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幅模样,老祖宗憋着的气散了不少,摇头道:“年轻时拿身子骨撒气,等到了我这个年纪,身子骨冲你撒气,一会儿让岑娘子给你瞧一瞧,开个方子好好养一养。”

常郁映抬起头来,杏眼没瞧老祖宗,却是瞪着楚维琳。

那日她学楚维琳称病,哪知结果天差地别,常郁映气得不行,越发不肯来松龄院,闹到了最后还被塞了两个人过来,她这亏吃得可真冤!

如今她是真的一副久病模样,楚维琳气色却极好,常郁映撇了撇嘴,道:“那夜受了风寒,一时养不回来,到底比不过五嫂嫂,睡一觉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听她前半句还不觉得什么,后半句又是滋事样子,老祖宗见她虚弱而产生的那一丝心软都散得一干二净。

大赵氏恨不能把常郁映的嘴堵起来,可话已出口,她只好讪笑着道:“郁昀媳妇,一会儿等岑娘子来了,你也诊个平安脉。老祖宗的话有理,身子还是要多留心的。”

楚维琳的葵水一直没有来,算一算日子,这一回应当能有个准的了,虽然心里十分不愿意把这事张扬出去,可到了这份上,再瞒也是不好瞒了的。

岑娘子很快便来了,先给常郁映诊了脉,病理其实简单,就是常郁映自己折腾的,可话又不能这般说,寻了些不得罪人的言语解释了,又依着老祖宗的意思写了方子。

“再给郁昀媳妇瞧瞧。”老祖宗吩咐道。

楚维琳把手腕伸到岑娘子面前,岑娘子搭了脉,眼中惊喜,急急与老祖宗道:“恭喜老祖宗,五奶奶有喜了。”

这般喜悦模样,仿佛她是刚刚才知晓此事,根本瞧不出半点纰漏,演技之精湛倒是叫楚维琳吃了一惊,一时怔怔坐着没动静。

“呦呦呦,老祖宗您看,郁昀媳妇都愣住了。郁昀媳妇,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柳氏抚掌笑道。

老祖宗再三与岑娘子确认,喜上眉梢,点头道:“孕中身子是会不适,这才开头,还有的熬。恒晨媳妇,她这是头一回没经验,你等下多与她说道说道。”

楚伦歆此时是真的又惊又喜,连忙应下了。

大赵氏死死拽着一脸愕然的常郁映,怕她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自个儿面上堆了笑容,连连与老祖宗道喜。

徐氏目光直直盯着楚维琳的肚子,又狠狠瞪了关氏一眼,最后干巴巴笑着与廖氏道:“四弟妹,我们两个,还真叫五弟妹赶到前头去了。”

廖氏捏着手中的帕子,含笑没有应声。

第一百八十章 真实(四)

徐氏最不耐烦的便是廖氏这跟笑面人一样的态度了,真的是油盐不进,饶是她想撩拨几句,廖氏也从来不理会她。

至于关氏那里,徐氏是咬牙一般的恨。

从年纪上来说,关氏还比徐氏小上一岁,可老祖宗讲究长幼,常郁昭未娶亲时,行三的常郁晓是越不到前头去的,原本想着也就是前后脚,哪知关氏突然守丧,生生往后拖了时间,连带着把徐氏出阁的日子都给耽搁了。

徐家里头,徐氏只占了嫡长却不得宠,娘家日子不易已是心烦,本来耽搁了也就耽搁了,哪里晓得常郁晓稀里糊涂就和屋里人弄到一起去了,等大赵氏晓得了,叫常郁晓一顿求情之下,到底没有发卖出去,如今还留在她院子里做个通房。那通房不是什么省油的,常郁晓又是那么个态度,徐氏不敢和丈夫硬碰硬,暂且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帐,徐氏自然是算到了关氏头上去的。

