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为,还拥你在怀里
——迪克牛仔《三万英尺》
和盛年的第三次偶遇,是程家言意料之外的快。
只是“晚宴”之后的第四天,仿佛是连日来的秋老虎终于被抵挡不住的秋意所击败,中午时分,N市忽然变天了。天空一下子转为昏黄色,似乎猛烈的大风还卷刮起了大地的尘土。没多久,连连绵绵的细雨慢慢下起来,笼罩在薄雾寒烟之中,往常看得极清晰的红色圆屋顶现在只是白茫的一片。渐渐地,雨越下越大,喧哗着倾泻而下,雨滴砸落在雨篷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嗒”声。
就在这样骤然冷下来的周六晚上,顾康坐不住了,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而后站起身撸撸袖子拍着程家言的肩膀道:“家言啊,出去走走吧,都闷这屋里一天了!”
程家言扫了他一眼,说话时手里头的动作却不放松:“舜阳的文件资料你都整理好了?”
“横竖今天是整理不完,明天接着干嘛,何必急于今天!”顾康又伸了个懒腰,慢慢踱步到窗前,忽然朗声感慨:“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去酒吧。”于是转身朝程家言说道:“走吧家言,一起去酒吧喝一杯怎么样?it’s on me!”
顾康能这么爽快地说要请客的时候可不多,程家言手头一顿,侧过脸微微笑了:“既然你这么想去,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们去的是最近一家叫“一线天”的酒吧,离宾馆不过几十米的样子。倒是个较有格调的酒吧,不算很乌烟瘴气,灯光也没有炫目得令人头昏脑胀。
各点了一杯龙舌兰和苏打水,顾康点起一根烟,啜一口酒再吸一大口烟,舒服得直眯眼。程家言转了转酒杯,透明的液体在幽蓝色的光线下泛着剔亮的色彩。
顾康直到吸了大半支烟后才开口道:“你这几天怎么了?总觉得你好像有点心思。是因为…回到了N市么?”
程家言继续旋转酒杯,半晌,忽而淡淡一笑:“你若问我,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喝一口苏打水,将杯子放下,仰靠到沙发上,解开衬衫的上两个纽扣,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极致冷清而又慵懒的味道。
顾康刚欲说话,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的巨响,只见玻璃碎片铺了一地,还泛着泡沫的啤酒在地上漫延开来。
盛年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痛。
下午,盛年就觉得单姗有点不对劲,结果只是出去拿个快递的功夫,单姗就不见了。终于等到晚上七点半左右的时候,终于接到单姗的电话。
“姗姗你跑哪儿去了?”盛年焦急问道。
却料,电话那头很是嘈杂,许多人的谈笑声和一直像背景一样存在的低吟浅唱音乐声混杂在一起,让盛年分辨了好久才明白单姗在说什么:“年年啊…我在酒吧呢!来,陪姐姐喝几杯啊!”
大学都过去三年多了,盛年还从来没有踏进过酒吧一步。现在听单姗略带醉意的声音,盛年头痛之余是深深的担心:“你在哪个酒吧?姗姗,快告诉我你在哪家酒吧?”
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一线天”三个字,盛年忙挂了电话,揣了包撑起伞就往外跑。好不容易从学校赶到,进去后左寻右找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的单姗。
“姗姗?姗姗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忽然一个人跑到酒吧来喝酒?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个女孩子这样很不安全?”见单姗这样,盛年忍不住有些动气,一把夺走她手里的酒杯。
而单姗当然听不明白盛年的话,睁眼看到跟前的人影,笑嘻嘻地挨蹭过去:“年年啊…年年你来啦…来,喝酒!”说着将手伸向盛年手边的酒杯。
见单姗已然是醉了,盛年又急又气,霎时间脸都红了,只能把酒杯放得更远,试图将单姗扶起来。然而下一秒,却有三个流里流气的陌生青年站在了盛年和单姗前方。
单姗原本就生得精致,而这么一醉,更是流露出千万种妩媚的风情,不要说男人,就连盛年看了都会禁不住感慨造物主的不公平。只是现在,显然不是感慨的时候。
“啧啧啧,这是谁家的妹妹呀?”三人中的一个上前半步,一边晃着腿一边伸手摸上单姗的脸颊,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单姗虽然醉了,但到底还是有一丝意识的,一把打开流气青年的手:“别碰我!给老娘滚开!”
