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在模特儿的进进出出中,发布会接近了尾声。几个设计师跟着模特儿一起走了出去,厅里传来热烈的掌声,林姐松了口气,“总算没出差错。”
模特儿回到后台,纷纷卸妆换衣服,几个设计师还在兴奋地交谈,方圆和同事收拾着更衣室里一屋子的衣服和道具。
唐糖终于逮到机会溜到大厅看明星去了,阮星在笑话她,猜着她等会儿会拿着谁的签名回来,方圆听着,有点心神不宁的。阮星收着衣架,嘴里在催她,“你不用叠那么仔细,衣服拿回公司都要重新整理的,随便叠一下算了,搞完赶紧去吃饭,苏总不是说请客的嘛,忙了几个小时,肚子早就饿了。”
更衣室的门一把被人推开,唐糖闪了进来,喊着:“林姐,有个女明星被粉丝堵在了厕所里!”
林姐站起来就向外走,“赶紧去看看!方圆,阮星,跟我来!”
几个人跑过大厅,一起向外面的洗手间奔去。
厕所门口真的围着许多人,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混进来的,宾馆也出动了保安,方圆跟着林姐向前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卫生间门口,那女明星已包得严严实实的被女经纪人和宾馆女服务员护送了出来。她和林姐连忙在前面开道,等把女明星送到外围的保安手里,她的脚已不知被人踩了多少下。
林姐也在揉腿,目送着女明星和她的粉丝离去,说道:“这是那个笨蛋请的嘉宾,怎么连超女都请来了!?”
阮星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人家红呗。”回头找一圈,“唐糖呢?”
林姐叹着气,“这个笨蛋!追超女去了。”
她一瘸一拐地向卫生间走去,林姐看见了,“方圆,你的脚没事吧?”
她咧一下嘴,“没事,就是被踩得疼不过。我去下洗手间。”
等她揉完脚,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外面已很安静。她跨出门,正想去往大厅,却忽然站住了。
她看见了苏南,他站在她后面几米外的走廊里,仿佛他是特意在这等着的。
他向她走了过来。
四目相望,苏南的眼里带着笑意。
她绷着脸。
谁也没说话,苏南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她没有笑,苏南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她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像检察官提问似的,“你怎么看得出我涂没涂口红?你的色盲也治好了?”
苏南望着她,还是一脸的笑意,“没有,但是有色差,我辨认的出来。”
看她还是板着一张脸,他又笑起来,“我失明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严肃地望着我吗?我记得你那时候经常和我开玩笑的。”
“那是你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了就笑不出来了?”
“是。”她老实地回答。
苏南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别这么犟。”他轻声细语地,像劝慰小孩子,“我们说好一笔勾销的,以前的事,再不要去想。”
“我没有想,就是对着你笑不出来。”她说的是真话。她真的不让自己去想,可是就算不想,对着苏南,她也是真的笑不出来。
一个不能让自己笑出来的男人,还能和他在一起吗?她问自己,也想问苏南。
苏南望着她,脸色慢慢变得严肃了,“看来我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让你笑出来。”他深深地望着她。
这时,他身后男士卫生间的门忽然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走了出来,方圆一看见那个人,立刻就愣住。苏南也回头望去,但他显然不认得这个人,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来。
许云谦从他身边走过,站在了她斜对面,“方圆,好久没见了。”
她从愣怔中恢复过来,也尽量露出自然的笑容,“没想到你也来看发布会。”
“我替我老婆来的,黄静静接到了你们的邀请函,不过她出国去了,我就代替她来了。”方圆知道这是有可能的,吴锡曾告诉过她,许云谦的老婆黄静静拥有两家生意不错的餐馆,也是A市社交场上经常出现的人物。
一开始看见许云谦的时候,她的表情是不自然的,苏南肯定敏感地察觉到了,但一听两人的谈话,似乎他就放下了心来。
“我先走了,等会儿吃饭再见。”苏南对着她说。
她仓促地点一下头,苏南便向外面走去。许云谦抬眼望着他,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他真的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我。”他虽然和以前的苏南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就像他知道苏南长什么摸样一样,他相信,以前的苏南肯定是认得他的。
方圆愣了楞,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如果仅是她和许云谦的单独遇见,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拘谨不安,她会坦率,坦然得多。
“可他却还在喜欢你。”许云谦忽然说。他面色阴沉,带着苍白,方圆此时才发觉他的脸色有点不正常。
“吴锡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对着我那样演戏。”许云谦又说,他的目光还是望着苏南离去的方向。
方圆转头望去,十几米外,大堂的电梯旁边,吴锡正在和苏南说话,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扭头在看他们。
“许云谦…”
“想劝我说都过去了吗?…也是,都过了两年多了,我女儿都一岁多了。”他说着,却面容灰败。说完就捂住了胃部。
方圆对他这个动作十分熟悉,立即就问:“你是不是又胃疼?”