至于肚子没动静,原先还有廖氏一块做个伴,现在楚维琳抢到了前头,她怎么会不心烦。

徐氏到底年轻,那些心思都浮在面上,大赵氏瞧着了不喜,反观卢氏,手牵着常恭岚半点不露情绪,这才有点样子。

手中是常郁映冰凉的手,大赵氏怕她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便自个儿笑着与老祖宗说道:“老祖宗,是喜事啊,从来都是一样跟着一样的,郁昀媳妇有喜了。想来这接下去的日子里,家里会好消息不断的。”

这话说得讨喜,老祖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大赵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又与楚维琳道:“郁昀媳妇,头一回总会艰难些,你婆母不在京里。有什么不懂的、不放心的。可以去与你五叔母说,也可以遣人来寻我,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楚维琳含笑谢过了大赵氏。

大赵氏笑意盈盈看了眼楚维琳的肚子。又睨了卢氏与徐氏一眼。

卢氏笑容不改,一副全然未觉的样子,徐氏涨红了双颊,紧咬了下唇。

大赵氏一一看了。心里不由骂了一句:迂的!

世家女眷生存,岂是单单看一个肚子能耐的事情?

大赵氏自己肚子争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她从不认为这是她的本事,若男方娶媳妇只为了一个好生养,那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了。为何世家挑媳妇还要讲究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就能生出一堆儿子来?

挑媳妇看的是教养、能耐、手段,不仅仅能相夫教子,能重要的是能管家。掌中馈,能顶起后院的一片天。能在官宦女眷相交上展现手腕给男人谋助力,那可不是躺在床上奶孩子就能有的本事。

只要自个儿厉害,便是膝下无子,也能站住脚跟,除非是遇到愚昧人家,只认儿子不懂掌事,才敢说什么无后为大,不过,那样的人家怕也娶不到好出身有能耐的媳妇。

无后,多的是办法,可以过继,可以养庶子,但掌家的本事,却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大赵氏的这些思量,在座的无人能知,若是楚维琳能猜到,倒是会颇为赞同。

就像何氏,死活生不出一个儿子来,不一样管着楚家三房一片天吗?出去走动,又有哪个府上的官太太敢因为她无子而低看她一头?

至于楚伦沣心里存着谁,护着谁,那是一颗朱砂痣,和何氏有没有儿子没一丁点关系,也就是李氏寻事时以无子讽刺几句,何氏如今养着庶子,照样过日子。

老祖宗笑着问楚维琳这几日的吃食休息,又让岑娘子仔细写了安胎的方子。

段嬷嬷打了帘子进来,手中捏着一封厚厚的信,福身笑道:“老祖宗,二老爷从任上送来的家书到了。”

柳氏笑道:“正在说喜事,这不也是一桩喜事?”

老祖宗哈哈大笑,也不让旁人读,自己拆开信一页页看起来。

晓得是常恒淼的来信,楚维琳想信上怕是会提到些和二房有些的事情,便抬眸望着老祖宗,想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些名堂来。

老祖宗读得格外认真,舒展的眉头忽然皱了皱,而后又换了下一页,等全部看完了,面上的喜悦已经淡了。

“妈妈,把信给郁昀媳妇。”老祖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多余的话并不说。

这是要她自个儿看了,楚维琳会意,从段嬷嬷手中接过了信纸。

常恒淼的字工整大气,看得出,常郁昀从小也是学着父亲的字长大的,可上头写的内容并不叫楚维琳多愉悦,而且出乎意料。

上头说,常恒淼想让涂氏带着一双儿女回京。

常郁晚一日比一日大了,以后总归要在京里寻婆家,不如早些回来,适应京中生活,再交几个京中密友,不然谁还记得常家有这么一位姑娘。

常郁曜早就开蒙了,明州学风正,跟着先生念了几年书,在同窗之间他算出挑的了,就难免有些轻浮,送回京里来,让他晓得什么是井底之蛙,对他将来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常郁昀学识出众,便是只跟着兄长,也足够让他认识到自身不足。

再说在京里的常郁昀和常郁暖。

常郁昀娶妻了,新媳妇年纪小些,涂氏回京来,这二房事情有婆母教导,也不会让楚维琳手足无措;而常郁暖眼瞅着该说亲了,总不能事事麻烦老祖宗,涂氏作为继母,这本该由她来办。

再者,老祖宗年纪大了,他做儿子的不能在跟前尽孝,也要让儿媳来伺候老母,让常郁曜和常郁晚能在老祖宗膝下承欢。

楚维琳不知要以什么心情来读这封信,前世时。涂氏根本没有带着儿女单独进京,眼下这算是哪一出?

