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嘉耸肩,说得十分轻巧:“混不到永久居住的本事,就回来呗。”
“你活得真够潇洒的。”
程亦嘉听不懂他这究竟是赞美还是讽刺。
丁宓之其实一直都知道程亦嘉是这样的人,有时候她并不会去考虑所谓的后果,心里想到什么就会去做。她的人生和她的性格一样,毫无规划,总爱打乱别人的秩序。
她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隔几天就让他感到头疼,而且特别随性,想在自己面前出现时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
丁宓之那时候都搞不懂她怎么每次都能凑巧地碰到自己。
连结婚也是,听说一年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五十万,连问都不问就跟他签了合同,她大概根本没想过这是结婚,这会在她人生履历中记载下来。她可能只把结婚当成在玩过家家。
离婚也是,说离就离,拍拍屁股就走,还特潇洒地对自己说:“丁宓之,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想看到你和丁语婧。你的钱,姐不稀罕赚了!一家子变态!”她将来如果要辞职的话,肯定不懂得什么叫提前一个月。
丁宓之觉得自己对她算是够仁义的,都没问她要违约金,还多给了她五十万的利息。
丁宓之是真的讨厌程亦嘉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觉得这么烦。
他真的觉得烦透了,有时候被她气得恨不得掐死她。
在她走了三年的这段时间里,丁宓之时不时会想到她在的那些啼笑皆非的日子。
程亦嘉,你总算走了。
只不过,你又回来干什么?
而且,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逼得我不得不把你纳入人生规划中?
丁宓之看着同样心事重重的程亦嘉,说:“如果丁语婧需要你,你能帮…”
“我现在没有房子,没有工作,丁boss。”程亦嘉把玩着手里的卡,“这卡是任我刷吗?如果是的话,我考虑帮你这个忙,不过也得是不能影响我自己正式工作的前提下。”
“程亦嘉,你怎么就喜欢得寸进尺?”
“大不了你把真正的那什么缪姐姐请回来咯…”程亦嘉小声嘀咕,“就是不知道你的好妹妹会不会把可怜的缪姐姐看成我,到时候一嘴一句小贱人什么的…”
丁宓之蹙额,说:“语婧哪有你说的这样不懂事?”
程亦嘉回头确认丁语婧并没醒,说:“你可别给你妹洗白了。她比我讨人厌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她早就…”
“嗯?”
程亦嘉轻哼一声,道:“你难道真没发现,你太惯着她了?她想捞月亮,你就给她捞月亮;真是万幸她没想要杀人,不然你现在身上得背着好几条命债吧?”
丁宓之沉默。
因为开得慢,两个小时后车子才驶进医院,车子熄火后,丁宓之说:“她倒是说特别想希望你从世界上消失。”
程亦嘉顿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半是惊恐地望着丁宓之:“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当年的不杀之恩?”
回应他的是丁宓之的一张臭脸,以及重重的关门声。
丁语婧下车的时候,彻底醒了,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医院,她死活不肯下车,哭着喊着要回家。易荣臣身为她的主治医生,此刻也是拿她没办法。
丁宓之不满地问他:“你前两天不是说她恢复得不错了?”
易荣臣道:“丁先生,她可能忽然间又受了刺激。这种病,恢复起来本来就很费时间,稍有刺激就会回到原点。”
“我不希望今天的情况还有第二次。”丁宓之冷冷地看着他。
易荣臣连连表示,再也不会有下次。
丁语婧这个时候,谁都不认识,就知道把程亦嘉当成那什么缪姐姐。
程亦嘉感到兜里的那张银行卡分量不轻,便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说:“现在家里在装修,你知道的,装修的气味很重,对身体不好,所以我们先住外面,等装修好了再搬回去。你乖乖听话,过两天缪姐姐就帮你把骆一辉找过了,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儿。你说好不好?”
丁语婧茫然地看着她,问:“那你也住这儿陪着我吗?”
程亦嘉头嗡地响了一下,心道,倒霉,我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坑。下回胡诌还得打个草稿。
她真怕丁宓之会让自己留在医院。
“不行,缪姐姐要去照顾你哥哥…”程亦嘉硬着头皮胡扯,“而且,我留在这儿,还怎么帮你找骆一辉吗?”
丁语婧这才破涕为笑,乖乖地让她牵着自己的手。从车上下来后,她还说:“那你跟我哥好好的,不要吵架。我还是喜欢缪姐姐你,我最讨厌程亦嘉了,她一直勾引我哥和我的一辉。”
程亦嘉面无表情地推开丁语婧的手。
心里早把她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要不是看你是个病人,我懒得搭理你。
易荣臣急忙让护士扶着丁语婧回去休息。
丁宓之看着程亦嘉,忽然问易荣臣,“一个人如果经常自言自语,会不会也是有病?”
