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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月白了他一眼没吭声,她要是想儿子了,也只会是自己坐大巴去,或者叫邓缘缘开车送她去,决不会去叫别人的老公的。

鲁风自然是明白她这一眼的意思,把她拉到一边正色道:“怀月,你别总是这样把我看成瘟神似的,我是大大地对不起你,可你说句良心话,对豆豆我总还算是好的吧?我们离婚了是不假,可总还是豆豆的父母,这一点这辈子都改变不了,何不大家放下心结和平相处?你看人家老外,离婚了照样是朋友,一起和孩子度过人生中重要的日子,尽到做父母的责任,我不想豆豆的人生有任何遗憾,也想请你成全。”

怀月不语,她很想反驳说对豆豆真正不负责任的恰恰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想起姬君陶对她谈起往事时脸上难以掩去的忧伤,他对自己母亲的感情该是很深很深的吧?母亲的去世对他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差一点就毁了他的人生。即便今后自己的生活狼狈不堪,她也不希望豆豆将来因为自己而人生变得不快乐。

一个人一辈子为自己的母亲痛心,对自己的父亲心怀怨恨,那他的人生将会是多么灰暗。这会令她这颗当母亲的心多么舍不得。所以鲁风提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甚至一起回到家里陪豆豆玩耍,她都同意了,现在鲁风说要她成全他的父爱,她也会同意。更何况在她的心底,始终存着一个让豆豆回到自己身边的奢望。为了这,她也不能跟鲁风谈崩谈僵。

“走吧,一起去送送豆豆,毕竟是我们的儿子第一次出远门。”鲁风见她脸色缓和,十分高兴,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包,玩笑道:“跟爷爷奶奶去避暑就这么舍不得了,将来他要是讨老婆了你可怎么办?”

豆豆一本正经道:“我会讨妈妈做老婆,妈妈答应要和我结婚的。”

怀月笑着点头:“好的好的,妈妈等着。”

鲁风在豆豆脸上亲了一口,“好儿子,你可一定要让你妈妈等着啊!”

怀月送走儿子,心里觉得有点儿空空荡荡,下了班坐在办公室里打不起精神回家。

今天是周末,她已经两个星期没回排屋了。

老花匠替她照管着菜园,电话里说结了好几个南瓜,她让老人家摘回去吃。自己本来也就是种着给豆豆看看玩玩的。屋顶上的丝瓜应该也结了不少了,如果姬君冶每天替她浇水的话。

也不知这兄妹俩摘下来吃没有?她的丝瓜苗很好,是老花匠特地从乡下带来的,结的丝瓜粗粗的短短的还有一股清甜的味道,不摘下来吃就可惜了。突然就想起那天姬君陶复杂的眼神,还有见她割破了手指时又慌乱又心疼的样子,那是心疼的样子吗?她宁愿那不是,可是她心里明白那确实是。

她替自己找各种借口不回排屋,因为想起那天的那顿饭就心里不安。

姬仲明、姬君陶、姬君冶,甚至戚医生,好像每个人的举止行为都大有深意,每个人说的话都似乎暗藏机锋。可她只想和他们做邻居,那种关系比较亲近的邻居,有什么日常小事可以彼此聊一聊、帮一帮的那种邻居,再进一步?她从没想过。

姬君陶患的是抑郁症,虽然小冶说他已经大好了,可这种病太特殊,以姬君陶那么沉静的个性,不是做出特别激烈的举动,别人很难看出他的内心到底沉浸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所以小冶才会那么小心翼翼照顾在身边,戚医生也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她承认姬君陶是个好人,是个出色的男人,却也是她这个生活已经一团糟的女人不该招惹的人。

得这种病的人一般比较偏执吧?也许他只是在情绪脆弱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心底的某种幻影,所以存了一分依恋。随着时间的过去,随着他接触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份依恋会慢慢褪去。就像人一旦渡过了河流,还要那只船干什么呢,前面风光无限,香车宝马遍地啊。

