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尘见简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只坐在一旁,双目紧盯着茶盏中的变化,只见红色的鲜血在遇到褐色的液体后最先变为黑色,继而又快色地转变为红色,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看到这一系列的变化,玉轻尘伸手端起茶盏,凑到鼻尖轻闻了片刻,随即递给简珏。
“果然如此。”玉轻尘出声,目色淡淡让人瞧不出她此时的感受。
简珏闻声点了点头,搁下手上的茶盏,低声开口,“看来,那人亦是舍不得孩子受苦。既然下定决心将孩子当作诱饵抛出,却又做足了准备,难怪孩子中毒后依旧能够化险为夷,原来是他的血液中早已浸泡了各种药草,能够以毒攻毒。这也是防止有人对他下毒的最好办法。能够顷刻间解了毒药,可见孩子背后之人亦十分擅长用毒解毒。”
“今夜用在孩子身上的毒无色无味,就连你我亦查不出。能够对戒备森严的相府下手,看来下毒之人…”玉轻尘欲言又止,但视线却转而看向简珏。
简珏苦涩一笑,瞬间明白了玉轻尘目光中的意思,微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当年发现大哥异样时,为时已晚。大哥中毒极深,且中毒时日不短,毒药更是无色无味让人察觉不出,加之当年父王的精力尽数放在与匈奴的战事上,一时疏于防备,这才造成如今的憾事。若这两次所中的毒是相同的,那必说明此事与宋培臣乃至平治帝脱不了干系。而这孩子是由你抱回相府的,如今因为你又牵扯出了湛然,宋培臣必定能够推测出湛然此前那番举动的缘由与动机,想来定已联系到我的身上。”
听着简珏的分析,玉轻尘面色沉稳不见半点诧异,显然简珏的说辞亦是玉轻尘心中所想,只是随着简珏分析的深入,玉轻尘细致的眉头深锁,接着简珏的话往下分析道:“之前哑娘借着中毒引我前往永宁寺,便是想将你引出。难保此次宋培臣不是故技重施。毕竟,天山雪莲是圣物,能够顷刻间解开剧毒,若我对这孩子十分上心,必定会让你拿出天山雪莲救命。届时,原本属于永宁寺镇寺之宝的天山雪莲出现在你的手上,平治帝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只是,如今匈奴使臣入京,皇帝又何必急着打压简王府?”
语毕,玉轻尘静静地望着简珏,等着他的解释。
见玉轻尘已经将所有事情看透,简珏嘿嘿一笑,伸手拉过玉轻尘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双掌间,这才笑着开口,“我只是让人给平治帝上了一道折子,告知平治帝,我在北方私建骑兵营的事情。”
闻言,玉轻尘微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因为湛然挑明是我师兄的事情,因而你也不甘示弱,将私建军营的事情也给抖了出来!”
“嘿嘿,就是如此。”察觉出玉轻尘表情的异样,简珏心口一跳,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不让玉轻尘挣脱,紧接着又开口,“宋培臣与平治帝之间只怕还隐藏着其他的事情,否则太皇太后与长孙策又怎么会急着将你接入太傅府为他们所用。双方既然都想利用你达到他们的目的,湛然却在此时将你与他的关系挑明,等于是阻拦了你嫁入其他三王府的可能。我若不拿出比之利益更大的东西交换,宋培臣与平治帝岂会放人?只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宋培臣为了确定我对你的心意,竟会对这个孩子下手。”
