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放开了她,目光看向前方淡道:“到了,本王等你想明白。”
“想透了,便到秦王`府来找本王。”
说罢,他不分由说将什么塞入她的手中。
*
沈桓在离苏府还有一街之隔的地方放下了苏琬。
苏琬心不在焉地下了马车,目送着秦王.府的马车离去。
原本酝酿着暴雨的乌云却不知何时散去了,红霞布满了天空。
“姑娘,你没事吧?秦王可有对你做什么不轨之事?”墨衣走到苏琬的身旁,急切地问道。她自是听说过秦王的凶名,在她的认知中,自家小姐与秦王并无交集。秦王突然邀请小姐共乘一辆马车,必定不怀好意,更别提孤男寡女共处了。
苏琬回过神,不由握紧手中的物件,道:“…无事,我们回去吧。”
她大步往苏府的方向而去,心中恼极,却也迷茫极了。因此在行至苏府大门前时,没有注意到与一人擦肩而过。
“啊。”伴随着一声娇呼,一道娇弱的身影在她身旁倒下。
在她跌倒在地时,苏琬及时将她扶住。当看清眼前之人时,她一愣,“玉柔表妹?”
今日的周玉柔依然是一身缟素,脸色比上次见她时红润了不少,看来近日休养得不错。
“无事,多谢琬表姐出手相助。”周玉柔见是苏琬,随即有些惊慌地将手抽回,低垂下眼帘。
苏琬满腹心事,也无心跟她客套,只朝她点点头,便带着墨衣进了苏府。
“小姐,你没事吧?”等苏琬走后,周玉柔身后的墨荷立刻上前。目光触及她外露的手腕时,大吃一惊道,“你的手腕怎么红肿了一圈?”
她抬头看向苏府大门:“难道是…”
周玉柔动作慌乱地将衣袖拉了下来,摇摇头道:“没事,你别胡思乱想。我们进去吧,别让其他人等急了。”
她转身之时,却不经意往一个方向望了一眼。
那边的阴影之下,有一穿宝蓝色华贵长袍的男子失神般望着周玉柔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他喃喃自语地道:“难怪她一直不肯告诉我她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原来她在府上竟过着这样的生活…”
第41章 041紫玉
苏琬走入前厅,便见云和郡主一脸急色地迎了过来。
在前厅等候的,除了云和郡主,还有苏珩。
“琬琬回来了。”
苏琬停了下来,乖巧地应了一声:“娘,大哥。”
云和郡主上前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问:“怎么样?今日陈妃与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跟你有一些奇怪的话…是了,她可有为难你?”
见到云和郡主,苏琬却有些恍惚。她在澜城已过了好几天,可在其他人的眼中,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罢了。
苏琬摇头,道:“陈妃娘娘只是与我说了一些家常话,并没说别的,也没有为难我。”
她说的是大实话。别的话来不及说,陈妃便已被沈桓气晕了过去。
“是吗?”云和郡主闻言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忧愁总算消去一些。她笑道:“那就好。你进宫一天,想必也累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娘去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云和郡主领着墨雪离开了,前厅只剩下苏琬与苏珩两人。
“琬琬,你…”苏珩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琬看,几番开口却欲言又止。
苏琬疑惑地问:“大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苏珩道:“…没事。”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大步踏出前厅。
苏琬对他的举动甚是疑惑,下意识问:“大哥,你要出去吗?”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需要出去一趟。”
苏珩只淡淡说了一句,身影便已消失在大门之外。
*
苏琬回到房中不久,墨衣便端着几碟糕点进来了:“姑娘,夫人让厨房给你准备了绿豆糕和桂花糕,你还没用膳,先吃一些吧。”
三月初春,桂花开得正好。此时采摘初开的桂花和朝露做成桂花糕,最适合不过。
这些绿豆糕和桂花糕都是云和郡主亲手做的,桂花糕还别出心裁地做成了花朵的形状,上面透明的一层还能看到碎成末的桂花瓣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苏琬道:“先放着吧。”想起在门口遇见的周玉柔,又道,“这些点心,也给玉柔表妹送些过去吧。”
“是。”墨衣将点心搁下,留下两碟,端着退了出去。
“喵喵。”
墨衣离开后,一团圆滚滚的白雪毛球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滚到了苏琬的身旁,向她讨要点心。
“团子。”苏琬将它抱起,用脸蹭了蹭它,笑道,“有没有想我?”