是的,一定是这样。那天自己和豆豆闯进去的时候,他就是给人一种情绪失控的样子。现在画展也办了,压力也小了,随着身体的慢慢恢复,头脑也应该会变得清醒起来了吧。

她听那位精神学专家说过,抑郁症的人会突然做出很不理智的重大决定,比如结婚离婚、求职辞职、购房购物等等,在这种时候,需要旁边有人帮助他平缓情绪,暂时搁置他的决定,过一段时间后,病人又会慢慢恢复理智。

所以她没有回排屋,给他一段时间恢复理智,丝瓜干死就干死吧,人总比瓜更重要,她这样想。

手机响了,怀月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也许是豆豆从大青山里打来的,她忙不迭地接了起来。

“商怀月吗?我是袁清。”是个不陌生的声音,是个很不善的口吻,怀月像记住恶梦一般记得这个声音。

“什么事?”她冷冷地问。她对袁清,从第一面开始就是这种态度,忍着恶心,也不肯示弱。

“商怀月,我想请你脑子清醒一点,鲁风现在是我老公,你成天缠着他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看不起小三吗?怎么现在自己想做小三了?”电话里是一阵娇笑,“没想到冰清玉洁的商小姐也这么贱!”

怀月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她拼命压住自己的怒气,平静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别以为你嫁了个律师我就不敢追究你的诽谤?”

“还挺能装!你们俩拿儿子作掩护一起吃饭看电影逛水族馆,旧情复燃鸳梦重温很浪漫吧?今天早上还一起送公公婆婆带豆豆去避暑,浓情蜜意,依依不舍,多感人啊!你还敢说你们不是在偷情!”

“袁清!”怀月气愤道:“法院判决我可以看望我的儿子,判决书也没有规定我看儿子的时候他父亲不得在场,你要是一定要想得这么龌龊,我也无能为力。”

“龌龊?真不知道谁龌龊!”袁清尖声道,“你偷我的丈夫还敢说我龌龊!”

怀月气得全身止不住地发抖,她抓起杯子喝了口水,停了停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嗜好,而且我丢弃的东西从来也不会再想要回来。但是我告诉你,豆豆如果想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看场电影一起吃顿饭,这样的小心愿我一定会尽量满足他。袁清,我听说你孩子没了,真遗憾,回去和鲁风生一个吧,那样也许你就会懂了。”

怀月觉得自从遇到袁清后自己的心狠了很多,换作以前,没了孩子这样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说出口的。

“商怀月,算你狠!我告诉你,我会抓住自己的老公的,不会像你这样,老公和外面的女人上了两年床还蒙在鼓里。光脸蛋漂亮有什么用,鲁风说你在床上像条死鱼一样毫无情趣,所以满足不了他,哼,中看不中吃的女人,神气什么!”

“但愿你能用你的活色生香抓住他,而不是这样辛苦地跟踪辛苦地打电话。”怀月说得口齿清楚毫不含糊,如愿听到电话里“嘭”的一声,大概电话被砸了,她想,像条死鱼?她愤怒地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就扔了出去。

“怀月!”陈瑞炀吃惊地站在门口,“你怎么了?”他走到窗前,弯腰从地上捡起怀月扔出去的那本书,掸了掸上面的灰,放回怀月的办公桌上。怀月低头一看,是新一期的《文化交流》,姬君陶正风轻云淡地望着自己。

“接了谁的电话这么生气?”陈瑞炀下班经过,见怀月还在办公室,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想进来打个招呼,不料自己还未开口,就见她把书扔了出去。

“袁清。”怀月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打颤,这辈子,她还从没有如此愤怒过,包括离婚,那时只有绝望,早忘了愤怒。

陈瑞炀一顿,站在旁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两只眼睛因为愤怒而熠熠闪亮,嘴唇被咬得嫣红,她生气的样子可真是漂亮。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可是脑子却不受控制。

