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人来看过你?”他最终还是问出口,他知道她一直是孑然一身的,最能说得上话的小店员也刚刚去世了。椅子的这个位置真的是刚刚好,可以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这样的画面在他坐下来的时候就立刻浮现在脑海里,他也想,可是在她面前,他终究是有心无力。
汪宁希诧异的望着他,眼睛里面都是问号,她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说,到底是看到了方文正进来还是怎样。
邵聿臣还是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眼睛里竟然闪着水光。汪宁希想要抽回来的手就停在那里,被他紧紧的握着,放在嘴边轻吻。他低头慢慢闭上眼睛,却有一滴眼泪滴在宁希的手背上。温的,却透过皮肤烫到心一样的让她刺痛起来。在他一身黑衣胳膊上缠着黑纱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他身上凝结的巨大伤痛。
汪宁希从他包裹的两手间伸出四指,顺势抹掉他一侧脸颊上的眼泪,这个男人无声的哭泣让她的心也跟着潮了,眼睛竟然也忍不住的盈满泪水,她忍不住想要抱住他给他安慰。
邵聿臣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眼泪,看着汪宁希眼潋含水的眼睛似是有些惊喜,随后眸光黯淡下来,他双手紧紧的裹着她的手,在嘴边亲了又亲。汪宁希知道她不应该让他对自己做这么亲昵的举动,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连自愿的牵手都没有,除了他的强抱和强吻,最后也多半在一个响亮的耳光里结束。可是此刻她却没有勇气拒绝他,或者下不了狠心去拒绝他,她想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自己往后要在他的身边监视着他,心就像猛得被抽了一鞭子一样。
汪宁希想要抽出手帮他抹掉另外一边的眼泪,却被邵聿臣死死的抓住,他握着她的手抵着自己的额头,不看她,“别拒绝我了宁希,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就让我握着你的手坐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说过一定要追到你,把你娶回家,恐怕我要食言了。我大哥大嫂都被炸死了,我父亲昏迷不醒,我不得不离开医院。”他又亲吻着她的手背,有些爱不释手的揉捏着,“宁希,你是对的,我给不了你幸福,今晚我离开了,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再也无法控制此时的悲伤,失去亲人和失去追求爱的权力,同时降临到邵聿臣的头上。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现在的处境,进退维谷,骑虎难下。作为邵家的男人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这个地下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退让不会换来平安,只会被赶尽杀绝。眼前留给他的就是帮会的虎视眈眈和警方的步步紧逼,他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上这一条路了。所以他不想再牵扯上其他的人,尤其是汪宁希,他不想看到她成为第二个大嫂。
汪宁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在那里低着头自顾自的说,自顾自的流泪,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来骚扰她了。汪宁希鼻子一酸,眼泪涌出眼底,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她到底是怕,不是怕去卧底,而是没有办法昧着自己的心去欺骗他。这对她来说或者应该是一件喜事,她本就不希望他来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可是当这话真真的被他说出口的时候,她却忍不住的往外流眼泪。
邵聿臣趴在被子上不敢抬头,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有些让人笑话,可是他没有地方给他发泄和倾诉。在外人面前他需要无坚不摧,在家人面前他需要成为他们的支撑,虽然在医院见多了生死,可他到底不是一个铁石心肠,无法对自己亲人的离开无动于衷。
从青山会所下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全是她,以她的身世,在他们这些人的眼光来看算是来历不明,可是他没有道理的信任她,这个时候只有汪宁希可以收留他的脆弱。
汪宁希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她没有话说,她没有办法告诉邵聿臣她的心疼,他对她的好她都点滴记在心上,她能做的就是不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邵聿臣在被子上蹭了蹭,抬起头来看这她,脸上有勉强的笑容,“是不是很丢人。”
那张脸惨淡的让汪宁希不忍相看,她撑着手肘想要坐起来,邵聿臣却两手压着她的肩膀不给她机会,他俯身下来,脸越贴越近,汪宁希可以看得清楚,他的眼瞳里全都是自己。
“宁希,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有一种此去无回的悲壮,汪宁希的眼泪无法控制的再次涌了出来,她伸手抚上他的侧脸,“邵聿臣……”她哽咽出声,很多话在嘴边却不能说出来。
邵聿臣低头吻了她的眼睛,“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哭给我看?”邵聿臣抬手用指腹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我放弃你了,知道吗,我放弃了!”他提高了音调,声音里有些怨怒和悲伤,他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脸,“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她发火,他只知道有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腔里面乱窜,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宁希,如果我能干干净净的回来,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汪宁希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就这么看这眼前人眼光慢慢的暗淡下来,他松开她的肩膀,慢慢的直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走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到底是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的失望已经将他整个人淹没了,他一直都以为她对自己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可是现在他更混乱了,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既然要放弃又为什么要说那么感性的话。
