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听了,十分感动,便把这话,学给了文瑾听。

文瑾很感动,却只深深叹口气:“哥哥,你劝世子悠着点,这世上,不如意的多了,他无论如何,别说什么不要命的话,他要是没命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好像这话是应和钱隽一般,文瑾想要解释一句,她只是要钱隽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但文翰已经起身告辞,文瑾的话,竟然没有说出来。

钱隽收到文翰的信,见文瑾对他如此痴情,心神大振,一扫前几天的颓废和沮丧,连睡觉做梦,都是笑声,郑再新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但主子愉快,他才愉快,这才放下心来。

钱隽本来就在不遗余力追查文瑾的身世,这时,投入的精力更大。

明知道文瑾的身世揭秘,说不定会对自己很不利,但他依然不肯放手,最重要的原因,他觉得文瑾肯定是希望知道真相的。

其实他猜错了,钱隽不知道文瑾这具身体里面,是个后来的灵魂,再说,文瑾和钱家人相处得很好,她乐不思蜀,自然不希望有什么变化。

不得不再适应一个新家庭,文瑾想想都觉得头大呢。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文瑾怎么想没人管,关于她的身世,好几拨的人都在努力寻找着真相。郭公公的人在梁中省有了重大发现,他寻到了文瑾当年失落的项圈。山阳县当铺的东家,把收到的当品,送到明湖城的银楼出手,因为项圈遗失了正中的吊坠,明湖城的银楼,重新配了一个和田玉的,翻新后卖给了当时梁中省巡抚祝况,祝况年老致休,带家眷回了老家,现在他的长子靠恩荫做了个七品知县,郭公公的人上门赎回,那边哪里敢说个不字?郭公公马不停蹄,让人拿着去了那边查访,希望有人能认出来。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往事(一)

郭公公给永昌帝讲他的怀疑:“那项圈倒是梁朝之物,可下面的璎珞,却像是从外域进来的,绿得透亮,就像是春天里的树叶一样的玉石,咱们这边,很少见到。”

“哦?记得前朝有个皇后,特别喜欢绿色的饰品,她专门派人去海外采购,现在宫里还存了一柄如意,一个玉碗,难道是那个?”

“很像。”郭公公点头。

“那,钱文瑾到底是谁?不会是前朝余孽吧?”永昌帝说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皇上,前朝的犯官,多流放***,听说当时那种绿玉很是盛行,好多富贵人家一掷千金,争相收购,是不是他们中间的?”

永昌帝心情复杂,前朝的犯官之女,现在也没资格入宫啊。

郭公公也想到这个了,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打算,若是皇上实在放不下钱文瑾,他豁出命去,也要给这个女孩一个体面的身份。

不说郭公公指挥手下为文瑾的身世如何忙碌,沈明熙风尘仆仆回到京城。他去***耗日持久,却未能说服的苗王,见到皇上,十分沮丧。

“为什么?朕给的条件不够好吗?”

“皇上,苗王说,当年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梁朝的萧将军,并且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萧将军投降咱们之后,太皇太后却给萧将军赐婚,他女儿听到消息,不顾他极力阻拦,冒险带着孩子来巨荣找萧将军,却被萧将军派去的人杀了,他现在的条件,就是杀了萧将军,为他女儿报仇。”

永昌帝惊得猛然抬头:“萧将军不就是萧国公吗?他没说以前的妻子是苗王的女儿啊。”

“那时候的确不是苗王,前几年苗疆那边一直很乱,现在刚刚统一,这是新登基的苗王,他们连国号都改了,不叫思昌,而叫新苗。”

“这样啊…”永昌帝说不出话来。

萧逸当年把手下的兵马,都交给了朝廷,现在,为了苗王把他杀了,今后谁还肯归顺朝廷呢?再说,萧逸手下的将军,都是听了萧逸的话,才安心为巨荣朝保卫边疆的,若是把萧逸杀了,当年的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尤其是部分兵马还在刘广众的手里,若没有萧逸牵制,刘广众说不定已经揭竿而反了。

想当年,若不是有萧逸手里这十万虎狼兵,梁朝早就灭了几回了。

过河拆桥,这事儿肯定不能做。

没想到萧逸为了向朝廷表忠心,竟然杀了前妻,这…,早知道,当年不给萧逸赐婚了,送个美人做妾,不好吗?

