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文瑾没有像别的人那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廖成天公子兴味盎然。
“来来来,坐下吃茶,尝尝我刚弄到的新茶。”廖三公子并不是显摆,在明湖城,他一贯的高高在上,没有显摆的必要。
文瑾身边的这位楚公子,可就没廖公子的气势了,他大概觉得自己是这里的常客,而文瑾还是新人,但就是这个只是个小商人、新面孔,刚才竟然让廖三公子主动打了一声招呼,他心里非常不服气。
“知道这是什么茶吗?孟拱国的贡品,以前只有皇室和亲贵才能用上一点儿。”
文瑾看了看茶汤:“这不是红茶吗?”
“咦?”廖三公子好奇了,他也才知道这叫红茶啊。
楚公子非常不服气,抢白道:“不要以为茶汤是红色的,就是红茶。”
文瑾不搭理他。
楚公子给身边的小厮低声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儿,那小厮拿了一个小木盒过来,楚公子打开看了看,放到文瑾面前:“好像你很懂茶一般,说说,这是什么茶?”
文瑾看了一眼,为了正确,她还仔细闻了一下:“乌龙茶!”
廖三公子惊奇地看着文瑾,楚公子的姑父在南海做官,明湖城才有了这个茶叶,都是楚家给几位明湖城有头脸的大家送的礼物,这钱文瑾怎么能认识?
楚公子的脸色很难看,他家视若珍宝的名茶,竟然连不入流的商贩都知道,这面子实在下不了。
“说得跟真的一般,来,你跟大家泡一杯。”
文瑾的火气被挑起来了,她看了看桌面:“茶具呢?”
楚公子的姑父,是送了几套茶具,可跟酒盅一般大的茶杯,他们根本用不惯,今天,这里根本就没准备。
“青儿,把楚大人送的那套茶具拿来。”廖成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青儿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廖三公子坐在文瑾身边的空椅子上:“你怎么会认识乌龙茶?咱明湖城又没卖的。”
“书上说的,质坚如铁,馨香如兰,颜色黑绿如墨。”
楚公子长出一口气。
廖三公子却越发兴味地盯着文瑾:“你不会也是从书上学的泡茶吧?”
文瑾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桌上几个贵公子,刚才还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这会儿都被吸引了,转头看着文瑾,他们很奇怪廖成天为何要邀请这样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商人来参加聚会,这会儿觉得总算是弄明白了,感情这位,虽然见识不多,但博闻强记,肚子里有货。
一位张公子轻轻咳了一声:“成天啊,你的茶具一时半会儿也拿不过来,不若我们做点别的游戏玩玩,如何?”
“好啊,咱们对诗如何?”楚公子听成天说过,文瑾没念几年的书,猜想她诗词这些肯定不行,一个商人,就算喜欢读书,也不可能每天吟诗作画,追求风雅。
张公子笑着对楚公子说道:“你说个章程。”
“自然是一人一句啦。”另外一位李公子道。
“那没意思。”楚公子坏坏一笑,对文瑾道,“你是新来的,先给大家展示一下文才吧,你写个上阕,我们几个对下阕,如何?”
“这不好吧?”文瑾皱眉,心说,我说出的上阕,还不把你们几个绣花枕头的草包难死啊。
“没什么不好的,你说啊。”
文瑾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笑着问:“曲子行不行?”
“行啊,曲子,填词,作诗,你随便来。”张公子大概是几个人中文才最高的,他这话一出来,就让楚公子瞪了一眼。
文瑾假装没看见,她略略沉吟一下,道: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
听像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
这里已包括。”
“哈哈哈…”桌子一圈的贵公子,无不抚掌大笑:“这是什么曲子,韵脚都没有,整个一个大白话。”
等他们笑够了,文瑾严肃地敲敲桌子:“我这填的是曲子啊,现在唱得最红的《明湖之夜》,就可以用这个词来填,你们若不信,叫人来唱一遍,不就明白了?”
楚公子哪里肯信文瑾的话,招手道:“派人把红月楼的倩儿姑娘叫来。”
“不用!”李公子献宝地指了指自己的小厮,“雨墨,你来唱。”
雨墨红着脸:“我,没记住这位公子的词儿。”
“来,钱公子,你说,我把它写出来。”李公子的字不错,一笔行草,酣畅淋漓,顷刻便一挥而就。
雨墨小心地一句一句把文瑾的词儿往曲子里面套,有两个不合适的地方,文瑾还悄悄提醒了一下。
青儿终于取来了茶具,文瑾用开水把茶壶、茶盅、公道杯等全部烫洗干净,便准备泡茶。
雨墨也把歌曲练熟了,他拿着小檀板,一边敲一边唱,文瑾则认真地照着前世学来的泡茶手法,给几位公子上茶,花厅里顿时茶香四溢,清歌宜人,连讨人厌的楚公子,都不知不觉沉醉其间,忘了挑衅文瑾。
只有一半歌词,正当大家沉醉时,雨墨的歌声却戛然而止,李公子急了:“怎不唱了?”