他挪着步子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手,还是忍不住回头,却看见汪宁希半坐起来看着他,“邵聿臣,答应我,一定要做个好人。”
邵聿臣停在原地,他没说话,他承诺不了,在那个情势,在那个位置,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或者只是因为他姓邵就已经被打上了黑社会的标签,做不了好人了。
他就这样在自己最爱的女人的殷殷目光中走出来,他的心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说出来,了断了就轻松了,郁积于心的愤懑仿佛会发酵一样越来越大。
汪宁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之间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的关系,不知是不是这生离死别一样的告别让她不能自已,总之她越轨了,可是偏偏在她接到任务之后,这让她莫名的对自己充满厌恶,欺骗的负疚感又一次像蛇一样缠绕她。
邵聿臣在高速路上逛了好几圈才回到家里,那时已经是深夜了。可是进了门,大家还都在客厅里坐着。看见邵聿臣进门,邵聿雯立刻就奔过来,“聿臣,锦然出事了。”她的眼睛肿得厉害,说着又抽泣起来。
“锦然怎么了?”他的眼睛望向楼上的方向,眉头蹙起来,脸上都是焦虑的神情。
“从回来一句话都没说,之前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家里都快翻遍了,结果他躲在更衣室的衣橱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邵聿臣没有多说话,三步并一步的就冲到楼上去,进了更衣室,里面围了几个佣人,都是平时照顾小少爷的。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眼神直直的,没有焦距,邵聿臣的心里又被刺了一刀。
“锦然。”他蹲下身,声音很轻。小男孩木然的歪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言语。
邵聿臣知道事情严重了,他慢慢的将他抱起来,小锦然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把脸藏在他的怀里。邵聿臣心疼的厉害,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吩咐,“让许医生到我书房一趟。”说着就走出去。
许晋逸在书房等了很久,最后看见邵聿臣抱着孩子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文正东。那孩子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晋逸,给我找一个好的心理医生,然后让正东查一下。”他轻轻的拍拍孩子的背,把脸贴在他的小脸蛋上温柔的磨蹭着。
许晋逸皱眉,伸手刚要摸那孩子的头,小孩子很快的闪开,然后两手抱得更紧了,“出现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了?”他看着邵聿臣的脸担忧的问。
邵聿臣脸色很难看,他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来,“恐怕还要严重一些。不仅仅是应激反应,我怕是有了什么心理疾病。”他在孩子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孩子。
文正东站在旁边,对于邵家的家务事他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看着那个安静的不像话的孩子,他的心也跟着抽搐,以前他是那么调皮,经常把自己玩得团团转。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邵先生,你看是不是让汪小姐来照顾一下小少爷。”他到达爆炸现场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这孩子抱着汪宁希不撒手。虽然他不懂心理学,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孩子需要属于他的安全感。
邵聿臣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他一手搂着孩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拳,越攥越用力,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以后都不要去打扰汪小姐了。”声音哽住,戛然而止。
文正东和许晋逸同时愣在那里,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一向自视甚高的邵三少为了一个卖花姑娘修身养性,茶饭不思。可是现在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撇清了一切,许晋逸感觉到他在和自己的过去做交割,而文正东却有另外的担心。
“正东,吩咐你的事情要抓紧,记住要证据确凿。”他逼上眼睛,微微的叹气,“你们出去吧,我和锦然坐一会儿。”
千钧一发
卢佩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进门屋子里漆黑,她刚要开灯,整个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卢佩妍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段奕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脸色不是很好看,“去哪了?”
