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场的几个男人差不多都是如此,脸朝黄土背朝天可不是说假的,一季庄稼收回来,能将人晒脱几层皮。

“也不过就是三亩地的活儿,一个人就能干完了。”卢老汉忍不住道。

卢明山整个人蔫蔫的,像是脱了水的茄子,“爹,你就放过我吧,你说的那是大哥、二哥,不是我。光这三亩地的活儿,就快把我累死了,更何况过来帮忙。”

卢老汉不禁将目光放在卢明海的身上,其实他今天叫二房三房过来,也就是冲卢明海父子两人去的。二房父子俩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一人能当两个人使,有他们帮忙,地里的粮食肯定收得完。

卢明海从进来,就一直垂着眼皮,自是没有接受到卢老汉的眼神,他不禁叫了一声:“老二——”

梅氏瞄了公公一眼,道:“爹,按理说咱家人手有充裕的,但给杜家帮忙那就算了,前面毁了我姑娘的亲,后面让咱家给他家收粮食。咱家得多贱啊,上杆子热脸贴冷屁股。”

梅氏现在算是明白了,跟这拎不清的公婆就不能来迂回的,你摆好脸,人家不识趣,你摆冷脸,人家拉下脸来求,还不如直接将话挑明了,落个痛快,免得人家说得口干,她自己听得也烦。

卢老汉有些难堪,沉着老脸不说话,一旁的崔氏忍不住道:“老二,你就看在你妹妹的份上,给帮帮忙吧。”

卢明海沉默了一下,道:“从她做出那种事后,她就不是我妹妹了。”

“老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崔氏哭了起来。她最近也憔悴的厉害,整个人凭空老了不少,头发也白了一半。

看着这样的娘,卢明海也是不忍心的,他想了想,道:“反正这个忙我是不能帮,帮了我就没脸见我闺女了。这事儿也不一定要咱家出人帮忙,那地不是杜家的吗,地里不是有粮食吗,请人帮忙,出工钱,我就不信没人来!”

其实卢老汉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一来是人手不好请,秋收的时候,都去忙自家地里的活儿了,谁会来给你帮忙。

二来也是庄户人家心疼钱,庄稼人本来就是靠种地吃饭,这是本能,只有嫌地少的,没有嫌多的,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了,请人去地里收粮食,会惹来笑话的。

三来则是卢老汉和杜寡妇也打过几次交道了,知道这妇人难缠,他是一时不忍才答应下来的,当时根本没考虑到自家的能力,还当是没分家那时候呢。如今突然说要请人来帮忙,请人的这个钱谁来出?且这种时候请人帮忙,不出大价钱,恐怕是没人来的。

尤其,他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此时当着人面却是有些不好说出来。

卢老汉还在沉默着,乔氏出声了,她推了卢明山一把,道:“爹娘,地里活儿还多,咱们就不多留了。二哥二嫂,你们走吗?”说得好像两家很顺路似的。

“爹,那咱们走了,我说的这个办法你考虑看看。”

说着,卢明海便站起了身,和媳妇同三房两口子一起走出上房。

卢老汉连着吸了几口旱烟,才望向卢明川,“老大,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卢明川眉宇紧缩,想了下,道:“就照老二说的请人吧,到时候用粮食代替工钱。”

卢老汉嗫嚅了一下:“你妹妹在杜家也要花钱,这地里粮食给人家了……”

卢明川打断道:“我估摸着大抵给一成收成,就有人来接这活儿,去了一成,还有九成,够咱妹妹花用了。”

“村里估计会有人笑话的。”卢老汉忍不住又道。

可不是会有人笑话,庄稼人本来就是靠种地吃饭,自己不做请人做,说出去指不定旁人会怎么笑话。

“那爹你说怎么办?话是你答应人家的,如今倒是知道为难了,反正那地又不是咱家的,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卢明川口气中隐隐带着些不耐烦。最近他也是烦透了,杜家这一出又一出,是个人也得被磨出脾气。

卢老汉的脸色变化莫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就请人。”

一旁的胡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她了解自己妹妹,钱进了她兜里,再让她拿出来,那比登天还难。如今她已经视那五亩地的粮食为囊中之物,突然凭空少了一成,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闹。

可胡氏说不出来阻止的话语,除非她愿意将她男人儿子都给累瘫了,这活儿才能干完。她舍不得累着自己男人儿子,便挑唆着让老两口叫二房三房人来,可惜二房三房根本不接茬,尤其是二房竟说出这样一个办法来,她的打算只能落空。

