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这样的场所，人就不再是自己了。一路走到会场里，手里的红酒杯都空了不知道几次。沈煦跟在他旁边，适时地替他喝两杯，两个人配合默契。
其实以齐宏现在的身份，这些酒即便他推脱过去，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但他年纪轻轻能坐稳齐氏总裁的位置，靠的就是这谦逊温和的待人之道，现在虽然顺风顺水，但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摆过这样的架子。
脸露了，酒也喝够了，两人正商量着要走，一个人快步走上前来。
“沈总。”男人举着酒杯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
齐宏跟他一起侧过头去，视线略过男人，最后停在他身边跟着的女生身上。
小姑娘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手里也拿着一杯酒，还是满的，看样子没怎么喝，但她脸颊上已经有了几分红晕，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醉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裙子，设计很简单，看得出不是什么名牌，细节处理的甚至可以说是一般，但这些全都挡不住她的美。长发轻挽在脑后，露出她洁白的长颈，两侧的锁骨更是精致小巧，盈盈一握的腰身被裙子的线条妥帖的勾勒了出来。
她四肢纤细，细小的手腕上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青紫痕迹，柳叶眸抬起来的时候对上他的目光，漂亮的眸子里显然露出了几分惊讶。
“这位是……”纪晓龙察觉到齐宏的目光，疑惑地开口。
沈煦介绍着：“这是齐宏，齐氏集团的总裁。”
纪晓龙立刻举杯过来：“原来是齐总，失敬失敬……”
简单的认识过后，他又特意介绍了一下纪染：“这是我的小女儿，纪染，今年二十岁，在中艺的舞蹈系就读……”
纪染轻轻抿了抿唇，别开视线，不再看齐宏。
有点尴尬……还有点丢人……
她也是来了才知道，今天这场酒会，纪晓龙带她来的目的其实就是要把她介绍给别人，或者说，是替她物色一位不错的老公。说是相亲，其实都是抬举了他们。纪晓龙虽然也开公司，但跟今天入场的这些人比起来，到底不是一个阶层的。
纪染之前也没有想到，自己作为他的女儿，原来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只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会在这里碰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他的身份居然这么不一般。
两次见面，场合一次比一次尴尬。
幸好纪晓龙没说太久，就被周静梧喊过去了，留纪染一个人面对齐宏和沈煦。
“我有些喝醉了，就先不陪两位了。”纪染说完，匆匆的转身就要走。
她刚一动，手腕就被齐宏抓住了。
纪染身子一僵，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沈煦嘴角噙着笑，已经默默离开了。
齐宏想到之前她手腕上的痕迹，默默松开了手。
“着急走干什么？”他嘴角噙着笑。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混不吝。
纪染上次见他就感觉到了，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身上那股子劲儿，说是痞，倒不如说是浪。就像古时候那种达官贵人，哪个不流连花丛浪荡快活，最后在坊间流传出来，不是他们的缺点，反而是佳话。
纪染微微抿了下唇，低声说：“昨天的事谢谢您。”
齐宏扬了扬眉，笑着问：“没了？”
纪染点了点头，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还应该有什么？
齐宏低头看着她，嘴角轻轻一提。
“纪总带你来这，不是给你挑夫婿么，”齐宏淡笑着，慢慢问，“你看，我怎么样？”
☆、茉莉花
第三章
纪染抬头看着他，目光软软的，脸颊还带着几分红。
人来人往中，齐宏的神色看起来反倒比她还惊讶。
“你说什么？”他不确定地问。
纪染轻轻笑了一下：“我说，好啊。”
她声音很软，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好笑，于是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粉红的双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娇嫩。
她转身要走，杯子被旁边的侍者接了过去，还记得礼貌地道了声谢。
齐宏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看着小姑娘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我送你回去。”他低声说。
纪染反应有点慢半拍。