太皇太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唉!

永昌帝眉头紧锁,这是个死结啊。

沈明熙见皇上闷闷不乐,重新跪倒在地:“微臣惭愧,和苗王周旋这么久,也没能让他改变主意,对不起陛下的重托。”

“明熙快快请起,这不能怪你!”永昌帝伸手拉沈明熙起来,看到昔日的小伙伴-被***的太阳晒得发黑的皮肤,永昌帝心中难过,“明熙,朕本来想让你立下这大功一件,便让你做礼部左侍郎,过两年,郑老头致休,礼部就要靠你为我掌管着了,没想到,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

“皇上,是明熙无能!”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永昌帝强把沈明熙摁在锦凳上,然后坐在他对面,皱眉想了半天,“难道,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么?”

“皇上,以微臣看来,萧国公为人,不是那种心狠手辣、连亲骨肉都能下手的,记得,当年他听说夫人来了巨荣,派人前去迎接,后来说是津河洪水,船翻了啊,但当年护卫萧夫人的一个保镖逃了回去,他在我面前发下毒誓,说萧将军派身边的裨将杨英去杀他们的,他当时后背中刀,昏了过去,对方以为他死了,抛尸江中,却侥幸被人搭救,他不敢说实话,骗人说是遇到了强盗,伤好后费尽周折跑回去,给苗王报了信。”

萧逸自从听说夫人死了,便一直郁郁寡欢,现在,沈明熙和永昌帝相对而坐,两人也没法确定,萧逸到底是愧疚的,还是真伤心。

“萧国公手下的那个裨将杨英呢?”永昌帝忽然想起,忍不住问道。

“死了,既然说是船翻了,自然一个人也没回来。”

“消息怎么传回京城的呢?”

“我查了一下,是萧国公见没有消息,派人寻找,后来津河边有船工说起有那么一艘船,沉江了,时间、穿戴和服饰,都能对得上,萧国公还想亲自去看看,先皇没有答应。”

永昌帝叹气:“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事情总会解决的。”

“是!”沈明熙有些沮丧的行礼后退了出去。

永昌帝隔着窗户,看着发小落寞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叹气,不知道沈明熙,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结,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园。

晚上,在京城外沈家的庄子上,钱隽和沈明熙对面而坐,他给舅舅斟上一杯酒:“舅舅——”

“我帮你查了钱文瑾,情况很不妙。她当年穿的那件小夹袄,梁朝的一个降臣说很可能是梁朝长公主府的。”

“怎么可能,梁朝公主跑到梁中省做什么?”

“逃跑啊,梁朝余孽,当年有人跑了的。”沈明熙很替外甥难过,钱文瑾若是这样的身份,那些人拼死都会阻拦她嫁入仁亲王府。

钱隽好一会儿没说话,停了停,坚决地摇摇头:“不对,我查到的消息并不是这样,当年,有人看到好几辆马车黄昏时匆匆进入山阳县,似乎被人追着似的,

马车上的人还问了县城的方向,若是梁朝余孽,还不往山里躲避么?还有,谁在追杀他们?我在兵部和刑部都查过,没有任何人汇报说是找到梁朝余孽,并且进行格杀,哪个会放着这么大的功劳不要吗?还有,那一马车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山阳县城里,一夜工夫,就那么消失了,同时,出现了钱先聪的前妻,捡到一个小女孩的事情,我想,文瑾就是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其余的人都哪里了,现在谁也不知道,或许,被后面的人追上,杀了。”

沈明熙脑子忽然一闪,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钱文瑾会不会是萧国公的女儿?”他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钱隽说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见。

“四舅,四舅!”钱隽见沈明熙凝眉不语,叫了两句,便不再说话,他知道沈明熙的这个毛病,专心思考的时候,别人说话是听不见的。

外公就是因为这个不许舅舅入仕,唯恐被皇帝迁怒,性命不保。

钱文瑾要是萧逸的女儿,时间倒是对的上,但,萧夫人沿着津河逆流而上,怎么会跑到梁中省?没必要啊,而且,她不是坐船的吗?怎么钱隽说是马车呢?”