苏琬的亲昵让团子有些害羞地卷成了一团。等苏琬松手后,它飞快钻入了被窝中,只露出后腿和尾巴。被窝里传出“呼噜呼噜”满足的声音。
这个莫名熟悉的动作让苏琬一时怔然。
“是谁教你这样做的?”她戳戳它,问道。
团子在被子中翻过身体,几下的翻动后,伸出脑袋和前爪,搭在被子上,露出无辜的眼神看着苏琬:“喵?”
苏琬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便由着它自己去玩。她低头,便看向自己的手心,一面凤纹紫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
展翅欲飞的凤凰似要翱翔天际,紫玉佩上系着打着络子的紫穗。这是沈桓在离开之前塞入她手中的东西。
那时她的思绪乱极了,根本没注意到他给自己的东西。此时看清,内心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更纷乱了。
…沈桓竟把王妃象征的紫玉佩给了她!
他的意图,不言而喻。
想要自欺欺人,也找不到任何的理由了。
团子蹲在苏琬身旁,看着她握着那面紫玉佩许久不动。它唤了苏琬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好奇地凑上前嗅了嗅,然后伸出毛爪子去拨弄垂在紫玉佩下的流苏。
苏琬回过神,忙将紫玉佩收起。
被苏琬拒绝,团子不高兴地“喵”了一声,从床榻跳下了,跑到一旁去拨弄上次花朝节苏琬带回来的花灯。
它推着花灯滚动了几下,然后朝着扑了过去,如此重复着。
是沈桓送给她的那盏。
苏琬走上前将团子抱开:“团子,这盏花灯不能玩。”这是沈桓强迫她收下的,她还想着什么时候还他,若是有什么损坏,她也不好跟他交代。
团子生气地朝她“喵喵”直叫。
苏琬摸了摸它的脑袋,给它顺毛:“别生气了,我给你弄一盏新的好不好?”
“喵!”团子生气地一爪子拍开她的手,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没跑出多远,团子便撞上了一双漆黑的靴子。
苏玦将那毛绒绒的一团提拎起来,惊讶道:“哎?小团子,今日怎么如此热情,居然对小爷投怀送抱?”
团子正气在头上,当下便送他一爪子。
“痛痛痛…哎呦你这坏团子,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苏玦哼了一声,有些得意洋洋道,“还好我躲得快。”
他又趁机揉了团子的毛一把,见它快要气炸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它,看着它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敛起笑意,回过神来,脚步却停在了走廊上:“是了…我方才想做什么?”
*
“小姐,大夫来了。”墨荷挑开门帘,带着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走入周玉柔的屋中。
周玉柔站了起身,柔柔一笑道:“张大夫。”
“周姑娘不必客气。”跟随着墨荷进来的大夫瞧见她的脸色,不由笑道,“姑娘今日的气息看起来好了不少。”
墨荷也跟着笑道:“我家小姐每日都有按照大夫的嘱咐吃药。”
大夫点了点头,道:“嗯,如此甚好。我先给周姑娘诊脉,再根据姑娘的具体情况调整药方。”
“辛苦张大夫了。”周玉柔说着,又转头吩咐墨荷,“墨荷,去拿纸笔过来。是了,刚刚琬表姐送来了一些糕点,我尝了一下,味道很不错。剩下的你端回去吧。”
墨荷一笑,应了下来:“我知道了,多谢小姐。”
“这是什么?”张姓的大夫看到桌上的糕点,却不由脸色一变,指着它问道。
周玉柔一怔,道:“这是绿豆糕。大夫,这有问题吗?”
