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茵一低头,发现原来是一只在地上翻滚的小泰迪。

司茵放眼望整个店面,不由发出惊叹。

乖乖。约有数十只毛团一样的泰迪,在衣架之间欢快地追逐。

老板娘三十出头,一身旗袍,肩上搭着一条红色绣花披肩。

她怀里抱着一只小泰迪,朝他们走过来,打量一眼司茵,又看时穆,眉眼一弯笑道:“时先生,来看我们家小布仔?”

“带小姑娘买衣服。”时穆冲对方回以恰到好处的微笑。

清润的气息里,却给人以距离感。与司茵相处时表现的亲近感完全不同。

司茵被挂在高处的一条连衣裙吸引,没听他们说话。

老板娘打量她,小姑娘穿衣打扮偏中性,但也盖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水灵。

嫩白的小脸抬着,乌黑的眼仿佛被注了一汪清水。

老板娘让导购取下那条裙子,递到她跟前。

司茵眨着眼睛一愣,手一推,拒绝道:“不不不,我不是来买衣服的。”

商场里的衣服,都不便宜,动辄上千。

司豪是留下一笔钱,但这笔钱她得留着上学。如果以后打算考研,或出国,那笔钱远远不够。

所以,她能省则省。

一条毛绒绒的小泰迪在时穆脚下撒娇。

他弯下腰,将泰迪抱在怀里,一面揉着小泰迪,一面对司茵说:“去试试。”

司茵反应过来,原来时穆不是给自己买衣服,是带她来买衣服。

她扯着男人肩袖,踮起脚,尽量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这里的衣服不便宜,我压根我还是个学生。不是陪你买衣服吗?怎么变成”

小姑娘垫着脚凑近男人耳朵说话。

就像毛团子小奶犬,努力踮脚去够长腿狐狸的耳朵。

“去试试,”时穆再次声明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司茵,我欠司豪很多,答应他做你的监护人,我便尽力做好。今天我为你买衣服,等以后你赚了钱,难道会不舍得给我买件衣服?或者说,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工作之后,还怕送不起一件衣服给我?”

“”

站在她的立场,她骨子里排斥时穆做她的监护人,是不想麻烦任何人。

但在时穆的立场,他只想完成司豪的遗愿。

两人都各有立场。

正如他所说,如果她今天觉得让他买衣服这事儿,难为情;那么待她以后赚了钱,再给他买衣服还这个人情便好。

她点头接受,抬眼望着老板娘,声音怯怯,问:“老板,这件衣服,多少钱?”

老板娘与时穆交换眼神,眉眼一弯笑道:“哦,这件啊,打折,399。”

店里的衣服走定制,没有标价格。这条连衣裙被老板娘硬生生从四位数,减到三位数。

这家服装品牌是老板娘原创,不算什么国际名牌。

但料子好,贴身,有款。时穆考虑到司茵还是学生,穿大牌在校内实在招摇,便带她来了这家低调的原创服装店。

挺便宜。

司茵乌黑的眼睛一眨:“那好,我试试。”

连衣裙样式简单,一朵绣花盘在腰间,徐然如生。

很适合身材娇小的女孩,将她腰肢收得纤细,小香肩半露,终于带出几抹别致的小成熟。

小女孩终于有点小女人的气息。

从服装店出来,时穆感慨哄着小姑娘买衣服不太容易。

小姑娘听话,当然要给颗甜枣吃。时穆带她回医院看AK。

已经晚上十一点,宠物医院挂号的人少了许多。

医院后院。

保安队长老油正牵着一条老黑背在四周巡逻。

看见时穆,主动过来与时穆打招呼:“时院长,这么晚了还来医院,加班吗?”

时穆点头,神色淡淡:“嗯,来看AK。”

老油看见时穆身后跟了条小尾巴,好奇打探,笑道:“这是咱医院新来的护士?”

“她还是个学生。老油,这是司茵,”时穆又对司茵介绍说,“小司茵,这是老油。”

“小司茵,你好你好。”老油冲司茵颔首,又指着自己的黑背说:“这是我伙伴,小油。”

司茵低头,打量这条叫小油的黑背。

它狗脸冷漠,身上的肉厚且实,看着像上了年龄的犬。

她注意到,小油只有三条腿。

等进了电梯,时穆才跟她解释:“老油是退休的老警察,小油是条警犬。在执行一次任务时,为了保护老油受伤,腿被歹徒生生砍断。”

“生生砍断?”司茵心颤了一下。

那样的画面,她不敢脑补,也无法想象,当时的小油有多痛苦。

司茵问:“那为什么不装义肢?”

时穆解释说:“小油的腿从大腿根部截断,即使装上义肢,也仅仅只是美观。它是一条工作犬,义肢会一定程度的影响它的工作。”

司茵想起AK,心生一丝怜悯。

美森医院的宠物病房设备齐全,装修现代化,明朗通透。

Ak是独立病房,床位是一只类似于太空舱的笼子。它静静地趴在笼子里,无精打采。

看见笼子外的人,只轻轻掀了掀眼皮儿,提不起一丝兴致。

司茵敲敲栅栏门,叫它名字:“AK”

它没应,甚至没给她一个眼神。

AK与白天那会不太同,并不热情。

司茵发现,狗粮和水,它一口没动。她扭过头问时穆:“它这是怎么了?”