另一个染着一头黄发的青年也紧围过来,扣住单姗的胳膊:“呦,看来妹妹的脾气倒还挺大的嘛!是不是哥哥来晚了所以妹妹生气了啊?”最后那个叼了根烟的青年也一步三晃荡地走到盛年旁边,两指夹烟,张口一吐将烟圈全都喷在了盛年脸上:“妹妹喜欢喝什么酒啊?哎呀,啤酒怎么行,白酒才痛快呀!”
如此阵势,长到二十二岁,盛年还是头一回碰到,饶是再怎么强装镇定内心还是忐忑不已,尤其是身边还有已经醉了的单姗。
但纵使心底胆怯,盛年却只能强忍着,努力挺直腰板,大声说道:“请你们让开,这一声妹妹我们可担当不起!”
黄发青年一听,瞬间火气上来了,两眼一瞪:“呦喝!给点颜色你还就开染坊哪?看你个丫头片子还挺能说啊,什么叫担当不起?老子叫你喝你就得喝!”另一侧的流气青年则用力将单姗一推,连带着盛年也一个趔趄被迫坐了下来:“叫你们一起喝酒是看得起你们!装什么清高,别给脸不要脸!”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盛年再也忍不住了,单凭自己现在这样微薄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逃脱得了。于是在跌坐椅子的下一刻,盛年迅疾地抓起身后尚算满的啤酒瓶猛地在桌子上一磕,顷刻间玻璃碎片飞溅,啤酒花沫子也顺着桌壁淌下来,令所有人的愣住了,而单姗一吓也终于有些醒过酒来。
顿时,周围多了一圈因声而至的人,甚至酒保也闻声过来。
盛年将剩下的小半截啤酒瓶紧紧地攥在手里,虽然手心黏黏的不知是啤酒液还是汗,她依旧拼命地攥紧,站起身把参差不齐而又锋利的一断举朝前,声音里分明有一丝颤抖:“请你们让开,让开!”
那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怔愣之后回过神,见状有些尴尬又有点恼怒,于是语气很凶恶地冲周围的人群嚷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老大的马子生气了,没见过两口子吵架的吗!”
“这样的吵架,还真没见过。”忽然传来一句冷冷淡淡的声音,仿佛没有温度,又仿佛能让人瞬间陷入冰渊。
这样的语气和声音,让盛年恍惚中觉得有点耳熟,在忐忑心慌中想不起来是谁。
前方的人群慢慢让开一条细道,细道中,一道高瘦的人影从阴影走向有光亮的明处,质地上乘的衬衫解开了头两个扣子,料子很好的西装裤让他的腿看上去更修长,而挑染了深栗色的头发和那双本该流转光彩的桃花眼,在幽暗的灯光下却宛似泛出冰冰冷的光——
这,不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位陈先生吗?盛年攥住酒瓶的手依然很紧,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因为不知他的出现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而紧张慌乱不已的狂杂心跳声。
程家言后头是满脸惊诧和不敢置信的顾康——从前到现在,何曾看到程家言理会过别人的闲事?
几乎是在听到声响转头看向声源处地那一刹那,程家言就看到了盛年。
明明是那样幽暗的光线、那样不分清的角落,可他却从昏暗和熙攘人群之后一瞬间就看见了她。她一手搀着一位看似已经醉了的陌生女孩子,一手举着碎了半截的锋利的玻璃酒瓶,在身前三个流气青年面前却显得那样坚强,甚至带着一种独注一掷的孤勇,让程家言的心在即刻之间竟莫名地疼了一下。还没有意识过来之前,程家言已经离席大步迈到了盛年跟前。
没有料到会有人站出来替两个女孩子说话,三人俱是一怔,但又立即回神,黄发青年大声粗喝道:“你谁啊你?两口子吵架关你毛事!”
盛年眼中盛满悸惧惊疑,她看出程家言想为她解围,但又怕他寡不敌众。却听程家言扯动唇角,冷然一笑,道:“据我所知,右边那位是我的女友,她过来接她朋友,而我只是停车耽搁了几分钟,几时她就成了所谓你‘老大的马子’?”
此言一出,不仅那三个小混混,连盛年都不禁怔忪。
愣了须臾,似乎看出盛年和程家言之前的生疏,叼烟青年壮胆推了程家言一把,啐道:“我呸!就这种圆不了的鬼话也敢来骗老子?你小子还真有胆!她要是你女友,我就把名字倒着写!”
