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说话间,司简已经走进书房镜子前,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只锦盒,“喏,在我弟弟的指点下,做了一只手镯。喜欢么?”

手镯设计简洁,是她喜欢的类型,上面刻有她的名字:颖。

司简说:“隔着时间,我不能追你,这手镯先留着,等几年后我们相遇,我送给你。”

“你不希望我打乱你的人生轨道,所以我尊重你,这几年我绝不会去骚扰你。我等你,希望你也可以等我,如果你对我也有相同的意思,拒绝崔成,等我。”

“你…这是在表白么?”秦颖盯着镜子,一脸懵逼看他。

“是,”他一脸正色,右手捂着心口位置,似虔诚起誓,“崔成并不了解你,我了解你。我喜欢你的任何模样,小颖,你不也对我有好感么?我们为何不尝试在一起呢?我们只是跨越了时间,并没有跨越时空,相见并不困难。”

“…”秦颖攥紧拳头,手心出汗,反问他:“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再通过镜子交流,你甚至忘记了我的存在,你,还会喜欢我么?”

“我相信,冥冥之中会有定数,即使你所说的都将发生,那我们重新认识,也不是难事。既然第一次相识,能喜欢上彼此;第二次、第三次,依然可以。”

有他这段话,秦颖心定许多。

那她便试试,尝试改变过去,阻止他去叙合。

她说:“那好,答应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14年2月25日,你必须留在国内,不能去叙合。”

“好,我答应你。”

两人时间差了很多,司简那边的时间流逝地很快,甚至可以说非常混乱。

他那边,已经是14年1月。

司简问秦颖,最喜欢的是什么?

她想了想,说:过年的烟花,有年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味儿。

晚上。

司简将穿衣镜搬到大海边,繁星浩瀚,银河触手可及。

秦颖通过镜子,看见那面美景,感慨真漂亮。

司简说:“虽然不能牵你的手,但你喜欢的,我都会送给你。”

话音刚落,海滩上开始放烟花。

海滩边,噼里啪啦的声响,淹没了海浪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忽明忽暗,四处散开,最后的星火如流星坠落。

康宁禁了烟花好多年,她已经好多年没看见过这么美的烟花。

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一只萤火虫的造型,谐音是“颖”。

夜空归于宁静。

秦颖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潮湿不已。仿佛…有一种情绪即将迸发而出。

2019年8月2日下午三点钟,司简的世界是2014年2月25日23点30分。

他的世界一旦过了午夜十二点,她就算成功改写了司简的历史。

秦颖依往常一样,替司简按摩、擦脸。

她不知道今天过后,一切是否会有改变,也不知道躺在这里的司简是否会消失,她的记忆是否会消失。

她替司简按压着肌肉,低声说:“司简,跟你相识,我觉得非常荒唐。我自己也没料到,有一天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喜欢你。”

男女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微妙。

她跟镜中司简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彼此的呢?没有答案。

两人更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注定了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注定了会恋上彼此。

司简还在梦中,听不见她说话。

这时候秦颖接到电话,季檬耳朵受伤,也在这家医院。

秦颖忙赶过去探望,看见季檬受伤的耳朵,心疼道:“怎么伤成这样?檬檬,你去招惹恶犬了吗?”

“被罗筝咬的。”季檬疼得直皱眉,将事情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

原来前阵子,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司霆私生子”事件,另有隐情。司霆和司简是双胞胎,那个小孩长得很像司霆,大家都误以为,孩子是司霆的。

经过司柏嘉女士的调查,这孩子居然是司简当年遗失在叙合儿子。

秦颖脸色发白,几乎不可置信地问:“司简…他有儿子?”

“对啊。”季檬点头,“司简之所以会变成植物人,就是为了回去寻找他被困叙合的女友和孩子。”

“女友?孩子?”

秦颖情绪十分复杂,她没想到,司简在叙合有爱人,也有孩子。

撇开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说。她擅自改变他的过去,那他的孩子,岂不是也会消失?