“我要再回***。”

钱隽被舅舅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愣住了:“舅舅,你到底怎么了?”

“你别管,我有要紧事。”

一年国丧马上就满了,到时候钱文瑾说不定就要订婚了,她现在这钱先诚养女的身份,仁亲王明显不满意,若是萧国公的女儿,沈明熙便有信心去求太后赐婚,不管是萧逸杀人灭口,还是有人栽赃陷害,看在苗王的份上,太后势必要给文瑾一个好的归宿。

为了文瑾,苗王也不得不让步,和巨荣携手,对付刘广众。

可惜,沈明熙还不知道皇帝对文瑾也有那个意思,不然,他就要另外部署了。

郭浩和沈明熙的性格不同,做事的思路也完全不一样,这一路出使苗疆,非但没出上力,还处处掣肘,把沈明熙气得要命,就是返程回来的路上,两人还爆发了好几次大吵,现在,郭浩正在写折子要弹劾沈明熙。

郭公公的人,对朝廷官员的信息最是关心,郭浩的折子没上来,他的小报告却先透给了皇上。

永昌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当时走了一昏招。这郭浩循规蹈矩、为人死板,是个道学先生,而沈明熙机警灵活、不拘一格,做事常常出人意料,但总是能准确把握尺度,取得成功。他估计沈明熙是不愿意说郭浩坏话,不然,最初明明写信说已经取得苗王的信任,和那边达成初步的协议,谁知事情竟然在这个时候搁置下来,一拖好几个月毫无进展,这一点也不像沈明熙的作风,他说过能成的话,以前从来没失败过。

果然,过两天郭浩弹劾折子上来,永昌帝一看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郭浩在苗疆,竟然处处摆上国大使的架子,苗王还未对巨荣称藩,人家就不是臣,国家再小,也是一国,人家也是堂堂国君,郭浩竟然不肯跪拜,苗王生气了,他竟然还把符节仪仗摆出来,想要压人家一头。

这还没有称藩呢,就这么折腾人,苗王又不犯贱,自己的一国之君当的好好的,为何要没事找虐呢?难怪沈明熙出师不利。

郭浩坏了大事,自己还犹自不知错在哪里,他给永昌帝的奏折,弹劾沈明熙乃通敌卖国的大汉奸,丢了巨荣大国的面子,辱没巨荣皇家威严,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

永昌帝把郭浩的折子掼在地上,气得连声大叫:“免去郭浩副使职位,让他在家读书去,什么时候读通了,什么时候再上朝!”

一边记录皇帝一天行止的翰林吓坏了,哆哆嗦嗦按皇帝的意思,写了圣旨,永昌帝用了玺,便有小太监赶紧把圣旨送到了值班室。

杨坚偏听偏信,以为沈明熙做事不妥,致使这次出使事有不谐,他让妹夫暂时不要上折子,等自己查清楚原因再说,但郭浩为人刚愎自用,自认才识过人,很少听得进人劝,不然,杨坚在内阁也有四年,不知给郭浩争取过多少机会,他的这个妹夫,好容易跨过五品的坎儿,在四品的位置上,死活再没办法前进一步。

郭浩常常自怨自艾,埋怨朝廷权臣当道,皇上用人不明,他也没有好好反省反省自己,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沈明熙这下没有拖后腿的了,亟不可待地告别皇帝,一头冲上了南下的道路。对这位发小顾头不顾尾、风一阵雨一阵的性子,永昌帝也习惯了,听到消息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便听之任之。

他之所以给沈明熙留下礼部的位置,就是因为他太过冲动,又不拘小节,其它的部门,他罩不住。永昌帝现在想来,沈明熙连礼部都罩不住,不如,给他封个爵位,专门帮自己办些不能拿到朝堂上说的事儿吧,皇帝在心里盘算。

