位坐了,然后拿出景烟的信,递了过去。董太侧妃有些茫然地拿出信纸,打开看了几眼,额头的冷汗就冒了出来,脸色也被气得成了紫茄子。娜仁太王妃清清嗓子,语气强硬地道:“既然王爷生前,对钱浩的家产有安排,我这里就不越粗代庖,显自己能了,前头所说,分给三老爷的家产,我全部收回,你屋里的东西,随你带走。”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分家(6)
董太侧妃急了,声音十分尖锐地叫道:“这怎么行?”
“怎么?你要违背王爷的遗愿吗?”娜仁太王妃沉下脸,怒哼了一声,“我问过当年经事的人,景烟老管家这封信,绝对是真实的,你若敢违背,别怪我动家法。”
董太侧妃气得双手不停地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眼睁睁看着娜仁太王妃昂首阔步地在大群仆从拥护下,走了出去。
最让董太侧妃伤心的是,娜仁太王妃第二天还让人传话,要收走董太侧妃手里的两间铺子:“王爷当年说的是,侧太妃屋里的是三老爷全部身家,那就是说,不算这两间铺子。”
董太侧妃听完小太监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一软,就昏迷过去,醒来后,死活也不肯拿出两间铺子的契书,她竟然和娜仁太王妃耍赖了。
娜仁太王妃恨董太侧妃捣鬼,使她儿子没能顺利袭爵,对那娘俩寸步不让,她让人拿着王府的名帖,去京兆府那里挂失,重新办理了一份新契书,等董太侧妃听到消息,赶紧派人给董进才传信,已经来不及了,京兆尹战战兢兢地给董进才的谋士说:“王先生早来一步就好了,卑职已经让人给办好送过去了。”
“追回来。”姓王的蛮横地道。
京兆尹走的就是董进才的门路当上这个官儿的,甚至,以前巨荣没有设京兆府,是董进才为了安插自己人,给永昌帝建议的。
娜仁太王妃午睡起来,刚刚拿到新契书,就有人通传说京兆尹上门来了。
娜仁太王妃很惊讶:“找我?不是找郡王爷的?”
“是找郡王爷的,也是找太妃的,郡王爷让人给你送信,京兆尹要追回那两份铺子的契书。”
“为何?”
“郡王爷让小的给你说,京兆尹是董大人提拔起来的,他说,看到了契书的原件,也就是契书没有丢,你不能新办一份。”
娜仁太王妃强忍怒气,把传话的小厮打发走,皱着眉头想对策,她自从嫁到上京,仁亲王对她百依百顺,她为了永昌帝能发兵攻打冒顿,也为了报答仁亲王的深情厚谊,一直压抑自己,现在,对皇帝她已经死心了,仁亲王过世,她也不用顾忌什么,自己年纪不小,在上京的地位也牢稳,她还有什么可惧怕,还要刻意让自己忍耐呢?
娜仁太王妃让人把契书送给了京兆尹,回头便让人把董太侧妃和钱浩的住所围了起来:“什么时候把铺子契书交出来,什么时候给他们自由。”
娜仁王太妃曾经是草原地位最高的几个女人之一,那时候的她骄横跋扈无所畏惧,父亲、弟弟和丈夫被杀,她也被冒顿追得到处逃跑,性子才有了很大变化,学会了容忍,但她本性强势霸道,依然还多少保留了一些,现在,她自认为有仁亲王遗言,就是皇帝也不得不给她留几分薄面,便对董太侧妃下了狠手。
董太侧妃没想到娜仁王太妃敢硬来,可惜娜仁王太妃这几个月把她在外院安插的人全送到了庄子上,这一回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无征兆便把她困在院子里,就是想给董府送信都不可能。
娜仁王太妃既然要逼董太侧妃,自然在送进去的吃食上,也极尽苛待,董太侧妃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吃食,若不是馊了,就是粗粝难咽,把她气得坐在院子里大哭,娜仁王太妃忽然换了策略,送进去的食物又好了起来,但却一顿接一顿都是甜食,没有咸味,董太侧妃没两天就腻味地难以忍受,最后竟然吃了直接吐出来,比让她吃粗粮和馊了的食物更难忍受。
董太侧妃还能勉强忍着,钱浩却实在忍不住了,娜仁王妃很大方地让人把他送到了董太侧妃的院子。
“娘亲,把契书给她,为了那点银子,你难道想把咱俩的命送了?”