到了现在,胡氏也不确定算计小姑子嫁去杜家,到底是对是错。明明当初她想得好好的,就算杜家拿着小姑子上门索取,反正也不是大房一家,能帮忙帮忙,不能帮忙就算了,反正是三家一起摊。

可如今二房三房分了出去,这些事情竟全都落在了大房头上。

*

二房的地少,所以村里还有大多数人家地没收完,他们的地就收完了。

接下来便是将粮食晒干。

这时候就显现出来手脚利索的好处,先别人一步将地收完,就能先一步去麦场占地方晒粮食。要知道麦场就那么大,可要晒粮食的人家却有那么多,每年都不够用。且趁着日头好,赶紧把粮食晒干,到时候就不怕被雨淋了。

等粮食晒干后,就是脱粒、扬场。

脱粒是用石碾子,在堆放好的小麦上一遍一遍碾压,直到麦粒和麦秆分离。而扬场则是用木锨子将碾好的麦粒高高扬起,借着风力吹掉上面的麦穗、壳和尘土等杂物,分离出干净的麦粒。

这种活儿是枯燥而又乏味的,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才能脱出相对干净的麦粒。

等所有一切做完,就是将粮食装袋,运回家去。之后还有一个活儿要做,那就是要将麦秆捡回家,堆成草垛子,以后用来燃火做饭。

卢家的地只种了小麦,所以活计相对轻松些。其他有些人家,因为地的土质原因,还种有别的作物,相对活儿就复杂许多。

另一边,卢家那边也放出要请人收粮食的消息。

一时间,知道的村民议论纷纷。

当初卢家分家,许多人是不知道内情的,只知道是分了家,至于怎么分的,大家都不知道。平日里几家人在地里干活,反正地都是在一起,一时也看不出来。如今出了卢家请人收粮的事,大家不免都有些诧异,以往卢家地里的活儿可从来没缺过人做,怎么今年倒是变了章程。

紧接着一个流言传了出来,传话的人具体不可考,反正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当初卢家分家是怎么分的。一个儿子只分了三亩地,因为老两口跟大房,所以大房是六亩。

接着就有人问了,卢家的地不止这点儿啊。

就有人回答,给卢家那个小女儿当陪嫁了呗,陪嫁了五亩地,真是大手笔。

这下整个大溪村都沸腾了,给一个嫁出去的姑娘陪嫁五亩地,可不是大手笔?怪不得杜家村的那个童生愿意娶卢家二丫头这个病秧子!若是早知道卢老汉老两口这么舍得,当初那卢桂丽怎么也不会落到没人上门提亲的地步。

一时间,各种议论纷纷,不光卢家出名了,杜家也出名了。

卢家出名是因为卢老汉舍得,是因为他傻,在乡下人眼里,给嫁出去的女儿陪嫁地,那就是傻缺的行为。而杜家出名则是因为聪明,不聪明人家会娶一个病秧子,凭空得了五亩地?

现在,卢家人出门少不了有人明里暗里打听,打听什么?自然是打听当初卢家是怎么想的,给老二老三分这么少的地,给个嫁出去女儿那么多。还有打听卢老二卢老三心里有没有怨气,以及对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的想法什么之类的。总而言之,乡下人就是这么恶趣味,也可能是因为日里可以调剂生活的东西少,所以一点点小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包括卢家二房砌院墙和家里分开的事,又被拿出来说了一遍。当时不明白的,现如今都明白了,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甚至连卢家姑侄俩抢一个男人的那事,都被又拿出来说了一通。

不同于上次,这次相信那传言的人多了,按理说卢家二房的女儿是和杜家那童生挺般配的,但架不住人家卢桂丽有陪嫁啊,五亩地啊,换谁都愿意啊,娶个病秧子又怎么样,谁知道那病秧子能活多久!

甚至有人在背后说卢老汉真疼女儿,为了支持女儿和孙女抢男人,竟把家里传给子嗣后辈的地都拿了出来!

