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故事从上午十点一直讲到下午三点,整整四个小时,白桦都静静地听着,一双轮廓相对比较柔和的眉紧紧皱起,清秀的脸下,那可以看见过去未来的心,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最后,杨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飒有些惊讶,祖父的那口气,仿佛包含着什么未知的东西,仿佛…仿佛他心中的疑惑在那一瞬间突然开朗,像受了天授般恍然大悟。

“爷爷,您…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杨飒连忙问。

“孽缘,真是孽缘。”白桦摇头,“一切都是执念,人若是有了执念,便宛如堕入无间地狱,尝尽一切苦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虽说人尽皆知,然真能悔悟者,世间又有几何?”

杨飒听得一头雾水:“爷爷,您在说什么啊?”

“阿飒,前世因,今世果。这个世间只有必然,没有偶然。”白桦突然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深沉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你今生有此奇遇,皆因前世所修之果。按你所说,你的前世是周穆王之女清越公主,因爱上了示巴王子,才被人下毒致死。这份爱,从一开始便注定没有结果,你自己是知道的,可是对爱的执著令你无法放下,即使转世,都要回去寻找曾经的恋情。这就是执念,而且是很深的执念,而那被你吃掉心脏的麒麟,她的死,又何尝不是因为执念?”

杨飒脸色一变,道:“爷爷,您知道麒麟昭岚的死因?”

“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偶尔勘破天机,已是不易,又如何能知晓天界众神的机密?”白桦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杨飒总觉得他的脸上有一丝悲伤和不忍,但又不敢多问,只得道,“那…爷爷,今后我该如何?那大难又是什么?”

“该来的,始终要来。”白桦幽然道,“命相如此,自古以来,没有一人的命可以人为更改。什么破解之法,不过是术士用来骗钱的伎俩罢了。”

“这么说…”杨飒身子颓然地往下一缩,压在双脚上,微微有些疼痛,“这么说我是注定要死的了。”

“不,并非是死。”白桦摇头,“死不过是另一次轮回的开始,并不算大难。真正的大难是陷入泥沼,无法自拔。你与那楚家小子的情,就是难的开始。阿飒。”他望着她,轻唤她一声,用近乎沙哑的语气道,“他是你永生的劫数。”

杨飒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撕开了一道口子,无声地流血。

“而你。”白桦继续道,“又何尝不是他的劫数?”

杨飒的心更痛,难道他们今生,是为了伤害彼此,才出生的吗?

说完那些话,白桦的脸苍白如纸,额头上冒出虚汗,仿佛一下子就会晕倒。杨飒一惊,连忙去扶,却听他道:“今天泄露太多天机,况且还是为了私情,我的罪孽,又深重了一分。”说罢,轻轻推开她的手,艰难地站起身来,“阿飒,爷爷会保护你的,虽然爷爷的能力不够,但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杨飒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从正常渠道落了下来,白桦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怜爱地道:“不要哭,眼泪只会让你变得软弱。来,阿飒,送我回去吧,我也带你看看我的住处。”

杨飒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地点头,扶着他走出门去,方木跟在两人后面,始终不发一言。

那个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找到唯一亲人的快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做出了决定,送完祖父之后,她会去那条幽深的小巷,找那间始终散发着迷人熏香的店铺。

她记得,朱颜曾经给她喝过一杯九冥茶,传说可以回忆起前世的所有。可是上次她却将梦境忘却了,这次,她会再讨一杯,她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关于龙神,关于昭岚,还有那个穿着白袍飘然若仙的男子。

前缘(三)文 / 月翼

从祖父的公寓里出来,杨飒有些怅然若失,她问过祖父,是否愿意到祖母的坟上去看一看,但被祖父拒绝了,她永远不会忘记祖父展开平和的笑颜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已不在那里,又何必对着一方空冢独自悲戚呢?”

是啊,祖母的灵魂已经不在那里了,死者有死者的福分,生者又何须执着呢?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看透?

“主人。”一直跟在她身旁的方木见四下无人,开口道,“您刚认了祖父,难道不高兴吗?还在为楚公子的事情生气?”

