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一听大惊失色,整张脸唰地就白了。

“没有没有,那绝对没有。你跟我们老板是老朋友,应该知道他的性格,他可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再说他那么忙,整天拍戏都来不及,前两天还累得在片场睡着了。他哪有空跟我叮嘱那些啊,绝对没有。”

苏岑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个关键点:“你说他在片场睡着了?”

“是啊,就前天的事儿吧。也是我跟他的助理阿文打电话的时候听他说的。就是太辛苦了,整晚整晚没时间睡觉。我有时候也劝我们老板,都那么有钱了还这么拼命干什么,抓紧时间享受生活才是硬道理啊,可他就是不听……”

车里弥漫着老胡的絮叨,持续了挺长时间。苏岑却没再开口,她静静地靠在那里,琢磨着沈家宥睡着这件事儿。

拍戏自然是辛苦的,她听顾楠提过,有时候忙起来没日没夜,一连几天只睡一两个小时也是有的。

但沈家宥从来不是一个嗜睡的人。

从前就是这样,初中的时候听说他跟人干架,经常彻夜不睡。后来中考为了跟她一起考名校,也总是熬通宵学习。有一回连续熬了三个晚上,早上和她一起吃汤包的时候,那两只眼睛依旧亮得迷人。

后来高中也是,打游戏玩赛车,哪一样都都占用大量的睡眠时间。可苏岑从没听他说过困,偶尔看他在教室的桌上打个盹儿,也是根本没睡着。把她和别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全给听了进去。

这样的人导着导着戏就睡着了,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苏岑想了想,又向老胡确定了一次:“他真的在片场睡着了,睡得很沉吗?”

“真睡着了,听说睡得还不错。副导演去叫他醒他的时候,他还有点不高兴呢。哈哈哈。”

老胡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车厢,苏岑听了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思索几秒后道:“不好意思,我想先不回家,你能送我去松歧路吗?”

“行啊,去哪儿都行。不过苏法医,你去那里干什么,有案子吗?”

“没有,去买点东西。”

苏岑到了松歧路后,硬是让老胡开车先回家。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完,你还是先回去吃饭吧。女人购物总是很慢的。”

老胡看着眼前那一片林立的商铺,点头道:“也行,那我先回家吃个饭。你买完了打我电话,我再来接你就是。老板说了,一定要每天安全把你送回家。”

苏岑没跟他争执,默认了这个安排。然后她拎着包往前走,拐过一条小路后进了旁边的一个巷子。巷子里也有几个门脸儿,生意大多有些冷清。

只有一家玻璃门上贴着中医馆的大幅介绍,推门进去一看里面坐满了人,十分热闹的样子。

苏岑是这里的熟客,前台接待认得她,一见她便冲她笑。苏岑走上前去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没有预约,今天可能也不抓药,只是想跟邱医生聊一聊,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苏医生您来肯定没问题。”

苏岑谢过她后,便到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慢慢等。身边坐着的大多是老年人,她听到一个老太太在跟她的老姐妹称赞邱医生的水平高。

“你也知道我那老毛病,晚上不想睡白天醒不了,人总是特别累。结果吃了邱医生的药后,作息规律多了。”

老姐妹就很惊奇:“真这么灵?”

“那当然,不光是我,我那几个兄弟姐妹也在吃他的药。邱医生水平可高了。”

老姐妹立马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点头道:“看这里这么忙,应该是有用的。我今天也抓两副吃吃。你看这还有年轻人来呢。”

苏岑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干他们这一行总有许多的事要记在心上,或许是因为这样她常常会睡不好。体质也变差了许多,动不动感冒嗓子疼。去看了西医不管用,后来经朋友介绍来看邱医生,情况才改善很多。

其实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不过刚才听到老胡说起那个事儿,她才临时决定过来一趟。

等了一会儿苏岑起身去上洗手间,洗完手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在走廊里不小心和人撞了一下。

她赶紧跟人道歉,对方看起来一脸倦容的样子,一双眼睛无神地瞥了她一眼,愣愣地没有说话。

苏岑便抬脚准备离开,突然那人像是活过来一般,一把拽住苏岑的肩膀,抬手就要打她。

边动手边骂人:“居然是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你跟沈家宥就是蛇鼠一窝,什么女法医我呸,就不是个好东西。”