她仰头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谢谢。”
齐宏没再说话。
她是真的喝醉了。
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点儿不同寻常的娇嗔，比平时软软的音调更加勾人。不过最让人按捺不住的还是她的那句回答，软绵绵的语气，声音甜得像是含着棉花糖。
陈潜早已经开车等在路边了，只是没想到齐宏出现的时候身边还会带着一位小姑娘。
浅黄色的长裙衬托下，小姑娘脸颊粉嫩嫩的，眸光很软，看得出喝了不少，正处在醉与不醉的边缘。
认出来她就是上回那个在酒吧旁边求救的女生，陈潜眼神微妙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向齐宏。
齐宏睇了他一眼，没说话，嘴角勾起一个放荡不羁的笑。他要是真想追一个姑娘，还需要用灌酒这种下三流的招？
陈潜清了清喉咙，把车开出去，低声问：“还是去上次那个地方吗？”
齐宏侧头看向纪染。
小姑娘点了点头，轻声说：“是，麻烦您了。”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知道了身份，自然不会再有上次的误会，说话也礼貌客气了许多。
纪染说完，微微垂着脑袋，放空了思绪。
她喝了酒就会变得非常困，上下眼皮像两片吸铁石一样，分分钟就要粘在一起了。理智在努力克制着不能睡着，可脑袋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一下又一下，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
齐宏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小姑娘犯困的样子。
车子正巧经过一个小型集市，彩色的灯光透过车窗透进来，落在小姑娘漂亮的脸上，侧脸的轮廓精致又清晰，映衬着外面的光，单纯白净的脸颊，柔软中透着娇弱，亟待被人用心呵护。
车子在路边停下，纪染下车的时候又很认真地跟他道了谢，还特意谢了谢陈潜，这才转身离开。
陈潜正要启动车子的时候，听见齐宏说：“在这儿停一会儿。”于是熄了火，停在路边。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儿的叫声。
齐宏点了根烟，靠在车窗边，看着小姑娘娇小的身子提着裙摆一点点往学校里走。大概因为喝醉了，她走得很慢，偶尔还会停下来，仰着头看路边的灯，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与其嫁给那些人，还不如嫁给你。”
酒会上，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声音轻软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很小声，他却听见了，声音里带着点儿无奈和可怜，停留在耳畔，挥之不去。
“陈潜。”齐宏淡淡开口。
陈潜应了一声，回过头。
“你说，我结个婚怎么样？”他问。
陈潜呆住了，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说：“齐老爷子应该会很开心。”
齐宏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低低笑了一声：“那倒是。”
他们家三兄弟，他年龄最长，却是老三齐硕结婚最早。这么多年，老爷子刚开始年年催他结婚，到了这几年，已经对他不闻不问，只盯着老二齐荣，估摸着是已经要放弃他了。陈潜上回还悄悄汇报，老爷子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他的性向……
“行了，走吧。”他把烟摁了，淡淡道。
陈潜问：“去哪儿？”
齐宏嘴角一勾，半真半假道：“去老宅。这不是要结婚么？跟老爷子报备一声去。”
纪染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懵。
她对酒精格外敏感，第一次喝醉是吃的酒心巧克力，不小心吃多了，躺在床上睡到第二天才醒。以至于在任何场合，她都切记不能多喝。
这次跟在纪晓龙身边，不知不觉地被灌下去不少酒。
后来见到齐宏……
他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纪染根本没脑子去猜。最后只记得自己的答复——
“好啊。”
“与其嫁给那些人，还不如嫁给你。”
后半句声音很轻，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纪染希望没有。
她抿了抿唇，双颊的热度慢慢升起来，脑袋却一点点垂下去，想把整个人重新缩回被子里。
果然是喝醉了。
但凡多清醒清醒一点儿，她都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说什么“还不如”？以他的身份，不知道多少名媛淑女打破了头想嫁，她却说得好像他是个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似的。反倒是她自己……他跟她结婚，图什么？难道图她那还没还清的二十万外债吗？
纪染“唔”了一声，闭上了眼。只觉得自己两次跟他见面，一次比一次丢人。