二房的人被骚扰得不行,因为卢娇月被人背后议论,跟村里好几户人家都红了脸。卢老汉那边也被气得厉害,他活了一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嘲笑兼议论过,一遍又一遍在家里抱怨道,当初就不应该请人做活儿,如今倒好,事情都被人掀出来了。

这就是卢老汉当初心里最深一层的顾虑,如今证明他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

[ps:见有亲说麦子是夏天收,在这里说一句,麦子分两种,一种是春小麦,一种是冬小麦。春小麦是春天播种,秋天收,冬小麦是冬天播种,夏天收。冬小麦对气温要求很高,不能太冷,也不能不冷,太冷苗会被冻死在地里的。而大溪村这边地处北方,气候寒冷,麦子只能种一季,也就是春小麦。

其实古代因为气候原因,大多种的都是春小麦。记得是明朝末期还是宋朝末期,地球有一阵是小冰河时代,天气很冷哒。面面也记不得了,大致就是这样的。

明天见

☆、第41章 36.1

第四十一章

本来应该是满怀喜悦的丰收,二房这边却是一点喜悦都无,明明不关自家的事儿,如今倒是将卢娇月给牵连进来了。

梅氏不禁有些后悔,若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给上房那边帮帮忙也没什么。可她心里也清楚,这种事儿瞒不住,有区别的不过是早晚罢了。

本来打算收完粮食,就准备给女儿说亲的,如今只能暂且放下,等风声平息以后再说。梅氏没少在家里骂杜家,骂杜廉,骂胡氏,甚至卢老汉老两口也被她骂过几次。

卢明海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能说什么,事情闹成这样,大部分责任都在他爹娘和大嫂身上。

同时,一家人不免有些担心卢娇月,生怕她会想不开。毕竟一个大姑娘家,被人这么在背后说道,是个人她心里也不好想。没曾想卢娇月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反正她出门少,外面异样的目光她也看不见,每天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做做针线活儿,一天时间也就打发了。

且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暂时她是不用担心她娘给她说亲了。

这期间,韩进又约卢娇月出去见过两次面。

每次都是商议梅庄毅生意上的事,韩进因为卢娇月的那个梦,不免对生意上心了不少,以前他都是将这些事丢给梅庄毅去操心的,如今倒也开始打听关于这生意里的一些具体内情。甚至因为卢娇月的**之言,还起了从他手下的那群打手中挑几个得用人的想法,只是因为梅庄毅还没回来,暂时只是放在心中想想。

且他现在也学聪明了,也不再逼着卢娇月坦然面对他的心意,只是每次两人分开的时候,他总会塞给卢娇月一些小玩意。有时候是一条帕子,有时候是一把小香扇,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每次都把卢娇月弄得心怦怦直跳,却又无可奈何。

*

秋收过后,天是一天冷过一天,整个大溪村都显得萧瑟了不少。

交了税子以后,这一年活儿算是做完了,只需要将地深深的犁上一遍,休养生息后以待明年耕种。

随着时间的过去,卢家好不容易将要平息的流言,因为卢家上房那边发生的一件事,又开始传得沸沸扬扬起来。

事情还要从那五亩地请人来帮忙说起,卢家顶着外面的流言蜚语,到底是找来了人帮忙收粮食。只是对方要的工钱高,以粮食充当工钱也可,但要收成的两成。当然,这两成粮食也不是白要的,人家不光帮着收割,还帮着脱粒扬场,也算是给卢家省事了。

对方是邻村的一户人家,家里地少儿子多,穷得家徒四壁,光剩下人了。别的没有,就是男丁多,能用的力气也有一把。听闻卢家请人帮工,自己找了过来。

卢老汉本就被外面的流言闹得头大不已,又被这高价工钱气得不轻。本来一成粮食也就足够了,但因那流言,卢家落了个‘有钱、人傻、冤大头’的名声,对方才会趁机抬价。

卢老汉气怒之下,便没有答应。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然变天了,虽是没有下雨,但连着几天的阴天,总让人担心会突然来场大雨,祸害了地里的粮食。再加上地里的粮食也确实等不得了,无奈之下,卢老汉只能又让卢明川去找那户人家来。也幸亏他反应够快,前面刚将粮食收起来,后面就下了场大雨,不得不让人感到庆幸。

到底是将事情办完了,卢老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便让家里人去通知杜家那边过来运粮食。

杜寡妇人很快就来了,可运粮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

杜寡妇觉得粮食的数目不对,她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更是提前去卢家地里看过。五亩地要收多少粮食,她心里大约是有数的。可眼前的粮食却是少了许多,一问才知道原来卢家人手不够,所以请了人来帮忙收割,其中两成粮食给了人家当工钱。

杜寡妇当场脸色就变了,在卢家又哭又闹,硬是要让卢老汉将给出去的粮食给她补上。

卢老汉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妇人,气怒之下便让大儿子和两个孙子将人赶出去。

既然嫌少,那他一颗粮食都不给了,本来这些粮食就是家里的,是他看杜家可怜,再加上顾忌小女儿嫁了过去,他才咬牙答应杜家那边的要求。谁曾想,对方这么多幺蛾子,先是让自家帮忙侍候地,接着还想让自家帮忙收粮食。等于他杜家不光白得了五亩地,还白得了五亩地的粮食,就这还不满足,还想怎样?!