玉轻尘察觉到简珏对自己的用心,虽恼怒他竟将辛苦建立的骑兵营拱手让人,但心中却微微心疼着感动着,满腔的微恼化作一声叹息,却又有些气不过地拿眼轻剜了简珏一眼,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简珏见她理解自己,心头喜不自禁,手上力道稍稍加重,将玉轻尘拉过来,双手往她腰间一揽,让玉轻尘坐在了他的腿上,双臂圈在她的身侧,抬起湛湛发光的双目看向玉轻尘,轻笑道:“湛然必定已得到骑兵营的消息,想来接下来也会有所动作。轻尘,我们两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玉轻尘被简珏圈在他的怀中,耳边喷洒着简珏微热的气息,又听得他提起两人之间的事情,昏黄的烛光中不禁微微红了脸颊,却又落落大方地迎上简珏含笑带情的双眸,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微跳的烛光中,玉轻尘玉颜如染上了上好的胭脂,令简珏一时沉浸其中无可自拔,圈在她腰间的双臂微微收紧,将玉轻尘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中,修长有力的双手与她的纤纤玉手十指相扣,低头凝视着两双紧紧相扣的手,简珏音色低沉愉悦地开口,“自然是让他们心服口服地答应将你嫁给我。我已让帮手赶来京城,想来过不久,祖母定会进宫与太皇太后叙旧,届时也会向平治帝哭诉哭诉,天家再忌惮简王府,却也不能当着宿敌匈奴的面打压简王府。”
“工于心计,老奸巨猾!”听之,玉轻尘低声俏骂一声,思绪回想,自己不也是在简珏一步步的攻占下失了心吗?一时间竟低低地笑了出来。
见状,简珏勾唇一笑,趁着玉轻尘分心之际猛地嘟唇凑上前,在玉轻尘的颊边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咿呀!”正在这时,床上发出一道惊奇的稚嫩呼声。
二人同时转头看去,却发现原本熟睡的小家伙竟睁开了双目,正睁大双眼盯着他们二人。
玉轻尘脸颊一红,忙从简珏腿上跳下来走到床边,将醒来的孩子抱了起来,伸出一手逗弄着紧抱着她脖颈的孩子。
注意到玉轻尘逗弄孩子的柔和表情,简珏端坐原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正文 第174章
“小姐,这小家伙到了咱们宋园,越发显得活泼好动了。”连着几日,孩子吃住均是呆在玉轻尘的宋园,不但活泼好动了许多,平日里的行为也愈发调皮了,孩子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水绿频频轻笑出声,不禁笑着对玉轻尘说道。
听到孩子与水绿纯净的笑声,玉轻尘轻抿的唇瓣微微扬起,视线暂时离开手上握着的书籍转而看向坐在树下的二人。
只见孩子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正紧紧地抓着水绿拿着糕点的手,想用力掰开水绿的手指,偏偏人小力气小,一张粉白的小脸上涨得通红,却并未生气,反倒是更加认真地掰着水绿的手指头,稚嫩的脸上是一片认真的表情,让看到的人忍俊不禁,难怪水绿笑弯了腰却又还要逗着孩子。
“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孩子心里是最清楚的。”孩子虽小,但敏感度却不会输于任何成人,身边一旦有了危险定会作出最快速的反应。而一旦置身于安全的环境中,便会放松下来展现出孩童最天真的一面。宋园内被她布下了阵法,心怀鬼异之人想要强攻显然是不行的,加之自己几次将孩子救了下来,孩子对她自然更为亲近,也更能在她的面前展现可爱调皮的一面。
水绿将孩子抱入自己怀中,拿着手中的糕点慢慢地喂着他,低头望着孩子漂亮精致的容貌,微微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解地问道:“是啊,只是奴婢不知这孩子的母亲怎么舍得弄丢这么可爱的孩子?她难道就没有心痛难过的感受吗?”
闻言,玉轻尘将手中的书虚握成圆柱状轻敲着手心,视线落在孩子苹果红的小脸上,脸上闪过一丝微笑,目色却泛着一股深色,半晌才缓缓开口,“不见得,可能她爱极了这个孩子。”
否则岂会在孩子的体内注入真气?又岂会花心血在孩子的身上种下能够解去毒药的解药?
只是,让玉轻尘不解的是,是什么原因让孩子的亲人下了如此大的决心将孩子送到这危机重重的京城来?
简珏曾说,这孩子与某人长的极像,却在尚未确定此事时并未说出那人的名字。
思及此,玉轻尘目光转而细细观察孩子的眉眼五官,孩子年纪虽小,但五官精致漂亮,加之第一次见面时穿戴的衣料便知非富即贵,难不成,孩子的亲人便是这京城中的达官贵人?