沈明熙心急如焚,无奈路途迢迢,他不管怎么赶路,也不能在国丧结束时,赶回京城,他不知道钱隽能不能娶了钱文瑾。

外甥对这个女孩的心思有多深,只有他清楚。

都说外甥像舅,钱隽和自己长相只有三分像,但痴情的程度,不亚于自己,两人都是心里一旦装下了一个倩影,便容不得另外的女人在身边的痴情种子。

想到自己人生的悲剧,有可能在外甥身上重演,沈明熙心里就特别难受,姐姐临死,睁眼看着钱隽,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个口口声声发誓要善待儿子的男人,转眼就琵琶别抱,早就把对姐姐的承诺忘到了脑后,钱隽,若没有自己帮着,可如何是好?

就在同一时间,钱隽派去梁中省的几个斥候,也查到贺氏当掉的项圈下落,可惜比郭公公晚了一步,没有见到实物,但他们却发现,祝府孙小姐身边的嬷嬷,在房间悄悄供奉了一个神秘牌位,那个牌位上画的图符,竟然是苗疆的。

在军中时间长了,斥候对奸细是最敏感的,他们想不通苗疆派个奸细,深入内地有何用处,随即,他们联想到祝况的儿子,就在***某县当知县,便也顾不得继续追查文瑾的事儿,把这消息八百里加急,报给了钱隽。

钱隽也不敢怠慢,直接给仁亲王说了,钱隽身边留下的人,对外说是他的随扈,这事关国家机密的事情,他出面不方便,不得不通过父亲来。

“苗疆为何要对祝寻义的地盘感兴趣?”仁亲王疑惑地问。

“我怕是那老婆子是刘广众的人,据说,前苗王战败,不得不退出苗疆,后来就在这世上彻底消失,谁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怀疑是刘广众给藏起来了,他们父子早有不臣之心,自然会笼络一切不肯归附朝廷的力量。”

“我这就给皇上说一声。”

仁亲王手里,掌握着一支地下力量,是监督百官和地方军队的,永昌帝又安排郭安安办这事,还是仁亲王建议的,他的理由很充分,希望有人能帮他监督手下的人。

其实,这也是仁亲王自保的一个手段,他并没有野心夺侄儿的宝座,自然得想办法消弭皇帝的猜忌之心,郭安安做了什么,仁亲王多少是知道的。

钱隽不能让皇帝知道,自己手里还留下了几十个斥候,消息自然就得让父亲去说。

仁亲王知道儿子还没有对钱文瑾死心,他也不说破,反正,钱文瑾若真的身份贵重,他不介意这个女孩进他家的门,若是娘家没有实力,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皇上自然对奸细的事情特别敏感,立刻下令彻查。

仁亲王不能让儿子继续插手此事,派了自己人过去,好在京城到梁中省,也不算太远,一个多月,事情便水落石出。

祝家那个老婆子,果然是苗疆的人,但却不是什么奸细,而是当年,随萧国公前妻一起来巨荣的。

仁亲王拿着口供,哭笑不得。

这老婆子是萧国公女儿的乳母,当时,萧国公已经被朝廷册封了,她们一行人进了巨荣,报出身份,刘林深让接待的官员安排到了驿站,并且,还给发了路引凭执,沿途驿站见到这个,必须按勋贵家眷的级别接待的。

刚开始路途十分顺利,大概两个月后,萧逸听到消息,派人来接应,领头的就是他身边的裨将杨英。

萧夫人是个机警的人,她看到杨英眼神不对,晚上大船停泊江中,她命一个善于游水的家人,悄悄潜出船去,然后雇来小船,她们用绳子吊下船,趁着黑夜掩护,逃到了岸上,雇了马车,从陆路向京城进发。

