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丫如此多情/爱情已远婚姻还在上一章:第 23 章
  • 你丫如此多情/爱情已远婚姻还在下一章:第 25 章

Part 12

一个“漂亮”的借口

·…………………………………………

第十二式:“鱼跃于渊。”出自《诗经·大雅·早麓》。原文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各得其所。平凡的一跃,犹如龙腾九霄,有着强大的爆发力。

苏铮茫然地坐在客厅里。她和秦斌已经不可能复婚,但是父母的故事似乎又暗示她,她坚持离婚的理由也许不那么重要!

身体的背叛难道不重要吗?信任的毁灭难道不重要吗?重建——真的可以?!

又或者,父母是告诉自己,重建者太过艰难,他们踯躅了一辈子,付出血的代价也不过换来这点儿表面的安宁。不值?

苏铮坐在屋子中央,心里升起一股怨气。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按照自己的想法,爽爽利利地去做,哪怕错了也要等错了的时候再烦心,多好!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倾诉。苏铮摸了摸脖子,寂寞如潮水,将要把她溺毙。即使那个睡在房里的孩子,也不能抚慰一点儿心中的惶恐。

门铃响起来。苏铮开门一看,是郎曼。

她说自己刚刚出差回来,一直特别忙,搬过来之后就没来聊聊,非常不好意思。

苏铮咧着嘴摆出一张笑脸,心里却一片茫然,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不聊,也是正常吧?

东拉西扯,顾着睡觉的孩子,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要是突然有人闯进来,还以为是特务接头!苏铮让了四回茶,郎曼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看来喝洋墨水的,早就忘了祖宗的规矩。

郎曼渐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苏铮凭经验慢慢地住了嘴,等着对方说话。郎曼依然不着边际地瞎扯,可是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这上面,连苏铮只是敷衍都没看出来。

“苏铮,”郎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请教?谈不上,谈不上。有什么能帮忙的请讲。”

“我想……我想追秦斌。但是你是他前妻,我们又这么熟,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郎曼搓着手,耸肩歪头斜眼撇嘴,一副西方人说话言不由衷时的样子。

苏铮半张着嘴巴,呵呵了两声,说不清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反正肺里空荡荡的有些窒息。她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儿来,脑子也有了反应,“有啥介意不介意的,你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知道在国内,很多夫妻都是离婚不能忘情,有时候就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以后就后悔得想复婚。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和秦斌的问题不在此列。可是现在有目共睹,秦斌已经和那个人断了关系,相信从今往后他也能吸取教训不再乱来。况且,我觉得秦斌的本性不坏,只是误入歧途。如果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他仍然有权得到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秦斌的前妻,你当然有优先权。”

原谅秦斌,从头再来?他还有未来?

这是苏铮第二次意识到秦斌可以原谅,而且是实实在在地有了新的选择!在她孤独绝望得要死时,那个人却“枯木逢春”,还——“有权”?

苏铮死死地盯着郎曼,良久才皮笑肉不笑地动了下脸皮上的肉,说:“郎曼,你这不是拿我我开涮嘛!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对你来说,秦斌是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因为他背叛过你。可是对我来说,他的过去只是人云亦云的历史,即使是真实的,也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过眼云烟。我看到的是改过自新努力工作的他,是发愤图强不断进取的男人。”

“你不……借鉴一下历史?”

“当然要借鉴。所以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不给他背叛的机会,会更加注意他的要求,努力地去维护和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对你来说,复婚是背着包袱在前进;对我来说,和秦斌在一起,只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呵呵,你都知道我没勇气背包袱,来问我……”

郎曼猛地察觉到苏铮的不快,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但是随即,她又抬起来,笑着平静地对苏铮说:“苏铮,依照我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和秦斌复合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我很欣赏你工作的态度,和你的坚强。说实话,我不排除有一天秦斌会故态复萌,那时候我未必能如你这么洒脱。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许多事,理不清。”

郎曼顿了一下,“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可是上天让我们都在秦斌身边出现。如果你仍然爱着他,我绝不插手。如果你不爱,我也绝不放手。我想……”郎曼伸手握住苏铮的手,“无论如何,我们都做朋友。爱得坦白,追得磊落。还是朋友?!”

郎曼紧张地看着苏铮,有一瞬间苏铮似乎被她的说辞感动了,但是只要一想起她会给秦斌一个“幸福的未来”,苏铮的心里就像刀割了一样的疼。

她见不得秦斌好!

她就要看着秦斌赎罪般活着才舒坦!

她费了无数个日夜熬过的怨念并没有消失,而是等着复活的机会!