时穆并没急着回答,神色严肃地打开栅栏门。

他眉头紧锁,替AK简单检查了一下,扭过头嘱咐司茵:“你抱它出来,放在那边观察台上,我给它量个体温。”

“好。”司茵小心翼翼将AK抱出来。

时穆取好体温计转身,看见小姑娘抱马犬的情景,忍俊不禁。

他忽略了小姑娘与成年马犬的体格。

AK约45斤左右,体长已经超过司茵半截身。这条大家伙,愣是将司茵衬托成了一个小不点儿。

烈犬与萝莉,画面可爱。

十分钟后,时穆取出体温计。

AK体温正常,伤口又上了镇痛药膏,情绪理应不该这样低落。

司茵一脸焦急问他:“它到底怎么了?”

时穆弯下腰,视线与犬的视线平齐,目光关切,声线低而温柔:“Ak,AK”

男人低唤犬的名字,声线几乎酥化人的骨头,可这条犬却毫无所动。

AK将下巴搭在一双前爪上,仿佛很累,索性闭上了眼。

司茵紧张地抓住时穆手腕,手心覆了一层冷汗:“AK到底怎么了?”

白天还好好地,晚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时穆不敢妄下定论。

她打电话给肖护士,询问AK下午是否接触了什么。

肖护士在电话那端想了半晌,回答说:“哦,下午我们带AK回治疗室,有一个穿消防服的消防员,抱着条小犬来治疗。AK看见后拼了命的去追,消防员进了电梯,它便拿头去撞电梯,很激动。之后我们把它送回病房,它就一直闷闷不乐。”

司茵的手指抓了抓AK毛绒绒的爪背,眸里水光掠动,低声说:“它一定是把消防员当成了哥哥。”

时穆点头,分析说: “司豪去世,AK有心理创伤。它可能自欺欺狗,觉得司豪没有去世,是抛弃了它。它的情况不太乐观,如果接下来依然不吃不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第07章 搜救犬

司茵将AK抱回笼,关上栅栏门,心坎扯疼。

犬的忠诚,让司茵自惭形秽。

她几乎哽咽,又习惯性地,将眼泪吞回腹中。

她扯住时穆的衣袖,拽着晃了晃:“时穆,你救救它。你不是很出名的宠物医生吗?一定有办法救AK的,对吗?”

小姑娘手心汗湿,紧紧攥着他的衬衣袖,弄出一团褶皱。

“穆叔叔。”时穆纠正她的称呼,紧着浓眉说:“有办法,但是”

司茵:“”真是一只老狐狸。穆狐狸。

她问:“但是什么?”

时穆看了眼笼内的AK,说:“我可以出面帮你领养AK,但我不是训犬师,不能很好的给予AK什么。AK是条工作犬,它需要投入到工作状态,需要一个新主人。你知道为什么小油只有三条腿,老油却依然带它工作?”

“嗯?”

时穆低声与她解释:“小油是工作犬,工作概念刻进了犬的骨髓,如果不让它继续工作,它会怀疑自己的狗生,会得抑郁症。”

“你的意思是AK需要一个训犬师带它投入到工作当中?”

司茵抬起小脸,望着他。

小姑娘两只水灵的大眼睛,满是求知欲望。

就像小奶狗向主人索食,小眼神,巴巴地可怜。

时穆点头,表示肯定:“既然是工作犬,就得每天保持训练强度。让它参与到工作中,它的生活足够充实,它自然能忘记悲伤的事。”

司茵懂了。沉思片刻,又抬眼问他:“是成为像rocket一样的训犬师吗?”

rocket,这个名字对于时穆,不陌生,甚至镌刻进骨髓,宛如他的生命。

这个名字,是首位代表中国大陆和中国香港角逐IPO世界赛事的竞技犬运动员。

“rocket?”时穆语气疑惑。

司茵听他语气,反问:“你不认识rocket?中国第一训犬师。大神。”

“大神?”男人二度疑惑,“何解?”

司茵眨眨眼,一脸不可思议望他:“大神啊就是我们年轻人,对一个行业佼佼者的称呼。”

时穆了然,薄唇微勾,上翘:“年轻人的术语,我们老年人,不太懂。”

“咳”司茵低头轻轻咳。

默默吐槽:还真是叔叔辈儿

“你回去考虑下,是否要领养AK,是否要成为训犬师。想要成为训犬师,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一边巩固学业,一边带犬训练,这会很辛苦。我听司豪说,有送你出国念书的打算?如果你决定成为Ak的主人,你将永远不能抛弃它。学业与犬,只能二选一。”

司茵是有考研,甚至出国念书的想法。

可如果她打算领养AK,读研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出国,仿佛也不太现实。

一直以来,司豪给她的人生规划,就是更好的念书。

如今司豪离世,留下AK,她真的要放弃读研,放弃出国念书,放弃更好、更安逸舒坦的工作吗?

从前司豪阻挠,她却一心憧憬成为训犬师。

现在无人阻挠,却又犹豫。

时穆只提醒她:“训犬这条路很辛苦,日晒雨淋,所面对的环境也很艰苦。如果怕,趁早放弃,半途而废是对犬的不负责。”

司茵犹豫间,有人敲门。

循声望去,门口站了一名身姿修长的男医生,瘦且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李毅一脸紧张,对时穆说:“时院长,陆先生的雪纳瑞需要动手术,全髋关节置换,我一向只负责大型犬,没做过这种手术,孟医生也已经下班,您看?”

“我马上来。”时穆扭过脸,对司茵说:“你回去再考虑,如果想放弃AK,我会另替他找一个负责的好主人。”

司茵手指伸进笼内,不舍地挠了挠AK的爪背。

临走之前,时穆回办公室取了一封用牛皮纸袋封装的文件,交给她。

嘱咐她,如果决定领养AK,回去将里面一份协议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