许云谦紧抿着嘴,唇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才缓过劲来。
“拜他所赐,我这个胃在动完手术以后没能好好保养,现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痉挛地疼上半天。”
方圆毕竟还是有点担心他,“是溃疡还是什么?”
许云谦自嘲地一笑,“什么原因都有,情绪激动了它也会疼,我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这个胃上。”说着他又捂住了胃部。
方圆不由得替他着急,“你带了药没有?”
他摇摇头,“我走了。”就捂着肚子向外走去,就见他脚步很沉,像是拖着腿在走。
方圆到底不放心,在他身后跟着。她知道许云谦的胃药一向是随身携带的,如果没有了,那就是吃完了。
电梯旁苏南和吴锡已不在了,许云谦点了按钮,电梯一下就来了,他走进去,抬脸望着她,脸色异常得苍白。方圆愣了片刻,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一步垮了进去。
“我送你到车上。”她说。就算是熟人,也该送一下吧。
却没想到是她开着许云谦的车送他回家,她提议送他去医院,许云谦摇头,说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几个月前考的驾照,之后几乎没摸过车,这会儿握着方向盘,以时速二十的龟速向前挪动着。
许云谦坐在副驾座上,还是双手捂着肚子。
二十分钟的路程,她用了双倍的时间。看见了家乐福大超市,她问:“是不是这里?”许云谦点点头,“再往前开一点就到了。”
果然开出了百把米,就出现了一个小区大门,她把车停在路边,“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点药,还是以前哪种胃药吧?”
许云谦愣了一下,“不用了,现在好多了。”
“很快的。”她下车快速向后走去。刚才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家乐福超市旁边有一家药店,只是药店在街对面,而她又车技不熟,不敢随便停车,所以就干脆开到了底。
来回没用十分钟,她就把药买了回来,还带了一瓶水。看着许云谦把药吃了,她像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似的。拿起放在杂物盘里的手机,她就告辞,“以后你在车上备一点药吧,疼的时候可以管一管。这会儿你脸色好多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以后当心自己的身体。”
说完,她就推开了车门。
“方圆。”许云谦喊住了她,她回头望向他,“刚刚你手机留在了车上,有电话找你。”
她低头看向荧屏,没有未接来电。
“我替你接了。”许云谦说道。
她抬起头。
“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打来的,他问你在哪里,我告诉他你和我在一起;他又问我是谁,我让他去问吴锡。隔了一分钟他又打了过来,问我想怎么样,我对他说,你要是想见方圆,就半个小时之内找到我,我等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目视着前方。
方圆喊了一声,“许云谦!”
许云谦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恨意,“两年前,他为什么没被车撞死?就因为他有钱,有势,就可以毁掉我的一生?!我从来没害过人,也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你也不是我从他手里抢来的,他为什么要那样害我?”
他脸色愈加苍白,也许是因为身体还是不适,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
“这两年多来,我生活得很安逸。黄静静爱我,女儿也很天真可爱,但我还是不幸福。不是因为没能和你在一起,而是因为以这种方式和你结束。被人陷害,眼睁睁地被抢夺,被迫去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钱多了又怎么样呢?我还是觉得不快乐,永远被这个阴影笼罩着。倒不如是你甩掉我,说你爱不上我,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样我还能快乐一点。”
方圆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许云谦又说:“现在你是不是后悔了?刚才不该多管闲事管我的。”
她总算说出话来,“你让他到什么地方来找你?”