怨念,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两条黑色巨蛇,交缠在一起冉冉升起,在她面前盘旋,然后紧紧地扣住苏铮的大脑。

松了松圆圆的睡衣领口,苏铮点点头,“好啊,你说得对。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权利嘛!我虽然不鼓励你追求他,但是追求谁总是你自己的权利。而且,我和秦斌不存在任何法律关系,他只和朝朝存在抚养关系,这也……不是基于我的。呵呵,都是穷光蛋,又不像西方的有钱人,还给孩子弄个什么基金会,我做个监护人,可能关系还复杂点儿。这个,你随便,随便。”苏铮摸摸头,湿漉漉的竟然冒汗了。

郎曼看出苏铮的别扭,和说不出来的尴尬,但是她宁愿相信说出来的话,而拒绝去探究或许连苏铮本人都不清楚的潜台词。所以,她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就好,谢谢你!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送郎曼出门,苏铮几乎是飘到自己床上的。四仰八叉地躺着,想着要离婚的父母,想着要幸福的秦斌,想着要朋友的郎曼,想着要爸妈的儿子,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和那两条黑色的巨蛇一起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袋子,好像血滴子一样罩在自己的头上——

慢慢地,融化了。

苏铮病了,还病得不轻。不过这一次,她不打算麻烦父母。

硬撑了一天,看到所里同事惊恐躲避的眼神,苏铮想起“甲流”这个可怕的字眼。死就死吧,落个清净。只是秦朝太无辜,不能跟着自己受罪。这种一个人扛下的辛苦和悲壮,让她多了几分受虐般的快感。那一丝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自虐情绪让她对生活无端地自信起来。但是,这一丝的愤世嫉俗并没有让她的病情有任何好转,相反越发加重了。

苏铮借口感冒,告诉苏妈妈这几天留秦朝在家里住,自己不方便回去。电话里,苏妈妈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是不是我和你爸的事儿让你心烦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挺不容易的。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

“开始是为了你,后来就是为了自己。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和你爸过那么多年吗?如果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努力,真的能过下去吗?”苏妈妈隔着电话,幽幽地说着、。

“妈,我和秦斌,都有各自的生活。”

事实上,要开始新生活的,是秦斌。而她,在头破血流之后,已经渐渐退缩了。

苏妈妈似乎明白女儿没有听进自己的话,顿了顿说:“那就好,不过,你还是要记得,婚姻不是儿戏,感情是基础,但也不是全部。如果你没有结婚,我会告诉你,秦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缺点,那百分之一的优点都要看成百分之百。你,明白吗?”

苏铮点点头,“明白。刚结婚那会儿,您就说了,婚前看缺点,婚后看优点。”苏铮苦笑了一下,“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有什么用?”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良久,才传来低低的啜泣。苏铮心里一酸,“妈,都过去了。下次我找个跟我一起看的,全球几十亿人口,一半的男人,肯定有适合我的。”

那边似乎哽咽着说了句什么,便被苏铮催促着挂断了电话。短暂的静音后,是一声长而单调的忙音。

苏铮拿着电话愣了半晌,才叹口气慢慢地坐下。一边是自己打结,一边要去替人解结,就算是超人,也不过是维持精神上的完整。但是如果明天再交给自己一个离婚案,她就要彻底精神分裂了!对别人,这不过是个戏剧性的假设,但是对一个律师,却是司空见惯的工作内容。

苏铮开始害怕。

外面渐渐黑下来,苏铮摸索到台灯的开关,在摁下去的一刹那犹豫起来,当真要让明天到来吗?明天真的有希望吗?

黎明破晓的晨光打破了苏铮家里的凝幕,新的一天还是不紧不慢地来了。苏铮揉揉眼,骨骼发出可怕的咔咔声,酸疼随着动作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最先恢复——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眼屎多得可怕,昨夜流泪太多,眼睛周围高高地鼓起,越发显得苍老。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怨别人啊!

苏铮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啊,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倒下来!来,先把这肿眼泡消掉,然后去挣钱。没有钱的女人怎么抚养小的,赡养老的啊,男人哦——”苏铮摇了摇头,打开洗澡水,开始从上到下地梳理。

你可以颓废,可以自弃,可以自卑,但是只要上班,就必须打起精神,整出一个精装版的女人。

粉底、腮红、眼影、假睫毛,再加一副无框眼镜,苏铮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微笑,“苏律师,祝你万事如意!”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铮来早了。可是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生硬气息,摸着冷冰冰的挡板,苏铮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挣钱,养活自己,有工作就有希望!

路亚请假没来,除了使大家各自分担了一部分前台工作之外,并没有激起太多的议论——换句话说,就是无人关心。

苏铮正忙着,手机响了,葛聪?