凝视着孩子的小脸,玉轻尘将京中有名有姓的簪缨世族、皇亲国戚、士族大夫尽数过滤了一遍,却依旧没有找到匹配的脸型与五官。
“小姐,听闻二小姐这几日病了。”喂完糕点,水绿抱着孩子站起身,牵着他的小手走在树荫下慢慢散步,一步步走向玉轻尘。
孩子一见到玉轻尘,一张小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小腿小脚奋力地踩着地上的青草,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玉轻尘的面前。
玉轻尘见他走路摇摇晃晃,心头一紧,忙放下手中的书本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抬起一手请点了点孩子的小脸颊,这才淡声开口,“听说是孩子中毒那夜走了夜路感染了风寒。”
语毕,玉轻尘心中微微冷笑,宋书瑶那般爱惜身子的人,岂会这般容易就感染了风寒?更何况,此时还是盛夏,夜间温度也是极高的。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玉轻尘认出声音的主人,将孩子交给水绿,玉手轻轻抚了抚裙摆站起身,亭亭玉立于树荫下,等着来人进院。
“见过父亲。”果然,宋培臣领着宋管家大步流星地走入宋园,原本打算走向阁楼的步子,在瞧见玉轻尘此时正待在院中纳凉后改变了方向。
玉轻尘见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想来是刚从宫中回来便匆匆赶来宋园。
宋培臣面含浅浅的笑意,但目色却极为深沉冷静,视线越过玉轻尘的身影往孩子的身上看了片刻,见孩子如今健康活泼,沉静的目光微微一闪,这才收回看向玉轻尘,轻点了点头,开口道:“想不到这孩子竟能够逢凶化吉,他屡次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只是宋管家,你是怎么替本相管家的?为何会让人钻了空子在本相的后院投毒?若那日中毒的是几位小姐,你十条命也不够赔!”
“奴才该死,都是奴才疏于管理,日后定会命侍卫家丁严加防卫。”猛然间听到宋培臣的责备,宋管家面色一白,立即弯腰告罪。
玉轻尘静看着宋培臣与宋管家之间的问责求饶,心中冷笑,以宋培臣一切皆要掌握在手中的强势个性,岂会不知相府中发生的事情?如今来到宋园,在自己面前上演这么一出戏,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吗?思及此,玉轻尘面色浅淡让人看不出任何心思想法。
宋培臣一面指责宋管家,一面暗暗观察玉轻尘的神色,却发现这个女儿如今越发冷淡让人察觉不出她的想法,脑中回想起那夜府医回书房后的禀报,宋培臣目色微微一沉,沉声开口,“轻尘可还是在生气?”
“女儿不敢。只是,那夜情急之下冲撞了母亲与妹妹,轻尘心中十分难受。但这几日一直忙着照看这孩子,倒也没顾得上前去请罪,听闻妹妹病了,正打算前往墨香院看望。”玉轻尘低眉敛目轻声慢语。
宋培臣却是绕过玉轻尘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同时对玉轻尘轻语,“坐吧,今日为父过来,有要事与你说。”
说着,宋培臣的目光射向水绿与宋管家,宋管家会意,立即伸手拽过不想离去的水绿退到了院外。
“父亲有什么吩咐?”玉轻尘转身,优雅落座,继而抬眸看向宋培臣,一双水眸如水洗过的蓝天湛然晶亮美不胜收,却也让被看之人无所循形。
宋培臣看着玉轻尘这双极其熟悉的眸子,一时间竟有片刻的失神,直到耳旁刮过一阵清风,这才缓缓收回一不小心冒出来的往事,正色开口道:“你可知今日早朝之时发生了什么事?”
看出宋培臣片刻的异样与此时的严肃,玉轻尘压下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开口,“请父亲明示。”
宋培臣则是注视着玉轻尘脸上的表情,微微叹出一口气,带着一丝无奈道:“尧郡王对你倒是用心良苦了。今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请旨赐婚你与他。”
闻言,玉轻尘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顿时敛目沉思,目色放出湛湛冷光,心头泛起一抹寒意。湛然,这是釜底抽薪,打算砍断她与简珏的所有后路。如今在世人的眼中,自己是湛然的师妹,湛然为了她更是不经湛王与湛王妃的允许,先斩后奏地请旨赐婚,让其他有此心思之人望而怯步。好一个湛然,他就这么想得到她?
见玉轻尘垂首敛目,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宋培臣哈哈一笑,继而开口,“你与尧郡王男未婚、女未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极其平常的事情,不必如临大敌。莫非,轻尘你对尧郡王并未有男女之情?”