“别为这种女人生气。”陈瑞炀道,“周日早上就要出发去云南,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是社里的惯例,每年夏天组织编辑部的人员出省玩一趟。今年是两条线,上个月是新疆,这个月是云南,怀月自然选在豆豆去避暑之后走。

“还没,明天再整理。”怀月喝了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朋友的酒吧这两天请了支乐队在演出,一起去坐坐吧。”陈瑞炀自从上次画展后没有和怀月单独谈过话,这话如此自然地说出口,他自己也委实吃惊不小。

“不了,我坐一会儿就回家了。”怀月拒绝道。同陈瑞炀一起去坐酒吧?不管是同病相怜还是同仇敌忾,她觉得都很无聊。

“那我陪你坐一会儿,自己的部下情绪不稳,当领导的岂能一走了之。”陈瑞炀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把包放在一边,大有舍命陪君子之势。

怀月皱了皱眉,她第一次看到陈瑞炀如此任性的样子,想了想,只好站起身道:“我从没去过酒吧,思思说那是不良少女去的地方。今天就陪领导去看看不良少女都长什么样儿吧。”

陈瑞炀起身笑道:“我这个朋友的酒吧里,不良少女没有,艺术家倒有不少,你到了那里只怕会目不暇接,到时候别怪我没早告诉你有这么个好地方。”

第二十八章

山荫路188号“火知了”酒吧在这一条街上非常有名。

一是因为它的老板云云是个标准的大美人,听说毕业于音乐学院,真的假的不知道,但听她说话倒确实婉转清亮,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二是因为它的乐队,经常有一些国内小有名气的组合出现在这里,有时候一周,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两三天,这种时候,酒吧就只对VIP客人开放,外人再有钱也是进不去的,无形之中提高了酒吧的档次。三是酒吧里的客人,多是附近美院和音乐学院的青年教师,小有才华,捐狂傲气,一到便高谈阔论,满室生香。

有人说“火知了”应该更名叫艺术沙龙。老板笑而不语,艺术沙龙?那才叫俗呢!

陈瑞炀和怀月进来的时候,云云坐正在最里面陪客人说话,听服务生一嘀咕,站起来对坐在一边的姬君冶道:“省外办的一个朋友来了,我去招呼一下。想喝什么自己叫啊!”

姬君冶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见是怀月,大吃一惊,跳下凳子就想跑过去。姬君陶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喝你自己的酒。”

姬君冶抬头看看哥哥,见姬君陶眼睛盯着门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抓着自己的一只手却微微地颤。她心里不忍,求救似地望向阿戚,阿戚也看清了刚进来的二人,不禁眉头深锁,显然也是爱莫能助。

姬君冶软声道:“哥,怀月在那边,我总要过去打个招呼。”

她恨不能现在就把怀月揪到这一桌来,问问她为什么连着两个星期都不回去。明明那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哥哥也是心情大好的样子,为什么宴席散了人去楼空?

看着哥哥整天站在窗前发呆的样子就让人心疼。她种在屋顶上的丝瓜,哥哥替她浇水,结了很多根,挂在那里被风一吹,晃得人心焦。她楼下的花园里,南瓜长得好大,老花匠说,商小姐怎么不回来呢,看来只能养老南瓜了。葫芦开始败棚了,只剩两个葫芦还悬着,哥哥说索性养成酒葫芦给豆豆玩。他看着那两个葫芦总是走神,就像看着他们母子,又欢喜又失落。

今天是她实在看不下去,才和阿戚两人硬拖了他出来散心。云云高兴得什么似的,哥哥却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现在倒好,怀月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了进来,这让她死心眼儿的哥哥如何受得了。

“不用。”姬君陶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她有朋友在,你去掺和什么。”因为听姬君冶说他这两天胃不好,云云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上酒。

“哥,他们也许要谈什么公事呢。”姬君冶想了半天想出一个理由,阿戚在心里哀叹,这个笨蛋,还不如不说呢,不是给她哥难堪吗?