常恒淼这封信与其说是和老祖宗商议,不如说就是已经下了决定知会京里一声,也难怪老祖宗这般不喜。

再说回来了,常恒淼的信虽然写得漂亮,可说到底全是为了常郁曜和常郁晚,连老祖宗都是顺带的。更别说常郁暖和常郁昀了。老祖宗怕是一眼就看明白这全是涂氏的考量了。

当初晓得填房不易,带着亲生的儿女跟着丈夫去了任上,可曾想过要如何照顾常郁昀和常郁暖?又可想到过要在老祖宗跟前尽孝心?现在知道儿女大了要谋前途。就编些好话要把前事一笔带过,偏偏这好话还编成了这个样子,叫人一眼就看透了!

一封信,让老祖宗的欢悦全无。连楚维琳都神色凝重,大赵氏被两个弟妹盯着。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老祖宗,二叔在信上说什么了?”

老祖宗哼了一声,看了眼楚维琳。

楚维琳把信纸放下,道:“太太要带着七叔和五姑回京。”

听楚维琳称呼涂氏为“太太”。老祖宗又睨了她一眼,当真是夫妻,常郁昀从不叫涂氏为“母亲”。而只称呼为“太太”,疏离的意思格外明显。楚维琳这么做,也是顾及了常郁昀的情绪。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具是吃惊,而后各打各的算盘。

柳氏并不想大赵氏一家独大、咄咄逼人,有强势的涂氏顶在前头,她安心看戏,再好不过;楚伦歆关切地拍了拍楚维琳的手,不管常郁昀与涂氏关系如何,那到底也是楚维琳的婆母,涂氏回京,最受影响的该是楚维琳,幸亏如今有孕在身,倒是不用怕涂氏拿她来立规矩;大赵氏更是心烦意乱,她自个儿屋里的事情还能收缀明白,涂氏再来添些事,这日子还怎么太平!

“行了,都散了。”老祖宗揉着太阳穴道。

众人起身往外走,常郁映似笑非笑看着楚维琳,楚维琳懒得与她多计较,干脆落后几步。

“郁昀媳妇,把信带回去给郁昀看看。”老祖宗吩咐道。

楚维琳应下,从段嬷嬷手中接过收回到信封里的信,再退了出去。

关氏带着常恭溢先走了,楚伦歆还在廊下等她,见楚维琳出来,过来扶了她的手,道:“信上可说了什么时候启程?”

“南方暑热,说是过了酷暑再启程,大约九月末十月初回到京里。”楚维琳道。

楚伦歆颔首,涂氏在明州多年,定有一番经营,眼下要回来,光是处置安排妥当都要费些工夫,再过几个月启程,也是常理之中。

“这事儿啊,你也别太挂心,眼下安胎是头一等的事体,没有比这个再重要的了。等你婆母回来,你肚子正隆,她不会为难你的,你只管放心。”楚伦歆安抚道。

楚维琳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她如今有着身孕,涂氏回来之后要应付的事情多着,哪里还会顾得上她?要是涂氏冲她指手画脚,老祖宗第一个不放过涂氏。

“我知道,叔母你也放心。”楚维琳笑着道。

楚伦歆笑了笑,她是过来人,晓得生儿育女的艰辛,临盆是鬼门关,养胎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事事都要小心些。

送楚维琳回到霁锦苑,楚伦歆吩咐流玉道:“把人都叫到院子里,我有话要说。”