这段时间忙得四脚着地,心情down到谷底,这个人除了上次郎曼来时想起一下,平时多半都忘了。

“晚上能出来一下吗?我请客。”葛聪的声音有些沮丧。

苏铮点头答应,“但是我感冒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麻风我也不介意。苏姐,我六点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苏铮坐在那里发呆,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称呼。

葛聪很准时,而且还换了一身休闲衣服。米色的上衣白色韵裤子,标准帅哥装扮,如果额前分绺长发,会有无数腐女冒出来分辨他是攻还是受。

苏铮发现自己对男人的鉴赏能力还有本能,自嘲地安慰了一下。开车带着葛聪去了一家胡同小馆,人不算多,菜品还算精致。尤其是提供的免费茶,今天是福建的大红袍,轻抿一口,香浓意远,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菜单上特意标出来:开店酬宾茶!

.

两人都不是为了吃而来,品呷之后,葛聪慢慢说出经过,他和路亚分手了,而且是葛聪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起来,被甩的人好像葛聪。

气氛怪怪的,苏铮不知道该开什么玩笑,只能低头品茶。品来品去,品出自己的茶艺太差,茶味寡淡,老板太抠。葛聪依然沉默不语,像喝酒一样喝茶。

“厕所在那边,男女分开的。”苏铮善解人意地指着厕所的方向。她刚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发现葛聪还是同样的姿势,善意地理解他是不好意思。许多小餐馆男女混用一个卫生间,一把插销,解决分类问题。

葛聪笑了笑,看苏铮的眼光古里古怪,然后招呼跑堂的结账。

苏铮问:“要不,你再和路亚谈谈?年轻人,一时意气,没什么阶级矛盾别轻易分手。”

葛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脸皮抽抽着比钟馗还难看。

一晚上,葛聪至真至纯地和苏铮吃了一顿饭,没受贿没骚扰,对苏铮老大姐式的劝解连个屁都没回。

苏铮要送他,他要自己打车走。苏铮眨巴眨巴眼,突然觉得很喜剧,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她纠结难过之外,还有人痛得肚子拉不出屎!真是太爽了!

苏铮心情大好,钻进驾驶位,发动车刚开出没几米,就瞅见葛聪笔直的身子在夜幕下变成一道黢黑的剪影,那些好心情一下就被剪碎了。

别人的悲伤不能消减自己的半分,倘若还与自己有关,那就是烦上加烦。

苏铮承认,今晚一直在躲避目光的人,是她!

怕什么来什么。

合伙人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交给苏铮一桩离婚委托。

苏铮在所里是律师助理,而且工资是由孟绂给开的。也就是说,虽然苏铮在这里坐着,但是是给孟绂打工的,别人想用?对不起,您没掏钱。因为这个原因,所里一般也不会给苏铮分案子。

苏铮略微踌躇了一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以后分钱怎么办?合伙人似乎看出苏铮的犹豫,告诉她,所里已经充分了解她的履历,像她这样的人做助理是委屈了。如果苏铮介意,可以在签合同之后再做;如果信得过所里,不妨双管齐下。苏铮寄身孟绂门下,本来就是一时沮丧。如今时过境迁,还有秦朝要照顾,再这样躲着也不适合。至于的孟绂的那些案子,偷偷做便是,并不影响。

孟绂回来听说了,耸耸肩,诡异地问苏铮:“好啦?”

苏铮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秦斌的那点儿事,苦笑道:“好不好的,还能不过日子吗?”看着茶杯里金色茶汤上下翻飞的茶叶,“都这么久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孟绂眼睛转了转,“不会是第二春吧?那个小警察?”

苏铮胳膊肘一抬,撞了他一下,“别瞎扯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可是主观故意!”

“行行行,算我没说。”孟绂摸摸头,“哎呀,我看这样挺好,你这里好了,秦斌那里也开花了。大家各奔前程,真不错。赶明儿,咱们聚聚,也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

苏铮心里一愣,秦斌开花了?郎曼?

孟绂却不说了,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借口打电话走出茶水间。苏铮有点儿闪神,她可以恨赵丹,却不能恨郎曼。可是如果真的问她的感受,她大概可以学一学秦朝,只是蛋糕不会扔到墙上,而是直接扔到郎曼的脸上。

原来,恨是可以和爱共生的,恨有多强烈,爱就有多深。这句话她一直觉得很肉麻。可是今天想起来,却像是一头钻进一个大口袋,把自己深深地装进去,怎么撞也撞不出来。肉麻也好,无奈也罢,感情就像得病,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

苏铮有点儿感冒,轻轻地抚了抚鼻子,看起来像是扶眼镜。向对面的女士道声抱歉,轻轻地推开手里的小本,询问委托事由。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那位女士似乎也不经意间随着苏铮的轻轻一推,把紧端着的双肩放下了。

合伙人隔着条纹的毛玻璃轻轻点了点头,对孟绂说:“嗯,不错,是个好律师。对了,原先你怎么不说?”