“她不敢,浩儿,再挺两天,咱俩真的病了,不信她不害怕。”董太侧妃咬牙切齿地发狠。
“好我糊涂的娘,她把咱俩折腾的奄奄一息,这才让人请大夫,就是太医来了也无力回天,那时候,谁有什么办法就咱们?就是舅舅来了能怎样?别忘了,皇上护着那个恶女人。”
董太侧妃一下子就不说话了,自己哥哥再厉害,能厉害过皇上?不管娜仁做了什么,只要不是造反,皇帝就会网开一面,毕竟草原上,还有一万几千人追随她,肯为她卖命,皇帝看在大黑山马场的份儿上,绝对会包庇娜仁的。
董太侧妃一下子就丧气了,为了一年千把两银子的铺子,赔上两条命,还真划不来。
娜仁王太妃还准备和董太侧妃对峙一两个月呢,没想到才半个月不到,对方就缴械投降,听大丫鬟骓儿报来的消息,她内心里对董太侧妃越发轻视:“去传我的话,让董太侧妃早点准备,搬出府去,喏,这个账册拿给她瞧瞧,她只准带走当年王爷给的,这些是这两年她从库房领走的,是必须归还府里的。”
董太侧妃没想到娜仁王太妃得寸进尺,但看到账簿上记得明明白白,她也知道,娜仁王太妃是真和她杠上了,即便没有铺子这件事,她这些东西也一样都带不走,有心再闹,她已经有些发怵娜仁王太妃的狠辣和不管不顾,唯恐再被折磨,她和儿子商量,钱浩自负自己一定能赚来大钱,对董太侧妃为了那点金钱斤斤计较,也对她的担忧不以为然,而且,他还非常害怕再被虐待,便让董太侧妃归还那些东西。
“我们不自由,就是想给大舅通消息都不可能,给她,都给她,不信舅舅能轻饶了她。”
“嗯,总有一天,我要她吃了我的吐出来,拿了我的还回来。”
“就是,侧妃,你这样这才像大舅的妹子呢。”
董太侧妃被儿子恭维得心花怒放,便通知娜仁王太妃,让她带人来接收东西。
没过几天,董太侧妃和钱浩就匆匆搬了出去,娜仁王太妃毕竟不知道董太侧妃手里,到底弄了多少东西,在他们搬家时,又不好撕破脸皮真的严格检查,钱浩和董太侧妃还是夹带了不少好东西,董太侧妃和钱浩心里暗暗得意,娜仁太王妃截留的财产不下两万银子,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霍都督派人来接女儿回娘家,娜仁王太妃一口答应,这位和娘家人商量一番,回府就提出要搬出去,因为钱轩瘫痪,刘太妃傻了,娜仁太王妃并不打算让他们离开,她把霍氏召来,十分好意地劝道:“虽然世子没有袭爵,但过几年还是可以的,并且代郡王也是个好的,对府里十分仁厚。”
霍氏一句话也不说,只微微低头,做出恭谦的模样来。
娜仁王太妃叹口气:“你是个好的,进府以来,从来没有给我添麻烦,我这人,也不是没良心,今后,但凡我能过下去,就不会没有你和四爷的吃喝穿戴,我话放这儿,不过,你愿意搬,我也不拦着。”
霍氏不知道是犹豫了,还是不好意思说非搬不可,她只是那样摆出恭敬的样子来,却不说什么。
娜仁王太妃只好摆摆手:“你下去想想,想好了再来给我说。”
霍氏行礼退了下去,不过,她三天后还是提出要搬出去,钱轩分了两成的家产,就算刘王太妃手里的东西早就被钱轩败光了,也远比董太侧妃和钱浩得到的多,尤其是还给他们一个收益很好的庄子,霍氏如何肯继续住在王府,仰人鼻息过活?曾几何时,霍氏也泼辣彪悍,任性妄为,但成亲后,仁亲王府的庭院深深,被严格的规矩压着,男人是那样的扶不上墙,婆婆又被公公嫌弃,她再棱角峥嵘,也没有用武之地,这些年,她都快被逼疯了,现在有机会出头,她如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想当年,霍氏曾经因为性格太泼辣,还被人退亲,现在想想,霍氏自己都觉得恍然如梦,她没想到,在王府里,别说斗过娜仁王太妃、董太侧妃,她连杨太侧妃都斗不过,看清了形势,霍氏忍气吞声,尽量减低存在感,只求儿子能顺利长大,终于,霍氏觉得自己熬出了头。