杨飒摇头:“我只是有些悲哀罢了,对于一个不爱我的人,我又何必执着呢?”

方木见她说出这样的话,以为她已经看开了,高兴得连忙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杨飒苦笑了一声,说:“可我就是无法超然物外啊,心里的痛还是像刀搅一般…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要知道真相。”方木听着她的话,没来由地全身一冷,便看着她蹲下身来,温柔地抚摩自己的头,像在抚摩小孩子,“方木,曾经有人说,人很残忍,也很冷漠,宁愿把爱心花在动物身上,也不救济穷人。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真理,可现在想来,却突然有些明白了。动物,是不会背叛主人的啊…”

方木有些茫然,却觉得鼻头上一热,望着一颗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脸上扑梭梭地往下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泪,说:“其实…动物也会背叛主人,只是不如人类那般道貌岸然罢了。”

“也许吧。”杨飒拍了拍他的头,站起身来:“你先回去,我有件事情不能不做。”

“您要去哪里?”方木连忙问。

“去寻找真相。”

挑起水晶珠子所串成的门帘,屋子里便响起了一阵叮叮冬冬的清越之音,扑面而来的是仿佛沁入骨髓里的香味,只是与之前的清幽淡雅不同,仿佛多了一丝妖娆与腥甜。

朱颜穿着一身白色的襦裙,上面印着大簇大簇的黑色竹叶,像一幅略微有些压抑的水墨画。

看见杨飒,朱颜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仿佛知道她一定会来,道:“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没过来坐坐?”

杨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径直走到她面前,在圆桌旁坐下,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哦?”朱颜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水上飘着一星茶叶,打着旋儿沉到杯底,“失恋了?”

听到失恋两个字,杨飒颤抖了一下,想起与楚云飞相处的种种,眼泪不由自主在眼眶里汹涌,她却始终没让它们滑下来。

“看来真是失恋了呢。”朱颜笑道,“那是个很过分的男人吧?”

杨飒握着茶杯的手在收紧,十个指头都泛起了白色,何止是过分?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的感情,用她最贴身的红玉髓控制她,可是到最后,他爱的只不过是另一个女人。

昭岚。

这个人改变了她的一切,她仿佛就像是她的影子,背上背负着她所有的过去与情感,却永远得不到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不公。

痛苦像茂密的藤蔓,在她身体里蔓延,上面长满了荆棘,刺得她伤痕累累。她抬头,看到樱桃木壁橱上放着一面古镜,刚好可以照见自己的脸。虽然那张脸还能勉强算是清秀,但比起昭岚来…

她曾在自己的梦境和幻象中见过昭岚的模样,她的确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即使是仙人,恐怕也及不上其万一。对于杨飒来说,她永远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她只能在山脚下仰望着她。

楚云飞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是理所当然的吧,无论是谁见了她都会喜欢上她的,那么完美的女人,注定了会成为男人追逐的女神吧?

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水痕。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自卑的吧,虽然自己一直装作瞧不起楚云飞的模样,一直叫他自大狂,其实,从她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卑微感就与她如影随形。

这种卑微并不仅仅是对楚云飞一人,还有沙羽哥哥、李幽、楚曼、思然,和他们比起来,她真是又土又丑又穷。虽然她一直都反应迟缓,神经大条,但是在她心灵深处,自卑一直蔓延。

一只手伸过来,为她拭去腮边的泪痕:“为什么要哭呢?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吗?让你伤心至此?”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她转过头,望着站在面前的朱颜,凄然一笑,“原来我这一生,都不过是虚假的。”

朱颜为她拭泪的手顿了一顿,收了回去,她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转身,道:“你到我这里来,必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经她这么一说,杨飒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道:“上次那种九冥茶,还可以再让我喝一次吗?”

朱颜似乎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说:“你稍等,我去准备一下。”说完便朝内堂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杨飒心中突然一动,好象劈过一道闪电,倒吸了口冷气,站了起来:“朱颜,你…”

“什么?”她回头,问。

“你…你认识昭岚吧?”