卢佩妍顿了一下,走过来把车钥匙丢在茶几上,“怎么了,什么时候你这么关心我的行踪了。”她原地把高跟鞋踢了,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怕我动了你的情人?噢,不!”她伸出一个手指在他跟前摆了摆,“是仇人!”她把脸凑过去,“你放心,她现在被保护起来了,警察守在外面呢。”
说着卢佩妍旁若无人的开始脱衣服,“那个糟老头子成功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根本没有那个实力。”他站起来走到卢佩妍的身后,抱住浑身只剩内衣裤的人,下巴在她肩膀上磨蹭着,“我们一起洗,怎么样?”
他在她耳边轻轻呵着气,卢佩妍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她知道这不算是什么好兆头,她转过身看着他,他脸上有了笑容,坏笑,让她更觉得毛骨悚然,她战战兢兢的,“奕霖,我真的没有什么想法,我没想怎么着她,我就是想看看让你这么惦记的女人到底什么样,我真的,相信我……”
段奕霖没有给她什么说话的机会,一只手就把她甩在墙上,一只手扯掉她的内衣,把她紧紧地压在墙上,他压低声音,“佩妍,别给自己找麻烦,我是你的,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会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你。”他目光柔下来,专注的看着这个给过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女人,他知道自己荒唐了,今天见到戴茉颜他就迷失了,忘了他的初衷。他知道这样不应该。
卢佩妍有些承受不住他这么激烈的冲撞,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随着他的频率颠簸着,他时而温柔时而暴躁的表现让她无所适从,这样的段奕霖她不认识。
他趴在她的肩膀上,飨足的喘息着,听见耳边响起卢佩妍有些虚弱的声音,“奕霖,你,你爱不爱我?”,她想知道可是她从来不敢问。
段奕霖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早已经没有了对爱情的奢望,曾经那些想要跟一个人厮守到老的幼稚想法都随着当年的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现在对卢佩妍的感激甚至些许的依赖,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是爱吗?
“告诉我,好不好?”卢佩妍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段奕霖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撞着她,“我这不是正在爱你嘛!”卢佩妍的眼泪一下子全涌出来,自己对他到底还是算不得什么,即使这样她还是舍不得放手。
早上,段奕霖起得很早,今天应该是个跟四叔谈条件的好日子。卢佩妍依旧睡得很熟,昨天晚上她不停的流眼泪,这着实让段奕霖有些难以招架,心里的不快也只能通过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的才能发泄。这个时候看着脸上依旧有泪痕的人,他心里也满是疼惜,他从昨天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首饰盒放在了床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烙下一个浅吻。
邵聿臣抱着锦然从楼上下来,那个孩子还是那个姿势,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等在餐厅的人都吃惊的看着那两个人,谁也不敢说话。邵聿臣气色很难看,整个脸都是灰的,眼圈乌青,没有了平日的阳光倜傥的帅气,全身都罩着一种让人压抑的凝重。
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看着对面空着两个位子,又看看主位也空着,这个早上一下子缺了三个人,邵聿臣眼眶有些热,但是他还是深呼一口气忍下来了。
“锦然,我们吃饭。”他轻拍着小孩子的后背,哄着他,可是他还是那个样子一动不动。
邵聿臣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办。穆婉清见了忙到邵聿臣的身后,正对着小锦然的面,“锦然,让小姑姑抱,叔叔很累了,好不好?”她挂着笑,拍拍手,讨好的看着锦然。
可是小孩子眉头皱了一下,就把脸藏在邵聿臣的肩头,两只手抱得更紧了。穆婉清有些尴尬,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大家都吃饭吧,我来照顾他。”他说话有些无力,努力的扯下锦然的胳膊,把牛奶递到他嘴边。孩子听话的要命,也不出声,给什么就机械的张开嘴接受。这让邵聿臣更加的难受,这是一个多么能挑食的孩子,平时每天早上吃饭都像打仗一样。
邵聿雯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我听说这孩子很亲汪小姐,你也不能整天抱着个孩子走动,不如让她住进来,照顾照顾锦然。”
正在喝牛奶的穆婉清被呛住了,不停的咳嗽,“那个人底细不清楚,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她一边用纸巾擦着嘴,一边反驳,眼睛紧紧地盯着邵聿臣的脸,可是那个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还是一口一口的喂着锦然吃饭。过了许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再说吧,她现在是目击证人,受警方保护。”他敷衍着,这个时候他不想过多的在家里谈论他的私事,现在不合时宜。
“等案子调查的差不多,自然保护就解除了,先让正东查查看。”邵聿雯皱眉看着安静的锦然,脸上也净是担心的神色,“这孩子恢复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穆婉清没有再说话,她低下头,喝了一口牛奶,然后有些不耐的推开杯子,看见大家把目光投注过来又觉得不妥,她眼里立刻浮出水雾,她眨了几下眼睛,掉下一颗眼泪,“对不起,我上去看看干爹。”
她快步上楼,听着身后邵聿雯还在唠叨着汪小姐怎样怎样的事情,她紧紧地咬着牙关,双拳紧攥着,难道她就要这样名正言顺的登堂入室?
