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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我将食堂里难得一见的木耳炒鸡都抛在了脑后,在我天天泡着的论坛里发了篇帖子,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看我就知道了。

我混迹这个论坛多年,从来都是只看帖不回帖,更不要说主动发帖了,可是这次我真是被电击中了,一头热血要把那个“拉斯维加斯”的主人找出来。

说起“拉斯维加斯”,心怡就一改淡然本色指着我笑得花枝招展,我恨恨地回敬她:“还笑还笑,小心你的法令纹!”

其实怎么能怪心怡呢,都怪我自己太乡霸了,我为什么会无知到把一座城市和狗的品种弄混呢?

在我被那个帅哥惊艳的下一秒,双子座女生花痴的本色立即显山露水,我连老板找给我的钱都顾不上拿就朝他冲了过去。

当然,我没那么傻,直接扑上去显得我不矜持,要知道我可是以聪明机灵傲视群雄的双子座啊!

我蹲在地上,装得贤良端庄,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扮可爱:“好漂亮的狗狗哦,我好喜欢哦。”

帅哥的脾气很好,停下来让我跟他的狗玩儿。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这条狗一直吐着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根本对它就没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它的主人。

心怡在一旁拿斜眼横着我,潜台词我知道,她就是等着看我怎么收场。我们从高中开始同学,每次看到帅哥我都会怂恿她去帮我要号码,可是一次都没得逞,她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看着我绞尽脑汁编造各种理由去跟男生搭讪。

然而这次,我败了。

我败在起身之后那句“我也好喜欢拉斯维加斯”,心怡失态地哈哈大笑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帅哥也跟着笑起来了,那个笑容实在太美好了,我的灵魂在瞬间被秒杀。

在我还痴痴地看着他英俊的脸的时候,他强忍住笑跟我说:“应该是阿拉斯加。”

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的脸还保持着那一抹绯红,死没良心的孙心怡一直在笑,我觉得我都哭得出来了,这叫什么好朋友啊,看我丢脸那么开心。

公交车一路颠簸,我把气出在了公交车司机身上:“师傅,你开的是公交车,不是坦克,斯文点儿行吗?”

司机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我原本就极其郁闷的情绪上再添旺火:“坐得就坐,坐不得就别坐,废话那么多,你以为你在打的啊!”

我从心怡一个人的笑柄沦为了全车人的笑柄,那瞬间我觉得我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可是一回到公寓,回忆起那个帅哥的笑容,我又忍不住花痴了:“帅啊,帅啊,原来帅真的是一种罪啊!”

心怡对我的评价是八个字:“生命不息,花痴不止。”

头号闺蜜封的名号,我一定要对得起它,做个名副其实的花痴女,于是我再次登陆首次发帖,用了跟“双子座不得善终”一样彪悍的大红标题:阿拉斯加的主人,我一定要找到你!

本城的年轻人只要家里有个东西叫电脑,就没有不知道这个论坛的,看那个帅哥的样子也不像是不上网的。于是我今天豁出去了,再丢脸我也要把他从茫茫人海里挖出来。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3)

为了防止论坛里那些牛鬼蛇神捣乱,我提了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人,请回答我,我把阿拉斯加错误地说成了什么。

不出所料,很多捣乱的,有人说“金毛”,有人说“哈士奇”,也有人说“中华田园犬”,通通都不对。

我真的疑心那个男生并不是论坛里的人,心怡在一旁拍我的肩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带着略微沮丧的心情敷了一张面膜之后,我准备关机睡觉。犹如神助一般,鼠标不小心点到了刷新,然后我看到一个人说“拉斯维加斯”。

这个人的ID,叫做“丑得惊动了国务院”。

我几乎是热泪盈眶啊,我发站内短消息给他:请把你名字里那个丑字改成帅好吗?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论坛周年庆,一大帮人恶俗地喊着要去唱歌,我在QQ上问“丑得惊动了国务院”的聂嘉羽:你想去唱歌吗?

他的回答真叫我心碎啊:看我女朋友,我都无所谓。

一时之间我觉得非常难堪,如果他女朋友也是论坛里的人,那么她肯定就知道我这个花痴的存在,到时候碰面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聂嘉羽伤害了我之后并没有一笑而过,而是告诉我:我女朋友不泡论坛的。

我立刻又振作起来,那我怕个屁啊!

