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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的提问也越听越熟悉。
“小霍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平时喜欢自己下厨房吗?”
“休息日喜欢做点什么呀?”
简直就是相亲必出的灵魂发问三连。
霍钦坐如针毡,抬头望去。对面的女孩显然清楚今天的目的,始终面含微笑, 态度松弛。
他礼貌回答完所有的问题, 只在最后道, “我现在的休息日一般以女朋友的活动为主,她喜欢去健身房, 游泳或者逛街。”
“女朋友”这三个字一出, 气氛立刻有了一瞬冷却,连霍母笑容都僵持了。
霍钦本不愿意戳穿自己的母亲,霍母赌的也正是儿子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落她面子,可眼前的局面确实令他由衷感到失望。
佳书害怕她不高兴, 为除夕这顿饭患得患失犹犹豫豫好几天, 她从来是个骄傲过头的人, 面对他的家人,已经姿态放足够低了。
却没料妈妈竟然在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仍然介绍别的女孩给他认识。
这无论对佳书, 还是对他, 抑或是对面的一家三口, 都是一种羞辱。
她是打心底觉得佳书和他不会长久,还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叫霍钦生气。
在他这次回答过后,寒暄便在尴尬中匆匆忙忙结束。
刚回到自己的包厢,霍母便开始生气,“钦儿,你到底在干嘛, 好端端的提什么女朋友?你知道吗,我托了好几个姐妹帮忙才约到的机会,你这么来一出,完全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
她喋喋不休埋怨完,意识的霍钦长久没有说话,抬头望去,只能瞧见儿子冷肃的脸,声音无波无澜。
“妈妈,你也知道我有女朋友。我以为你不知道。”
霍母从来没听过儿子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她被震慑了一瞬,怒气更上一层,“可你那个女朋友能结婚吗?”
“钦儿,妈妈可以不在乎你结婚对象的家世相貌,但至少她得是个好姑娘。一心一意爱你,不舍得伤害你,不会总让你伤心给你添麻烦。可宁佳书呢?能做到哪条?她爱你的程度同你爱她是对等的吗?她既没有责任感,也不善良,如果真的在乎你,为什么不和前男友们断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要让公司传出那些难听的话,让你脸上蒙羞?”
“年轻人总想为自己的爱情跟世界对抗,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这个世界在阻拦你,而是你的爱情本身就不堪一击。你们的道德观念、感情底线不一样,现在你可以不在乎,但等未来婚姻的激情消磨光了,这些原则性的问题暴露出来,每一件事都足够会成为你们之间天堑一样的鸿沟。”
“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担保,与其那时候相看两相厌,还不如就让你们彼此的记忆留在最好的时候。再说,妈妈费这么大劲儿到底是为了谁?今天那个女孩子人家斯坦福毕业,长得又好看,哪里都比宁佳书强。你就算不喜欢她,当个朋友也是好的,何必让妈妈下不来台。”
……
隔着包厢薄薄一道木帘,宁佳书只觉得那些拷问每一句都像巴掌往她脸上招呼过来。
她此刻唯一庆幸刚刚电梯挤,宁母拿着礼物在后头等下一班电梯。
“小姐?”带路的服务生小声提醒她。
“算了,你去忙吧,我可能记错房号了。”
宁佳书不想再听接下来的内容,她脑子里千回百转的念头闪过去,最后只吐出这样一句话,说完就快步往回走。
走廊拐角迎面有腊月的风吹来,她却感觉脸上火辣,快要把皮烫破了。
是的,按照宁佳书的性格,刚才应该进去把桌子掀了,再狠狠羞辱恶婆婆,你挑剔我,我还不想嫁你儿子!世上两条腿的蛤蟆难找,男人还不好找……损到别人都气得快死了,宁佳书才算能出完这口气。
可是,她不想让霍钦难堪。
霍钦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情,连家里那么大的分歧都试图自己一个人解决,不让她跟着难受,但她好像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好事情。
那就走掉好了,为这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场面,选择一个彼此都体面的离开方式。
宁佳书面上火辣,完全不是因为霍母的评价感到羞耻。
而是她发现,纵然她再不爱听,但站在一位母亲的离场上,霍母那番话竟不是没有道理,她确实在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宁佳书能承诺自己现在对霍钦全心全意,但这份爱却无法保障在未来,他们之间能永远不生嫌隙,不生变故。
旁的不说,连眼前季培风这件事情,她都束手无策。未来她又拿什么资格保证?