她庆幸,娜仁王太妃不怎么在乎钱财,不怕钱轩有儿子分了钱璋的家产,而董太侧妃见钱轩瘫痪,已经不能拦在儿子前面,她没有斩草除根,大概怕引起太多的注意,霍氏这才和儿子钱朝煜在夹缝里活了下来。霍氏分家时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想要一座大宅,娜仁太王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现在,她不怕出了门没地方住。钱朝煜比钱璋大一岁,虽然是嫡出,但因为刘王太妃、钱轩、霍氏等手里没权,他在王府的地位,比庶出的钱浩弱多了,连霍都督都常常为女儿抱不平,但仁亲王这些年,哪里还能记得刘王太妃祖孙几个?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探访
霍氏知道自己只要住在王府,就少不了会被那些个下人狗眼看人低,若是搬出去,她就可以当家作主,有父亲庇护着,再加上仁郡王府这块大招牌,她料定别人也不敢怎么欺负她,再过几年,儿子大了,她的好日子也该到来了。
钱隽带着一家人搬出去了,霍氏也搬出去了,以前熙熙攘攘的王府,一下子空寂下来,娜仁太王妃给各个院子留了下人打扫清理,照顾好房子,自己乐得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太子和张澜去了江南,沈明昀来了京城,这几个人乃是朝廷中举足轻重的,自然也带动了其他人员变化,朝廷格局也跟着有所变化——张澜的人没了中心,在朝廷中有力使不上,沈明昀却因为立脚未稳,没有人脉而举步维艰,朝政一下子变成了董进才独掌大权,只手遮天。
这天,钱隽坐在书房喝茶,文谨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探望。
“爹爹,芒果好久都没看见你了,女儿好想你。”芒果长得像文谨,大大的杏眼黑幽幽的,红红的小嘴巴,撒娇时那么一撅,别提多可爱了,钱隽只觉得满天的乌云顷刻便被风吹散,他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弯腰把往自己身上爬的两个女儿捞起来,让她们一人坐自己一条腿上。
桂圆长相像了钱隽,长长的丹凤眼,瓷白的皮肤,她比较沉默,只伸出小手,抱着父王的胳膊,想了半天,才问了一句话:“爹爹,母妃早上亲自做了酸奶冻,你都没回去吃。”
钱隽抱歉地对妻子笑了一下:“早上在外院的厨房,吃了厨子做的酸奶冻,还有一碗鸡丝面、一个葱油饼,很饱,你放心。”
文谨点头:“你能用心照顾好自己,我很欣慰,最近朝廷人事变动,知道你心中焦虑,但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你的身体,你要注意劳逸结合。”
“嗯,好!”钱隽答应着,对妻子笑了笑,便低头逗弄两个小女儿:“父王带你们出去,好不?”
“不是要给祖父守孝,不能出去玩吗?”
“不是去玩儿,而是去庙里给祖父上香。”
还不是变相去玩儿?文谨有些担心地看了丈夫一眼,她知道,虽然仁亲王对钱隽很不好,但丈夫心里,却并不是不孝的人,她很奇怪丈夫为何有这样的举动。
两个小的却不管这些,只管拍着小巴掌连声欢呼:“好!好!”