见宋培臣先是扔下一个炸弹,随即又抛出诱饵,玉轻尘低头低语,“轻尘始终只将尧郡王当作师兄看待,还请父亲明鉴。”
听得玉轻尘否认对湛然的情意,宋培臣面色稍缓却又浮上另一种深思,仔细观察玉轻尘低眉敛目的神情,带着一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虽不是自小长于相府,却也是我的女儿。为父自然希望你寻得有情人白头偕老。尧郡王虽好,但若是牵扯到朝堂之事,却不是良配。只是,如今他当着文武百官跪地请旨赐婚,却也让所有人将你视为湛王府未来的郡王妃,京中不想得罪湛王府的人家定不会再上门求亲。轻尘,你的婚事怕是要经历波折了。”
说着,宋培臣的脸上浮现一抹痛心之色。
“自古儿女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全凭父亲做主。”玉轻尘只拿些无伤大雅的谚语搪塞宋培臣,让其查探不到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听着玉轻尘的回答,宋培臣浓眉稍稍一皱,脸上的心痛之色散去大半,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再看看吧。或许将来能够出现一名比尧郡王更好的人。为父瞧着宁郡王倒是不错,门风正、府内人员简单,奈何简王府手握重兵,若再与相府结下姻亲,只怕…”
说着,宋培臣带着一丝惋惜地住了口,抬头瞧了瞧天上的天色,遂起身道:“过几日宫中宴请,书瑶病了,这一次便由你带着怡儿进宫吧。”
“是。”见宋培臣起身,玉轻尘跟着站起来,目送着宋培臣离开。
“袁珊。”直到宋培臣气息全然消失在宋园内,玉轻尘这才密音传给暗处的袁珊,“今日早朝的事情,你可得到消息了?”
“卑职刚得到消息赶回来,便看到宋相也来了宋园。”袁珊始终藏身于暗处不曾现身。
闻言,玉轻尘微微点头,思及宋培臣方才一霎那的失神,对袁珊吩咐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正文 第175章
袁珊得到命令后消失在宋园,玉轻尘却静立于原地久久不曾出声。
水绿抱着孩子赶到玉轻尘身旁,见自家小姐轻皱着眉头、神色极为严肃的模样,心底不禁稍稍有些焦急,压低声音轻唤道:“小姐?”
水绿怀中的孩子在察觉到玉轻尘肃穆的神色后,顿时安静老实了许多,只静静地待在水绿怀中,任由水绿抱着他,没有再调皮捣蛋。
宋园内没有了外人,玉轻尘渐渐收起脸上疏冷的神情,面色渐渐放缓,嘴边泛出一抹淡淡的冷笑,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湛然啊湛然,你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当初不珍惜,如今挽回又有何用?破镜焉能重圆?即便得到她的人,又岂能得到她的心?更何况,她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份情。
只不过,今日宋培臣出现,却说明平治帝对于此事还在观望中,怕是还等着其他人因为湛然此举而跟着行动,届时借由此事窥视各府之间真正的关系,以便一网打尽。
“小姐,您怎么了?相爷跟您说了什么?”水绿见玉轻尘在宋培臣走后脸色始终冷沉着,心中担忧,不由得出声关心道。
“尧郡王今日早朝请旨赐婚我与他。”玉轻尘伸手逗弄着水绿怀中的孩子,脸上虽浅笑着,眼中却极为平静不见半点波澜。
“啊?尧郡王怎能这样?”水绿清楚明白自家小姐与宁郡王之间的情意,亦了解玉轻尘与湛然之间的关系,待听到这个消息,心口猛然一跳,满目覆上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禁为玉轻尘与简珏的前途担忧不已。
“他是尧郡王,岂有不敢做的?先将孩子交给乳娘,再随我去一趟墨香院。”玉轻尘用食指勾了勾孩子的小手,敛目浅笑着出声吩咐道。
“是。”察觉出玉轻尘似有事情要办,水绿不敢有所耽搁,立即抱着孩子返身走回阁楼,将孩子交给乳娘后,跟随玉轻尘一同出了宋园,前往宋书瑶的墨香院。
墨香院中,宋书瑶斜躺在内室窗边的躺椅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卷慢条斯理地品阅着。
菱兰粉蓝色的身影悄声踏入内室,手上端着一盘刚刚洗干净的葡萄,待将果盘放在躺椅旁的小茶几上,这才弯腰低声在宋书瑶耳旁低声禀报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闻言,宋书瑶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细致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原本平静的脸上泛起一抹厌恶之色,双目微抬,目光凌厉地射向菱兰,语气冷寒地质问道:“什么大小姐?她算哪门子大小姐?她连宋怡那个贱人都不如,竟还敢在我的面前充当大小姐。”