苏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一懵,一时间忘了躲避,脸上身上让人打了好几下。不过那人力气并不大,打得也不是很疼。

打了几下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强行挡在两人中间,将苏岑和那个疯女人隔开。

男人看着苏岑问:“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疯女人打不到苏岑,只能愈发大声地骂她。苏岑原本还没认出她来,听了她的话后这才明白过来。

这女人就是齐诺的太太,前一阵子联络媒体说她和沈家宥有染的人就是她。

难怪她看起来脸色如此憔悴,头发也显得乱糟糟。碰上那样的事情,任谁都经受不住。

想到这里苏岑便不打算跟她计较,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

然后她迅速转身,看着已经被朋友拉住的齐太太。

她染了一头偏红的过肩长发,看起来干燥没有光泽。不仅如此那其间还夹杂了大量灰白的颜色,令她整个人显老了好几岁。

苏岑一下子想起了那天晚上想杀自己的那个女人。

她似乎也有这样一头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见,爱你们哦。

☆、护花使者

苏岑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齐太太。

齐太太被两个朋友一左一右拉着, 却还没有消停的意思。她失控地挥舞着双手, 朝苏岑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引得其他病人纷纷跑来看热闹。

一时间邱医生的中医馆里人声鼎沸, 跟菜市场似的。

西装男人盯着苏岑看了片刻, 关心地问道:“苏小姐,你还好吧?”

苏岑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看对方:“我没事儿, 刚才谢谢您。”

“客气了苏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西装男微微一笑,指了指正被朋友和护士往外拉的齐太太:“刚刚听这位女士说的。苏岑, 是哪个岑?”

苏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冲对方礼貌地笑笑,然后便要走。刚走出两步前台的接待员就过来和她小声耳语了几句, 接下来就把她带进了邱医生的办公室。

因为齐太太惹出来的事儿,邱医生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提前接待了苏岑。两人在办公室聊了一会儿,除了谈起苏岑最近的身体状况外,主要还是谈沈家宥的情况。

“……光听你的描述, 我可能没有办法很好的对症下药。最好还是带你的朋友过来让我看一下。睡不着和睡太多都是身体向我们发出的一种信号,应该要引起重视。还有, 最好提醒他最近少开车。”

“为什么?”

“怕他开着开着会睡着。尤其是开长途, 车子长时间行驶在笔直的路线上,更容易引起疲劳和困意。”

苏岑记下了医生的叮嘱,随即离开了医馆。她没给老胡打电话,自己一个人搭公交回去。

这会儿过了下班高峰, 公交车上人不太多。苏岑就坐在后排靠窗的位子上,安静地思考一些事情。

脑海里满是齐太太那一头夹杂着白发的红发。刚才临走前她特意找前台聊了几句,说起齐太太的时候,对方也是一脸抱歉和同情的神色。

“……她家里出了点事情,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所以她的朋友带她来看邱医生。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朝你动手,真是不好意思苏医生。”

“没关系,我能体谅她。”

前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挺替她难过,突然发生那样的事情,任谁都很难接受。所以你看她那头发,白了好多。”

所以那天晚上袭击她的人,或许不是故意将头发染成红白相间的样子。而是像齐太太那样,遭遇突然的变故一夜之间白头。

或者说,那个人就是齐太太?

苏岑想到这里,赶紧给陈队发了条信息,把这个情况和他说了一下。陈队也很快回了信息过来,说会去调查齐诺的太太陆美青。

在之前的调查里,他们并没有把陆美青放入调查视线里。毕竟她跟苏岑无冤无仇,即便接受媒体采访时有所暗示,但她从未正面提起过苏岑这个名字。

相比而言,苏岑这些年接手的案件里,有的是比陆美青更能闹腾的主儿。那些个找到队里的,当街拦人的,甚至追到苏岑家想要打她的,每一个都比陆美青更具有嫌疑。

也就是今天苏岑和她打了照面后,才意识到她对自己竟有这么大的恨意。

苏岑摸了摸脸颊,那种被打的疼痛感还隐隐留在脸上没有消散。

然后她便又想起了那个西装男。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出现很是时候,仿佛他就一直等在那里,专程过来救自己似的。

他知道自己姓苏,当时他给的解释是从陆美青那儿听来的。可苏岑却总觉得他的解释没什么说服力。

通常两个人若真的不相识,他管自己叫一声小姐也就是了,有必要特意冠上姓氏吗?