“没词,没词了,钱公子只写了半阙。”
一桌子的人这才想起来,后半阙,还要他们来填呢,他们刚才嘲笑文瑾,却不想这大白话,套在曲调里,竟然完美无缺天衣无缝,比原词还要契合,这会儿都不笑了,一个个凝神沉思。
金奴老先生的文才,岂是这几个绣花枕头能比的?文瑾看他们一个个抓耳挠腮,也填不上来,心里暗爽。
廖成天觉得丢了面子,很有些恼火,便指着楚公子:“楚云,你来填下半阙。”
楚公子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句也说不出来,文瑾说的这上半阙,既没法对仗,又无固定韵脚,偏偏细细品味,竟然别有韵味流动期间,真的让他难以下手。
文瑾一句不发,似乎醉心于泡茶。
廖三公子盯着文瑾,也不知道她的泡茶手法到底对不对,但这茶,可比自己用大杯泡出来的好喝多了,并且,一杯和一杯的口味,几乎没有差别,难为她竟然能控制得恰到好处,凭这一手,他们几个就没人能做到。
楚公子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他气恼地拍了一下桌面:“钱公子这上半阙,让人如何对嘛,没韵脚也没有句式,还不能对仗,就胡编滥造凑合的,不算,你另外出一阕。”李公子不答应:“钱公子这词儿,配那曲子最好不过,你不用重新填新的,只把后半截补出来,让雨墨唱给大家听,我觉得比明湖之夜的原词还要好听呢。”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信使
“是好听,钱公子请继续!”桌上其他几位,都赞同李公子的提议,楚公子气得要命,但他爹的官职,并不多大,这里不仅廖三公子他惹不起,还要两位,也是不敢忤逆的,他只好咬牙强压下一肚子的怒火,不敢多言。
哼,只有楚公子这样,头顶压了好多惹不起的,才会刻意找文瑾的麻烦,就是为了抖抖自家的威风,想廖三公子这样的,没人敢惹,才不会处处找茬欺压人。
文瑾把最后一泡茶分给大家,这才说出小城故事的后半阙,
谈的谈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李公子抄写出来,让雨墨练习,然后唱给大家听。
雨墨虽然是个小男孩,但嗓子却比女子都细柔甜脆、清亮温婉,几个人听得痴了,也没人再笑文瑾填的词是大白话了。
“钱公子,你既然如此善于填词,想必很会唱了?”
好吧,应付了楚公子,真正的刺儿头廖三公子上阵了。
“我哪里会唱曲儿?”文瑾假装羞涩,低着头道,“我一天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听啊,这词儿,还是来之前,花钱买来的。”
廖三公子一愣,他没想到文瑾这么坦诚,下意识地问:“你向谁买的?花了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是让我的家仆去买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给做的。”
“哈哈哈,不会是你的家仆自己做的吧?”李公子打趣道。
文瑾装出一脸傻相:“哦?若是真的,我回家就该调换他做的事儿了,每天让他编词,这虽然没有周公子的好,一曲卖半两银子总行吧?我一个月才给他开五百文呢。”
楚公子翻了文瑾一个白眼:“呿,张口闭口只知道钱,你还能更无趣不?”
文瑾假装委屈,低下头,廖三公子立刻就不高兴了,瞟了楚公子一眼:“她是商人,在商言商,有何不可?”