“当然有很大的问题,不能给胃寒的病人吃这个!”大夫皱眉厉声道,眼中是浓浓的不悦,“老夫不是叮嘱过姑娘,千万不能吃寒凉的食物吗?”
见周玉柔和墨荷皆是一脸错愕之色,张大夫稍微放缓了语气:“绿豆性凉,本身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却不适合胃寒的人食用。若是吃多了,还可能会胃腹浣痛。姑娘本身就有胃寒之证,若再吃寒凉的食物,无疑是雪上加霜。”
“什么?”墨荷一惊,忙问,“那小姐刚才吃了一些,这要紧吗?”
张大夫神色严肃道:“偶尔吃少量,倒也不打紧。但时常吃的话,对病情却是真真不利。”
墨荷脸色一变:“那琬姑娘时常会给小姐送一些糕点来…”
“墨荷!”周玉柔及时出声打断了她,淡淡揭过话题,“多谢大夫,我会注意的了。”
张大夫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哎…等会我开完药方,再给姑娘列一张食物禁忌的单子吧。”
“麻烦大夫了。”
送走张大夫后,墨荷不解地看向周玉柔,问:“姑娘,你刚才为什么不让奴婢说?”
周玉柔神色平静道:“琬表姐也是一片好心。”
墨荷气愤道:“上次我明明已经告诉了琬姑娘,小姐有胃寒之证,她还给你送来绿豆糕,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周玉柔只是淡道,“我渴了,你去给我泡些茶水过来。”
“是。”
墨荷心中依然愤愤不平,但周玉柔如此说,她只能有些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等她离开后,周玉柔走到案前,拿起画笔,沾了墨水。手定在半空,墨水从画笔尖滴下,落在了宣纸之上,化开一个大大的墨点,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了差错…”
作者有话要说:时差倒不过来好痛苦,感觉是每天通宵码字
第42章 042质问
沈桓的马车驶离了东大街后,并没有回到秦王.府上,而是直往大理寺的大牢而去。
上京大理寺的大牢,晦暗阴冷,一股腐臭潮湿的气息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秦王殿下,这边请。”在一个牢头的带领下,沈桓领着宁晋从牢犯不断叫苦叫冤的声音中穿过,最后走到一个僻静角落处。那里的尽头,有一道加了几重锁的牢门。这个牢房是最小,却也是离那些哭号最远的一个,有一个小窗口,微弱的霞光有气无力地从狭小的窗口爬进来,照到一件素净的布袍上。
九厹大师正在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他依然是那么心定气闲,纵然是在这大牢之中,也是波澜不惊。
“你先下去吧,本王要单独审问此人。”沈桓对牢头道。
牢头打开牢门,敬畏地行了一礼,因受不了那冰冷的眼神,赶紧告退。“是,王爷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叫小的便是。”说着,牢头踩着渐渐听不见的脚步离去了。
宁晋也跟着出去,守在了那一道大门前。
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九厹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沈桓,神色平静道:“王爷怎么突然屈驾尊躯,到此阴暗超热牢房看望老衲?”
沈桓冷眼打量着他,目露讥讽道:“本王真是佩服大师,在这种地方还能如此镇定从容。”
九厹大师面不改色:“王爷此话何意?不然老衲还要在脸上抹一把泥,然后像前面牢房里的其他犯人一样,蓬乱着头,抓着阑干吼‘我是冤枉’的吗?”
他一本正经的玩笑并没有使沈桓眼中的寒冰融化。沈桓单刀直入,问道:“卫王与夷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九厹大师一怔,静默了一阵,良久道:“既然王爷都查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再来问老衲?”
“你果然知道!”沈桓眸色微沉,语气是充满冰冷的质问,“为何大师先前不告诉本王此事?”
九厹大师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叹了一声,道:“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长。”
沈桓像听到天大的笑话那样冷笑了一声:“大师是在说你自己吗?”
九厹大师没有直接回应沈桓的话,只是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桓看着他,声音严厉冷酷:“除了此事,你还知道什么,是没有告诉本王的?”