“家乐福超市门口,我问他还敢不敢开车来,要是不敢,我让他就别来了。”
她拿着电话想拨号,许云谦又说:“要是他在来,他就正在开车,你敢给他打电话吗?”
方圆猛地抬起头,“许云谦!”她大喊一声,眼睛开始潮湿,“他那次车祸,是被我害得,他已经付出代价了,你又想他来一次吗?”
许云谦的声音也骤然拔高了,“不要对我喊!我有多恨他,你永远也不知道!”
方圆瞪着他,“我确实后悔了!我不该管你的!”转身她下车,向着超市的方向跑去。
许云谦望着她疾步奔跑的背影,眼睛也渐渐地有点湿润。仇恨缓解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两年多来,无论生活多么富足,女儿的笑容多么甜美,他都感觉不到幸福。生活这么安逸,可他不幸福。
就是不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盆狗血,字数有点多…呃,没翻页。相约来生里的谢丰和陈玉来客串了一把…咳咳。
46姗姗来迟
方圆跑到了超市门前的空地上,环顾周围,熙来攘往的人流,马路上一辆接一辆行驶着的车。她慌乱无措地张望着,她要找一个显眼的位置,如果苏南来了,如果他赶来了,那么,她要让他一眼看见她。
她站在了超市正中央的路边。
眼里被一层水波罩着,低下头,她去拨吴锡的电话。就像许云谦说的,她不敢给苏南打电话,他也许正在飙车。或者,他就是在飙车,没有其他可能,因为他是苏南,他不会不来,就算失忆了,他也还是苏南,他肯定会来。
电话一通就被接起,没等她说话,吴锡抢先问她,“方圆,你在哪?”
“家乐福超市门口。”她回答。
吴锡急急地说着:“你站在那不要走!苏南抢了我的车钥匙找你来了,我和他司机正在追他,他刚闯了一个红灯,现在我看不见他了。”吴锡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直直地在垂落。
抬起头,她看着形形色!色在她眼前掠过的车。茫然的,她望向苏南会来的方向。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两年多前,那个下雨的夜晚,她在公汽站等他。
今天没有雨,还有一点夕阳,她站在那点余晖底下,眼里抹了点水橙色,却感觉回到了雨里。
像被雨声包围着,她想起初始认识他的时候。那个话语不多,却飞扬着自信与青春,迷了无数女生的苏南;到后来,变成会抱着她默默流泪的苏南;再后来,变成有了野心,却还是不能够放下她的苏南;到今天,变成忘记了她,又爱上她的苏南。
是不是这就是俗语说的孽缘?
摆不脱的羁绊。
在他还记得她的时候,如果能够忘掉她,他一定就忘了。可是他不能够。用了那么久,狠了那样的心,他还是不能够。
挣扎过后,终究还是爱占了上风。
也许他不够好,为了野心要放弃她,可是,他爱她,大概比他自己想的,和她以为的,都要多,多很多。
苏南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侧着脸在望着右边的街道。
感觉到一个人影遮住了她,她转过脸。
苏南手里抓着车钥匙,轻微地喘着,望着她。
她脸上也许有泪,因为现在是冬天,水挂在脸上,是冰冷的,她能感觉得到。
她挥起手去打他,是真打,不是软绵绵地拍,而是真的握着拳头在打。一边打,她一边在喊:“谁让你来的!谁让你开车的!…你是不是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我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想我怎么样啊!”