文瑾赶紧接话:“就是,我可没有诸位的福气,一日不赚钱,一日便没有吃喝穿戴。”
这话招来众怒,一桌的人都冷眼看她,还是雨墨换了曲子,这些人的注意力才被转移了。
文瑾趁机提出告辞:“廖三公子,请恕在下这就告辞,家里还有生意要打理。”
“好吧,我送你。”廖三公子站起来,对一桌人道,“你们且等我一会儿。”
惊出一地眼珠子,他伸手想牵文瑾的手走出去,被文瑾痕迹机警躲过了。
廖三很愤怒,走出房门,强行抓住文瑾,还用他的拇指,在文瑾手心捻呀捻,被文瑾气冲冲地甩脱了。廖三没有发怒,反而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文瑾又惊又怕,这个廖成天,不是看出自己是女儿身,就是个同zhi,这太可怕了,她勉强稳住心神,走出廖家别院,和廖三公子告辞,上了自己的牛车。
“钱公子,有空多来玩儿!”廖三公子还对文瑾招招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令牛车里的文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文瑾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石榴,收拾东西,咱们回山阳。”
“公子这是怎么了?匆匆忙忙的。”石榴疑惑不解。
“别问,快点。”
文瑾连夜安排几处生意,把周丹娘的月俸,提高到二两银子,让她全权负责做腰带配饰的生产,和榴花的接洽,则全部交给了孙燕平。
第二天,文瑾去了路府告别,发现路家婆媳的笑容都十分勉强,她以为是路家有什么事儿,便没敢问,谁知在半路上碰到王大胡子,他一副好心的样子安慰文瑾:“钱公子且莫心焦,令兄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到底出了何事?”
王大胡子十分懊恼,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你竟然不知道!中江一带闹匪患,听说有官员被杀了。”
“啊?”文瑾就像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差点没晕过去,她家也不敢回了,打听了一天消息,发现全是流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能咬牙硬撑,也不敢回家了。
流言神乎其神,说朝廷点了三万兵马,准备开赴中江平叛,还说这是总督府的人透露出来。朝廷每天有邸报,总督府的消息,就是官方消息,文瑾更加惊心,不得不硬着头皮,求见了一次廖成天。
廖成天很认真地让文瑾在书房坐等,他去问了一趟廖都督。
“家父说纯粹是胡说八道,朝廷邸报说,中江知府多谋善断,地方小有骚乱,已经平息了。”
“谢谢三公子!”文瑾这一鞠躬,是真心真意的,没有比听到亲人安全的消息,更让她感激了。
廖成天趁机顺杆爬,坐在文瑾身侧,装着亲热得拍拍她肩膀:“路大人虽然文才不出众,这为人可是一等一的机警,你那兄长,据说也是少年英雄,别担心了啊。”
文瑾只觉得肩膀上的手掌跟一团火似的,连耳边这毫无瑕疵的言语,似乎都变了味儿,她有心拿开那只猴爪,又怕对方起疑,一时只觉得如坐针毡。
廖三公子终于移开了手掌,却抓住了文瑾的小手,在掌中摩挲:“唉,钱公子年纪轻轻,竟然要挑起这么重的家庭负担,真是不容易。”说着,把头靠过来。
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他心头大爽。
文瑾顾不得许多,挣开廖成天的手,想要站起来告辞离去,廖成天趁机在她腿上抚摸了一下,隔着棉裤和厚厚的呢子裙,文瑾的身上还是跟过电一般,打了个寒战。
“谢谢三公子,文瑾还要打听堂哥消息,这就别过,改日再来重谢公子,告辞!”说完,也不等廖成天反应,便匆匆退出,带着新买的小厮戈平往外就走。
廖成天追出书房,看着文瑾狼狈的背影哈哈大笑。
文瑾顾不得许多,第二天便乘船上路,逃离明湖城。
廖三公子没想到文瑾还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以为这只小老鼠,乖乖躲在窝里,自己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抻出来溜溜,过了五天,便又下帖子,请文瑾去他府上吃饭,听小厮青儿汇报,说文瑾回了老家,他这才清醒过来——文瑾不是明湖城人。
“你没让她的家人转告吗?”
“说了,钱公子的管家说,他们这就寄信回去,估计钱公子接到信,立刻就转回头,都该过年了。”
“滚!这点小事你也给我办不好,吃才!”青儿连滚带爬出去了,心里特别委屈,人家钱公子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回老家本是正常的,你发个什么火。
廖公子郁闷了一刻钟,非但不能消气,还越来越觉得窝火,便把竹儿叫来消遣:“我让你打听钱公子的事情,做得怎样?”
竹儿吓得两腿哆嗦:“钱公子不是明湖人,小的只知道她跟堂哥钱文翰来的明湖城,钱文翰是去年中的举人,路府的表姑娘是其未婚妻,老家还有长辈在,还听说有个伯父,图财害命,要雇凶杀了钱文翰…”
这些竹儿都说过了,廖成天不高兴地踢了小厮一脚:“下去给我好好打听,哪怕挖地三尺,务必弄得清清楚楚,连她爷爷在哪里埋着,都要给我说出来。”
“是!”竹儿又挨了一脚,这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廖三公子一天没见竹儿,生气了:“青儿,竹儿这小子躲哪里偷懒去了?去把他叫来。”
“公子!”青儿声音哆嗦,“你不是让竹儿去查钱公子的事儿去了?他昨天下午,就背着包袱,坐船去山阳了。”
“啊?这个蠢材,我哪里要他去那里打听的?”廖三公子对两个小厮还是比较喜爱的,这会儿也急了,“竹儿还带谁了?”