九厹大师依然是笑着的,没有说话。
“你隐瞒着那些事情不告诉本王,对你有什么好处?”九厹大师这种不咸不淡、什么话也不肯说的态度,让沈桓极是恼怒,“莫非堂堂的九厹大师,想要躲在这种地方一辈子?”
九厹大师双手合十,缓缓说:“阿弥陀佛,老衲只是一个因为行骗而被抓进大牢的和尚。更何况,九厹大师不是已经圆寂了吗?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九厹大师了。”
沈桓隐忍着怒气,往牢房地上的干草踢了一脚,冷笑一声道:“好好,真是好极了。本王总算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了。既然你不告诉本王,那本王便自己去查。”
九厹大师丝毫不见恼怒,他拿下掉落在他身上的干草,以笑相对,道:“王爷只要忘记曾经承诺过老衲的事情便可。”
沈桓拂袖离去,冰冷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进来:“本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既然承应了你,必然会保你一命。”
九厹大师微微一笑,对着沈桓的背影鞠了一躬:“多谢王爷。”
*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秦王.府的大门前。
沈桓刚走下马车,宁泽便迎上前来道:“王爷…”
沈桓的好心情早已在大牢里被消耗殆尽,此时正是满肚子的怒气。他回过头,不耐地道:“你还要说些什么?”
宁泽心中一惊,连忙解释道:“王爷,是苏家的大公子,他有事要求见王爷。”
沈桓脚步微顿。他一抬头,便对上苏珩那双结了霜的眼睛。
在王府大门对面,苏珩抱剑而立,挺拔的身体如同傲然的松竹,似乎在这里等候已久。
一丝诧异从沈桓眼中掠过,但很快消影无踪。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容色如常一般淡漠:“苏大人求见本王,是可有要事?”
“下官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向王爷请教。”苏珩走了上前,看着沈桓,扔出一句惊人的话,面不改色道,“一个时辰前王爷在马车里,对我家琬琬做了什么?”
沈桓那一贯冷淡的神色终是起了变化。身后的宁泽与宁晋也皆是一惊,纷纷看向了沈桓。
瞧着苏珩那仿佛什么都了若指掌一般的眼神,沈桓沉默许久,终是开口道:“苏大公子都知道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连对苏珩的称呼也起了变化,“既然如此,何必再来询问本王?”
那一双从容不迫的黑眸,是那么的难以看透。
苏珩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果然如此…”他五指骤然收紧,握紧了收上的佩剑。
*
秦王.府的后花园因为一场激战而变得凌乱不堪。
刀光剑影直向着沈桓而去,却在中途硬生生地偏了一下,从他的手臂划拉而过。
鲜血立刻从伤口中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袍。
“王爷!”
“王爷!”
宁晋和宁泽皆紧张出声,不约而同拔出了长剑,就要冲上前来。
沈桓喝止了两人:“把剑都收回去,不许过来!”
宁晋和宁泽只能停下脚步,目露担忧之色。
苏珩收回了剑,看向鲜血淋漓的伤口,目光似有不解:“…为什么不还手?”
沈桓却恍若未觉,只是道:“本王不想让她为难。”
苏珩自然是听懂了沈桓的言下之意,但这番解释不但没消去他的怒气,反而让那怒火燃烧得更旺。
“那王爷到底将我家琬琬当成了什么?”苏珩满脸怒容,那目光恨不得将沈桓凌迟般,“琬琬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好姑娘,不是王爷随意羞辱玩弄的人!”
沈桓皱眉:“本王从未这样想过!”
苏珩质问道:“你没这么想过,那为何要这般对待琬琬?琬琬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王爷这般做,无疑是毁她清誉,难道不是在羞辱她吗?!”
沈桓捂着淌血不止的伤口,脚步微晃了一下,最终道:“…是本王疏忽了,抱歉。”
苏珩目光犀利:“我不要王爷的道歉!王爷也该明白,你的身份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