苏南没有躲,任她的拳头落下来。胳膊上,胸口,落了许多下,等她打够了,他才握住了她的手腕。
车钥匙从他手里掉了出来,他也不管,把方圆一把拖入怀里,他低头堵住了她喊叫的嘴。
傍晚五点的超市门前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来车往的街头,他尽情肆意地吻着她。
现在是白天,这一幕毕竟是让人惊艳的,有人立刻拿着手机开始拍,许多人在驻足观看。
吴锡坐在车里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个画面。按下车窗玻璃,他长舒一口气,司机也呼出一口气,一边停车,一边说道:“还好,没出事,要不然老爷子那里我们俩可惨了!”
几分钟之后,吴锡下车走向他们的时候,苏南正在帮方圆擦眼泪,他的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抹着,抹完,他又低头吻了一下方圆的唇。
吴锡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车钥匙,直起身说道:“好了,别在这表演了,说不准过一会儿就有人把你们俩的照片在微博上贴出来了。”
苏南这才看向四周,果然稀稀疏疏围着一圈人,他牵起方圆的手,带着她向吴锡的车走去。
吴锡打开后车门,让两人上车,然后自己坐到驾驶位上。
“还回不回去了?”他回头问苏南。
刚才苏南正在宴请发布会现场的员工,刚开始上菜,他就跑了。
苏南还握着方圆的一只手,“换一个地方,别回去了。”
吴锡早料到了,从车窗里伸出手向不远处的司机示意了一下,便启动了轿车。
十几米外的另一辆车里,许云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从方圆跑过来,到她站在马路边当街垂泪,再到苏南赶来,两人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一幕一幕,他都亲眼看着。
此刻望着吴锡的车远去,浮在他眼里的一些湿润,终于汇成了两滴水,从他的眼眶溢了出来。
一辈子,他大约都要怀着这种仇恨活下去了。其实在那个时候,在他和方圆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夜,他们告别的饺子馆门前,方圆对他说:“明天婚礼上见。”而他却开着车去找黄静静的时候,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和方圆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为什么,她又回到了那个人的怀抱?胃部一丝隐痛袭来,这仇恨,大约和他的胃一眼,永远没有痊愈的那一天了。
一家知名餐馆的大堂里,吴锡熟门熟路地找到大堂经理,要了一个雅致包间,三人上楼,司机随后也到了。
四人一起坐着吃饭。
苏南的司机几个星期前在方圆跳下游泳池去救苏南的那天晚上就曾见过他们拥抱,所以今天对看见的一切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苏南也不避讳,看方圆端着服务员刚斟的茶要喝,立刻伸手阻止,“烫,等一下再喝。”就把茶杯从她手里拿了下来。
吴锡看着低头笑,司机装看不见,方圆脸上有一丝挂不住,只有苏南,坦然自若地把菜单放在她面前,“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声音里的纵容便无遮拦地流淌了出来。
吴锡装模作样地咳两声,方圆拿着菜单,脸上很不自然,刚翻开,就听见吴锡在说:
“我要吃养了四十五天的烤乳猪,搭配法国顶级鹅肝酱,还要一个石锅海虎翅,锅要新石器时代火山上的石头做的,别的就随便吧。”他问服务员,“你们这有吧?”
服务员呆了一呆。
“海虎翅有,新石器时代…的锅可能没有…烤乳猪也有,但是四十五天的…我要去问一问…”
苏南瞪了吴锡一眼,转头对服务员说:“别听他的,他在拿你开涮。”
那服务员还是个小姑娘,脸立即红了一红,“四十五天的烤乳猪大概没有,但海虎翅…是真的有,就是锅…”
司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南又横了吴锡一眼,“那就来一个海虎翅吧,一般的石锅也行,烤乳猪就不要了,换一个菜。”
吴锡马上接过话,“那就来一个金丝燕窝琉璃蛋,一人一份,来四份。”
所谓的琉璃蛋,不过就是鸽子蛋,金丝燕窝,倒是要用上等官燕做的。服务员又呆了呆,“唔”了一声,低头把菜记了下来。
待小姑娘拿着菜单走出包间,吴锡哈哈笑出声,“方圆,今天借你的手,我就不客气了。”
苏南放下手里的茶杯,等他笑完才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我忘了对你说,今天我没带钱包,这顿饭,由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