流玉去了,楚伦歆这才与楚维琳道:“这些话本该你婆母来训,既然她不在,我就担了这事。”

楚维琳掩唇笑了:“辛苦叔母了。”

等人齐了,楚伦歆起身出去,扫了一眼跟前垂手听话的丫鬟婆子,她道:“你们奶奶有喜了,这是大事,各个都拎清楚了做事,毛手毛脚的自个儿看着办吧。”

惊喜从各人面上闪过,宝槿瞪大了眼睛去看宝莲,宝莲惊愕过后,合掌念了句佛号。

水茯和娉依也是喜气洋洋,等楚伦歆回屋里之后,又转过身仔细叮嘱了小丫鬟们,这才从流玉手中领过了赏钱。

人人都有赏钱,张婆子把封儿收好,悄悄拉了拉纪婆子的衣袖,走到背人处,才压着声道:“咱们院子里,是不是又要添人了?”

纪婆子一时没领悟,见张婆子的眼睛在那宝莲、宝槿和流玉身上一阵转悠,这才反应过来,啧啧嘴道:“这话可不好说,咱们爷什么脾气?奶奶没进门前,院子里有些心思的丫鬟打发出去的不下这个数了吧?”

纪婆子一面说,一面伸出了一只手比了比。

“那哪里能一样?”张婆子朝东面使了个眼色,“那边不赐人,还不许人动心思?”

东边,是松龄院的方向。

纪婆子连连摆手:“哎呦老姐姐可别乱编排,那几个姑娘瞧着不像哩!”

“就是她们不像,有些小蹄子的味儿就冒出来了!”张婆子哼了一声,瞥见杜平家的正打量着她们,赶忙冲她招了招手,等杜平家的走到近前,她赔笑道,“奶奶没打算添人吧?”

杜平家的皱眉,楚维琳的这心思不难猜,但她也不喜欢在背后说这些,便没应声。

张婆子看得出杜平家的冷淡,道:“我也没旁的意思,我知道,奶奶带来的姑娘都是有志气的,不屑当个姨娘,娉依和水茯两位姑娘也不是那等人,只是底下有几个,我多句嘴,还是要多防着些的。”

杜平家的听到这里,神色舒缓不少。

张婆子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底下有几个并非没有异样心思,只是从前常郁昀姿态明确,但凡有些不清醒的都打发了,剩下来的便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了。

现在楚维琳有孕,真把陪嫁丫鬟开了脸了,那些人晓得轮不到她们,也就死心了,但楚维琳不提拔屋里人,那些个愚的说不定就按耐不住了。

万一一个不防备,叫她们得逞了,到时候气坏的是楚维琳,伤的是两位主子之间的和气,霁锦苑里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其他仆妇一样倒霉。

张婆子这也是为了自身才出言提醒,但话糙理不糙,都是在理的。

杜平家的点头:“都是院子里的事,也是为了爷和奶奶好,我一个人两只眼睛,就怕有出纰漏的时候,两位老姐姐,咱们都上些心,一并盯着,等奶奶生了大胖小子,还能少了赏钱不成?”

纪婆子爱听这话,不住点头,张婆子嘿嘿笑了两声:“这是自然的,也叫几个姑娘一并盯着,人多些,眼睛亮些,自然就太平了。”

这些话,杜平家的没有去叨唠楚维琳,而是去找了李德安家的:“刚才五太太训话,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就怕有脑子不清楚的听不懂。”

李德安家的连连应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小一年的工夫,她们自该多尽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实(五)

屋里,楚维琳靠在榻子上,楚伦歆坐在一旁细细说着头几个月要注意的事情,后头的事后头再说,也免得楚维琳总惦记着,到最后自己吓唬自己。

直到中午时,楚伦歆才回去了。

楚维琳用过午饭,便歇着闭目养神,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取了薄锦替她盖上,脚步格外轻盈。

再睁开眼时,楚维琳扫了屋里一圈,宝莲坐在门边杌子上做女红,窗外隐约有低低交谈声,一时也分辨不清。

听到动静,宝莲放下手中绣绷起身:“奶奶醒了?”