孟绂笑了笑,“她以前可不是,刚变好的。”

合伙人想了想,“不会以后又变回去吧?我这里可是忙得很。”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我可不管以后。不过,她很疼她儿子的。为了孩子,恐怕不能总是变来变去吧?”

孟绂若有所思地看着苏铮,合伙人叹了口气,好像深有感触,“嗯,这个年轻,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不容易。慢慢来吧!哎?你能不能找个年轻点儿的,没什么负担的?”

孟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合伙人重新锁紧了眉头,世上不如意太多,到年纪不结婚的,脾气好的不多;到年纪结了婚的,工作热情就少。哎,他该怎么办呢?

苏铮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是听第一句话就有种伸脚绊倒门槛上的感觉。

委托人姓罗,罗女士很平静很淡定地说:“我离婚,是因为男人那活儿不行,前几年说可以治好,我一直忍着。可是一晃三年了,我三年没有过过夫妻生活。这日子没发过。必须离,不离也得离!”

苏铮知道这时候笑有点儿不道德,忍着嘴角的抽动,低头喝茶。

罗女士继续说:“很好笑是吧?我都四十多岁了,还想着这种事。”

苏铮愕然,立刻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敏感聪明的女人。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又如此安然地面对别人的讪笑,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转念间,苏铮对这位罗女士起了好奇之心,连忙道歉。罗女士却挥手让她不必介意。

“其实,我去了很多律师所。去了我就要求找一个离过婚的女律师办这件事,至少离过婚的人知道做这么个决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惜,即使离过婚的人也难免……”罗女士无奈地耸耸肩,“这是第三家了,你是我见的第四个律师。”

苏铮脸臊得通红,镇定了一下心神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苏铮突然失语,该怎么安慰她呢?似乎任何一种安慰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罗女士说:“没关系,你是第一个没安慰我的人。”这时候,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苏铮只好沉默地随着她说下去。

“要说他不行吧,倒也简单了。”罗女士似乎颇为困惑,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指在额角轻轻地抿了一下。

一丝蓝色的幽光滑过苏铮的视线,她这才看到罗女士的手腕上戴了一只Cartier双时区腕表,那丝蓝光是镶嵌在凹槽表冠上的蓝宝石发出来的。

苏铮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非常非常富有。按照常理,这样的案子男人多半愿意和解。为什么看起来罗女士很困惑?

罗女士轻轻地抿了一下一次性纸杯的边缘,茶水点湿了她的嘴唇,并没有留下唇痕。苏铮现在宁愿相信她用了顶级的唇膏,也不愿说她是一个人老色衰破罐子破摔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女人!

“其实,我们也试过。他不想离婚,我也不想离。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他就是不举。”罗女士轻垂眼帘,修饰整齐的眼睫毛微微地抖动,苏铮几乎分辨不出哪根是真的哪根是假的,“我甚至允许他到外面去包女人,可是,他一到外面就生龙活虎,连药都不需要。”

“您先生……多大?”苏铮小心地探问。

“他比我大五岁,可是身体一直很好。”罗女士眼珠向一边轻轻地转了转,“这种事只能说他对我没感情了。既然如此,我说那就离婚吧,反正孩子也大了,在国外上学,不需要我们操心。可是,他还不同意。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那点儿家业。老实讲,虽然我要离婚,但跟了他那么多年,又是因为这个,我没错啊,凭什么不能分财产?”

苏铮恍然,原来还是财产分配的问题。

“我不仅要分一半,还要他赔偿我。无论他嘴上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我是不会相信他了。他‘弟弟’可比他诚实多了!”罗女士有些气愤。

不知为什么,苏铮想起了秦斌。离心离德不离嘴的事儿,搁在任何一个身为人妻的女人身上都是一种煎熬。得要多大的勇气去忽略哪些漂亮的假话,得流多少血才能承受那些真相啊!