说着,宋书瑶心头的怒意尽数被勾了起来,一双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的书卷,原本平整的书页瞬间被握出了褶皱。
菱兰见自家小姐怒气未消,又惊觉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便立于原地不敢出声。
宋书瑶回忆起那晚从母亲那挖出的真相,便觉一口恶气堵在心间,千算万算,竟没有料到玉轻尘竟不是母亲的亲生子,而自己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相府嫡出大小姐的地位拱手让给了玉轻尘那个生母不详的贱人。
思来想去,宋书瑶依旧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这根刺便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中,让她心痛难忍、恶气不消。
“她来做什么?”冷寒的语气少了往日的知书达理,宋书瑶双手死死地揉捏着手中已经惨不忍睹的书卷,目光阴冷地望向门口的珠帘。
“妹妹这是不欢迎姐姐吗?”殊不知,玉轻尘不等菱兰一一禀报,也不容宋书瑶在她面前摆谱,在水绿掀帘后,步履轻缓地踏入内室。
宋书瑶岂料玉轻尘居然不等她的同意擅自闯入自己的内室,尚且来不及收回脸上阴狠辛辣的表情便已对上了玉轻尘轻缓舒展的眉眼。
望着步步走近的这张绝色容颜,宋书瑶心口一紧,只觉一口恶气未消却又再添上了一口,奈何玉轻尘一脸轻柔和善浅笑,让宋书瑶即便心中恨透了眼前的人,也不能当众让人看穿,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将手中的书随意地往躺椅上一丢,由菱兰搀扶着站起身,笑着开口,“这么热的天,姐姐怎么来了?妹妹还以为,经过上次太傅府的事情之后,姐姐断不会再来我这墨香院了。”
玉轻尘目光往躺椅上的书卷一扫,发现那卷古籍已被揉捏地不成样子,便知宋书瑶心中十分不喜自己的到来。心下微微冷笑,脸上的温和笑容却依旧亲切和善,玉轻尘轻言细语道:“你我毕竟姐妹一场,听闻妹妹病了,正巧姐姐今日无事,便过来看看。不知妹妹这病还要病上几日?父亲方才亲自前去宋园叮嘱我,过几日的宫宴,只能由我与大姐出席。姐姐听到后心中担忧,便赶了过来。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宋书瑶一面领着玉轻尘走到窗边的桌旁坐下,一面与玉轻尘闲聊,听着玉轻尘问及‘还要病上几日’的话后,心口强制压下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好个玉轻尘,明明早已知晓自己这个病来得蹊跷,却还故意出言嘲讽自己,当真以为她在这相府能够一手遮天?
思及此,宋书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出言反击,“姐姐说的什么话,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岂是病人能够掌控的?妹妹不似姐姐身傍武艺身强体壮,这不,走了夜路沾了些夜露,便一病不起了。姐姐若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府医嘱咐我要多加休息。”
“是啊,若人人能够掌控病情,也不会有人惧怕生死了。”玉轻尘面上笑容依旧,嗓音柔和,全然听不出前段时日的强硬,素手轻抬,为自己为宋书瑶各自斟了一杯茶,玉轻尘将一盏茶轻放在宋书瑶的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盏低头轻抿一口,待醇香的茶水滑入喉间,这才缓缓开口,“妹妹这次不能入宫参宴,当真是可惜了。都说女子养在深闺,但目光不可短浅,能有见识匈奴一族风貌的机会,可惜妹妹却病了。”
宋书瑶见玉轻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谓的话,一时间竟有些琢磨不透玉轻尘此行的用意,一时间只端坐在桌边,安静地品茗不语。
“小姐,您的药好了。”这时,在药房煎药的婢女手捧着托盘站在外间出声禀报道。
宋书瑶淡淡地看了菱兰一眼,菱兰立即会意,快步走出内室接过滚烫的汤药返回宋书瑶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到宋书瑶的面前。
望着眼前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重中药味的褐色汤药,宋书瑶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半敛的美眸中划过一丝怨气,却又不能当着玉轻尘的面将药倒入盆栽中,否则岂不是说明她没有生病?
若非为了让外界相信自己真的‘病了’,又岂会每日让人送来煎好的汤药?只是,平日的汤药尽数倒入了盆栽中,今日玉轻尘在此,难不成当真让自己当着这个贱人的面将这一碗滚烫的汤药喝下去?宋书瑶思前想后,出言问道:“姐姐还不回吗?”