很多时候我就是这么人格分裂,上一秒还悲痛欲绝,下一秒又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既然他女朋友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那么这件事就不存在!

聚会那天一开始并不是去唱歌,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我们所有人都穿着约好的白TEE牛仔裤站在巍峨的山脚下仰望着蓝天,版主大人在售票处跟工作人员协商打折的事儿,那个傲慢的女售票员看起来好像这座山是她家的一样,最后版主怒了:“唱歌去!”

于是,我们大汗淋漓地奔向钱柜,路上我接到聂嘉羽的电话,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喂,我到啦,刚买好票,你们爬到哪里了?”

我把手机扔给版主大人:“你跟他说。”

等我从鬼哭狼嚎的包厢里出来去门口接聂嘉羽的时候,我看到是晒得快要虚脱的他。

他女朋友真漂亮啊,小小的脸,皮肤那么白,睫毛那么长,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是素颜!

我心里的忌妒就像剧烈摇晃之后打开的可乐,气泡不停地向上涌。

帅哥对我笑一笑,先自我介绍:“美女,谢谢你啦,这是我女朋友小白,这个是我兄弟杜博文,他跟我一样都是论坛新人。”

我点点头:“我叫苏堇色。”

进包厢之前我好奇地端详了杜博文半天,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啊,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老祖宗留下的话总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杜博文跟聂嘉羽完全是两个类型,除了最初打招呼的时候他笑了一下之外,他一直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像论坛里的人都欠了他钱似的。

身为双子女的我,从来不能准确地说出我喜欢的男生的类型,我的逻辑就是只要不是我不喜欢的,那都是我喜欢的!

可是不凑巧,杜博文他就正好是我不喜欢的那种,我很想跟他说一句:扮酷已经过时了,现在是全民娱乐的时代!

可是中途我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碰到聂嘉羽,我没话找话地表达了一下我对杜博文这个冷漠的态度的不悦之后,聂嘉羽跟我说:“他最近失恋了。”

包厢里的人太多了,麦克风又太少了,我一向标新立异,吆喝了一群可怜兮兮抢不到麦克风被迫当听众的人来喝酒,可是光喝酒多没意思啊,总要玩点儿游戏嘛。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4)

于是美女小白提了一个非常土的建议——真心话大冒险。

虽然土,可是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更适合的了,所以自诩潮人的我们也只好土一回了。

我运气还挺好的,一直都没轮到我,而不幸轮到杜博文的时候他选了真心话。

说真的,要我选我肯定也不选大冒险,别看这群人个个看上去都文质彬彬,整起人来那真是往死里整。两年前我就被迫在马路边抱着一根贴满了治疗各种恶疾广告的电线杆高呼“我的狐臭有救啦”,这么刻骨铭心的经历让我一直笼罩在这个游戏的阴影里。

我苏堇色不是不善良的人,所以我就问了他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在论坛里有小号——也就是所谓的马甲吗?

他脸色一变,吞吞吐吐了半天,承认有。

失恋的人运气真差啊,一圈之后又轮到他,这次提问的不是我了,而是他的好兄弟聂嘉羽:“我都不知道你有马甲啊,你的马甲叫什么?”

他看起来比刚进门被烈日暴晒过之后还要虚弱,众目睽睽之下,他报出了那个我死都忘不了的ID——双子座不得善终。

我当即跳了起来:“我靠,原来是你!”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四』

自从我知道杜博文就是那个诅咒双子座从十二星座中消失的人之后,每次见到他我都没什么好脸色,而他知道我就是那个用N个拼音缩写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的泼妇之后也对我没什么好态度。

每次大家聚在一起我们两个都用那种仇人相见的架势先互相瞪一眼,然后恶语相向“哎哟,还活着哦”,“你都没死我怎么敢死啊”,聂嘉羽总是出来打圆场:“别吵别吵,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叫我情何以堪啊。”

我不跟那个心胸狭窄的杜博文计较,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他,我才懒得跟他计较。

越跟聂嘉羽相处得多,越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优点,比如细心,比如大方,比如内敛,这些优点的存在让人简直可以忽略掉他的长相。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忧伤地跟心怡抱怨:“他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呢?”