钱隽哪里不明白妻子心里担忧的是什么,他宽慰地道:“守孝也不是天天哭丧着脸,心里记挂着父王,把他托付的事儿做好,便是最大的孝顺。”
“嗯!”文谨点头,钱隽这些天肯定郁闷得狠了,二舅入京,没有像大舅那样很快便打开局面,反而被董进才趁机捏得死死的,这如何不让他心中焦急?还有,在钱隽心中,朝廷大事比亲情更重,他更担忧董进才权利大了,做出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文谨不是那种泥古不化死板教条的人,便顺从地按照丈夫的心意,出去安排内院的仆人和行李,等到了庙里,钱隽安排侍卫护着他们娘儿三个去后面的花园走走,他却跟庙里的主持谈禅,这样怪异的行为,又让文谨十分不解,但她知道,男人不管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便没有多想什么。
吃了庙里送上的素宴,文谨又跟着往回走,或许是看到护卫高大强健的身影,文谨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军人,她的脑子里,忽然觉得石家和董家的亲事,特别诡异,似乎两家以前,八竿子都打不着,忽然站在了一起,让人实在难以接受。
回到家,文谨把这个想法给钱隽说了:“我总觉得很怪,两家结亲了之后,只有董进才一边在蹦跶,为石元帅请功、给石家送礼,石宗汉那边不声不响,一点也没有小官儿和大官儿结亲,高攀了那种殷勤。”
钱隽是个男人,自然不会东加长西家短的听这些,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文谨,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
“我认为,石家和董家的亲事,是石夫人自作主张定下的,石宗汉有些不愿意,说不定他想退亲,但又怕引起大麻烦。”
“唔!”钱隽忍不住露出笑意,“呵呵,还是你心细,小事情也能酿出大动静,我会想办法利用这个的。”
芒果困了,窝在文谨的怀里揉眼睛,这两个小的,奶娘都是南城港的,回来时全没有带过来,和后面的奶娘不亲,最黏文谨。
“我带她俩睡觉,你还有什么要我打听,想好了说一声。”
“不用了,你安心带好孩子就行。”钱隽笑着叮咛了一句,便起身走了出去。
文谨离开京城时间太长,回来几个月就赶上了公公过世,她得在家里守孝,别人家婚庆喜宴,她都要回避不能参加,因而社交范围非常窄,也就是玉洁郡主一家常常过来看她。
这天,来的是韦家的两姐妹,韦亮晴的丈夫已经在五年前中了二榜进士,在翰林院学习半年,分在六部观政,三年前去了江南一个大县做知县,因为为官清正,得了甲等考评,亮晴得以敕封为七品的夫人。
亮曦挑选人家时,钱先聪在京城,小有文名,钱文翰的人脉也大了许多,求亲的人家多,挑选的余地也大,韦成岚却看上了老乡——石卫村的一个孩子。钱先聪和文翰虽然不善于和人交际,但却都是急公好义的热心人,河阳县的举子来考试,有人就想办法求了王家或者临津镇别的人家的推荐信,拿着到钱家,多数的人不是为了省这点儿住店钱,而是为了安全,为了到京城,举目无亲,有人能够照料一二。当时石家的孩子来京城武举,住在石振宗在京城的家里,他是中了之后,来钱府投帖拜访时,听河阳的另一位举人说起韦家的,那个男孩,也有心求娶韦亮曦,却不知为何,阴差阳错,成全了亮曦和石承宗的亲事。“亮曦,你在京城,和石宗汉那边有交往不?”文谨问。
...
三百六十五章 猜测
亮曦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文谨:“原来那个石夫人在时,我们交往挺频繁的,现在这位,眼睛张在额头上,除了过节派个仆人送送礼,基本上没什么交往。”
“石承宗不是调任兵部了吗?管北疆大营的钱粮呢,她也不和你来往?”
亮曦笑了一下:“太妃可真消息灵通,老爷不过才到任几天。”说着,她便皱起了眉头,“前天,石元帅府是送了一张帖子来,邀请我去府上赏菊,我打算拒绝,还没回帖子呢。”
“邀请的哪一天?”