宁母刚出电梯门便和佳书撞上,奇道,“佳书,你怎么不进去,还没找着包厢位置吗?怎么不问人呢?”
宁佳书从宁母手中接过礼物袋子,目不斜视看着下落的楼层数字。“我忽然不想吃了。”
“你这孩子怎么反复无常的,才开车过来,怎么又不吃了?”
宁母气坏了,感情她在家里劝了两天白劝了。
宁佳书没有心情解释,直接把平板从包里拿出来,找到飞行计划指给她看。
“看到了吧,几个小时之后我就要飞加利福尼亚,算上往返机场的路程和准备时间,我还有两个小时吃饭。比起吃饭,我现在更想回家洗澡闷头睡两个小时。”
宁母被推着往外走,“你早点不告诉我,这么出尔反尔把妈妈叫到饭店里遛了一圈,回家竟然还睡得着吗?那礼物怎么办?不吃饭总要打个招呼吧?”
“拿回家,下次就省得买了。”
宁母以为她是临阵脱逃,又开始胆怯,连半个字都再懒得和她讲,上车就气鼓鼓看着窗外,脸撇朝一边。
“对不起,妈妈。”
宁佳书收回视线,低头启动引擎。放在平时她也许还有心情哄宁母几句,但今天宁佳书连自己的脑袋都空荡荡像被台风过境,找个逃开的借口已经使尽浑身的力气,旁的内容是半点也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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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钦人在包厢里,不知道外面发生的插曲。
他听着母亲语连珠般连讲出的大段道理,内心的失望已经到了顶点。
教养不允许他条条顶撞自己的母亲,直等她说完,才抬起头来。
神情彻底冷峻,他凝视她,一字一句道,“妈妈,你没有感觉自己很不公平吗?”
“你从未放下偏见和她好好相处过哪怕几个小时,却妄图用陌生人那里得到的只言片语来对我的人生做出自以为公平的裁断。”
“佳书和你的认知恰好相反。她善良、孝顺,无论对亲人朋友、还是工作,都尽全力负责。她很骄傲、很要强,每做一件事情都想做到最好,她不像你口中那样没有底线,正是因为她太好了,所以才会有人喜欢她。无论是您知道的前男友、还是和畅……也包括我自己。”
“我是个成年人,你应该相信我有足够的判断能力,我知道我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
霍母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她就觉得是自己的儿子被欺瞒了,压下怒气问道,“如果我一定不答应你们结婚呢?”
霍钦闭上眼睛半刻,扶在椅子上的指尖发白,他终于开口。
“您生了我,我是你的儿子,我劝不了您,您极力反对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去做——”
“但我能选择不做什么,这您也没有办法。我没办法娶一个我不爱的人,所以不管您再怎么劝我,我也不会结婚,直到我不再爱她那天为止。”
“您知道我放弃一个人要多久吧?从西澳学飞到现在七年,我没有一秒钟忘记过她,您可以期待下一个七年,我能不能成功。”
霍母呆呆看着他,像从未认识过自己的儿子,“你……你怎么能对妈妈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愿这样,可您没有意识到吗?妈妈,您的决定对儿子来说同样残忍。”
包厢的最后一道菜上齐,但这顿饭谁也没有心情再吃。
霍父从头到尾旁观他们母子之间的争执,没有出言打断,像以往一样打圆场。他很清楚,妻子和儿子彼此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这关系到家庭的未来和他自己的人生,调和矛盾的唯一方式只有一方退步而已。
他不劝,是因为妻子的人生每一步都顺风顺水,唯有让她按自己的想法去撞得头破血流,她才会真正重新审视自己的对错。
“咦,客人还没来齐吗?”
客房经理看包厢里空着的座位奇怪道,“刚刚在前台明明有顾客报了房号的呀,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霍钦心中一紧,“什么样的顾客?”
“挺漂亮的一位小姐。”
“宁佳书,她怎么也来了……”霍母又是心虚,又是惊讶。
霍钦怕佳书最后不敢来,便没有提前跟霍母打招呼,闻声回头看他妈一眼,“是我邀请佳书和她的家人一起来的。”
他说完又问经理,“那人呢?”