邵聿臣把手里的勺子丢在碗里,这饭真的是吃不下,他转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揉着他的小脸蛋儿,“锦然乖,叔叔今天有事情,你自己乖乖的待在家里好不好。”
锦然这么呆呆的看他,一会儿功夫又死死的抱住他。邵聿臣本就沉重的心仿佛被钝刀剜割一样。
“姐,把你手头景天上市的事情先放一放吧,现在也不是时候,先稳定公司内部,其他再说吧。让婉清亲自办葬礼的事情,我上午到警局协助调查……”说到这里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这个协助调查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他今天就是要跟当局交换条件的。
在去警局的路上,邵聿臣一直都困扰着,看着那个孩子在自己放下他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的就又跑回更衣室的衣橱,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他犹豫了,是不是真的不要把汪宁希拉进来。他捏着自己的眉心叹了一口气。
文正东回头看了他一眼,“邵先生是不是还在为小少爷和汪小姐的事情烦恼?”
邵聿臣讪笑,抬头看着他,“怪不得我大哥那么赏识你。以后不要邵先生邵先生的叫了,算年纪你也比我大,直接叫我聿臣就行了。”他又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文正东紧紧地攥着拳头,手心里冒汗,他清楚这个局不管谁进来站在邵聿臣的身边都会成为一个靶子,但是在他的立场又不得不那么做,“汪小姐进来肯定对她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锦然的治疗应该是有好处的。”他顿了一下,“很多事情不能两全,关键看邵先生你有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
邵聿臣闭上眼睛倒在靠背上,他自己也不清楚,如果他能确定她在自己身边自己能保证她没事,他也不会那么决绝的跟她一刀两断,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苦,说出那些话需要多少勇气和力量,又承受多少痛苦。
“先查清楚吧!”他说了一句。
文正东咬着嘴唇,最后点头嗯了一声。
汪宁希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方文正,他是跟着作笔录的警官一起进来的,可是却没有一起出去。
“邵聿臣跟你切割了?”他倒是直接说出重点,这让汪宁希万分的诧异,他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按道理邵聿臣不会把这种事情到处说。她又想起昨晚他的话:有人会接应你。
“你们既然都已经在他身边插了人了,还有必要多此一举吗?”她绞着自己的手指,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想到那个人说再也不会来打扰她,她的心还是会一抽一抽的痛,她想原来她爱他的程度远远超出她自己的想象,只是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追逐着自己,让这种估计失去了客观评价的基础。
“我说过了,你们的任务不同。如果邵聿臣真的要洗底,并保证切断非法交易渠道,那么警方有必要保护他和他家人的安全。要知道青山会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果能这样削弱或者消灭,无疑是最好的方式。”方文正走近她,“宁希,不是我逼你,这件事情确实太大,我们需要作出个人利益的牺牲。”
“可是我们已经切割完毕,我没有什么优势了,你们另找别人吧。”
“这个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他会再来找你的。”方文正信心十足,汪宁希蹙眉看着他,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医生进来查房,汪宁希心情无比的烦躁,“医生,可不可以不要再让一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我,我头疼的厉害,整宿睡不着。”
医生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文正,“汪小姐,警察执行公务,我们没有极特殊的情况不好干预,不过晚上的时候,我们会试着给汪小姐用一些镇静剂。”
方文正没有多做停留,跟着医生一起出去了,汪宁希这一天都这样望着窗口,她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让他再回来找自己,她手心的汗一直都没有停过,她想看见他,又怕看见他。
邵聿臣办完一些事情就已经天黑了,从警察局出来,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只需要切断所有不法交易渠道,并没有要求他们邵家交出所有的材料,如果真的那样,无非是帮助当局揭开整个地下世界,那就是绝路了。
“正东,我们去医院,收拾一下我的一些东西,你在下面等我就行,我很快就下来。”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邵聿臣还是不免伤感,眼圈有些红,他把自己的一些私人物品和学术材料放进小箱子里,环顾着这间办公室有些恋恋不舍。