“醒了,什么时辰了?”

宝莲转头去看了眼西洋钟,道:“刚过了未正,奶奶没有睡很久。”

才过未正?那确实没有多久,楚维琳笑着道:“这才刚开始,现在就睡不起了,往后怎么办?你没听叔母说,大肚子就爱睡了。”

宝莲忍俊不禁,扶了楚维琳起来,道:“那就睡呗,奴婢几个轮流守着,奶奶只管睡。奶奶,眼瞅着这天是要一天天热起来的,头几个月难捱,满娘怕奶奶到时候没胃口,琢磨着要做些开胃的点心小菜,宝槿拉着流玉在画花样,说要给小主子缝几个肚兜出来,水茯去抓的安胎药,自个儿盯着,不准旁人插手,娉依去二门上迎了,等五爷回来,就晓得这大喜事了。”

楚维琳看着宝莲,她神情欢喜,唇角扬着。絮絮说着话,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楚维琳点了点她的眉心,道:“我都没心急,你们一个个倒是比我还着急。”

宝莲咯咯笑个不停:“奴婢们都急坏了呢,巴不得明儿个一张眼,小主子就活蹦乱跳了。”

楚维琳起身略活动了一番。瞅见宝莲绣棚里的绢布。上头绣的不是花草,而是一个孩童模样,图样拓在布上。才刚刚绣了一角,瞧着倒是眼熟,似乎是百子图里的一个孩童形象。

见楚维琳瞧见了,宝莲也不藏了。拿过来与楚维琳道:“奴婢听杜平家的说的,怀胎时多看看漂亮娃娃。生下来的娃娃会格外漂亮的,奴婢就想着多绣几块帕子,奶奶日日带着能多看几眼。”

这个理由听起来真是耳熟,楚维琳看宝莲一本正经模样。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可见她们一个个都掏空了心思,哪里还会去打击。只好忍笑道:“那你可要麻利些,别等我要临盆了。你还没绣成一块。”

宝莲连声道:“奴婢可不躲懒,定是又快又好。啊呀,奶奶,什么时候去楚家报喜呀?老爷知道了,肯定高兴!还有陆妈妈也是,奴婢还想与奴婢的娘说一说,到时候还要让嫂嫂护着些,娘肯定是一扭头就要去法雨寺里烧香了。”

楚维琳含笑听着,楚伦煜、陆妈妈、秦妈妈,还有好些人,无论前世今生,都与她悲喜与共,这一次,能有好消息传回去,定然是喜悦的,道:“不急,等明日再去报。”

“让奴婢去,奴婢去领赏!”宝莲毛遂自荐,说得也是格外坦然。

楚维琳知道宝莲就是一说,笑着嗔了她一眼:“你要绣帕子,去不得,回头谁领了赏回来,你只管问她分。”

主仆两人说笑得开怀,直到帘子被打起,才注意到常郁昀回来了。

“奴婢给爷道喜。”宝莲笑着说完,也不多留,抱起她的绣花竹篓烟一般出去了,把东次间留给楚维琳和常郁昀。

常郁昀满面春风,他在二门上遇见了娉依,自是晓得了今日松龄院里诊出喜脉的事情,他虽早已知晓,可见娉依如此高兴,入了霁锦苑里,仆妇们又那般喜悦,他也忍不住就开怀起来。

常郁昀笑容璀璨,楚维琳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说那扫兴的事体,不由有些犹豫,常郁昀看得明白,低声问她:“怎么了?在担心什么?”