哪知他话还未说话,只听“喀嚓”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啊啊啊!痛、痛!”众人这才发现,不知程家言何时出的手,那叼烟青年的右胳膊已然被扭得转了个弯!既是脱臼,自然让他痛得有如杀猪。而程家言在他身侧,笑得极淡。
另外两个青年见状方知不妙,相对而视后皆惊惧,下一秒,两人竟不管脱臼的同伴撒腿就跑!而叼烟青年此刻早已顾不得自己的同伴还等不等他,胳膊痛得他汗珠直淌,连说话都哆嗦起来:“我、我信了!您就、您就高抬贵手啊…”
程家言自然也不想节外生枝,目的已达到,便见好就收,又是一声“喀嚓”,叼烟青年托着自己刚刚恢复过来的胳膊亦是撒腿就跑。
直到此时,盛年才感觉自己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掉落回原地。
程家言走上前,轻轻取下盛年手里的半截玻璃酒瓶,递过来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还有些恍惚,顿了好几秒,盛年才明白过来程家言的意思,局促地接过纸巾抹向额头,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已满脸是汗。
而一旁单姗在盛年摔断酒瓶时就已经因为惊吓而清醒,这会儿看着眼前两位陌生男子,不由轻轻扯了扯盛年的衣袖,小声附在盛年耳边问:“你…认识他们?”
后面那位稍微上了些年纪的,顾康,盛年自然没见过,但是陈先生…算认识么?
迟疑了几秒,盛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康看看盛年,再看看自家BOSS,咧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刚欲说什么,却听程家言已然开口:“盛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还是让我送你们回去吧。”
他的语气听不出欢喜也听不出客套,似乎就是这么一说,但凭听者自己决定。盛年原本想拒绝,毕竟也只是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可看看身旁满身酒气且被吓得不轻的单姗,想想方才刚刚发生的那场闹剧,盛年咬咬唇,最终还是轻轻点头道:“好,那就麻烦陈先生了,谢谢。”
仿佛看出盛年的紧张,程家言竟微微地笑了,语气里也温暖了许多:“盛小姐不必担心,等会儿打车不会让你替我付回程费的。”
听出来他是在试图舒缓她的情绪,而他的这番话也确实做到了——盛年轻轻一“哧”笑出声,又咬咬上嘴唇,露出贝齿。
这时,盛年才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慢慢地颤抖——她终于慢慢地放下了刚才极度紧张和强忍恐惧的情绪,因为颤抖,才是她真正应该有的反应。
她这样细小的变化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然而他什么也没有提,只转过身对顾康道:“Nick,你先回去吧。”
可怜顾康老兄跟着程家言十年了,却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对一个外人上心,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子,早已被惊诧得怔愣不已,此刻来不及消化程家言的话,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程家言向盛年伸出手:“我想,你这会儿应该会需要。”
盛年懵懵地任由程家言握着自己的手慢慢走出去,原来,她真的已经腿软到几乎走不了路。手心的汗因为交握而蹭到他的手心,盛年有些恍惚:一周之内偶遇到这个人三次,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只是她不晓得,走在她左手一边的程家言,对于前日的那个疑问终于有了答案:第一次见面是青涩和明亮,第二次见面,明亮之外另有一番淡然,第三次,则是为了朋友强忍害怕而孤勇坚强,但这样的孤勇和强忍,却让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种感觉,叫做心疼。
单姗已经对盛年说尽各种好话、撒娇了近一天了,盛年却丝毫不为所动,瞧都不瞧单姗一眼。
单姗自知理亏,于是继续做出各种谄媚的笑脸,一边摇晃着盛年的手臂一边娇嗔道:“哎呀…这世上最好最好、顶好顶好的年年…我真的晓得自己错了,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吧,啊?”
盛年依然不理她,抽出自己的手臂继续温书。
单姗自然不会放弃,但一天下来也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盛年,逼得她必须面朝自己后又摆出谄媚的笑:“年年、年年哪…我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盛年抿唇,瞧了单姗几眼又撇开,却终于开口了:“真知道错了?”
金口终开,单姗快活地瞬间眉飞色舞:“真的真的,我以后绝对不会一个人跑去酒吧,更不会一个人喝醉酒!”仿佛怕说服力不够盛年不相信,她还竖起手掌,“我保证!”