不过他肯定也只是开玩笑而已。
婚姻大事，谁会这么随意？
校庆典礼在周末。
下午开始，学校里就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热闹气氛，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忙碌又紧张，到了晚上，车库里已经停满了豪车，连旁边的路都被占了不少。
演出厅后台，纪染坐在一角。
她身上穿着布料轻薄的古装，头发前半段被盘在头顶两侧，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漂亮的柳叶眸轻轻抬起，像极了古装剧里的小龙女。
只不过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好。
“染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陈玲玲站在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纪染摇了摇头，抿唇冲她笑了一下：“我没事。”
陈玲玲还是放心不下，去旁边给她倒了杯热水。
纪染有些抱歉。
她刚刚接到电话，是周静梧打来的。
其实不用听纪染都知道，她要说的是相亲结婚的事情。
上次在酒会上，纪晓龙领着她到处敬酒，最后确实替她物色好了一位不错的对象。说不错，是年龄相仿，对方家庭条件又优越，以纪染的身份，能嫁过去绝对是高攀了。可实际上，纪染那天在酒会上，刚巧碰见那个男生在走廊里跟一位大胸美女接吻，形骸放浪，完全视旁人于无物。
这样的人，她也要嫁吗？
纪染垂了垂眸。
周静梧的意思她其实很清楚，年龄渐长，她当然不想再把自己留在纪家，找个人嫁了，对方如果家庭背景不错，对纪晓龙的事业还有些助益。即便对方条件一般，也总比留在纪家强，眼不见为净。
也正因如此，她在听见齐宏说的那句话时，才会那样回答吧。
虽然是借着酒意，倒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纪染轻轻抿了口水，抬头对上陈玲玲关切的目光，软软的笑了一下。
“放心吧，我没事的。”她小声说。
今天的舞蹈她是领舞，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不能辜负老师和其他同学的信任。
舞台灯光由绿转蓝的时候，就轮到他们出场了。
纪染踩着潺潺的水流声，优美又轻盈地旋转到了舞台中央。
她足尖点地，每一个跳跃舞动都跟音乐完美的贴合在一起，像一朵白色的茉莉花。古装的衣袖丝滑柔软，抬手的瞬间往下滑落着，露出她一小节藕臂来，雪白的一段，展露在所有人眼前。
光影交错的舞台上，七个人的队形不断变换着，可无论是如何站位，纪染所在的位置，总是最能吸引到观众的目光。
她是天生的舞者。
舞台下方，齐宏坐在第一排，看着台上轻盈舞动的人儿，嘴角显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齐宏身后的座位上，一个男生给身边人介绍道：“裴少，领舞的那个不错吧？舞跳得好，人也长得美，是我们学校舞蹈系的系花，纪染。听说大一到大四收了不少的情书，但就是没一个谈成的。”
另一人接话道：“还说呢，前两天裴少手机里的照片不就是这姑娘吗？怎么样，拿下了没？”
那个裴少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拿下？我要说这是我媳妇儿，你们信不信？”
男生彼此对视一眼，笑容间都是不信。
裴少别有深意地一笑：“等着瞧吧，等会儿我去后台找她。”
齐宏黑眸里的笑意渐渐垂沉。
他目光重新落在台上，黑色的眸子映出少女曼妙的舞姿，雪白的身影像一束洁白的光，慢慢将他眼底的冷冽驱散，最后归于柔和。
舞台之上，少女已经随着音乐旋转了起来。
衣袂翩飞，轻盈而美丽。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旋转，也是整段舞蹈的高潮。纪染为这一段练习了很久，每一个落脚点都恰到好处。
可意外就在这时出现了。
鼓风机强劲的风袭在纪染身上，将绑在她头发上的缎带吹散了。没有了发带的束缚，黑色的长发随风乱舞，甚至挡住了她的眼睛。
台下的舞蹈老师发现了这一状况，甚至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台上的纪染镇定自若。旋转中，她手臂随着节奏轻盈的摆动着，整个人像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翩停在了属于她的位置上，没受丝毫影响。伴着音乐的最后一个鼓点，舞台柔和灯光撒下来，落在舞台正中的七个美人儿身上。
舞蹈，完美结束。
纪染轻轻喘着气，隔着舞台微明的灯光看向台下坐着的人。
光影交汇处，男人似乎正轻轻笑着，抬着手，跟所有人一起给她们鼓掌。
帷幕从两边缓缓合上。
舞台下方，观众席的第一排。男人弯下腰，昏暗的光线下，在自己脚边找到了那抹静静躺在地上的靓丽的白色。缎带柔软，被他轻轻捡了起来，捏在指尖。
纪染从后台退了场，想到刚刚观众席上的那个身影，还有些惊讶。
齐宏怎么会来？他作为齐氏集团的老总，不是应该日理万机，特别忙碌吗？