医生办公室有一面镜子,她看见司简那边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她连忙赶回司简病房,发现一切依旧,并没有什么变化。

司简依旧是植物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外界喧嚣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走进病房洗手间,盯着镜子。

镜面如水,荡起层层涟漪,里面倒映的景象渐渐清晰。

镜中,司简正低头挑选照片,台灯照亮他的侧脸。

他穿着浅灰色毛衣,修长的手指滑过几张照片,挑了一张银河星光,问她:“小颖,你看张叙合星空,你喜欢吗?”

她仔细想,终于想通了什么。

她改变了他的过去,可现在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世界季节变化无常,时间也相当混乱。她先前便有一种猜测,镜中司简的世界,并不是植物人司简的真实世界。

今天,她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只有在梦里,人才不会觉得时间、季节混乱,因为梦里没有逻辑可言。

所以,镜中的世界并不是13年司简的世界,而是…他的梦境世界。

司简活在梦里,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所以一直没能苏醒。

秦颖眼圈发红,想起他在镜中的承诺,又想起他现实中的女友和孩子,心脏被搅碎似的。

她是无意间做了第三者?

她真傻。其实她早发现他的世界不正常,却不断地自欺欺人。

司简见她哭了,紧张问道:“小颖,你怎么了?”

秦颖只哭,“司简,以后我们就当,看不见彼此吧。”

司简:“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秦颖跟他坦白道:“你不是六年前的司简,我们并没有跨越时间,我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你是活在梦里的他。我阻止了你去叙合,也努力改变了你的过去,但是未来的现在,你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你依然是个植物人。所以你根本不是六年前的司简,你只是司简的一个梦,你现在的生活只是他的梦!现实里的司简有个孩子,也有爱人…”

镜中的司简一脸茫然看着她:“你是说…我一直生活在梦里?不可能。小颖,你等我。”

“醒醒吧,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是六年前的司简,你早该找到我,不是吗?你一直找不到我,只能说明我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秦颖泪如雨下,“从此以后,我们就当彼此都不存在,我会避免看任何反光镜面。另外,我决定答应崔成的求婚。”

秦颖说完,转身离开,随手关上洗手间的门。

季檬和司霆已经在病房。看见她从洗手间出来,季檬问:“颖宝,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呢?说什么…结婚?什么鬼?”

“崔成跟我求婚,我打算结婚了。”她红着眼睛说。

季檬一脸茫然:“崔…成是谁?”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我初中同学。”

这么一提,季檬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追你很多年,现在成了大画家的崔同学?”

“嗯。”

季檬:“你怎么以前从没跟我说过?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没交往,闪婚。”

季檬上来摸她额头,“你疯了?”

“先婚后爱,年龄到了,我也该结婚了。”秦颖扫了一眼病床上依然沉睡的司简,淡淡道。

司简从梦中抽离,听见了秦颖和季檬的对话。

起初梦里的一切他都记得不太清楚,渐渐地,越来越清晰。每一次入梦前,他都嘱咐自己,要告诉秦颖,他们会相遇,他们会有一个孩子。

可一旦入梦,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

司简努力地想睁眼,想说话,想告诉她:孩子是他们的,她是他爱过的女人。从始至终,他都只爱过她一个人。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仍睁不开眼,仍无法说话。

他想冲破身体的束缚,冲破这围困他多年的黑暗。

司简手指微动,被司霆捕捉。

“哥!”司霆忽然叫出声,迅速摁下护士铃。

医生护士很快赶到。

司霆拉住医生激动道:“医生,我哥刚才肢体有了反应,你快看看。”