近乎一天假装对她不理不睬已是盛年的极限,于是也不再难为单姗,但面上仍然装作不情不愿,道:“那好吧,就先放过你。”
虽然盛年语气听上去很僵硬,但三年下来单姗岂会不了解她,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年年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绝对不会生我的气啦…”见盛年双眼微瞪忙收敛自己的得意忘形,高吭道:“我晓得我晓得,你是担心我为我好才这样,我单姗活了二十几年得此挚友真是不枉此生哪!”
盛年平时最受不了她耍宝,此时也终于忍不住笑了,摇摇头无奈,不过到底还是担忧单姗的:“昨天…姗姗你昨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去酒吧?”
提到这个,单姗面色一顿,有些尴尬:“我…其实,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昨天我脑子有点搭错线了…”
盛年等她说完。
单姗只得硬着头皮说出来:“昨天中午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超级尤物的尤物…真的是超级中的战斗机啊!然后我…我脑子一热上去搭讪,结果被人家拒绝了。我、我几乎没主动搭讪过别人,而且也是头一次被人拒绝,于是脑子又一热就、就去酒吧了…”
单姗的声音越说越小,而盛年听完她的话则是好气又好笑:“你…你呀!我还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却越想越好笑,最后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单姗顿时红了脸,佯怒瞪眼道:“你、你笑什么?”但说着说着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于是两个女生互相笑作一团。
不知是谁先“哎呦”了一声,之后只听到单姗佯装凶恶地声音道:“对了,昨天送我们回来的那位…从实招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认识了一个中上等尤物、啊不,人家怎么说来着——男朋友!快,老实交代!”
盛年被她反堵一句,霎时顿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两眼睁得很大黑白分明地望着单姗,单姗却阴阴坏笑起来:“不说是不是?好,不说就挠你痒痒!”说着便直攻盛年的腰和胳肢窝。
再一次,她们扭笑一团。
凉爽的秋风从阳台吹进宿舍,飘扬的窗帘宛似也沾染了女孩子们的笑声,在这样初秋的傍晚,如同一首欢乐的协奏曲,余音袅袅绕粱旋。
单姗笑过之后掏出钱包往桌上一甩,装作大姐头故意粗声粗气说:“小妞,昨天哪来的野男人啊,快点从实招来!老实点就饶你一命外加请你吃顿饭,不然的话,哼哼…”
只可惜,单姗的威胁收效甚微,盛年光顾着捧腹大笑根本无暇回答她。单姗急了,大腿一拍喝道:“盛年,你招还是不招!”
单姗的脾气盛年还不了解,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盛年只好举白旗,无可奈何道:“说来其实很戏剧化,只是一个一周之内有三面之缘的陌生人,我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到。”
单姗挑挑眉毛:“三面之缘的陌生人?太统括了,详细点啦!”
盛年算是怕了单姗的八卦精神了,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继续说道:“还记得那次学姐推荐我去教一个叫Bell Chen的美籍华人中文吗?其实那天,不仅仅是Bell Chen没来,我还认错了人…就是昨天相助我们的那位先生。那晚你的相亲宴我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他一次,再加上昨晚,不就是三面之缘。”
“哇哦!”单姗大叫得格外夸张,贼笑兮兮地朝盛年眨眼睛,“哎哎,你说你们这是不是叫‘缘不可挡’?看他还人模人样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恩?”
盛年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单姗:“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既然你对他印象这么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恩?”
看盛年皮笑肉不笑,单姗忍不住碎碎念:“年年啊,也不是我说你,该出手时就出手,你还要死守着那个梁辰楠到什么时候啊…我早就说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梁辰楠”这三个字让盛年的脸色瞬间黯了下去,停顿了几秒后才挤出一抹笑,淡淡道:“没有啊,我哪有像你说的这样子。”
单姗欲言却又止,最后嚷嚷声道:“不提不提,来,姐姐我请你去吃顿大餐,对街的大闸蟹!”
盛年笑了笑,却依旧带着一丝黯然,应声道:“好啊,依你昨晚的所作所为确实该请我大吃一顿来报答!”
就在两人收拾一番起身准备出去时,盛年的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屏幕上只闪烁着一个字:梁。
盛年垂着眼睑看着屏幕上的这个字,顿了好几秒,缓缓呼吸后才按下通话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盛年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小年,最近怎么样,想我了没?”