经理赶紧按下耳麦,问刚刚派去领路的服务员。
服务员隔着耳机茫然道,“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说是记错包厢号了,然后就调头走了。”
霍钦提起来的心从峰顶落进悬崖底,黑沉的眼神波光彻底淡下去。
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便往外走,行到门口,回头道歉,深深鞠了一躬。
“爸、妈,对不起。我去找她了,年夜饭你们自己吃吧。”
第93章
出了包厢, 霍钦才发现,手机里有半个小时前佳书说要过来的消息。
可那时候他还在别人的包厢里,自然不可能看到。
霍钦按下号码回拨,不过宁佳书这时候已经把车开上中环了。
她撇了一眼静音显示的来电屏幕, 又看了看副驾驶无知无觉的妈妈, 悄悄按了挂断。
车厢这样静音的环境里, 她只要一接电话宁母就能察出不对。
上高架桥之前本来没有堵车的迹象,直到快走完一半路程时, 车流忽然滞塞了, 这一塞就塞了二十分钟。
外头下着小雨,她从后备箱找了把伞,撑着走了四五百米到前头一看,才知道是出车祸了。
一辆爆胎的小轿车横在路心, 被另一辆来不及刹车的SUV拦腰撞到, 现场状况惨烈, 车一阵阵冒着烟,SUV里的一家人被扶出来半靠在路边,小轿车严重变形, 司机已经唤不醒了, 卡在里边也救不出, 只能瞧见驾驶座下,静悄悄被雨水晕开的大滩血水。
后边还有七八辆连环追尾,但都是小碰擦。
毕竟是年三十,无论道路抢险救援车还是值班的消防交警120,人手不够,赶到的速度也要比平时慢。
宁佳书叹气,果然就算是一年到头最喜庆的节日, 也还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人类的苦难并不相通。
已经有热心人帮SUV里救出来的一家人撑伞,还有人沿车流逆行,大声寻找有没有医生护士。
宁佳书低头了一眼表。
再看那家人妻子额头仍在淌血,一股脑渗进领子底下,只不过她似乎无知无觉,只捂着小女儿的眼睛把她抱在怀里,寒风中冷得发抖。
犹豫再三,她最终快步折返,把自己车里备用的毯子和急救箱都取出来。
急救护理也算飞行安全行业的必修课,人们七手八脚撑着伞,她三下五除二将女人头上的伤口消毒,绷带包扎严实。
男人躺在地面,大约是肋骨断了,宁佳书不敢随意移动,只帮他把身上的出血点都消毒后包好。
小女孩坐的后排安全座椅,倒是没有受伤。
小小一个,坚持从妈妈怀里滑出来,牵爸爸的手帮他呼痛痛。
看着宁佳书包完纱布,又小声问她,“你是医生吗?”
女孩扬起来的小脑袋被雨淋湿,头发打成一缕缕的自然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她。
“不,”宁佳书抬手帮她擦掉脸颊的雨水,“我是个飞行员。”
下高架两公里,车流不通只能步行。
怕时间赶不及回家,宁佳书直接把钥匙交给宁母等车流通了之后再开回家,一再叮嘱她小心之后,才撑伞拿着飞行箱往前走,下了桥再打车直接去机场。
任何人都难以避免被接连发生的坏事情影响心情,但宁佳书却不能让现在的情绪带到几个小时后。
到了机场,她就必须把所有的坏情绪都封存好。
这还是第一次和霍钦搭档跟飞时,他讲的费斯汀格法则。一丁点的不愉快都可能会引发一系列效应,扩大到所有人、所有事情都出错。
擦掉斜扑到脸上的雨水,她一手拎起飞行箱越过水洼,一边努力想点开心的事情。
比如庆幸自己没有提前把制服换到身上,到了公司更衣室还有整套干净的衣服可以换。
在加州落地,或许休息之余的时间还可以见见她改装训练的老朋友。
还有,便宜弟弟差不多可以送幼儿园了吧?