“没带谁,他去官府办了个路引,就一个人走了。”
“这个笨蛋!”
看到主子不悦,青儿一时没了主意,想了半天,期期艾艾地道:“要不,派人去找找竹儿?”
“唔,你去叫大管家过来。”
廖府随后,又派了两个下人去找竹儿,廖三公子觉得,既然要跑一趟,干脆把钱文瑾的事情打听清楚,确定她是个女人,自己也好做打算。
在他看来,一个商家女子,给自己做个贵妾,那是抬举她。
文瑾何尝不是感觉到廖成天看似平和的外表下,隐含着高高在上的跋扈和盛气凌人的霸道?出了明湖城,顺利地走了三天,她才放下心来,只要回了山阳,她就不怕了,廖大人虽然贵为都督,但这是皇上对他年轻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奖赏,现在的梁中省,根本没什么兵,他不过是有职无权的一个纸老虎,若是真敢派人来抓自己,肯定会让一干文臣弹劾死,何况廖都督官声不错,在明湖城没听说他有扰民的流言。
这一路倒是顺利,只是到了平陵,河床干涸,不能再行船,文瑾不得不雇牛车回家。这点麻烦,文瑾简直没感觉了。到了山窝,斜阳西坠,宁静的山村在寒风里瑟缩,都让文瑾感到无比的温馨。
“二伯,二伯母——”文瑾打发石卫村两个武师回家,只带着石榴,推开大门,最先出来迎接的是亮曦:“哥哥,二哥哥回来了——”她欢跳着跑过来。
“放学了?”
“是的,姑父刚刚把我接回来。”亮曦的小嘴巴跟崩豆一般,叽叽喳喳欢快地回答,令文瑾一下子就找到了家的感觉。
石榴提着大包袱走进来,对韦氏和钱先诚行了礼,便进了西厢房,急急忙忙去清扫,韦氏则高兴地去了厨房,要为文瑾做饭。
“哥哥,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文瑾言不由衷,她现在就算担心万分,也不敢有丝毫表现出来。
文瑾在山窝住了两天,实在压抑地厉害,便找了借口去了石卫村,她从省城带回了几匹布料,除了留给二伯和二伯母,王大山夫妇也有份儿,文瑾傍晚到达,洗漱干净,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饭后,便去拜访。
大山夫妇高兴异常,非要请文瑾吃午饭,盛情难却,文瑾只好答应下来,坐在王家的热炕头,明山夫妇也过来凑趣,五个人从地里的庄稼,说到今年的收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山婶把腊肉、野兔肉烧在一起,里面放了山菇、黄花、豆腐干、山笋等,每人一碗,然后又上了一盘凉拌野菜、一盘凉拌胡萝卜丝、一盘烧茄干,主食是白面馒头,一顿饭就算备好了。
“你婶子不会烧菜。”大山不好意思地道。
文瑾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好吃,还叫不会烧菜啊。”
饭桌上人都大笑,王大山夫妇的尬尴一扫而空。
和他们在一起,文瑾的郁闷才暂时搁置起来,笑容又回到脸上,吃过饭,她带着石榴告辞出来,尽管冷风刺骨,心里总算不那么阴霾满天。
不远处的道路上,传来得得的驴蹄声,石榴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里的驴子,都是黑色的,身材比较高大,和马很像,远处那驴子,却是文瑾前世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阿凡提骑的那种,灰色长耳身材矮小,难怪石榴会那样反应,她肯定是没见过了。
不仅驴子是这里没见的,上面骑驴的人,姿势也很奇怪。
文瑾脚步不停,石榴也自然不敢停,两人继续往家走,没想到那驴子径直朝着他们过来:“请问,钱府怎么走?”因为离得远,那人声音就比较大。
“你找钱府有什么事情?”石榴上前几步,应道。
“给钱公子送信的。”
文瑾听见了,也忍不住往那边又看了看,然后继续往前走,石榴则留下等着。
文瑾进门没多一会儿,石榴带着来人就到了门口,令人惊讶的,石榴牵着驴,一直走到了客厅的台阶下。
原来,来人没有双脚,难怪骑驴姿势那么怪异。
来人架着双拐,石榴和翟氏小心搀扶,才进了客厅,橙果已经送上了茶点。
“这就是我们公子。”石榴介绍道。
来人竟然不坐文瑾准备的椅子,腿一弯便要跪下。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文瑾很惊讶。
来人坚持行了大礼,翟氏和石榴搀扶着她坐到藤椅上。
文瑾看他欲言又止,便让石榴和翟氏退出去。
“钱公子,我以前是跟随仁亲王世子的。”
文瑾的脑子瞬间万转:“你是钱隽公子的小厮?”