盛年咬了咬唇,声音轻而有些不稳:“大四没什么课,每天就晃一晃打发时间。”
电话那头又传来好几道男男女女的笑声和说话声,梁辰楠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声中显得有些不清楚,盛年把手机紧紧贴住耳朵,用力地听他每一个字:“那这会儿呢,有空的话就来一起唱唱歌吧,都是认识的人。”
盛年抬眼飞快地扫了正看着自己的单姗一眼,又低垂下头应道:“好,在哪儿?”
还没听到那头的人说话,却见单姗已经一把夺走了手机,冲着电话那头大声道:“没、空!以后也都没空!”说完利落地按键结束通话。
盛年瞠目,欲言又止。
单姗轻弹她脑门,喝声:“你看看你自己…梁辰楠那个大贱男只要勾一勾手指头你就自动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干嘛,难道还不是!年年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既对你无意,你赶紧从他的陷阱里爬出来好不好?”
说到后来,单姗的表情已经变得认真起来。盛年心里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知道她说的都对,只可惜,她做不到。
她知道梁辰楠不爱她,知道自己早该从这场单恋中走出来,也知道梁辰楠身边从来都是莺燕环绕,对她,向来是想起来就打个电话说几句话,想不到的话能几个月都没只字片语。
可是,单姗对她说的那些,她做不到。
也许是真的喜欢,又也许是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对于梁辰楠,她做不到抽身、做不到拒绝。
“姗姗,我…再过段时间,我会慢慢把他当做一个普通朋友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连盛年自己都觉得说服力不够。
“你呀你!”单姗点点盛年的脑门,却也只能叹气,“其实我也知道,说起来远比做起来容易。可是年年,你必须要学会放弃。”
是啊,放弃,放弃梁辰楠,放弃这段根本无望的单恋。
利害谁都懂,但真正做到放弃,又该到何时呢。
ˇ【4 我们都傻】ˇ 最新更新:2013-12-18 11:35:03
【Chapter 4 我们都傻】
你说我傻,傻在爱上只懂爱自己的人
我说你傻,傻在爱他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我们都傻,傻在为一段没有未来的爱情付出
还在,期待会有奇迹出现
你说我傻,傻在爱上没有感情的j□j
我说你傻,傻在爱他就固执的奋不顾身
我们都傻,傻在宁愿被牺牲也不愿意放弃天真
还在,期待会有奇迹出现
——杨丞琳《我们都傻》
盛年一直都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梁辰楠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刚刚进入大学,出于新鲜好奇盛年报了学校的吉他社团。社团的第一次集合,盛年去得很早,远远就听到教室里传来的音乐。
盛年轻轻推开门,教室里只有一个男生席地而坐。他把音箱开得震天响,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歌。逆着光,盛年看到男生的侧脸轮廓在朦胧的光影里仿佛镶上了一层金边,那一瞬间,盛年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起初,男生并没有看见盛年,直到他唱完整首歌侧身放下吉他时才发现了站在门边的盛年。他关了音箱,站起身走到盛年面前,倚着门的另一边,嘴角挂着一丝笑,问:“小学妹,大一新生?”
也许没意料到男生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盛年竟愣住了。
男生掏出一支烟,手微拢护住打火机的火星子,凑近点燃,用力地吸一口,吐出来的烟圈呛得盛年不及防之下咳了好几声。
“小学妹,回魂了?”
盛年头一扬,她的脸原本就小,丝毫没有威慑力。瞪了男生一眼,盛年有点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故意朝着人家的脸吐烟圈。”
男生却笑得灿烂了:“不故意,你能回魂吗?”
盛年的耳朵边早已红透,但嘴上仍旧不示弱:“还不是给你刚刚弹唱的曲子赏点面子?绕梁三日虽不至于,但还是有点余音袅袅的。”
男生又吸了一口烟,掸了掸烟灰,向盛年伸出另一只手:“伯牙难得遇子期啊!你好,我叫梁辰楠,吉他社的社长。”
看着面前梁辰楠的手,盛年的心在那一刻已经完全跳乱了套。她飞快地扫了梁辰楠一眼,犹豫了两三秒钟后才伸手,深吸一口气:“你好,我叫盛年。”
短暂的交握之后又飞快地抽开,盛年原本干燥的手心此时慢慢地渗出汗来。
黄昏时分的落日向来动人心魄,整个天幕都是金边七彩的色彩,好似厚重的水粉画笔在苍穹中浓浓地刷过去。
就在这样的昏晖中,盛年遇见了梁辰楠,从此再不能忘记那一刻光影里朦胧而英俊的轮廓。
那时,她大一,他大三。而今,她大四,他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