卢老汉也不是没气性的,当场就发飙了。

若是以为杜寡妇被撵出去,这事就算完了,那真是想错了。

前脚将人给撵出去,卢老汉将院门阖上,后脚杜寡妇就坐在卢家门前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卢家人不厚道,坑亲家,说本是信任他们的,才将地托付给他们帮忙收,谁曾想凭空少了两成粮食……

只是不一会儿,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卢家门前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还有的站在后面看不到,都爬到树上去了。

杜寡妇一面哭,一面拍着大腿,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见有鼻涕流下来,她就顺手一把捏在手上,往身上的衣裳上一擦,然后接着继续哭。

有人来看热闹,杜寡妇就不用继续演独角戏了,自然少不了有人关心问她咋了,人家便有理有据的说上一通,搞得跟自己受人欺辱了一样。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众人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有那好心人和杜寡妇说,人家卢家没有坑你的粮食,粮食是用来请人帮忙付人工钱了。

杜寡妇也不接腔,只是哭得更大声一些,一口一个那么多粮食。

倒是没有人笑她这么说,庄户人家靠种地讨口饭吃,都是非常珍惜粮食的。还别说,一下子去了两成粮食,换谁他也得心疼啊。

于是便有人说卢老汉做人有些太有主张,咋说这事儿也该和亲家商量商量,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也有人说不是自家的粮食不心疼,就这么糟践了,也怪不得人家会这么闹。当然还有人说反正这地是卢家给的呗,就算粮食少了,就当剩下的是白得的不就成了。这倒是个明理的人,只可惜话出口就被人堵回去了。

有人教训这人道,地是卢家愿意给的,人家杜家也没逼他们,你怎么不说人家杜家那童生那样的人才,就娶了个卢家的病秧子,还不是因为家境逼的,实在没有办法。地和粮食既然给人家了,那就是人家的,怎么处理总该和人打声招呼。这与人情无关,与对错有关。

这么一说,倒也挺有道理的。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众说纷纭。到底人们都是习惯于同情弱者的,再加上卢家出了个用地做陪嫁嫁女儿,总让人有一种类似嫉妒的不平感,大家都有想看笑话的想法,于是风声便一面倒,都倒向了杜寡妇那边。

卢老汉坐在屋里,听外面的动静,气得手直抖。

一旁的崔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个劲儿抹眼泪。

胡氏坐在自己屋里,也不露面。从公公强行命丈夫把她妹妹撵出去,无视她的劝阻,她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

乔氏坐在自己屋里听,又是乐得直咧嘴,又是骂杜寡妇不要脸。见卢娇杏垂着头在一旁擦桌子,实则竖着耳朵在听外面,她撩了对方一眼,道:“就这么个婆婆,若真是你嫁过去,有你受的!你外婆当年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嫁了个有寡妇娘的独子,被磋磨了一生,早早就去了。你娘我虽平日里指着你们干活,但哪家的闺女在家里不干活?你总归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我也不会眼睁睁看见你掉进火坑里。”

卢家人只知道乔氏和娘家人关系不好,从不回娘家,还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俱是因为乔氏从来不说。

卢娇杏不说话,手顿了一下,乔氏也懒得搭理她有没有听进去,将手里的瓜子丢在炕桌上,下了炕来,便推开门走出去。

站在院子里望了一下,到处都安静无声,更加显得外面吵嚷。

她幸灾乐祸地笑一下,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才叉着腰扬声道:“他大嫂,那杜寡妇毕竟是你妹妹,闹成这样也不好看,要不然你出去劝劝?咱爹要脸,你别让你那妹妹将咱爹的脸砸在地上当泥踩啊!”

上房的崔氏听到这话,不禁对卢老汉说了一句,“若不然我让老大媳妇出去将人请进来,咱们好好再谈谈,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卢老汉黑着脸,也没说话。

既然没说话,就是同意了。

崔氏这才撩起衣角,擦了擦眼泪,从屋里走出去。

“老大媳妇……”

崔氏连着叫了好几声,胡氏才砰的一下推开门,走出来。

“你去将人叫进来吧,别这么闹了,再闹下去,咱家的脸该丢光了。”

胡氏心里咆哮: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她方才劝的时候,怎么没人搭理她?公公还隐隐有埋怨自己的意思!还有给粮食请人做工这事,她也跟公婆隐晦提过,要不要先给杜家那边打声招呼,公公却说不用。现在人家在门外闹起来,倒是这会儿知道是她妹妹了,怎么之前就不给她脸。