“我等妹妹喝完药再回。”说着,玉轻尘伸手轻碰了碰碗沿,察觉汤药已经变得温热,便出声提醒道:“妹妹趁热喝吧,否则影响药性。”
说着,玉轻尘睁着双目盯着宋书瑶,等着看她将面前的一碗汤药喝下。
菱兰见玉轻尘如何也不肯离去,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要强行将玉轻尘赶走,却不想玉轻尘似是早已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道凌厉的寒芒在她抬脚的瞬间射了过来,引得菱兰心头一颤,一时间竟迈不动步子。
“妹妹喝吧。”玉轻尘将药碗往宋书瑶的面前推了推,不动声色地将宋书瑶不情愿的表情尽数看在眼中,随即温婉一笑,淡淡地开口,“若妹妹病好了,正好可以陪伴我与大姐一同进宫参宴。”
闻言,宋书瑶眉头狠狠一皱,不得已地伸手端起面前的汤碗,在玉轻尘紧迫盯人的视线下,仰头将一整碗汤药喝了下去。
“这才乖,来,喝口水漱漱口。”见宋书瑶将一整碗汤药尽数喝下,玉轻尘勾唇一笑,体贴地递过一杯清水,将杯沿抵在宋书瑶的唇边,等着宋书瑶张口。
宋书瑶心头怒急,原本包裹在口中的汤药不得已地尽数滑下腹中,被迫地又张口喝了好几口清水,这才见玉轻尘撤回茶盏。
“你可以走了吧!”险些被口中的清水呛到,宋书瑶面色冷沉地瞪向玉轻尘,赶人道。
“妹妹喝了药也该休息了,那我先回去了。”玉轻尘面含浅笑地开口,随即站起身,领着水绿离开了墨香院。
“该死的,快拿盆来。”宋书瑶阴沉着脸色看着玉轻尘离开,下一刻便忙不迭地命菱兰将铜盆捧来,自己则忙不迭地拍着胸口催吐。
“小姐,您要看二小姐喝药,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外边夏日炎炎、日头正盛,即便走在廊檐下,依旧将玉轻尘玉白的脸颊照射地泛出红潮。
闻言,玉轻尘勾唇一笑,只低声道:“我岂能让他们心想事成?这一笔笔的帐,我们一笔笔的收回。”
正文 第176章
“小姐的意思是?”水绿见玉轻尘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不由得回忆方才宋书瑶喝药的瞬间,却找不出自家小姐动手的迹象,不禁皱起了眉头。
“傻丫头,报仇岂能心急?”瞧着水绿一张娇俏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玉轻尘嘴边冷意散去,轻笑着伸手点了点水绿雪白的额头,“若是连你也能看出,又怎么能骗过宋书瑶的眼睛?更何况,她的身边还藏着暗卫。”
自己只不过将药粉洒在衣袖上,随着她斟茶、端碗的动作,药粉自然而然地落在茶水汤药中,外人自然找不出半点异样。
想来此时宋书瑶定是急着催吐,以防自己对她暗下毒手。
她们如何对待那孩子的,自己便如何对他们,药粉无色无味落入液体中瞬间融合,即便是医术精湛的太医也寻不到半丝蛛丝马迹。更何况,这药粉的作用并非让宋书瑶立即发作。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此刻所需要的只是耐心。
墨香院中。
“小姐,您要不要紧?”墨香院内,菱兰手忙脚乱地服侍着满面涨红的宋书瑶,一会递上盐水、一会送上干净的帕子,时不时地轻拍着宋书瑶的后背,希望能让自家小姐将喝下去的汤药尽数吐出。
“呕呕呕…”此时的宋书瑶已顾不得失态与否,猛地灌下一杯盐水,随后弯腰面对桌上的铜盆,努力地将方才喝下去的汤药吐出来。
宋书瑶面色涨红,因呕吐太过用力从而将眼泪挤了出来,长而浓卷的睫毛上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水,脸颊两旁的鬓发则早已被脸上的冷汗浸湿而凌乱地贴在玉白如雪的肌肤上,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早已没了平日里从容不迫优雅动人的大家闺秀模样。
努力地吐到酸水,宋书瑶这才停止呕吐,一手轻抚着胸口,一手抵在桌面缓缓坐下,胸前微微起伏,气息显得有些絮乱,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呕吐中缓过气来。
菱兰见宋书瑶停止呕吐坐下歇息,忙命一旁的小丫头将满是汤药的铜盆抱走,自己则立即递上一杯清水,伺候着宋书瑶漱口。
“你等等。”顾不得漱口整理仪容,宋书瑶略微沙哑地低声喝道。
原本捧着铜盆打算退出内室的小丫头听到这一声厉喝后顿时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立于门帘处望着宋书瑶,不明白自家小姐还有何吩咐。