事实果然如萧夫人预料的,那艘大船,真的就在当夜被凿沉,但恶徒随即也发现,船上的人都逃跑了,他们立刻发出消息,让人在前面堵截,他们则沿路循迹追了上去。萧夫人随即发现不能再去驿站了,只要从那里出来,立刻就被跟踪,她们不得不一再改变线路,甚至慌不择路,再次逃到江边,雇船沿江而上,萧夫人问清线路,想绕道而行,东躲**,竟然糊里糊涂地到了梁中省的地界,谁想到安全了没几天,又发现有船跟踪,萧夫人只好再次上岸,谁想对手竟然水里岸上都有埋伏。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往事(二)

见情况危急,萧夫人果断下了决心,趁天黑让两个乳母带着孩子下了马车,分头逃跑,自己领着剩下的人继续赶路,吸引那些坏蛋的注意。

事情是钱隽的人发现的,人也是他们想办法从祝府弄出来的,不是奸细,仁亲王的人,便把这个包袱交还了回来。于是,老婆婆便被送到钱隽的面前:“我是汉人,夫家姓张,因为萧将军是汉人,因此家里的仆役也汉人居多。

那天晚上,天阴沉沉的,特别的黑,我又不熟悉路径,背着不到五岁的大小姐,深一脚浅一脚,顺着一条小路往前走,谁知走着走着,没了路,我又不敢返回去,便小心翼翼坐在一丛树丛里,半夜时分,听到有脚步声急急地跑过来,我心里害怕,抱着小姐儿又往前走,竟然失足掉进了河堤下面,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天上下起雨来,把我淋醒,发现自己被一棵小树拦在河堤半坡上,小姐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天黑地跟锅底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我在地上一寸寸的摸索,手都磨烂了,就那样一直找到天亮,只看到小姐戴的项圈坠子,呜呜…,我对不起夫人——”

钱隽见她说得合情合理,便信了几分。

张婆婆因为服饰打扮和语言,都和当地人不一样,不敢露面,就在河堤边上的芦苇从里躲了几天,还好是初秋时节,天气不冷,她挖野菜烤青蛙,勉强活了下来,大概又过了六七天,津河下游发了洪水,山阳县境内来了很多逃难的人,张婆婆的衣服也脏得看不清颜色,她趁机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混迹其间,一边讨饭,一边四处打听夫人、公子和大小姐的消息,但却一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萧夫人一夜之间,便如人间蒸发一般,什么也没留下。

张婆婆在外面流浪了两年,碰上了致休回家的祝大人,祝家在山阳的驿馆落脚,张婆婆看到了大姐儿戴的项圈,竟然挂在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子脖颈上,张婆婆想以此为线索,寻找小姐下落,便胡乱捏造了一个名字,自卖自身,进了祝府当奴才,谁知道进去容易出来难,当她知道自己弄错时,想纠正也没机会了,十几年转瞬便逝,她只能在夫人生日时,祭奠一下,聊慰心怀。

“这么说,萧国公的儿子,有可能也活着了?”钱隽的人问张婆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打听到。”

钱隽看完斥候送来的审问详单,急忙把贺氏的供词拿出来,两厢对照,立刻便确定,钱文瑾,乃是萧国公原配嫡出的大女儿,并且,她的外祖,还是苗疆的。

这身份,要说贵,那是贵不可言,只要苗王对这边称藩,钱文瑾就是藩王外孙女,说不定皇上还会给个县主乡君的册封,若苗王不肯归附,文瑾可是个大麻烦。

钱隽立刻想到小舅舅的匆匆离去,他是不是发现了这个,才急忙去了***呢?越想越觉得可能,文瑾身世,眼看就要揭晓,钱隽如何能坐在京城等消息?盘算着追上舅舅沈明熙,和他一起运作一番,若是文瑾身世矜贵,那就还原本色,若真有不敢告人之处,他便要想办法做些手脚了。

他坚信,文瑾是个有主见的人,绝不会为了没见过的人,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来。

同时,皇上也接到了郭公公的消息,说是,梁朝宫里的一个太监,认出那个项圈,乃是梁朝皇宫御造,但下面的璎珞,却并不是宫里的,他说那种项圈,当时做了不止一个,梁朝的皇室,曾经赏赐给他们的臣子,还把记得的名字都写了出来,共有五人,其中,便有萧逸。

“萧国公的原配妻子,乃是苗疆的女子,这个璎珞的样子,就很像苗疆人的风格。”梁朝老太监如是说。

永昌帝听郭公公汇报完毕,迟疑地道:“难道,这个钱文瑾是萧国公的女儿?”