“譬如呢?”易荣臣问。
丁宓之道:“譬如她能对着一个行李箱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程亦嘉:“…”
她几乎毫不迟疑地坐上了驾驶座,并且随时准备开车。
丁宓之又跟易荣臣聊了几句,最后易荣臣很遗憾地告诉他,这种情况,基本上正常人都会做,就好比一个人在演讲前,因为紧张而多次复习一样。
后来,丁宓之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她没病就好。”
丁宓之走到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听到程亦嘉十分坚决的声音:“我是不会陪着你妹妹呆在这儿的!我怕没病也会被一圈神经病感染出病。丁宓之,你死了这条心。”
丁宓之动作悠然地坐在副驾驶,说:“既然你强烈想开车,那你开回去,路还记得吗?过几天,我会让易荣臣的师兄回国。到时候,把语婧接回家,你负责照顾她。”顿了顿,他露出一个短暂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到的笑容,“而且,我一直觉得你不会被传染成神经病,你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程亦嘉猛地踩下油门,仿佛把这车子当成丁宓之。
“神经病也比你洁癖、怕黑恐惧症、妹控变态要好!”
丁宓之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感觉,自己这次回来,要成为一个天使了,专门拯救坠落在地狱中的人类。
黄茜让她拽一把骆一辉。
丁宓之要求她照顾丁语婧。
谁来拯救我?
我也坠落地狱了…我陷在丁宓之这儿。
程亦嘉越想越觉得心情烦躁。
三十分钟后,丁宓之声音平和地提醒她:“程亦嘉,请你低头看一眼时速表。”
程亦嘉瞄了一眼,吓得赶紧踩刹车。
她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开得有多快…
丁宓之觉得,下辈子他都不想坐程亦嘉开的车了。
第12章 认错
程亦嘉晚上并没有回黄茜家。
因为实在是太晚了,差不多快凌晨三点。而且,因为她开车水平太过飘忽,丁宓之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她开,于是她换到副驾驶位置后,也不太好意思提要求。
毕竟,丁宓之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她让丁宓之把车子停在顺路的一个酒店前。
其实路上有好几家酒店,她之所以选择这一家,是因为看起来比较高大上。
丁宓之目光疑惑地问她:“这儿?”
程亦嘉点头,说:“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天不早了,晚安。”
丁宓之整整看了她十五秒,然后很干脆地关上车窗,开车扬长而去。他似乎是在用行动告诉程亦嘉,谁担心你?
程亦嘉看着车子飞快消失的背影,打着哈欠,扭身去酒店开房。
正好丁宓之卡用上了。她想都没想,就选了传说中的总统套房,反正酒店的总统套房一般也没人住。值班的前台一看程亦嘉是个豪客,立即打起二十分精神伺候她去总统套房休息,还热心地问她明天是否需要morningcall。
程亦嘉自然拒绝如此不贴心的服务,好不容易住一次总统套房,她不得多睡一会,不然内心总会感觉对不起丁宓之的钱。
在酒店服务生的带领下,程亦嘉来到了传说中顶层总统套房,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喝杯热牛奶,然后很浪费地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躺在床上睡觉。她想感受一下,开着灯睡觉是什么滋味。
在程亦嘉的概念里,正常人开着灯是睡不好觉的,除非真的困了。
她现在就真的很困,困到眼皮子都在打架。
但是,这总统套房里灯全开着,光线感觉比白天太阳光全照进来还有刺眼,她翻来覆去,觉得无法入睡。二十五分钟后,她放弃了尝试,从床上爬起来,关掉了所有的等。
真的不懂,丁宓之怎么会喜欢开着灯睡觉。
程亦嘉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死,最后还是被窗前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她翻个身,闭着眼睛伸手摸起话筒,放在嘴边,说:“不是说了早上不用叫我起床吃饭的…对了,中午也不用叫…”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还带着一点点起床气。
“程亦嘉,起来开门。”是丁宓之的声音,声音有些急促。
“开门?”程亦嘉还没有完全睡醒,“恩,我还没睡醒…门你自己开…”
丁宓之深吸一口气,“我在门口,你快过来开门。”
程亦嘉揉了揉眼睛,抬脚踢开被子,很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哦。”
她放下电话,赤着脚起身走到客厅。
此时太阳都照了进来,把房间里照得亮堂堂的,昨晚上看的不仔细,今天一大早就看到客房里的摆设,觉得十分地豪华,这客厅原来有这么大,墙上的那些画都很有艺术价值,连摆在茶几上的花瓶,看着都十分精致。
放在客厅沙发旁的手机不停地闪现,提示她有未接电话或信息。
程亦嘉站在客厅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开门的。
她走上前,来开门,对丁宓之懒懒地说了一声:“门开了。”然后转身走到沙发上,往沙发上一躺,又开始睡觉。
丁宓之看到她困成这幅德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命令她穿上衣服,和自己回去。
明明,他刚才还想责问程亦嘉,为什么她把自己的号码拉黑。
这时,程亦嘉的手机又响了。
程亦嘉撇了撇嘴,抬着眼皮,只看了一眼手机的方向,接着继续闭上眼睛,仿佛她根本听不到手机铃声一样。
丁宓之迈着大长腿,两步走过去,刚想替她按拒绝,看到上面显示是骆一辉,忽然心情不悦。
他点了接通。
骆一辉着急的语气中透着欣喜:“亦嘉,你总算是接电话了!黄茜说怎么打你电话都打不通,真要被你吓死了。你现在在哪儿?”