更何况那个姓氏还是从那么尴尬的情况下得知的。

那个男人甚至不像是去看医生抓中药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

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结论来,苏岑最后只能暗笑自己职业病发作疑神疑鬼。

回到家后她不急着吃晚饭,而是给沈家宥发了条信息,和他提了邱医生的事情,并且给了他医馆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医生让你有空亲自去一趟,他好给你开药。”

打完这一堆字后苏岑窝在沙发里发呆,她紧紧地抱着胸前的靠枕,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

她最近真的有点不大对头。就因为听了老胡的一番话,直接就冲去了中医馆。现在也不管沈家宥信不信中医,就这么命令似的要求对方去看医生。

她似乎管得太宽了。

可信息发出去已经超过两分钟,无法再撤回。苏岑只能亡羊补牢般地又添一句:“你要不想去也没关系,或许你有自己常看的医生,还是去看你的医生更好些。”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沈家宥的回信便来了。他没说去或是不去,只是问苏岑:“这医生你看过吗?”

“我常去看。”

“看什么?”

“他主治睡眠问题,也兼做身体调理。”

“所以你知道我最近有睡眠问题?”

这话问得苏岑脸一红,打字的手都有些微颤:“我也是听老胡随口提起。你要觉得我小题大做就算了。”

“不能算,我会去看医生。谢谢你的关心。”

这一条信息除了字,结尾处还发了好几个表情,用的都是手机里最常用的那几款。一颗心一朵茶,还有一记红唇,看起来像是在表达热烈的情绪,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幼稚和生疏。

总觉得他好像不太跟人发这些似的。

片场里,沈家宥喝了一口咖啡提神,顺手把杯子递给阿文的时候,让他给自己安排一下看医生的时间。

阿文一脸为难地望着他:“哥,真的没时间了。连桑落心那么爱耍大牌的这两天也是从早到晚泡在片场里。投资商说片子耽搁太久了,要赶进度,咱们真的没时间啊。”

沈家宥翻了翻手中厚厚的剧本,蹙眉片刻后把手机递给对方:“这上面有个号码,你先打个过去问问。”

阿文接过手机想记号码,却看到沈家宥跟苏岑的最后一句聊天内容,惊讶得瞪大眼睛。

“哎哟我去我的沈导,您怎么也会发这么肉麻的表情啊。”

沈家宥起身往人群中走去,听到这话回头冲阿文悠悠来了句:“想脱单,不行吗?”

阿文……

这一大口狗粮吃得他撑死了。

苏岑第二天去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陈队把昨天今晚发生在医馆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番。陈队也是立刻安排人,去调查陆美青最近的行踪。

“尤其是案发那天晚上,仔细查查她到底去了哪儿。”

自己人让人捅到住院的程度,陈队一想起这个事儿就觉得特别窝火。

苏岑和陈队聊完之后回了自己办公室,忙到今晚时分准备下班时,接到了沈家宥打来的电话。

“医生那儿我暂时抽不出时间去……”

苏岑一听这话立马道:“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去……”

“想去,就是没时间。不过我已经和医生通了电话,把我的具体情况和他说了下。他说可以先帮我开两个星期的药吃吃看。我想两个星期后我应该能抽出时间去见他一面。”

“那样啊……那你先吃药也可以。邱医生用药很谨慎,一般不会有问题。”

“可是我时间去取药,剧组里也不太方便煎药。他们那里没有代熬中药的服务,你说这个事儿……”

苏岑也知道邱医生的规矩。他这人做事比较讲究规矩,在他看来吃中药就得自己煎。自己煎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药性。而那些所谓的代煎点,因为赶时间的缘故,远没有自己煎来得用心和仔细。

“那种地方煎出来的药,药效大概只有我开的一半。”

“要不,我帮你煎?”