一提到昭岚,朱颜的身体就仿佛有电流通过,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冷了起来,锋利如刀的眼光刮在杨飒的身上,令她不自觉地颤了一颤。

“你想说什么?”

“刚刚,我似乎记起了一些东西。”杨飒的内心还是一片茫然,但望着她的眼神却坚定无比,“你…从前和昭岚一起生活过吧?似乎,是昭岚救了你…”

朱颜脸色一变,打断她的话:“既然你都记起来了,九冥茶就不必了。”

杨飒苦笑:“如果都记得了,我就应该知道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袭击我了,可惜…现在我脑子里还是一团糨糊。”

朱颜沉默下来,店铺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良久,她才继续道:“既然你知道那天是我袭击了你,你还敢喝我的茶?”

杨飒表情一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很久才道:“你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在茶里下毒,不是你的性格。”

一声冷笑,朱颜转身,走进内堂的时候低低地道:“你果然在逐渐拥有她的记忆,但…你毕竟不是她。”

毕竟不是她。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刻进杨飒的心,胃里一阵抽搐。楚云飞…也是这样想的吧?虽然她有昭岚的记忆,但始终不是她。

她始终不是他爱的那个人啊。

前缘(四)文 / 月翼

她坐在店铺里静静地等,短短的几分钟,却像几个世纪般漫长。自从进这间店的那一刻,她的记忆就在心底暗暗涌动,仿佛,在期待着破茧而出的那时刻。

可是…这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幸?抑或是不幸?

暗香涌动,一只手撩起通往内室的门上那块彩色丝绸,走了出来,另一只手托着一只托盘,盘正中,是细瓷做的杯子,薄得几乎有些透明,上面绘着江南山水,衬着杯中的液体,竟然能够看到图中河流潺潺东去的奇异景象。

“这就是九冥茶。”朱颜将杯子放在杨飒的面前,杯中水清澈见底,不带一点杂质,“如果你想好了,就喝下去吧。”

杨飒没有给自己思考的机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当茶杯放下时,她已站在一片近乎虚无的黑暗中。她有些疑惑,这里是哪儿?莫非…这就是九冥茶的功效么?

忽然之间,四周就像是放影片一般出现一幅幅交错纷杂的画面,她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却蓦然看见昭岚那绝美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的扣人心弦。

那是昭岚的,所有记忆。

如她所知,昭岚在巴国大夷城长大,在城破的那一刻,她终于化身为人。麒麟与龙一样,是世界诞生最早的神兽,化身为人,便意味着小麒麟已然成年。那一刻,她的容貌,令天地变色。

但是,她却没有能力扭转大夷城的厄运,她在战火中拼命地奔跑,想要找到那个占据了她所有童年的知交好友,可是任她如何歇斯底里地呼喊,她依然杳无音讯。

大夷城在天火和天兵的袭击下,俨然已经成为地狱,地上满是漆黑的焦尸。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她找到了曾经侍奉过自己的女祭司,那女祭司奄奄一息,用最后的力气告诉她,无忧王子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那一刻,昭岚心如死灰。

她离开大夷城的时候,那座曾经繁盛一时的城市已成涂炭。天帝的权威,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挑战。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像幽魂一般在神州大地上游荡。她没有族人,麒麟一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灭绝,她,是留存于世的最后一个。

在这将近一千年的游荡中,她看着这纷纷扰扰的尘世,无数的王朝建立了,无数的王朝又灭亡了,背叛、憎恨、爱情,忠诚,看得太多早已厌倦,直到她遇到了他。

昭岚最爱的人,是大海的主人——龙神。

正如杨飒梦中所见,昭岚遇见龙神,是在浩瀚无际的海边,她坐在突起的一块岩石上,洁白的双脚没在水中,唱着一支古老的歌。而龙神,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海底浮上水面,握住了她的足。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知道,永生永世,他们再也无法忘记这场缘。