“就带着急用的就行了,这间办公室会给你留着的,你肯定能再回来。”许晋逸站在门口看着他。
邵聿臣苦笑,他不想这里成为他的回忆,如果他能回来,那么宁希还会不会在?他心猛地紧了一下,自己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付出,很难真的这样戛然而止。
东西不多,他一只胳膊就夹着那个箱子出来了,走到许晋逸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帮我锁好门。”
“真的不去看看她了?”这话说出来许晋逸就后悔了,早些时候他拼命的棒打鸳鸯,这个时候看着他伤情的样子又忍不住……人是不是都这么矛盾。
邵聿臣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低沉的声音,“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还是那样,吊水消炎,不过我听周医生说她似乎有些失眠,会给她加镇静类的药物。”许晋逸歪头看他,“担心就去看看她,估计用了药,这会儿也睡了。”
他抬头,“不去了,都说好了。”说完夹着收纳箱就朝电梯走去。
邵聿臣的手停在那一排的数字键跟前很久,最后还是按了14楼,他还是放不下,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只是站在外面看,守在门口的警察也没有看得很紧。他就这么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她睡得很熟,表情很恬静,时不时的还会皱起眉头。此刻周围安静得让他心慌,只能隐约听到高跟鞋由远及近的滴答脚步声。
邵聿臣慢慢的转身,走回来时的路。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从他身边经过,伴着滴答的走路声,她手里端着盘子,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邵聿臣心生一丝异样,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他现在的心就是一团乱。就听着身后警察和护士的交谈:
“干什么?”
“换药。”
“进去吧!”
电梯门打开,邵聿臣眼前就是医院热情服务的宣传画,他的视线落在那广告上护士的鞋上,对,是护士鞋。
他心一紧,手里的整理箱“砰”的一声掉下来,东西洒落一地,他转身从即将关闭的电梯中挤出来,“别让她进去!”
脱险
邵聿臣飞奔过来,门外的警察也闯了进去。穆婉清没有料到会被看穿,来不及拔掉还插在吊瓶上的注射器就回身冲向阳台,一跃而下。
邵聿臣冲进来没管别的,用最快的速度扯掉了汪宁希手背上的针头,伸手按了床头的紧急呼叫。他抬头看看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已经推进去了大半,他心跳的厉害,蹲下身看着床上的人还在均匀的呼吸着。他不敢大意,他也不清楚那人到底给她的药里面加了什么,这些东西又有没有进入她的血管。
汪宁希朦胧中觉得特别的吵,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只看见眼前晃动的全是人影,慢慢的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看见医生匆匆的进来,看见警察都围在阳台上,看见……看见邵聿臣在她身边,脸上都是又惊恐又惊喜的神色,她的脑子一下清醒起来。
“宁希,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两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怎么了?”镇静剂果真有效,她睡了这些年来最安稳的一觉,可是她还不是很清楚,这安稳的一觉差点儿就把命睡没了。
看着她还算清醒的神智,邵聿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宁希,你需要做一些检查,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有我在。”他说着,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不舍得放下。
汪宁希看着眼前的阵势大概也了解了一些,不是没事,是有大事。她想起了白天方文正的话,“会有办法让邵聿臣回来找你的。”汪宁希闭上眼睛,她心里明白,警方利用了邵聿臣对自己的爱,来袭击她博取一个接近他的机会。她觉得自己很无耻,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她实在是不配让他如此呵护和爱。
“宁希?”这个小小的举动让邵聿臣失望至极,他的声音狭细,有千言万语想说却都堵在喉头发不出来。他就这么看着医生把她推出去,她需要做全面的检查。
穆婉清顺着钢索平稳的落地,闪身贴着墙面,趁着夜色和大厦本身的阴影,迅速的脱掉了身上的护士服,还有口罩和手套,丢在一起,拿出刚才在里面一起弄到的医用酒精洒在上面,拿出一个廉价的打火机打着,直接丢在上面,酒精加上打火机,瞬间腾起一个火球。
火警鸣响,医院里顿时乱成一团,穆婉清忿忿的抬眼看了看那个房间,露出一丝不甘心的狰狞。