心怡是智者,她说:“如果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没有女朋友,那他一定有男朋友,你是不是会更难过呢?”

一想到小白笑起来连花都黯然失色的面孔,我的忧伤就更深了,她真是漂亮,我就算每天敷十次面膜也赶不上她的天生丽质,然而我也明白,喜欢一个人跟她漂亮不漂亮,其实没太多的关系。

那些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男生也许都喜欢,但是不见得就深爱她们。

如果不是深爱,浅尝辄止的喜欢,又有什么珍贵?

那时候,我以为聂嘉羽对小白,是深爱。

直到有一天我们出去玩儿,小白因为有事没有来,我问起聂嘉羽的时候他笑着说了一句:“每次都带女朋友也太无趣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的感觉怪怪的。

杜博文哼了一声,对聂嘉羽说:“你就应该找个双子座的女朋友,看谁玩儿死谁。”

我一听火大了:“你怎么对双子有这么深的偏见啊,谁说双子一定花心啊!”

他慢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我,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可是我依然看懂了他的眼神。

他应该是知道我喜欢聂嘉羽吧。

我从来没有掩饰过对聂嘉羽的好感,除非小白在场的时候,我会装腔作势跟别的男生嬉笑打闹,可是没有用啊,喜欢一个人就是写在眼角眉梢的,藏都藏不住。

我被那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连忙岔开话:“走走走,喝酒去,去晚了,没帅哥。”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5)

我刚走两步就听见杜博文跟聂嘉羽说:“喜欢你喜欢得说话都成三字经了。”

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欲哭无泪,这些词语都是我当时的感受,我真的真的恨不得杀了杜博文。

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等到以后一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嘿,你知不知道,我喜欢过你”,没想到我对聂嘉羽的喜欢竟然被杜博文以这样的方式昭示于天下。

我真是太脆弱了,我竟然有点儿想哭。

更让我想哭的是聂嘉羽接的那句话:“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制造尴尬的气氛好吗?”

开玩笑……他竟然觉得“我喜欢他”这件事,是开玩笑,我真是肝肠寸断啊。

因为伤心,我这晚逢人必喝,喝多了之后我看见一个染着酒红色头发,穿着黑色雪纺的女孩子拿着手机凑过来问聂嘉羽要号码。

我可以接受聂嘉羽跟他的正牌女友小白卿卿我我,可是我绝对不能接受他跟除了小白之外的别的女生有任何过于亲密的举动。

于是我就像一个多管闲事的居委会大妈对那个女生态度极其恶劣:“走走走。”

她不解地问聂嘉羽:“你女朋友?”

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屏息以待,他怔了一下,然后笑着对那个女生说:“她确实是个女的。”

还有比这更伤自尊的回答吗?我跑出去给心怡打电话,还没说话鼻子就酸了,心怡焦急地问我:“你怎么了?”

我刚想回答她,就被一个东西重重地砸中了脑袋,意识模糊之前我看到杜博文跑过来那张慌慌张张的脸。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五』

我真希望我被那个醉汉扔下来的啤酒瓶砸得脑袋失忆,可是从CT室出来我还是能够准确地认出这几个人:孙心怡,聂嘉羽,杜博文。

心怡一看到我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聂嘉羽的表情怪怪的,反倒是一贯跟我不合的杜博文眼神里有真真切切的关心。

我笑着跟杜博文说:“差一点儿就如你所愿了。”

他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差一点儿双子座就不得善终了!”

回公寓之后我跟心怡说起聂嘉羽那个回答,加上剧烈的头痛,我的眼泪哗啦哗啦就流下来了,她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一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我被砸晕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想见到聂嘉羽这个人。

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都哼哼唧唧之后挂掉了,后来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堇色,我不是不喜欢你。

我最喜欢的杨千 唱过一首歌,叫《烈女》,里面有一句歌词:没有骨气只会变奸妃。

骄傲的双子绝对不肯扮演一个安分守己的情妇角色:你有空,我陪你,你没空,我等你。我喜欢一个人当然希望他也喜欢我,但绝对不是跟很多很多女孩子分食一个男生。

在他的世界太平盛世的时候,他不介意给我一点儿施舍,然而为了这一点儿鸡肋般的施舍,我的世界就会被搅和得兵荒马乱。

他给我一片钙片说是治癌症的药,我要是真的拿钙片治癌症,那我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我要清清白白的感情,双子座虽然花心,可是在爱情的立场却非常分明,非黑即白。