“皇上,想要知道是不是,把萧国公召进宫,辨认一下项圈不就知道了?”

永昌帝想起沈明熙说的话,忍不住犹豫了,若是萧逸派手下杀人,他见事情败露,该当如何?会不会表面虚以委蛇,瞒过自己,掉回头和刘广众勾结,欲图不轨呢?

太有这个可能了。

可永昌帝又不甘心就此把事情压住,若钱文瑾乃是萧逸的女儿,招进宫来,岂不对消灭刘广众更有好处?虽然离开军队十几年,萧逸当年带回的将士,依然对这位老帅怀念不已,每年都有人送来***的土仪,萧逸为了避嫌,从不回礼,那边的人也没有一丝的嗔怪,可见他的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大。

永昌帝想起仁亲王找到的那个萧府的下人来,若是萧逸当年,真的派人杀了原配,知道这老婆子活着,肯定会斩草除根,若是别人假借他的名义行凶,萧逸肯定会追查此事,寻找失落的儿子女儿。

永昌帝把想法说了出来,郭公公连连称善,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

萧逸虽然没有实权,但武艺超群、胸有丘壑,京城的武将也有部分的人和他来往,多数都是向他请教带兵之法的,萧逸为人豪爽,从不藏私,有求必应,因此,很有人缘,郭公公很容易便找到人,出面请萧逸出来吃酒。

萧逸却断然拒绝。

这个月,是他前妻生日的月份,萧逸每年都会茹素,同时让庙里做法事,超度亡灵。

萧逸没有兵权,就像老虎被拔了牙一般,皇帝就再也不会关注他,因而,永昌帝现在才知道此事。

郭公公给皇帝报告这个消息,同时,也说了自己的揣测:“这么多年了,萧逸没必要做给人看,奴才认为那个杨英,必然是另外有人指使。”

“嗯!”

“奴才猜想,那个杨英说不定没死,而是隐遁起来,奴才已经派人去他家乡寻找线索。”

“嗯,隐蔽些,不要打草惊蛇。”

郭公公请不出萧逸吃酒,却能想办法和萧逸来个偶遇,萧逸曾经在京城外面,买了一块墓地,给前妻立了一个衣冠冢,他前妻生日那天,郭公公便安排张婆婆提前来这里祭拜,萧逸带了几个亲信来的坟地,刚好碰上张婆婆哭得两眼通红,见到他,一脸惊慌准备逃走。

“你是谁?为何要拜祭我夫人?”

张婆婆吓得战战兢兢,跪下不停地磕头,嘴里则照着郭公公所教,回答道:“奴才乃是大小姐的乳母,每年都悄悄来祭拜的。”

“你是——?”萧逸惊得心神挪位,“你们不是翻了船,全部葬身津河吗?如何你会活着?”

张婆婆按郭公公的叮嘱,对萧逸身后的人看了一眼。

“放心,他们都是我的心腹。”

张婆婆摆出不相信的样子,萧逸无奈,摆手让身后的人,退出一箭之地。

“我们不是葬身水里,而是被杨英带去的人追杀了。”

“怎么可能?”萧逸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杨英很不错的呀…”他摇摇头不肯相信,继续追问张婆婆,“到底怎么回事?”

张婆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

“这么说,我的英儿和瑜儿,还有可能活着?”萧逸脸上,露出狂喜,扯着张婆婆的衣襟,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奴婢有罪,奴婢把大小姐丢了,将军,你责罚奴婢吧…”

“张妈,且先别说这个,我立刻派人去山阳,寻找英儿和瑜儿,你也去吧,你还记得当年,在哪里和夫人分手的吗?瑜儿和木妈妈,走的哪个方向?”