可惜这话都不能说出来,胡氏努力地去平复心中的怨气,才对崔氏道:“娘,我已经在受夹板气了,你和公公怨我,我那妹妹也怨我,她又哪会听我的。”

崔氏这才想起方才男人似乎迁怒地说了儿媳妇两句,老脸微窘:“你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为难,你看……”

卢明川眉宇紧缩,在屋里道:“你去把姨妹请进来,咱们两家毕竟是亲戚,再这么闹下去,以后亲戚就不用做了。”

胡氏的大儿子卢广仁也劝道:“娘,你就去看看吧。”

男人儿子都发话了,胡氏只能出去。

推开院门,迎面扑来的是吵杂的人声。

胡氏面皮僵一下,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俯身去拉杜寡妇。

她口里虽劝着杜寡妇,又解释说自家没有坑杜家的意思,实在是秋收不等人,那几天天气也不好,才会先把事儿办了。实则盯着杜寡妇的眼睛中,写满了警告。

杜寡妇早就在等人给自己台阶下了,见大姐如此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不免心中甚爽,再一次觉得娶那个卢桂丽真不亏。借着胡氏来拉她的力道,人就站了起来,嘴里还抽噎道:“我本想着卢家不该是如此不明理的人,谁曾想亲家竟把我撵出来,我还曾想是不是卢家想昧下我家的粮食,如今看来倒不是。”

胡氏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软和话:“怎么会呢,爹他老人家也是一时气急了,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素来脾气不怎么好。”

姐妹两人一面说,一面就相携进了院子里。

门外看热闹的众人,不禁可惜的咂咂嘴,这卢家也太好性了,原想还会闹上一会儿的,哪知这样就没事了?自是有人好奇这事怎么解决,可人都给卢家大媳妇请进去了,院门也从里面被关上,大家也只能望洋兴叹。

二房也有人出来看热闹。

是卢广义和梅氏,两人站在离人群老远的地方,远远地瞧着。

家里自从砌了院墙,就不打前面过了。因为离这边远,他们也是听外面动静大了,才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竟是杜寡妇在门前闹,

见大家都散了,梅氏和卢广义也往家里走。

卢广义心有余悸对梅氏道:“娘,还行你和爹当初没急着将妹妹嫁过去,若不然……”

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梅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看其脸色就能知道她也是这么想。

回家后,卢娇月好奇问上房那边怎么样了。

她方才也听到了动静,见外面人多,才没有出去,只知道杜寡妇在外面闹腾,至于其中具体却并不清楚。

梅氏也没瞒她,将事情大略的说了一遍,又心有余悸道:“还行当初咱家没银子,若不然……”她望了卢娇月一眼,叹了一口气:“也是娘和你爹当年想差了,幸好没耽误你。”

卢娇月不想再让她娘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更何况谁能知道杜家竟是那样一家子人,早年杜寡妇也不是这样的,在卢家这群亲戚面前也是十分和善,外面虽对她的风评不算好,到底一个女人会那么泼辣,也是这个世道逼的。

这是大部分人潜意识的想法,对于一个寡妇,大家或许有嫌弃、厌恶,但内心深处还是同情的,所以真不怪她爹娘。

即是到了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外面人顶多也只是说这杜寡妇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有人说杜廉半分的不好。在众人心里,杜廉是个有出息的,是上好的夫婿人选,若不然也不会至今依旧有人议论她小姑和她抢亲事的事,能用到‘抢’这个词语,就代表人们心里对杜廉的看法——炙手可热,很抢手。

“好了,娘,你也不要多想,女儿不是没嫁过去吗。现在咱们应该操心的是大哥的婚事,这眼瞅着也快到时间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裴家下聘?”

梅氏嗔了女儿一眼,道:“还用得着你说,你娘这两天正考虑着呢。你哥要成亲,咱们家也要添置些东西,索性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咱娘俩想想要买些什么,赶明的去镇上一趟给置办齐了。”

卢娇月连连点头,卢广义听说要给自己办婚事了,不免觉得有些窘然,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躲到外头干活去了。

卢娇月冲着大哥的背影笑话道:“大哥他还害羞呢。”

梅氏笑着拍她一下,“你这个坏丫头,笑话你哥做什么,你也有这一天的。”

卢娇月不依撒娇:“娘——”

“好了好了,别冲你娘撒娇,帮娘想想到时候要置办什么,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免得到时候漏买了什么,又要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