……
纵使脑海里一再闪现血淋淋的车祸现场,但随着她能回想的开心的事情越来越多,呼吸终于渐渐平缓下去。
比起刚刚小轿车里的司机,抑或是地上的一家人,她今天的遭遇真是微不足道。
宁佳书浑然忘了霍钦的来电。
不知道霍钦在车载广播里听见高架桥车祸的消息,又打不通她的电话时,大冷天急得汗落到眼睫上,抬手擦了,又开始联系宁母。
“咦,小霍你别急啊,她没事儿!”宁母赶紧解释。
“是别人的车出车祸,我们就是在中环堵住了,佳书她怕时间赶不上,自己先下高架桥打车。这会儿在去机场的路上,可能是调了静音没听见你给她打电话呢。”
宁母清晰能听到话筒那边传来松气的声音,霍钦往身后车门靠,觉得脚底软得发飘。
“没事就好。”他不知道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
宁佳书抵达机场第一件事情,先到公司借员工宿舍的卫生间洗澡换了制服,出来时候,同班组的空乘小姐姐还顺手帮她泡了一杯热咖啡。
“谢谢你呀。”宁佳书抬手举杯,冲对方笑了笑。
小乘务挺不好意思的,等了两秒才想起来,“哦,机长,刚刚你在里头洗澡时候,我好像听你手机一直在震动。”
完了!
宁佳书猛地想起来,赶紧往换下来的大衣外套里翻手机。屏幕才亮就是二十通未接来电,按下回拨,再然后——
她便听有铃声从门外传来。
迟疑了两秒,她疾步走到门口,拉开宿舍门。
果然,霍钦就站在门口。
走廊的打光从他背后落下来,高大颀长的身形投下大片阴影,宁佳书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瞧见他灰色大衣上沾着的雨雾,冷冷的,仿佛携着腊月的寒风与潮气,伞柄尖处的雨很快顺着低下来,聚成一片小水洼。
宁佳书甚至都没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只呆呆凝望他,愣道,“这不是女员工公寓吗。”
一楼入口处追上来的老大妈喋喋不休埋怨,“我都说了男士要登记要登记的呀,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年纪轻轻聋了哦,侬勿要赶去投胎伐。”
要不是看他长得帅早就叫保安了!
直等和宁佳书四目相对,他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到了实处。
“对不起阿姨。”霍钦低头填别人递过来的登记册子,一边跟宁佳书解释,“我问了你的副驾,他学员时期是我带飞的,他说你在这边了,我就直接过来了。”
宁佳书注意到他写联系方式的手在颤,大抵是被冻僵的,白皙的指节发红。
“那你……不陪你爸妈过年了吗?”
“我有更重要的事。”
他写完,连笔带本子一起塞回阿姨手中,瞧了眼宁佳书湿淋淋的头发,“你先去把头吹干,我在外面等你。”
宁佳书没有多话,她莫名觉得霍钦情绪不大好,乖乖进门打开吹风机。
霍钦背过身,一动不动立在门口,脸部轮廓绷紧,下巴弧线像座雕塑。
小乘务好几次邀请他进室内坐坐,都被他礼貌谢绝。
春节期间,公寓人已经很少了,但还是有轮班的员工在。
有女乘务路过瞧见他,忙不迭回宿舍呼朋引伴,“大新闻!我刚过来,看见霍钦在咱们楼道里!”
“他怎么会来?”
“来找宁佳书!”
“切,没意思——”
刚刚才聚拢的姑娘们闻言又作鸟兽散尽,只是到底有几个人偷偷摸摸探出脑袋去偷看帅哥。
曾琦从洗手间的镜子前收回视线,擦到一半的口红刷来不及拧上,又朝进来的人问了一遍确认,“是今晚的航班换人了吗?”
“没有,还是宁佳书执飞。”
“那他都没有排班,怎么年三十的跑这儿来?”