姬君陶不再理睬妹妹。怀月就坐在环形吧台的另一边,他的正对面。中间是大大的乐池,也许是隔得太远,也许是他们这边灯光太暗,她没发现他们。她今天似乎有些不高兴,神情郁郁,手里拿着一杯酒,也不喝,只对着空空的乐池发呆。陈瑞炀和云云在聊天,不时地回头对她说上一两句,她也淡淡地回应。过了好一会儿,陈瑞炀招呼怀月离开吧台,云云才又走了回来。

姬君冶沉不住气地问:“云云,原来你也认识陈瑞炀啊!”

云云道:“陈社长原来在外办当处长时我就认识,还帮过我一个不小的忙。去国外呆了几年,一直没联系。前几天一个朋友的孩子想进他下面的广告公司,可巧在饭局上又碰到了。他们还没吃晚饭,我让后面的小餐厅做了点儿。”

姬君冶微微惊讶道:“那可是你的御用餐厅,能进去的人说明关系不一般。”

云云瞥了姬君陶一眼,道:“他第一次带女朋友来我这儿,这点面子总要给的,当初这地方还是他帮我找的呢。”

“不会是女朋友吧?”姬君冶偷偷瞥了姬君陶一眼,果然见他蹙着眉,脸上的表情冷得能冻死人。“看着不像啊!”

“我看挺像,你可能这么远看不清楚,那女孩挺漂亮,很有书卷气,跟陈社长站一起也很相配,陈社长对她说话可温柔了。”云云笑道,“我都不好意思在旁边多呆。”

姬君冶慌忙打断道:“行了行了,客人多起来了,你去忙吧,调两杯你们新出品的鸡尾酒过来,刚才听服务生推荐了,让我尝尝。”

云云道:“是‘忆江南’,口味偏酸,颜色很漂亮。你尝尝吧。”吩咐了服务生后便离开了。

姬君冶道:“哥你也来一杯,一会儿车子我来开。”

姬君陶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头也不抬道:“你们喝,我不想喝,回去我来开车。”

姬君冶宽慰道:“云云也是猜的,我怎么就看着他们俩不像那种关系,一点亲昵的举动都没有,我看怀月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啊,可能陈瑞炀做她思想工作呢,不会是又换岗位了吧?”

身边的两个男人都不理她,她自觉没趣,生气道:“有什么呀,哥你要是喜欢,我去帮你抢回来,才几天时间啊,难道真的就变天了!”

姬君陶懊恼得紧紧握紧了杯子,气恼妹妹□裸地把他的心事摊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气恼怀月不懂自己的心。和他父亲一起吃饭那天,自己虽然不好意思表达得太直接,但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毫无察觉?

一定是察觉到了,所以才两个星期都不过来,存心回避他。难道是嫌他不够好吗?是,她是嫌自己有病吧?她安慰他说这个病很多人都有,多沟通多活动慢慢会治好的,关心又体贴,可那些都是站在邻居的角度说的话。

设身处地为她想想,谁又愿意跟一个抑郁症患者一起生活?他沮丧地想,当初为什么要跟她如此坦白地说起抑郁症,似乎也不是刻意,只是说着说着就那么自然地把自己这几十年的喜怒哀乐都告诉了她,根本没考虑她听了以后会怎么看待自己。一个连莱西都怕得要命的女人,怎么会不怕这种病?他想起怀月带着豆豆第一天上门时盯着茶几发呆的样子,也许那时候她就猜到了自己的病?现在可怎么去跟她说自己的病已经大好了,那个噩梦也不做了,倒是经常会梦到她。她如果跟自己在一起,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多珍惜,绝不会让她过那种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抬头,看到陈瑞炀和商怀月从后面餐厅回来,陈瑞炀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轻轻地笑了。

姬君陶嫉妒地撇开脸去,感到自己的心微微地痛。他想自己即便抑郁症好了也完了,他竟然如此执着地喜欢着她,喜欢到自己都感到害怕,这是他这辈子从未尝到过的滋味,她的模样如此清晰地占据着他的脑海,日日夜夜,嗜心之痛,偏又甘之如饴。

可她不要他,她将会生活在别的男人身边,那他接下去的日子要怎么过?