罗女士又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果如苏铮所料,就是两个字:“有钱”。而且,夫妻两个白手起家,也算是同甘共苦。按照罗女士的介绍,她的先生并没有出轨的行为,少数几次也是夫妻两个为了“治病”寻找的“验证方法”。罗女士并不愿意以此为要挟离婚分财产。

苏铮送走罗女士,心里不以为然,恐怕那个先生早就在外面玩够了,只是这个做妻子的一厢情愿不肯承认罢了。她宁愿相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离婚,也不想面对一个男人负心带来的背叛。换了苏铮自己——她承认,她也宁愿让秦斌不举。

罗女士的意思还是以和解为主,不想闹到公堂上。苏铮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见一见她的丈夫——黄先生。

正想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秦妈妈的。苏铮揉了揉额头,这位老人家又有什么主意了?

“苏铮,明天就是周末了,你爸爸想见见你们。”秦妈妈一如既往地轻声细语。不过,苏铮却觉得头上好像压下来一座大山。和秦斌以夫妻的身份回家,还要带着秦朝,万一假戏真做,自己再要抽身怕是难上加难!她当然明白,秦妈妈那里根本就希望“假作真”。人们都想给秦斌一次机会,可谁想过给自己一条生路呢?

想到这里,苏铮轻轻地“哼”了一声。嘈杂的办公室里,这声轻哼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连走来走去忙活的孟绂都没有注意到。苏铮抬头看了看,咬紧下嘴唇,觉得自己无聊。人家凭什么注意你呢?!

苏铮心里念叨着“假夫妻假夫妻”,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和秦斌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样子。那时自己最喜欢扮演秦妈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揉着秦斌的头。他的头发毛毛的,硬硬的,放在掌心让她以为自己是平坦的沙滩承受着天上跌落的无数雨滴。那一个个小坑,起先只是痒痒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变成一种难言的羞涩,在她悄然生长的身体里变成最大胆的秘密。

苏铮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自觉地想起夜深人静的甜蜜时分,手指顺滑地插进他的发丛间,摩挲时听着他发出微微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骂人?在最高兴的时候骂人?”赵丹的话猛地闯进脑海,苏铮倏地放开手,使劲地咽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秦斌在忘形时喜欢骂人,但也许秦斌在她身上从未忘形?

一场婚姻下来,背叛和被背叛之间有许多隐秘的难以宣之于口,甚至难以向自己承认的理由。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是正义的,从精神到肉体,任何一个细节的落差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比如赵丹对她的嘲讽:一条床上的死鱼!

——秦斌说的。

苏铮摇摇头,竭力甩开这些不堪入脑的东西。罗女士的事带着表面的滑稽,竟绕过层层防线,深深地击中她心底最自卑的部分。

苏铮从没有问过秦斌的感受,因为秦斌问她是否高潮时,她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回答:啊,刚才我晕过去了。

其实,她很清醒。

后来,秦斌也不问了。

她想,如果她问秦斌,答案一定有两个:应该说的,和不应该说的。

以前她觉得,既然结婚了,那么那个不应该说的就没必要再问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那个不应该说的答案和背叛本身一样,都足以摧毁单薄的蜗牛壳。

苏铮苦笑了一下,也许秦斌不该背叛他们的感情,但是他们彼此不足以相互取悦早已成为导火索?秦斌错的,只是不该在分手前离开!?

秦斌追过来一个电话,显然秦妈妈也知会他了。耳朵贴着听筒,稍稍有些发热。咔嗒一声挂断了,苏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不过是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却立刻让心脏怦怦地狂跳起来。

从自然的角度讲,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忠于彼此的义务吧?毕竟都是独立的个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繁衍的角度讲,为了后代的健康,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忠诚。从什么时候开始,忠诚成为一种如此严格而绝对的义务了?

苏铮有些恍然,似乎她现在变成了一个背叛者,在位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这带给她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她,也可以做秦斌曾经做过的事情!

——虽然现在有些晚。

好像有根绳子,嘭的一声被崩断了。苏铮带着茫然开始打量周围的异性,还有同性。这意味着,她有权利同任何一个人,无论何种性别,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亲密”的行为!

即使她伪造离婚证,和那个早已忘了姓名的海归结婚时,苏铮也不曾想过上床的问题。然而现在,她心里有些激动,随即不安又把激动压了下去。

如果这样做了,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去“责备、谴责、质问”秦斌呢?这个权利并没有随着离婚而消亡,反而随着时间的积累,变得越来越有力。而苏铮现在发现,它似乎只受一个条件约束——守贞。是的,她苏铮,二十一世纪的女律师,和一个寡妇一样绝情绝欲地生活着。全部的激情和智慧都用在怎样谴责和折磨那个“唯一”的男人身上!

“苏铮,”孟绂凑过来,“周末有啥安排没?我要出差,但是有个公司想跟咱么谈谈合作的事情……”

苏铮敏锐地捕捉到孟绂身上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气息,嘴上却依然干净利落,“定时间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