丁宓之没说话。
骆一辉停顿片刻:“亦嘉你,你不会跑去找丁宓之了吧?”
丁宓之勾着唇角:“她还在睡觉。”
“丁宓之…”骆一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把程亦嘉怎么了?”
丁宓之颇为不屑地“呵”了一声,动作优雅地将电话挂了,不再理会骆一辉有些变了调的声音。此外,他还特别贴心地替程亦嘉把手机关机,好让她能再安睡片刻。
房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丁宓之感觉有些热,便脱下外套,环视着四周,心想,程亦嘉每次花别人钱的时候,都是如此铺张浪费吗?
他真庆幸自己有钱,不然还真担心养不起程亦嘉。
养?
丁宓之猛地一愣:怎么会用这个词?
在他的词典里,养这个字一直是用在丁语婧身上的…
丁宓之把视线从窗前收回,安静地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抬腕看表,心想:就半个小时。
可以说,这是丁宓之第一次欣赏程亦嘉的睡姿。欣赏完后,他郑重地给出一个评价:睡得可真是随意。
想到她离婚时候说的打死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之类的话,莫名地笑了笑。丁宓之觉得她对自己说话,好像永远都那么不走心。
他这样干坐了一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起身绕去套房的书房,发现书房的小书架上摆着几本世界名著。无聊的丁宓之随手翻起一本,翻了几页,觉得没兴趣,又换了一本,还是看不进去,再塞回去后,他连翻下一本的兴趣都没有了,指尖随意地在这些书间走动。
半个小时后,丁宓之回到客厅,发现程亦嘉依旧是刚才的睡姿,而且好像越睡越沉的样子。丁宓之走上前,蹲下来,声音不低不高地唤她:“程亦嘉。”
程亦嘉毫无反应,呼吸不快不慢,胸脯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十分香甜。
丁宓之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儿,他这半个小时,如果在公司,能处理掉很多事情。为了能让程亦嘉快速从睡梦中清醒,丁宓之起身去了洗手间,把毛巾用冷水洗了一遍,回到程亦嘉身旁,打算覆在她脸上。
不过,他还是决定先用温和的方式再试一遍。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程亦嘉的脸,说“程亦嘉,起来。”
程亦嘉睡梦中,觉得有猫在挠自己的脸,朦胧地睁开眼,发现映入眼眸的是日思夜想的丁宓之,立即咧嘴笑来,声音软糯,像小时候对母亲撒娇一般:“丁哥哥,你跑来我梦里干什么?”说梦话就说梦话吧,她还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丁宓之,动作轻挑地摩挲丁宓之的脸颊,“这回你应该不能推开我了吧。”
程亦嘉这时其实已经有点儿清醒了,但是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伸到了丁宓之脖子那儿,已经准备解开他的纽扣,心里忽然非常不想醒,干脆就这么笑嘻嘻地装下去吧。
说实话,她挺想看看丁宓之这三年腹肌还在不在。
他胸膛那么硬,估计身材应该保持得不错。程亦嘉想。
这时的丁宓之本该迅速推开程亦嘉的手,不过他看着程亦嘉一口一句丁哥哥,忽然特别想知道,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呢?
程亦嘉觉得好烦,丁宓之为什么总是喜欢穿衬衫?第一个纽扣她一只手解半天都没解开,心里郁闷至于,干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半躺着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四唇相碰的瞬间,程亦嘉彻底清醒了,猛地反手想推开丁宓之。
而丁宓之也万万没想到,程亦嘉半醒不醒时,居然还敢做她以前没做完的事情。他在程亦嘉推开自己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她的下巴,把手上凉凉的湿毛巾覆在她脸上。
两秒钟后,程亦嘉自己扯下毛巾。
丁宓之这时已经站起来,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醒了?”
程亦嘉很肯定地回答他:“醒了。”她拿起毛巾,当着丁宓之的面,狠狠地擦了擦嘴巴,在沙发上坐好,问他,“你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