楚维琳呼了一口气,常恒淼的家书瞒不了多久,不如直接说了,她抬起手指了指桌上,道:“公爹的家书。”

常郁昀闻言,扭头看了眼桌上的信封,起身取了,又坐回到榻子边,白皙手指取出信,展开看了起来。

从楚维琳的吞吐语气里,常郁昀就猜到这信里的内容不会多愉快,可一页页看下来,他的神色还是凝重了起来。

涂氏要带常郁曜和常郁晚回京,这在他的意外之外,但他们都是常家人,要回来也属寻常。

他是不喜涂氏,对于两个弟、妹又多疏远,但这个家里,这个当口上,有人更不喜欢涂氏。

“琳琳,等她回来了也是住在清兰园里,我们不会搬过去,你只管安心养胎,不用管那些琐事。”常郁昀抚着楚维琳的背,安慰道。

楚维琳一愣,常郁昀的反应比她所想的平静多了,尤其是信上的透露出来的那些主次,老祖宗看了都不满,常郁昀这个做儿子的又岂会不在意?

听常郁昀这平静语气…

楚维琳心里一揪,这是常恒淼一字一句都如他所想所料,对于父亲,他已经不会像幼童一般有所期盼,所以才不会失望,他习以为常。

可这样的习以为常,更叫人心痛,就好像那年的楚维璟,父子之间只剩血脉,因着一个“孝”字,维持了最基本的联系。

常郁昀不是不知礼的人,吴氏亡故,常恒淼续弦,这无可避免,他会排斥到这个地步,涂氏在治家、治男人上的手段可窥一斑。

而常郁昀要她不管那些琐事…

楚维琳突然明白过来,婆媳那是天生的仇家,涂氏是她婆母不假,可涂氏上头还有婆母,涂氏回来后自是一堆琐事,只要她别自个儿晕了头掺合进去,涂氏还真不会有工夫来对付她,再说,继母和亲生母亲也有不同,她和常郁昀本就不亲,又怎么会盯着楚维琳不放。

常郁昀这是关心她,才会有此言,楚维琳弯了唇角,靠在常郁昀怀里,应声道:“好,到时候我只管带孩子,不理她们。”

声音软糯,落在常郁昀耳朵里,似是安抚,又似撒娇,说不出的拨人心弦,由这家书带来的那丁点郁闷渐渐散了,他不由自主地想,楚维琳怀胎八九月时会是什么样子,认真带孩子时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么一想,心思越发期待,只盼着能快些瞧见那一日。

拥着楚维琳,常郁昀在她额上轻轻印了印,柔声道:“恩,不理她们。”

第二日,楚维琳便让人回楚府里报喜。

李德安家的回来,笑着道:“老太太叫奶奶好好照顾身子骨,她和老太爷都是老样子,家里的事情您不用惦记着。”

章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楚维琳听得清楚,这是叫她和楚伦歆都不要惦记楚维璟的婚事,闻老太太盯着,不会让她们难做人。

楚伦煜和楚维琮不在府中,等晚些听说了,定是会去江氏牌位前告知一番的。

其实,楚维琳是想自己去给母亲上香的,可惜她刚诊出喜脉,这些日子是断不能出府去的,只能凭空拜了拜,聊表心意。

涂氏回京还要半年,常府里日子仿佛是印了大赵氏的那句话,喜事吹开了连月阴霾,老祖宗对带来头一桩喜事的楚维琳越发慈眉善目。

躺了许久的常郁晖总算能下床行走了,他到松龄院里磕了头,又被老祖宗催着,大赵氏架着回去休养,伤筋动骨一百日,他还远不够。

楚维琳隔着天井见了叫众人扶着的常郁晖,面无表情避开,仿若没瞧见的样子。

常郁映随着兄长一道来的,见她如此,少不得咬牙切齿:“五嫂真是金贵了,见了母亲也不用行礼了?”

大赵氏一心都在常郁晖身上,又念着这儿是松龄院,常郁映闹起来定然吃亏,赶忙道:“郁昀媳妇不用多礼,老祖宗在屋里呢,你身子不便就赶紧进去。”

楚维琳停驻脚步,朝大赵氏遥遥福了福身子,缓缓道:“大伯娘,您可别误会,我听说伤者与孕妇会冲撞,六叔伤未好,我只好避一避了。”

这些东西,老祖宗最信了,常郁映要是不依不饶,楚维琳完全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