乐队开始演奏。

怀月凝视着乐池里的几个年轻人,真是年轻,大概才20岁左右吧。黑色的衬衫包裹着一个个年轻的胸膛,有两三颗扣子没扣,露出脖子下亮闪闪的挂件,偏瘦但还是很好的体型,没有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纯黑的,在这个年龄的乐手中极为少见。

萨克斯孤独而悠扬地吹起,她似乎听到过这曲子,国外的一支极有名的乐队的成名曲,类似圣经音乐,有一种空茫慈悲的空灵之美,随着其它乐器的加入,萨克斯渐渐隐退,然后是大提琴,小提琴,渐渐地,仿佛五脏四肢都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心沉静下来,思绪渐渐飘到了万丈高空的云之上。

陈瑞炀把一杯“忆江南”放到她手边,见她旁若无人地在那里凝神细听。侧面的弧度非常柔和,在昏黄的灯光下美得令人心生恍惚,仿佛时光倒流,看到一个结着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撑着油纸伞,正从悠长而寂寥的雨巷走来。这个女人,总能在不经意间轻易撩动他的心绪,她的眼泪、她的叹息、她的微笑,甚至她的愤怒。

他时时警告自己要离她远一点,以他今日之地位,优秀漂亮的女孩并不难找。但是他只要走进那座小楼,总会下意识地走左边的楼梯,她的办公室便成为必经之地。

他因为怕堵车上班总会提早二十分钟,可无论他怎样早到,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在浇花在擦桌子,有时候在泡茶,那背影纤细却笔挺,就像舞蹈演员那样风姿绰约。

其实不是总能碰巧看到,而是因为总在看着她。

总是挽着头发,拿一个很大的发夹夹着,她有好几个同款不同色的发夹,搭配着身上衣服的颜色。他因此认定她是个表面恪守规则内心洒脱不愿勉强自己的女人。他喜欢这样的女人,柔软坚韧,风过竹林,弯腰过后,又是一片亭亭玉立。他想,如果她不是他的部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拉入怀中。

怀月下意识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有点酸,有点甜,有点苦,味道很好,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每一种味道都很分明很纯粹,能让人的味蕾瞬间活跃起来。是她以前从没喝到过的一种酒,她举起玻璃杯对着灯光看,一层青一层黄一层红,流光溢彩,美丽极了。

“这种鸡尾酒的名字叫‘忆江南’”,陈瑞炀在她耳边轻轻道,“新口味,稍稍尝一点。”他不知道怀月酒量如何,因为从没见她在外面喝过酒。

“怪不得,令人想起青梅黄杏红樱桃,春风又绿江南岸。”怀月又喝了一口,“很好喝。”

陈瑞炀看着她微笑,“丽江现在也都是酒吧,到时候带你去那里喝好不好?”

“好。”怀月点点头道,“跟着社长大人出去就可以过得奢侈一点。去年跟刘老师去山西内蒙,每天吃面疙瘩,在平遥古城好不容易叫了一份什么鱼,结果端上来一看竟然是盆面鱼,回来那天晚上大家起哄逼着刘老师请我们在香格里拉吃自助餐,一下吃掉人家大半条三文鱼,那餐厅经理看着脸都青了。”

“夸张,这不是坍我们杂志社的台嘛!”陈瑞炀可以想象刘副主编一付拿部下没奈何的样子,笑道,“如果这次云南吃得不满意,回来我也请你去香格里拉。”