“将盆放到花厅,去请府医过来。”宋书瑶缓了一口气后,这才略带一丝虚弱地开口。
小丫头听之,不敢有所耽搁,立即走出内室来到花厅,将铜盆放在花厅的圆桌上,拔腿往府医暂居的院落奔去。
“小姐,您受苦了。您又何必真喝下这些药?这大小姐如今当真是越发放肆了,竟干强逼着您喝药。”菱兰拎干了帕子来到宋书瑶的身旁,动作轻柔地替宋书瑶擦拭着鬓发间的汗珠,口中则小声地埋怨着玉轻尘。只是,想起玉轻尘方才射过来的那一抹凌厉中带着杀意寒气的视线,菱兰心口不经意间地一紧,略微有些发怵。
宋书瑶待漱完口,重新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待压下喉间的那股酸气后,这才开口说道:“她今日过来,不就是为了逼我喝下那碗药吗?我若不喝,以她的性子以及我与她之间的过节,她定会想方设法将我假病的消息传出去,届时我落得一个没有信义的名声,岂不是让她得逞了。幸而那碗药只是补药,就算喝下去也无碍。我如今只是担心那个贱人会在方才的推搡中下毒手,否则她岂会在明知那碗药有蹊跷的前提下依旧让我喝下?”
宋书瑶面色阴沉,双目微眯望着前方,神色似有所思,似是在回忆方才玉轻尘举止间的可疑之处。只是,玉轻尘自踏入墨香院那一刻起便只坐在自己面前,一切皆在动作均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的眼前,让她寻不到半点异样。
“小姐,您可有感到不适?”菱兰听着宋书瑶的分析,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忙将手中的湿帕子放入盆中,随即检查着宋书瑶的周身,深怕她中了玉轻尘的算计。
宋书瑶见菱兰面带担忧关心,轻挥了挥手,轻声道:“我没事。你出去看看府医有没有到了。若到了,就将他领去花厅,让他检查我吐出的那些药汁。”
“是。”瞧出宋书瑶经过方才那番呕吐而露出了些微的疲态,菱兰低声应下,端起一旁的铜盆正要悄声退下。
宋书瑶微微垂眸想了片刻,立即抬头看向菱兰,手指着对面的那一只茶盏,出声道:“等等。将玉轻尘用过的茶盏一并端过去让他检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是。”菱兰将手中的铜盆交到小婢女的手中,自己折回到桌边,掏出衣袖中的丝帕,用丝帕抱住茶盏,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盏走出内室。
看着菱兰离开,宋书瑶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眼底放出辛辣狠毒的神色,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双眉深锁释放出冷冽的寒意。好个玉轻尘,今日竟当众让自己出丑,她这是疯了吗?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给自己难堪。若非父亲留着她还有用,她以为自己还会容得下她?
只是,玉轻尘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何事?仅仅是为了逼自己喝下那碗补药?还是藏着其他的诡计?
而父亲又为何会如此看中玉轻尘?难道仅仅因为玉轻尘的母亲让父亲一见倾心吗?父亲到底想让玉轻尘做什么,为了玉轻尘,竟几次明言警告自己不准伤了玉轻尘,这里面还有什么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玉轻尘的母亲抢了自己母亲的宠爱,玉轻尘抢了自己的地位,一时间,宋书瑶胸口燃起熊熊烈火,纤细玉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桌面,这笔帐,她定要从玉轻尘的身上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她倒要看看,到最后,鹿死谁手!
相府书院内。
府医离开墨香院后直接来到宋培臣的书院,将方才检查的结果一丝不漏地全部禀报给宋培臣。
“既然没有检查出异样,此事就此打住。你退下吧。”宋培臣低头审视着摊放在书桌上的公文,一面听着府医的禀报,见一切正常,只是两个女儿之间的小打小闹,便不再放在心上,只沉声嘱咐了府医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