张婆婆也顾不得哭,眨着眼努力回想。

“你带人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是,将军!”

萧逸曾经统兵十万,怎可能不是心思缜密思维活跃的人?杨英就算对自己不满,断断不会莫名其妙杀了自己的妻子儿女,看来,背后有人指使了。

谁是最终得益的人,谁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萧逸不用想,都可以确定是谁作祟。

想到每天对自己笑脸相迎,温柔谦和,处处摆出一副大善人模样,“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更是时常挂在嘴上的女人,竟然面善心狠、心如蛇蝎肠,萧逸的心,涌出一阵厌恶。更多的,却是后悔,当时,他为何要接受巨荣皇家的赐婚?若没有迎接这个女人过门,他的百灵鸟,会遇到麻烦、香消玉殒吗?

都怪自己啊!萧逸跪在妻子的墓前,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心中懊悔不已。

其实,萧逸当时刚刚投降巨荣,敢抗旨不尊吗?只怪那位太皇太后脑子进水,要给他赐个女人,弄出什么并嫡的把戏来。

萧逸在妻子墓前,哭得十分伤心,张婆婆见状,心里也很难过,早知道她就来京找将军了,这么多年过去,大姐儿和小公子,还能不能活着,真的很难说了。

萧逸哭了一阵子,情绪宣泄地差不多了,这才坐下,考虑后面的安排。他招手让一个心腹过来,仔细叮咛了一阵儿,然后,让张婆婆跟着去了。

张婆婆身后的侍女,是郭公公安排的一个有功夫的小太监假扮的,自然也跟着张婆婆走了。

若是萧逸随后把张婆婆杀了,他的真面目便暴露无遗,若是真的让张婆婆去山阳县找人,萧逸的心思就一目了然,郭公公要根据实际情况,再安排随后的事情。

文瑾这段时间却过得十分舒心惬意,经过几个月时间相处,玉洁郡主和大家熟悉起来,家里几个女人,都是与人为善的性子,相互体贴关心,越来越和睦。

年前,是主妇最忙碌的时候,文瑾和韦氏,都跟着忙了起来,玉洁郡主给钱先聪的同僚、皇室宗亲派发礼物,她俩则拿着单子,逐一核对,唯恐下人不小心弄错了,自己家里,还要准备衣物、食品、祭祀等等,主人一个个都忙得晕头转向,那些仆人,只恨爹妈没多生出两条腿,可以互相替换替换,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得他们腰酸背疼。

累归累,钱家的仆人却一个个喜洋洋的,玉洁郡主看文瑾调教她的几个小丫鬟,分工明确,赏罚分明,也有样学样,把仆人的职责,全部落实到人,做好了,便有赏赐,仆人们自然一个个十分卖命。

呵呵,前面吊着个大元宝,谁能不拼命瞪圆了眼睛,加紧往前奔呢?

好容易到了春节这一天,全府上下,各个穿新衣吃饺子,喜气洋洋,玉洁郡主带着方嬷嬷,去了宫里拜年,她本来想带上文瑾,见文瑾不喜欢应酬,便作罢了。

初二,玉洁郡主便要回娘家,钱先聪自然陪着,文瑾也得跟随。

玉洁郡主的亲生父母都已经过世,弟弟也已经成亲,有了三个孩子,不过,郡主的弟媳妇非常势利,以前见大姑子嫁得不好,便不许男人和姐姐来往,玉洁郡主再嫁钱先聪,他们刚开始还挺高兴,觉得总算是个实权官员,后来,见钱先聪一门心思编书,也不知道弄权弄钱,又冷淡起来。文瑾开了个饭店,那边立刻就有了反应,年前忽然送了厚厚一份节礼,还一再要郡主回娘家,说什么几个小侄子都想姑姑了。

玉洁郡主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很高兴能接到娘家的邀请。

文瑾估计那边是听说自己能挣钱,才改了主意的,不然节礼中,为何给自己的那份,比钱先聪的还贵重?