怀月浑然未觉陈瑞炀两次用的都是说的“你”而不是“你们”,只顾一边听乐队演奏一边慢慢地抿着酒想自己的心事。

这段日子,鲁风一次比一次殷勤,袁清今天又这样来闹,在对待鲁风的态度上自己是否真有不妥之处?虽然在国外离婚夫妇为了孩子一起参加一些活动很正常,但在国内,如果太频繁势必会引起家庭纠纷,自己实在没必要再因此和那个女人纠缠。

至于鲁风,她一想起“在床上像条死鱼”那句话就觉得羞愤难当。为了爬上别人的床,不知在背后曾经跟多少人这样说起过她,怎么可以这么下流,在别的女人那里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把往日的柔情蜜意一脚践踏。她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这个男人,真是她抹不去的耻辱。

她就这样慢慢地品着酒、品着音乐、品着自己的人生,根本不知道身边的男人正为了自己心思纠结,更不知道对面有个男人一直一直在看着自己。

第二十九章

姬君冶愁眉不展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阿戚喝得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姬君陶却端着一杯茶沉默不语脸色黯淡。

她有心想让阿戚宽解一下哥哥,阿戚却伏在她耳边道:“你放心,你哥没病,他的病因为那个女人全好了,现在得的是相思病,这种病恕我戚博士无能为力。当初我为了你,差点病得丢了半条命,现在捡是捡回来了,可一辈子要吃药,没你这副药就是行尸走肉,他现在看起来比我当年更糟糕。”

阿戚不过是借酒卖傻,姬君陶的心事在姬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对怀月有情,却又放不开去追求,惹得旁边一干人瞎着急,现在人家和陈瑞炀出双入对了,再不逼他他就得把自己逼出病来,他这个医生怎可见死不救。阿戚虽是对着姬君冶耳语,声音却不低,句句落在姬君陶的耳朵里。姬君陶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姬君冶使劲掐了一把他的手臂,道:“谁说的,没有我你也可以找别的女人啊,这个世界比我好的女人多了去了,现在的感冒药几十种,哪一种都能退烧止咳嗽,没什么大不了。”

阿戚笑嘻嘻地睨了她一眼,“咱得的是感冒吗?是SARS啊,别的药不行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人的,不死也废了,你说我辛辛苦苦把他调养好了,被那丫头一下就给搅了,不是白费劲儿了吗?我冤不冤啊!我得找怀月评评理去。”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谁说我哥的病是你医好的!”姬君冶生气道,“评什么理,谁让你们前面不说开的,要依我,早拉了她说明白了,她要是愿意那最好,她要是不愿意,……”

姬君冶卡了壳,是啊,怀月要是不愿意,当场拒绝,哥哥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这也是哥哥不向她表白的原因吧?看上去怀月似乎也确实没朝那个方面想。她烦恼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哥哥这么出色,周围谁还比他更出色啊,多少女孩子为他碎了芳心,怀月又怎么会拒绝呢?怕是连做梦都没想到,所以才没动那份心思吧?说出来的话一定会答应的。

这么一想,姬君冶“噌”就跳下了凳子,在姬君陶和阿戚来得及拉住她之前,朝商怀月和陈瑞炀的方向走去。

姬君陶马上就明白了妹妹这是要去找怀月。

这个丫头,喝了几杯酒,就和阿戚发酒疯损他,他不加理睬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跑去找她,不知会疯言疯语说出什么浑话来,那大家以后还怎么见面?

怀月今天明显情绪不高,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今天是周末,她不陪着豆豆反而跑出来喝酒,看着已经喝了好几杯了,是借酒浇愁?莫非是因为豆豆的事?或者是跟前夫家有关的事?想到这里,他站起身,一把把阿戚拉了起来,“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

阿戚不满道:“明天休息啊,谁在酒吧不坐到一两点的,这么早回去老土啊!”他觉得小冶这样过去把话说开也好,怀月就算不认账估计也不会着恼,反正小冶的冒失脾气她也了解得很。

姬君陶不理他,径直往姬君冶的方向追过去。姬君冶刚跟陈瑞炀和怀月打完招呼,凑到怀月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姬君陶抢先一步道:“小冶,回去了。”

怀月这才发现原来姬君陶也在这里,见他板着脸,自己竟然有种心慌的感觉,赶紧没话找话道:“姬先生也在啊,刚刚都没看到你们。”

姬君陶勉强缓了脸色点点头,拉了姬君冶就想往外走。

姬君冶垂死挣扎道:“怀月,我有事找你,你今天回排屋吗?”