医生替司简查看后,发现的确有醒转征兆。

晚上七点钟。

司简终于冲破身体桎梏,睁开眼,重新感受到光明,感受到现实里的一切。

他目不转睛盯着秦颖,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好像…忘记该如何说话了。

第62章 chapter07

八月闷热。

光线过于强烈,司简的眼睛极度不适应。他打量一屋子人:母亲、胞弟、弟媳、小孩…卡叔,还有…秦颖。

阔别多年,再见到这些人,仿佛都变了模样。

母亲一头银发,弟弟气质发生变化,卡叔更老。

秦颖…变了很多。

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的清澈,里面刻着其它东西:岁月磨砺、性格沉淀…

秦颖屏住呼吸盯着他,心脏仿佛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四五岁的小孩趴在病床边缘,眨着黑溜溜地眼睛看着他。

小孩用肉呼呼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温度由指尖传递至他每一根感官神经。

小孩声音软糯:“你是爸爸吗?”

爸爸?这是…他和秦颖的儿子?

他仔细打量,眉眼确实像他,嘴唇像秦颖。应该是了。

梦里的片片断断如电影情节在他脑中变得愈发清晰,曾经和秦颖的异国岁月也在顷刻间如潮水袭来。他们真是有缘,在战乱中失去彼此,又通过镜子重逢。

如今,他回来了,彻彻底底地回来了。

他看着秦颖,想说话。

想告诉她,这五年他被困黑暗,她是支撑他一步步爬出黑暗沼泽的光明。

想告诉她,他从始至终爱过的,只有她一人。

想告诉她,孩子是他们的,她是孩子的母亲。

可偏偏造化弄人,想说的话,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

他努力尝试说话,可喉咙里除了“咯咯”地声音,其余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医生猜测他记忆受损。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舍得忘掉他的小颖,又如何舍得忘记家人。

司柏嘉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如刀剜,强压着眼泪。

孩子叫小凡,今天才认祖归宗。

大概他们一家人受过太多苦难,所以连老天都同情,刻意让他在找到小凡这天醒来吧。

——可是小颖,你为什么会忘记我们的一切?也怎么舍得忘记孩子。

时间不早了。

秦颖打算先离开,刚一转身,手腕被司简擒住。

大家一怔。秦颖也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看着众人。

难道…他还记得梦里的事?

司简抓得有些无力,很快又松开,嘴唇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医生俯身过去,侧耳仔细听,仍是嘶哑的“咕隆”声。医生道:“病人可能是想说话,很有可能记忆尚存。”

秦颖问医生:“那他,会记得梦里的事吗?”

“梦里?”医生笑道,“这就得问他自己了。”

秦颖心里一沉,她还在奢求什么?

他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爱人,她怎么可以做第三者?司简对那位爱人,可以不惜生命,不惜一切。

她还在奢求什么呢?

当断则断,早点结束这一场荒唐。

秦颖低头看了眼眉眼与司简极其神似的小孩,莫名地生了一份亲切感。

她居然有冲动,抱抱这个孩子。

大概这就是…爱屋及乌?

从医院出来,季檬见秦颖神色不对,手指戳戳她的肩,“颖宝,你怎么了?从你打完那通电话开始,就不太对劲儿。结婚这种事,你别草率啊,冷静一段时间。”

“嗯。”车内灯光未开,一片昏暗,她撇过头,看窗外。

一盏又一盏路灯不断掠过,那些彩色的灯光最终在她眼睛里模糊成一团虚影,思绪逐渐飘远。

车后镜倒映出的事物轮廓已经恢复正常,再也没有他的世界。

这一段奇幻又荒唐的经历,终于结束了。

小凡想多看一会爸爸,想在病房多待一会。

他从小渴望家人。

两岁的时候,常坐在孤儿院的台阶上,晃荡着一双小腿,等待有人来接他。

他和孤儿院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不一样,他是在战争中与父母失散。

他每天眼巴巴地等,从清晨等到夕阳落下。

终于,等来了他的养母。

小凡得知要跟养母分离,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那也是和他相处很久的亲人啊,在他小小的心里,也有这样一个女人的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