“九月十四,还有十天呢,我怕一开始就拒绝,那个姓王的不高兴,打算拖几天再找借口拒绝。”
“听我说,你去吧,我想打听个事儿呢。”
“你吩咐吧。”亮曦当年跟着文谨来的京城,和文谨在一起,有姐妹之宜,比亮晴和文谨在一起,要亲热。
“我很奇怪石家和董家结亲后,怎么忽然变得冷冰冰的,过年过节,石家给董家回礼,从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厮和小丫鬟,而且石夫人作为晚辈,也从没去董家拜会。”
“这个我知道点儿。”亮曦心直口快,十分爽朗地道,“石夫人以为攀上了董家,碰上了绝世好姻缘,她给石元帅写信征求意见,却不想碰上边关大雨,道路受阻,董家又频频催促,她便自作主张答应下来,谁知两家都过了小定,元帅的回信却到了,说是怕女儿乡下长大,高嫁太受委屈。”
“那为何这个婚事,却没有取消?”
“石夫人写信给元帅,事情都定下来了,元帅一直没有回信,半年了,石家的下人都猜测元帅真生气了,石夫人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董家的亲事,她哪里敢说退就退的?”
亮晴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插言:“估计石元帅不回信,也是这个意思,不敢退亲,却不喜欢这门亲事,只好拖着。”
她俩的说辞刚好和文谨猜测不谋而合,但毕竟是猜测,文谨希望亮曦能帮她打听清楚。
“太妃放心,我会悄悄打听清楚的。”
说完了正事,文谨和亮晴、亮曦拉起了家常:“亮曦,韦家舅舅春天回了老家,有没来信呀?”
“有的。”亮曦回答,“爹娘和哥哥在那里过得很好,他好像不打算来京城了。”
“怎么这样?你哥在户部的差事呢?”
“他走的时候已经辞了,我听爹爹的意思,他要拿攒的钱在家里买地,哥哥大概会在县城开个盐铺。”
户部现在上来的主官梁洪,是董进才的亲信,当年钱文翰给皇上上书,订立的新制度,能在很大程度上,消除户部吏员贪腐的积弊,并使得户部的账目也更清楚明白,能有效遏制贪腐,梁洪见手脚不好做,便处处排挤账目清楚的官吏,故意提拔一些别有用心的官员,甚至让有些脑子不清楚,账目容易出错的人升官,为人正直的韦亮工便没法在户部待下去了。
文谨安慰亮晴姐妹:“这样也好,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在哪里都一样。”
“是的,爹爹说,叶落归根,他和娘也该好好想想清福了。”
“你哥的大儿媳妇,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我爹和娘高兴坏了。”
“呵呵,抱上曾孙子了。”
“可不是。”
文谨非要留饭,亮晴姐妹也想和她多亲近,便也从善如流,最高兴的莫过于芒果和桂圆,她俩还小,虽然有小丫鬟陪着玩儿,可那些孩子因为身份局限,总是小心翼翼地让着她,弄得游戏起来也没了意思,好容易有小伙伴玩儿,她俩都兴奋得两眼亮晶晶,吃过饭,亮晴和亮曦告辞离去,桂圆拉着亮曦的小女儿舍不得松手,芒果干脆哭着在文谨跟前撒娇:“娘,让小悦表姐留下,在咱家住几天吧,呜呜——”
“芒果乖啦,过几天娘再邀请小悦过来,你不让她回去,小悦姐姐的爹爹想她了怎么办?还有,她祖父、祖母、姑姑、叔叔,哎呀,好多人都想她,怎么办?”
芒果扁了扁嘴,虽然不舍,但还是松开了小悦的手,只是满眼期望地请求:“姐姐,过几天再来玩儿。”
“好的。”
小悦也才比芒果大八个月,她也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把亮晴看得稀罕的:“太妃,没想到她们四个也有缘分,能玩到一起去。”
“那你俩有空就过来坐坐啦,别总等我给你下帖子。”
“好的,太妃,我们有空就来,你可别嫌烦啊。”
文谨牵着孩子,送她们到二门才返回,芒果和桂圆已经手牵手自己玩了起来,一般的双胞胎因为自己有玩伴,不容易接纳别的小朋友,今天这么稀罕小悦和桐桐,还真是少见。
文谨不知道自己承袭了身子的原主是什么性格,总觉得桂圆容貌像钱隽,性格像自己,而芒果长相像自己,性格却像钱隽,鬼精鬼精的,小小年纪,就是影后级别的表演大师,她明明刚才泪眼汪汪,眼睫毛还湿着呢,转眼就和桂圆玩得忘乎所以,这变脸也太快了些,想想钱隽,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文谨的心里便没法不这样猜想。
晚上钱隽回来,见文谨和两个女儿正玩老鹰抓小鸡,桂圆总是很容易就被文谨逮着,而芒果却多数能从母亲背后,揪出一个小丫鬟,他越看越觉得有趣,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本来因为事不随顺,造成的心情郁闷,也一扫而光。
看到丈夫开怀大笑起来,文谨这才停了下来,把女儿交给奶娘,让她们帮着洗澡换衣,自己也命春明安排粗使婆子抬了洗澡水。
钱隽由文谨帮着,换了衣服,一脸暧/昧地拉着文谨的手腕,进了盥洗室:“瑾儿,我好像最近冷落你了。”
文谨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
“还没有呢,我记得好几天回来都是倒头就睡了。”
“多大的人了,你当你年轻呢——”文谨的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巴。
钱隽一边用舌头细细描摹妻子的唇线,一边声音暗哑地嘀咕了一句:“我老当益壮不行吗?”