怀月微微地觉得头晕。这个“忆江南”口感好,没想到后劲也挺足,她只顾想心事,竟然当果酒一般喝个不停,现在开始有些上头了,呆会儿还不知会怎样,得趁自己还清醒赶紧回家去。

怀月心想,酒吧里灯光暗,说不定哪里就坐着熟人,像姬家兄妹一样,姬君冶如果不走过来打招呼,自己也根本发现不了。自己是和陈瑞炀一起来的,传出去两人一起坐酒吧,对他对自己的名声都不好,如果再喝醉了酒一起回去,那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抓住姬君冶的话头道:“我正要回排屋去拿点东西,下星期要用。搭你的车行不行?”

陈瑞炀一听,知道她是要回去拿出门旅游的东西,便不吭声。

姬君冶正中下怀,高兴道:“行行行,走吧。”拉了怀月就往外走,姬君陶也淡淡地朝陈瑞炀和云云点了点头跟了出去,阿戚跟在后面善后。

云云看着他们四人的背影,颇为奇怪地笑着问陈瑞炀:“怀月真不是你女朋友啊?怎么一下就被人抢走了,留下你一个孤家寡人?”

过了好久,陈瑞炀才答道,“不是。”

云云觉得陈瑞炀的这个回答等的时间实在太久了,让人有一种他很不甘心的感觉。

姬君冶挽着阿戚的手坐在后座,怀月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头愈发昏,她忍不住那拳头敲了敲脑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坚持到家。

姬君陶瞥了她一眼道:“睡会儿,不然等会儿更醉,你今晚喝了3杯,不一定撑得住。”

“忆江南”取的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意思,后劲大,见她刚刚只顾着喝个不停,一会儿就该头疼了。

怀月心想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底下,有点泄气,乖乖地闭了眼打瞌睡。

姬君陶没转头,唇角却微微带了笑意。

刚才他听到怀月走时和陈瑞炀道别叫的是“陈社长”,如果两人是那样的关系,自然不会叫得这么疏离。还有,她搭自己的车回来也没征求对方的意见,陈瑞炀如果是她男朋友,不是应该提出来亲自送她回来吗?看来今天晚上自己白白找了一场不痛快。想着想着,心情愈发好起来。他平时除了画画上课,很少和人接触,更是懒得理睬那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一遇到怀月的事,却自然而然循着蛛丝蚂迹前思后想,跟任何一个恋爱中的普通男人一样心思缜密。

车到了家门口,怀月还在沉睡,姬君冶拉开车门摸摸她的额头,叫道:“要命,一头冷汗,这丫头酒量原来这么浅。阿戚,快点进去榨点西瓜汁给她醒醒酒,要不然明天该头疼了。”一边叫醒了扶了她出来往自己家走。

怀月强打精神道:“我不去你们家,莱西又要吓人。”

说着便往自己家走,她头昏得厉害,很想找个地方赶紧躺下来睡一觉。

姬君冶一边把她拉住一边大叫道:“阿戚,咱们怎么把莱西忘了,莱西不在这里在你那里啊!”

阿戚道:“没事儿,还早呢,大家进去先醒醒酒,你喝的也不多,一会儿再开车回去吧。”

怀月道:“我睡一觉就好了,不去你们家打扰了,晚安啊!”

姬君冶笑道:“还早啊,安什么安,你这样我不放心,晚上万一不舒服都没个人照顾,再说我还有话问你哪。”说着硬拉着她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