那是他们生命中最美的时刻。

所以,她在海边建造了一座洞府,洞中是另一片天地,她用神力所建成的宫殿,名叫雾屏宫。

但是,昭岚拒绝了龙神的爱,杨飒能够感受到龙神的悲伤,他在昭岚的洞府外吹了七天七夜的萧,希望能让她回心转意。第七天的晚上,一直不肯见她的昭岚终于从洞府中走出,淡淡地说,你的萧声很美,但是我没有福分继续听下去。

龙神露出痛苦的神情,他不知道,昭岚的心更加疼痛。

她不能接受他的爱,因为她固执地认为,母亲难产而死,大夷城的灭亡,无忧的死去,都是她所造成,她是不祥之人。

她不能让龙神,成为下个命运的牺牲品。

伤心欲绝的龙神回到海里,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洞府。但是他们的故事却在天界流传,所有仙人都知道,高贵的龙神,爱上了神兽麒麟。

麒麟自古以来便是天界最崇高的神兽之一,原本以为麒麟一族已经灭绝的西王母在得知昭岚的存在后欣喜若狂,几次颁下旨意,封昭岚为仙人,都被昭岚拒绝了。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麒麟昭岚,是个宁愿做妖怪与不愿意做神仙的怪人。

几百年后,一个初夏的午后,昭岚在洞府外救起了一位美丽的妖魔,她被海水冲上岸来,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在昭岚的精心照顾下,她终于醒了过来,她告诉她,她叫朱颜,是诞生于火中的精灵。

精灵是世上最卑微的生物,他们朝生暮死,没有生命形态,而朱颜的力量,却不在昭岚之下。她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在快死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神仙,在神仙的帮助下,终于得以延续生命,修炼法力。

昭岚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麒麟的天性,便是纯良。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女子,来自魔国。

朱颜养好伤,不肯离开,她本就已经无家可归。昭岚不希望她因为自己不祥的命运而被连累,几次三番赶她走,她都坚持留了下来,两个人一起住在雾屏宫里,那可以算是昭岚最快乐的时光。

虽然在想起龙神的时候,她依然会黯然神伤。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次的蟠桃大会上嘎然而止。

西王母器重昭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不惜亲自莅临昭岚的洞府,送上邀请信笺。

堂堂西王母亲自来请,昭岚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瑶池是仙界最美的国度,由西王母统治,居住着无数女仙,只有蟠桃会的这一天才会允许仙界的男仙以及天界的天神入内。

那一天,粉红色的桃花如同漫天的云彩,开得如火如荼,隐在桃林深处的宫殿,美得仿若梦境。

就在昭岚走进蟠桃盛会的那一刻,所有的桃花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天仙两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她动容。

昭岚上前,向着西王母盈盈一拜,西王母慈祥的脸庞堆满了喜悦,说:“昭岚,你终于肯来瑶池了。快,快来拜见天帝陛下。”

昭岚抬头,看到一张俊美却不失刚毅的脸,他峨冠广袖,一身白衣飘然似雪,手中端着一杯蟠桃酒,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悚然变色,就是这个人,灭亡了大夷城,杀死了无忧。

“不——”杨飒惨呼着跪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个人…那个被众人尊敬地称呼为天帝的人,最近常常出现于她的幻觉和梦中。每当看到他的容颜,睁开眼的刹那,必然会看见楚云飞俊俏坚毅的脸。

楚云飞!原来…原来你竟是…

楚云飞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旋转沙发上,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空,黑夜为这个世界抹上一层浓重的蓝色。

他手中自始至终都握着那枚红玉髓,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遇到昭岚。没有她,他依然是至高无上,铁血冷面的天帝,谈笑之间,便可令天界人间,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可是,如果他没有遇到昭岚,没有一时冲动寄生于楚云飞的身体中,他又怎么能遇到阿飒?

杨飒无助地跌坐在一片黑暗之中,抬头望着那一幅幅电影般的画面,心如刀割。楚云飞,原来你是天帝,你竟是天帝!

为了昭岚,你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帝位么?你…真的如此爱她?