无奈玉洁郡主放不下娘家,放不下懦弱内向的弟弟,文瑾也不得不跟着走这一趟。

玉洁的母亲虽然贵为公主,但却是个极其卑微的公主,她的娘亲不过是宫里一个侍婢,高宗皇帝临幸一次,竟然怀了身孕,当时高宗年岁已大,却想证明他身体还很棒,便让太监记名留字,允许玉洁的娘生下了孩子,最后听说是个女儿,老皇帝意兴阑珊,再也没有说起过,玉洁的娘,虽然贵为公主,在皇宫里却如侍婢一样的存在,直到七年后,新皇仁宗继位,新皇后偶然看到了玉洁的娘,也不知怎么瞧对了眼,给皇上进言,想把这个皇妹养在自己身边,并且,还给起名叫芝兰。

十年后,嘉佑皇帝即位,芝兰公主因为还在太后宫中,便和新皇后常常见面,她与人为善,新皇后对她也还不错,不久,芝兰公主出嫁,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太后宾天后,她便不太出入皇宫。芝兰公主性格一直很懦弱,皇后又很忙,两人很少见面,见面也没什么话说,只有逢年过节,芝兰公主依照礼仪,去宫里给皇后磕头。就在十三年前,芝兰公主见皇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苍白中,还透出一股青黑,非常忧心,有一回,芝兰公主拉着皇后的手,发现她的指甲上泛着青蓝色的光,里面还有黑黑的丝状血纹,非常诡异,心下更是担忧。芝兰公主的驸马家里,有个堂兄学医,水平还很高的,有一回,他给芝兰公主把平安脉,芝兰公主小心翼翼询问起此事。她没说是皇后,只问这到底什么病。

大夫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但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见,便含糊地说了一句:“听说南国有一种树叶,汁水乳白,晒干敷脸,能使皮肤莹润美白,但时日久了,便会中毒,毒气浸入体内,骨头会发蓝,你说的人指甲发蓝,是不是中了这个毒,也未可知。”

芝兰公主吓坏了,连忙递牌子进宫,虽然并不确定,她还是一五一十把知道的都说了。

皇后也吓了一跳,她使用的面霜,的确是南国那边的贡品,但宫里的女人,使用的人不止是她一个,为何别人都没事呢?

皇后派心腹彻查此事,刚刚有了点眉目,负责仓库的太监和有可能做手脚的宫女,忽然全都死了,皇后随即也被人在汤里下毒,只是这毒并不要命,皇后在太医全力抢救下,活了过来,但她四肢完全不能动,皇上对发妻还是很好的,便让皇后对外宣称要礼佛修行,将后宫交给了自己的宠妃刘贵妃掌管。

皇上害怕刘贵妃害死皇后,又命乔淑妃负责皇后衣食起居,不得有一丝差池。

皇后给皇上说了芝兰公主预警之事,皇上招兰公主驸马家的大夫入太医署,专门负责给皇后解毒。

皇后从那时开始,自闭宫门,与世隔绝,专心疗养身体,等皇帝驾崩前夕,她才打开宫门,走了出来,十二年时间,弹指一挥间,但世事变迁,面目全非,昔日皇后变太后,好歹有命在,芝兰公主却香消玉殒,连她的驸马也悲伤不禁,追随而去,芝兰公主的一双儿女,女儿竟然被冲喜,过着非人的生活,儿子,也不得不活在刁奴的淫威之下。太后感激芝兰公主示警救命之恩,和儿子永昌帝一番商量,破格加封钱先聪,就是为了给玉洁郡主一个新家庭,同时,太后还给芝兰公主的儿子加封武略将军,希望他有了官职,能振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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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帮助

这些,都让玉洁郡主对皇上和太后特别感激,整个宗族里的人,也很奇怪为何太后和皇帝,对这一家人情有独钟。

毕竟当年示警之事,没几个人知道。

太后怀疑芝兰公主忽然殒命,跟她向自己示警有关,那个人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可见其手段高超,能不动声色给太后下毒,加害芝兰公主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些,太后从来没给人说起过,只安排几个心腹,在宫里追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