苏岑刚小声地提了这么一句,对方立马爽快回道:“好,那就麻烦你了。我会让老胡去取药,需要让他买一套煎药的用具吗?”

苏岑总觉得自己像是着了对方的道。沈家宥从打这通电话来说的第一句话,似乎就一直在等她上钩似的。

感觉被人摆了一道的苏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用了,我家有。”

于是那天下班苏岑先让老胡开车回了一趟自己的出租房,拿上煎药罐后又去了中医馆取药,最后才回了沈家宥的高级公寓,一面煮饭一面给他熬药。

熬完药再给老胡打电话,让他把装了药的保温壶送去剧组。

苏岑还特意叮嘱对方:“药挺苦的,你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把药全喝完才行。”

老胡清脆地应一声:“您放心,我一定逼着我们老板喝得一滴不剩。这可是爱心中药,喝了病肯定好得更快。”

苏岑已经习惯了老胡的调侃,只当作没听见,拎着一袋垃圾和对方一起下了楼。

老胡边走边道:“您要扔垃圾给我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不用,我还要去趟便利店。”

苏岑和老胡在小区门口分开,然后她一个人走向街对面的便利店。店里灯火明亮,远远望去能看见收银员正坐在那儿开小差,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

苏岑走到玻璃门边正想要伸手去拉门,突然视线落在了门边的一处广告上。广告纸呈深棕色,上面隐约反射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

苏岑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离自己身后大概两米的距离处,站着一个男人。

借着路灯的灯光,她很快就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西装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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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装男发现苏岑在看他后,非但没有尴尬,反倒抬手冲她打了声招呼。

“晚上好苏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苏岑没回答,只认真地盯着对方瞧。

这人让人琢磨不透。他似乎是在跟踪自己,可看他那落落大方的表现,又让人产生了怀疑。

可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巧了点。

这人个头中等,长相算是五官端正,一团和气的一张脸,乍一看让人留不下什么印象。若不是接连碰上他,苏岑可能不会对他留有印象。

眼看着男人朝她走了过来,苏岑立马侧身往后退了两步,和他保持一点距离。西装男走过来拉开便利店的门,冲苏岑笑了笑:“不进来吗,苏小姐?”

苏岑看了眼店员的方向,原本昏昏欲睡的男店员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正在收拾收银台。苏岑思考片刻后,跟在西装男身后进了便利店。

进店后两人走向相反的方向,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很快苏岑挑好了自己要的东西拿去结账,刚付完钱西装男也走了过来,拿了瓶饮料放在收银台上,又冲店员道:“麻烦给我包玉溪。”

苏岑愈发觉得奇怪。

他在这不大的店里转了半圈,比自己晚结账买的东西却比她还要少。就从冰柜里拿一瓶饮料,值得他浪费这么多时间吗?

从前的苏岑很少这么疑神疑鬼。但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从高空抛物案开始,到后面的家门口遇袭案,再到这个男人时不时在她身边出现这个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苏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也许顾楠的直觉是对的,这些都不是偶发事件,从头到尾都是有人故意针对她。

想到这里,苏岑走出便利店后迅速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走出一段后她还特意回头看了看,发现西装男已经没了踪影。即便如此她走进大楼的时候呼吸还是略显急促,被值班的保安撞见了,对方还关心地问她:“怎么了苏小姐,后面是有人在追你吗?”

“没有没有,我觉得有点冷,所以走得快了点。”

初夏的晚上还有点凉意,尤其是这几天下了点雨,苏岑出门还穿了外套。保安听她这么一说,也下意识地抱着胳膊抖了抖,随即笑嘻嘻地目送她上楼。

接下来的几天苏岑哪儿也没去,每天除了坐老胡的车上下班外,就是回家给沈家宥熬药。

她家里没有密封装置,没办法一次性熬好药分装起来。只能每天上班时提前将药放进电炖药壶,晚上下班时再将已经凉了药重新热一遍。

老胡几乎天天送完她就给沈家宥送药,第二天来接她上班的时候,还会向她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