“老什么呀——”
文谨的话没说完,又被堵住了:“你说我老的,我今天不给你证明证明,下回,你还瞧不起我。”
虽然是开玩笑,文谨的心里还是闪过一丝异样,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了,若不是有钱隽陪伴,她真的不敢想像,这二十年七千多个日日夜夜,该如何熬过去,心里感激,她忍不住屈意承、欢,比以往都主动和热情,钱隽还没见过妻子这样过呢,激动地忘乎所以,直至两人最后都疲惫异常,才不得不停下来,相拥着进入梦乡。
第二天,文谨起来都辰时了,钱隽早就出门去了,她梳洗吃饭,然后带着芒果和桂圆在花园里玩了一圈,直到两个孩子累了,这才回来,吃了午饭,奶娘带着女儿午睡,她一个人对着空空的大屋发呆。
“王妃,要我帮你捶背吗?”春兰悄声走进来。
文谨很喜欢春兰的体贴,她摇摇头:“你也不小了,都两个孩子了,给我捶背,也会累的。”
“不累,王妃,你很体恤我们,从来不让我们做太长的时间,再说,我累了,就把春香唤来。”
“好吧,由你。”
春兰走到文谨背后,从肩头开始,又是揉捏又是捶敲,文谨的背部不那么又绷又累,自从过了四十,她就感觉身体开始走下坡,不如以前好了,坐得久了,腰部又酸又软。
春兰捏了会儿,低声给文谨建议:“王妃不如脱了外衣,趴在床上,我帮你揉揉腰吧。”
“换春香来,你坐一边陪我说说话。”
“是,王妃。”
春香是才进了一个小丫鬟,文谨挑人的时候,她还跟个柳枝一般,细细弱弱,十分娇柔,谁知半年时间,她跟个气球一般迅速膨胀,现在长得又高又壮,这孩子心眼拙,认死理,只因为文谨曾经给她几两银子和一些药材,救了她爹一条命,春香就对文谨十分忠诚,春明建议文谨给她起了个带春的名字,还让人教她学推拿按摩,专门伺候文谨。
文谨也是不得已才叫春香的,她手很重,虽然过后很舒服,但推拿的过程,十分疼痛,文谨有时候都有些受不了。
春香进来时,脸色带着几分激动,她把伺候文谨当成报恩,每次都是这样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她不是装的,而是真心这样想。
“春香,下手轻些。”春兰提示。“哦,好的。”春香不愧是跟着大夫学过的,一下手就在穴位上,文谨只觉得又酸又疼,立刻就趴着说不出话来了。但她咬着牙一声没吭,春香却开始说了:“王妃,奴婢的爹昨天出门,看到三老爷了,以前老王爷在的时候,他还装低调呢,现在可拽了,带了一大帮的长随,简直比秦侯爷的儿子还谱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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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春兰的婚事
秦侯爷的儿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春香竟然说钱浩跟那个人一样,可见钱浩立刻了王府,自认为翅膀硬了,露出了真面目。
不到半时辰,春香按摩完了,文谨已经昏昏欲睡,春兰做手势让她退出,自己轻手轻脚给文谨盖了个薄被,自己拿了个马扎坐在外屋,随时等候召唤。
文谨一觉起来,觉得神清气爽,脑子都变得十分好用,想当年,董进才想借打击钱隽来打击沈明昭,为何现在不能反过来,用打击董太侧妃和钱浩,来打击董进才呢?虽然董进才比沈明昭冷血,他不会太关心妹子和外甥,但若钱浩和他都是小人,都难免利令智昏,最好让他们甥舅绑在一起犯罪,然后,牵出钱浩,攀扯董进才,从而把他扳倒…
文谨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她还仔细分析了钱浩,目前他只是举人,明年因守孝不能参加春闱,现在没人压着,他如何能耐不下心来刻苦攻读?肯定满脑子的邪门歪道。
“咳咳!”文谨觉得嗓子有点痒,人不住出声,春兰立刻走了进来:“王妃,可是要喝水?”