我觉得我像一个幼稚的孩子,趴在玻璃橱窗上可怜地看着成人世界的色彩斑斓,却弄不懂那些隐藏的规则。

我虽然傻,可是我也知道有些事情要克制,不能纵容自己,比如聂嘉羽。

之后他没有再主动找过我,倒是杜博文来学校看了我几次,他爸爸是医生,他从家里带了很多药来。我看人家都放下成见了,我也就不太好说什么难听的话。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6)

我头上那个伤口痊愈之后我们两个人坐在校门口附近的甜品店里,我吃了很大一份红豆布丁,忽然灵机一动:“杜博文,我把心怡介绍给你吧,她是居家的巨蟹座。”

他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半天,挤出一句:“我很犯贱的,我只喜欢双子座。”

电光石火之间,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可能是想说“我喜欢你”。

可是……我咬咬牙:“可是你跟双子座,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咧开嘴笑了,牙齿洁白整齐,他说:“可是命中注定了。”

我这才发现其实杜博文笑起来也很好看啊,也可以秒杀很多少女啊,只是我先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他啊。

我也没有办法。

很多人批评双子座的女生把爱情当成游戏。对双子座的女孩来说,游戏的成分多少是有那么一些的,但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在每一个双子座的女孩的心里,都有着对爱情天长地久的渴望。

天长地久,是很俗气的一个词语吧,可是却又那么美好。

看到我黯然的样子,他也有一点儿尴尬,于是伸出手来拍拍我的头:“好了,别想太多,没关系的。”

我回去抱着心怡哭了好久,她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哭了很久,她终于开口跟我说:“那天我一接到你电话,就往酒吧一条街赶过去了,我到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着你,聂嘉羽很镇定地跟那个酒吧的老板协商,可是杜博文冲上去对那个醉汉就是一重拳,谁都拉不住他。”

心怡还说:“到底什么才是爱啊,我真弄不懂。”

我却哭不出来了,就像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一样,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什么类型。

我也许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爱,但是我知道怎样是不爱。

聂嘉羽对我,那绝对不是爱。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六』

我又恢复了从前的开朗活泼,每天跟我的好姐妹心怡两个人厮混着,敷面膜,涂防晒霜,逛街,买漂亮的衣服。

就算没有爱情,双子女也可以活得漂漂亮亮的,谁说一定非要谁不可。

我在夜里听一首粤语歌,《给自己的情书》,心怡说她每次一听到这首歌就想到我。

痛也是合情合理,你要慢慢原谅你,你要日后成大器,灰灰的天都要撑起。

虽然还是会难过,虽然这段还未破土而出就已经夭折的爱情留下了一点儿后遗症——比如我再也不在大街上搭讪任何帅哥了,可是,我跟自己说,我要原谅自己,我日后要成大器,一点儿小风浪不算什么。

后来我遇到过小白,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聂嘉羽,我没有掩饰得住自己的惊讶,一点儿情绪全摆在脸上被她尽收眼里。

她对我始终没有敌意,我们毫不避讳地聊起聂嘉羽,她说:“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双子座的男生,太难把握。”

我这才知道,原来聂嘉羽跟我是一个星座的,难怪很多事情上我们都那么有默契,那么相似。

小白笑起来依然是那么漂亮,她问我:“你很久没去论坛了吧,我现在倒是常常泡在里面,有篇很红的帖子现在顶到一百多页了,你回去看看吧。”

经小白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去论坛了,好像是潜意识里在刻意逃避一些什么东西,怕看到自己曾经发的那个帖子,怕看到那个熟悉的“丑得惊动国务院”,怕看到他跟别的女生用文字的形式打情骂俏。

他曾经那么轻易地接近我,日后一定也会那么轻易接近别人,我不是看不透的人。

然而晚上敷面膜的时候,我还是神使鬼差地潜水上了论坛,很快我就找到了小白说的那篇很红的帖子,依然是醒目的红色标题,可是跟以前那个主题完全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