“算你命大!”说完踩着高跟鞋从安全通道从容的穿过去,到地下停车场,开车扬长而去。她没有想到自己计划这么周详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到现在她也不清楚邵聿臣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得机会,她现在动手,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是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意图杀人灭口消灭证据,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可是偏偏邵聿臣会在那里,偏偏他会发现,想到这里,她就气愤至极,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就飞了出去。
文正东从医院外面的便利店买烟出来,眼前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飞驰而过,“开这车的人都这么跋扈吗?”他讪笑,打开包装抽出一支烟,放到嘴里点着,看了看表,已经四十分钟了,他在想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
正想着,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是邵聿臣,赶紧接起来。听着电话,他的脸色慢慢的凝重起来,他转头看向刚才法拉利飞驰而去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邵先生,我知道了。”他收线,立刻穿过马路,进了医院。到了大厅里依旧能感觉到一丝惊魂未定的恐慌,他照着邵聿臣的吩咐直接到了14楼。
出了电梯就看见邵聿臣一个人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站在他的跟前,小心地开口,“汪小姐没事吧?”
邵聿臣没有抬头,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脚尖摇了摇头。
文正东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
“不是没事,是不知道有没有事。”邵聿臣自嘲的笑,脸上惊慌的表情依然没有完全平息。
“邵先生,你也别太难过,要不要我派人过来看着?”
邵聿臣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我能保护她,就不用放她在外面。”他顿了一下,“你马上回去把锦然接过来。”
文正东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邵先生,您一个人在这里……”
“我不是跟你说过,私下里你叫我聿臣就行了,你快去快回,我能保自己周全,你放心。锦然那边不要太强硬,慢慢来。”他声音放缓,认真地叮嘱着,说到那个孩子他忍不住伤心,或者以后宁希带他会好一些。
汪宁希没有想到就在她做检查这么短的时间,警察都要□来做笔录,看见方文正她自然就明白了笔录是假,下指令才是真的。她眉头紧皱别过脸,她现在看见他就充满了厌恶。
“宁希!”
“你别跟我说话。”汪宁希忍着痛坐起来,“这就是你的办法?你可不可以再卑鄙一些。”
方文正就这么看着她,看来他的判断是对的,这个女人在邵聿臣这么长时间的情感攻势下早就沦陷了,可是现在除了她没有再好的人选了,即使这样对汪宁希很危险,他们也不得不冒险一试。
“宁希,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是打算用这个办法的,但是我们的人还没有行动,也就是说这次真的是有人想要你的命,如果不是邵聿臣反应及时,你可能真的没命了。”
汪宁希惊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不是邵聿臣,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没命了,这个信息在她脑海里反复的盘旋,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你现在知道情势的紧迫了吧,因为你目击了爆炸或者是因为你救了那个孩子,就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何况邵聿臣目前所处的位置了,宁希,即使是为了他的身家性命,你也不能不管。”他走近她的病床,“汪宁希,把你的个人感情先放到一边去吧,这个是任务,从现在开始恢复你的警员身份,你的卧底档案已经建立,我依然是你的联系人。”
“里面接应我的人是谁?”
“汪宁希,你不是第一次卧底了,你该清楚,除了联系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卧底的身份。”方文正笑笑,“我想你进去以后很快就会有所了解。”
汪宁希沉默。
等她再被推回那间病房的时候,就看见走廊里邵聿臣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那里。锦然偏着头看了一会儿病床上的汪宁希,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张着双臂就去够她,不停的在邵聿臣的怀里扑腾着,却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
汪宁希似乎也看出了问题,她伸出手,邵聿臣就这样把孩子交给她。
“这孩子怎么了?”汪宁希看不见孩子的脸,他就这么扑在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