文谨坐起来:“上点菊花茶吧,秋天燥热得很。”
春兰出门吩咐小丫鬟准备,她返回帮文谨更衣,梳头。
“春兰,若你是钱浩,现在最想做什么?”春兰心思细腻,最能体察人心,文谨经常和她这样谈话。
春兰想了想,才开口:“最想发财,当官儿,他一个举子一时半会儿也熬不出头,搬家前,王太妃把他和董太侧妃狠狠整了一顿,他肯定想报复,那,首先就是发财,然后在王太妃面前得瑟。”
文谨也是这么想的,她忍不住继续往下探讨:“钱浩发财,你说,他是借着董进才的势,受贿赂,为人跑官或者去灾呢,还是做生意?”
“我想,他现在肯定是想做生意,等发现根本没那个本事,才会想着收钱为人办事。虽然董进才官儿大,可高大人手下的一帮御史,时刻盯着董进才呢,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肯定会上书弹劾,连董进才都不敢放开手脚敛财,何况三老爷。”
文谨越发觉得让春兰当个伺候自己的奴仆大材小用了,但自己房里,已经有了春明和夏阳两个管事妈妈,春兰再提拔,也越不过那两个去。
见王妃不问,春兰自觉地闭上嘴,默默为文谨服务。
晚上,钱隽回来,文谨和他商量:“你在外面放的那些打探消息和暗地里办事的人中,有没有和春兰般配的?这孩子心思玲珑,稳重又忠诚,可惜命运多舛,竟然连个孩子都没有,男人就急病死了,我想让她改嫁。”
“我手下人多的是,为何要是那样的人?”
文谨把白天和春兰的对话复述了一边,然后道:“听出来了吧?春兰可不是普通女子,一定能成为丈夫的得力助手,辅佐男人取得更大的成绩,还能帮他防范难以预料的风险。”
钱隽好一会儿没说话,文谨刚想打退堂鼓,说一句“你若是为难,那就算了”,钱隽却忽然一拍大腿:“哎呀,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郑再新的大侄子郑羽,他大哥的大儿子,和春兰就挺配的,郑羽很能干,现在是郑再新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吧,他有个小闺女,女人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死了,你出面把春兰指给他,他肯定不敢嫌弃春兰是寡妇的。”
“不敢是不敢,但心里若是嫌弃,春兰岂不受委屈?这个不好。”
“唉,你怎么总是不懂这个?郑家对咱们忠心耿耿,恨不能剖出心来给咱们看,你哪怕给个土坷垃,他们都恨不能供到神龛上,更别说给他像春兰这样聪明伶俐又样貌俊俏的女子了,他们家,绝对不会嫌弃的。”
文谨想了想:“我还是想亲口问问郑羽,也要让春兰见见郑羽。”
春兰的亲事是她父母早就定下的,文谨一直觉得委屈了她,那个男人蔫头耷脑的,没想到他大概有心脏病,忽然就那么倒下死去了,这是文谨一块心病,觉得对不起春兰,现在,春兰二嫁,她一定要让她遂了心愿。
郑家人果然如钱隽所说,郑羽听说文谨要把身边伺候的丫鬟嫁给他,激动地眼圈都红了,嘴里的舌头都有些转不过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谢恩道:“王妃娘娘百忙中还能记得奴才,我郑羽何德何能,值得王妃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