纪染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候场室，想去观众席上看一眼。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毕竟他也是救过她的恩人，过去打一声招呼总不为过吧？
纪染这样想着，演出服也没来得及换，走到了观众席的后门。
一眼望去，第一排的贵宾席却空荡荡的，上面坐着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已经走了吗？
纪染眨了眨眼，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喊她：“纪染！”
这音量不小，甚至影响到了其他观众。
纪染惊讶地回头，却看见上次酒会上，纪晓龙十分满意的那个男生。
男生走上前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举止亲昵地勾过她肩膀：“你在这儿啊，我还想去后台看你呢。舞跳得真好，实在太漂亮了。”
纪染微微蹙眉，退开半步，跟他隔开了些安全距离。
“你是……”她犹豫着开口，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我姓裴，裴煜。”男生笑笑，对她的不给面子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纪染点了点头：“裴煜，谢谢你的夸奖。我还有事，可以先走了吗？”
裴煜扬了扬眉，还想再拦她，纪染却小跑着离开，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身后几个人这才笑眯眯地凑上来，奉承道：“裴少，不一般啊，这小美女真是你媳妇儿？”
裴煜瞧着纪染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笑：“那可不？我们两家都已经谈妥了，娶进门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他话音刚落，转过身，才看见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
男人神情淡淡的，人立在窗边，视线却是望向自己的方向。裴煜从小耳濡目染，当然看得出男人身上这一身价格不菲，气质更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他刚刚跟朋友们说话时的骄傲气收敛了点儿，冲对方笑了笑。
男人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裴煜表情一僵，还好旁边几个人都没注意到，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
然而那男人身边跟着的助理居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神色间，居然带着几分同情？
裴煜皱了皱眉，心里头不爽的情绪翻滚着。可偏偏对方只是甩了他两眼，人已经拐了个弯不见了，这烦躁的情绪连发泄都找不着地儿。
刚刚那个男人看着的方向……
好像是他媳妇儿跑走的方向？
☆、吓着了？
第四章
纪染跑回后台的时候鼻尖上还挂着汗珠。
陈玲玲看见她，赶紧提醒道：“染染，快去把衣服换下来，夏老师刚刚在问你去哪了呢。”
纪染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她换好衣服，叠好了，交给夏老师。
“老师，发带刚刚在台上……”纪染有些抱歉，小声说。
夏玉看着小姑娘认真解释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肩膀：“我都看见了。出了意外还能这么稳定的把舞跳完，老师很为你骄傲。”
纪染仰头看着她：“可是，那个发带……”
夏玉笑了一下：“丢了就丢了吧，道具在演出过程中出问题是我的责任，还好没什么大影响。这事你不用管了，好不容易表演完了，跟你朋友好好出去放松一下吧。”
纪染顺着夏玉的目光回头，看见陈玲玲就在不远处站着，正担忧地望向这边。
纪染心里一暖，软软的笑了一下：“谢谢老师！”
“夏老师没说你什么吧？”陈玲玲挽着纪染的手，一起走在校园里。
纪染摇了摇头。
夏老师人是出了名的严厉，但那只是在舞蹈上，平时没什么架子，还会跟他们分享健康食谱，毕竟练舞蹈的都要严格控制自己的体重，同时又要保证足够的身体素质，支撑高强度的训练和表演。
纪染很喜欢夏老师。她以前看过她的演出，一段一分多钟的独舞，一个接一个高难度的大跳，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几乎完美。后来纪染才听说，夏老师是因为身上的伤才退下来了，被中艺请过来当老师。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陈玲玲笑眯眯地看着纪染，两眼放光，“这段时间训练的这么累，我们今天晚上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啊！”
陈玲玲一边说，一边细数学校周围的美味。什么烤羊腿、酱猪蹄、水煮肉片……都是平时他们不敢多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