“是!”那人点头。
“你没有跟世子来平陵府啊。”文瑾倒不是怀疑,而是奇怪。
“我,我被人暗算,冻掉了双脚,没法再伺候世子,才去了亲王府在城外的山庄。”
文瑾很想知道钱隽现在如何了,可是,这个人不是从西疆回来的,问他也应该不知道啊。
来人没话找话道:“钱公子,令兄去了哪里?”
“去了中江府,家兄去年中了举,他自忖年龄小,见识不够,便给省城的湖阳知县做师爷,想积累些经验,见识见识,也借机多读三年书,再考虑参加会试,秋天时,路大人去中江任职,他也跟去了。”
“哦!”那人点头,“钱公子,我们世子在书院读书,和令兄关系十分密切,还曾经来这里住过,对吧?”
想起钱隽,文瑾禁不住微微一笑:“是啊,世子以前饮食清淡,从来没吃过辣子,我不知他口味,做了辣炒肥肠。”想起钱隽就差把舌头伸出来扇风的样子,文瑾禁不住又是一笑,“第一次虽然世子很不习惯,可是后面,他却十分喜欢。”
郑在新是钱隽奶娘的儿子,陪着小主子一起长大,知道他吃东西有多挑嘴,现在听文瑾说这样的话,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是吗?”
“嗯!”文瑾也没想到,钱隽给她的印象如此之深刻,想起那天石振宗暗算钱隽,却被他乘胜追击,没能过瘾的遗憾表情,她忍不住又是一笑,“世子表面虽然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内心里却志存高远,博闻强记,文武全才,就如那人中龙凤一般,世间罕有。”
郑在新能够看出,文瑾说这话是真心实意,没有一丝的谄媚敷衍,顿时大有知己之感,他的主人,怎么可能被那恶婆娘弄一堆女孩,就养废了呢?当年,世子忽然失踪,他急得四处寻找,让人推倒在雪窝里,冻掉了双脚,他娘亲因而疯了两年,直到有人偷偷告诉他们世子的消息,这才慢慢好转,转眼就是六年多,他在农庄几乎与世隔绝,很少听到世子的消息,直到这一次,娘亲以前的闺中好友吴妈,偷偷送来一叠信件。
娘亲豁出去,调动自己全部的人脉,给他弄了一个假的行商执照,让他把信送过来。
从小生活在极其复杂的环境,让郑在新做事十分谨慎,他先要通过谈话,摸清文瑾的底细,才对下一步做出决定。郑在新看出文瑾是个心地纯洁的女子,同时还杀伐决断敢作敢为,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叹,难怪能入了世子爷的眼,信里那位钱文翰,肯定也是个很优秀的青年,不然,不会和世子成为要好的朋友。西疆的战事那么忙碌,世子还不忘每个月都给这两位写信,他们的感情可见一斑。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碰上了老丈人?
郑在新拿过自己身边的小包袱:“这是世子爷给你和钱文翰公子的信件。”
文瑾接过来,看到竟然有十几封,十分惊讶。
信上的地址,很清楚写的入云书院钱文翰收,可是,为何没有送到他们手上呢?
“钱公子,想必你也能猜出来,有人和世子作对,他的信,让人半路扣下了。”
“真是岂有此理,前线战事惨烈,他们就不怕耽误了国事?”文瑾说着,拿过信件端详,有一封拆开着,其余也应该让人拆了,又重新封口,虽然做得还算巧妙,但仔细看,依然能看出不对劲。
郑在新没有说话,他也恨那些人。
文瑾打开那个开封的,里面还有一个小信封,写着自己的名字,也拆开着。她大致浏览了一下,是钱隽在一个对敌前夕的月夜写的,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敌,里面有对自己战友的信任,又有万一自己判断失误,会造成严重后果的担忧,信件虽然很短,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却处处透出真情实感,令文瑾心中激荡不已。甚至,还有几分担心,虽然她已经从石振宗那里,知道这次战事大获全胜。
文瑾没有再拆信,而是请郑在新尝尝她从王家带回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