可怜的女孩无助地抽泣,她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后悔坚持寻找真相,直到最后她只能苦涩的笑,其实知与不知,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前缘(五)文 / 月翼

黑暗中的画面还在继续,天帝霖晟坐在高高的玉座上,望着昭岚,露出惊艳的神色,昭岚的心中,却涌起仇恨与杀意。

就是这个人,杀了她的无忧!

昭岚心乱如麻,又不擅长与诸多仙人打交道,宴会进行到一半,便从大厅里退了出来。瑶池的桃林很美,如火如荼,离离地一直烧到天边。她一个人在林中穿行,即使是清风温柔如斯,也不能熄灭她心中的愤怒。

身后有悦耳的男音,转过头,便看见孑然而立的白色身影,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帝王,竟然生得如此飘逸出尘。可惜,那副好皮囊下包裹的,是可怕的权利。

霖晟向她走来,唇边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昭岚的心瞬间冷却,不曾待他开口便转身离去,走得如此决绝,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冰冷入骨的背影。

霖晟怒。

天帝之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甫一回宫,霖晟便召来了龙神,命他代自己去向麒麟昭岚求婚。

从远古开始,麒麟族就因其强大的力量和高贵的血统而成为了天帝的婚姻族,只是后来麒麟族没落,才由龙族取而代之。霖晟之母便是龙神的姑姑。

天帝娶麒麟族最后一位成员为天后,即使是最顽固的臣子,也不会反对,或者说,不敢反对。

龙神顿时如遭雷击,他与昭岚的事早已传得天界人人皆知,霖晟没理由不知道,可是他却故意让自己去代他求婚,分明就是想羞辱自己和昭岚。

他稳定心绪,借口天帝娶后应当先经过朝议,不肯代为求亲,霖晟为此大发雷霆,斥责龙神抗旨,命其回宫反省。龙神心中牵挂昭岚,直接去了她的洞府,让她立刻离开,否则将有大祸。

昭岚笑,我抵死不从,他又能耐我何。

不出一月,西王母便带着天帝旨意降临,命昭岚立刻前往天界,与天帝成婚,昭岚断然拒绝。西王母微微颔首,对其倔强的性格十分欣赏。天帝对此自然是大怒,但西王母冒死进谏,即使天帝,亦不可逼婚,这于天帝之德有损无益。

霖晟冷笑,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杨飒的泪无声地滑落,她确实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她看到他在自己的寝宫里挂起昭岚的画像,用近乎痴迷的眼光深深地望着她,那种眼神令她心痛得几乎昏厥。这就是嫉妒吧?他的眼里从此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就是这种执着令她妒火中烧。

楚云飞,昭岚真有那么好么?虽然她美丽典雅,确实是万中无一,可是,她并不爱你啊。

也许,在男人的心中,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杨飒知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因为,他是天帝霖晟。

五百年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霖晟对昭岚的迷恋,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反而越来越深,甚至深到无法自拔。

他对昭岚的感情越深一分,对龙神的嫉妒与杀意就越多一分。

他对龙神的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他一出生开始,就听到无数人在自己面前赞美这位表兄,赞美他的容貌,他的气度,他的品行。而对于他这个天界真正的主宰,他们却没有崇敬,只有恐惧。

他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望着画中巧笑倩兮的昭岚,冷声道,我一定会得到你。

痛,入骨的痛。

杨飒觉得自己的心在逐渐冷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每当她看到昭岚绝美的容颜,心中的自卑感就会像蔓延的蛛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霖晟终于等来了除去龙神的机会,龙神的叔父炽与戊余族的王是至交,戊余族因反叛之名而被灭族,炽不愿故交曝尸荒野,便为他收了尸骸,甚至收留了他的遗腹子。天帝借此为炽套上了同谋的罪名,命龙神交出叔父,否则便灭了龙族。

龙族世代与天帝联姻,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是谁想灭就能灭得了的,但霖晟的铁血之名早已闻名天仙两界,龙神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到,但他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亲人送上剐龙台,放走了叔父,决定一人承担下所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