“乘务长,我刚刚查了客舱旅客名单,发现霍机长买了咱们这班机票,他大概打算和宁佳书一起去加州过春节吧。”
由于航班长达近十四个小时,飞机是双机组设置,两位机长交替执飞。公司还给宁佳书配了个新升两道杠的副驾,叫江律,板寸剃到扎手,笑起来嘴巴能咧到耳后跟,一看就知道是个愣头青,没想到这人还和霍钦有交集。
宁佳书吹完头发,把喝了一半的热咖啡端出门,“你喝,手都冻僵了。”
她反应了一下,觉得霍钦这么快追到机场,年夜饭都没吃,估计是猜到自己听见他妈妈那些话了。毕竟去的路上,她还给他发了消息提醒。
霍钦把咖啡还给她,“你喝吧,我不冷。”
瞧着他身上的水汽,宁佳书又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傻了呀,连把伞都不会撑追过来,给雨淋成这样。你怕什么?我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会因为别人说我两句不好听的话寻死觅活吗,那么多人不喜欢我,我不也照样好好活着呢。”
“今天,我闯了两次红灯。”
霍钦顿了两三秒,垂头,眼睛极力忍耐落在地面,不去看她的眼睛。
“电话打不通,我又听见高架桥上的连环追尾新闻。你说得对,我怕,怕的要死了。”
“很久很久之前我想过,佳书要是再乖一点、再循规蹈矩一点就好了,像所有普通的女孩子,那样,也许我们六年前就不会分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是现在,佳书,我宁愿你的不开心能讲给所有人听,不是悄悄委屈;宁愿别人冤枉你,你就跟她掀桌子,不是一个人偷跑。”
宁佳书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把所有的情绪封存起来,却轻而易举被两句话击溃,眼睛一酸。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没有推门进来,为什么一个人走了,为什么在你妈妈面前把今晚的事说成自己的过失……直到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我们都改变了对方。”
“我爱你,而你也爱我。”
就像他担心她委屈一样,她甚至能想象,从来循规蹈矩的霍钦是有多恐慌焦急,才会连闯红灯,从外滩一路疾驰到这儿来。
可惜这爱,因为中间发生的种种,反倒成为束缚隔阂。
她再不敢向他肆无忌惮坦承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而他也往往宁愿自己悄无声息承担所有。
宁佳书极力忍住眼眶的酸胀感,“我马上就起飞了,你还来跟我说这个。”
“是我的错。”霍钦点头,坦然承认,“我不再讲了,等到了那边落地再说。”
宁佳书会在加利福尼亚南部停留三天,直到执飞回程的航班。
她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眼睛,“你买了我的机票?”
“二十分钟前下的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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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加小雨,好在除夕夜的浦东机场,风不大,起飞条件不算完全不理想。
宁佳书穿着反光服下停机坪做绕机检查,江律撑着伞跟在后边,“师姐,你和教员真是如胶似漆、形影相随,难舍难分呀。连年三十也要在飞机上一起过呢。”
“你现在跟我不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宁佳书撇他一眼。
愣头青吓到了,猛地拉开距离又撑伞跟上来,“我可不是对教员的女人有想法,这不是给您撑伞呢吗。”
宁佳书把打湿的鬓发顺朝耳后,继续朝前走。
江律又小跑跟上来,“师姐,我怎么感觉男朋友跟来你不太开心啊?我从前跟飞,那些知道要搭档教员的乘务组,尤其未婚的小姐姐,一个个都可开心了,走路都带风呢。”
“哪里不开心?”宁佳书反问他,“我分明很开心。”
江律认真又将她的面部表情打量一遍,肯定道,“可是我没有从你的笑容里感受到喜意。”
宁佳书踮脚打开电筒,朝引擎里照了照,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移开话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要请我吃饭?”
江律惊喜,“那肯定火锅呀。我就喜欢火锅,如果可以光吃不上火,我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吃火锅。”
“假设我真的请了你吃火锅,最贵的服务费、最棒的汤底、最好的牛肉,最新鲜的蔬菜……但这会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吃火锅,你开心吗?”
江律便秘一般,咧到耳根后的微笑回落,眼神莫测,“师姐,你不想请客就算了,可别做这么可怕的假设。”
第94章
上海直飞美国西海岸的航线并不如许多乘客想象中横跨太平洋, 而是先向北飞,沿途路过白令海峡,绕成一段大圆航。通常实际飞行时又稍微比大圆航偏南一些,沿着盛行西风带借风加快航行速度。
宁佳书前半程执飞, 后半程一路睡到落地洛杉矶国际机场。
上海下雨, 洛杉矶也在下。
不过上海雨热同期, 冬天大多是不成器的毛毛雨,洛杉矶却不一样, 他们的雨季集中在冬天, 轮候机组的机长落地时,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暴雨礼包,他和宁佳书一样是个新晋四杠,绕边盘旋了两圈才敢落地, 落到地面时一摸脑门一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