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哭,一边用手摩挲着他的脸,他的身体,“太好了。你没事。。没事。。”

一时间心潮澎湃,鼻眼酸涩的他除了把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用亲吻表达深深的歉意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挽回不了。。

隔着电波,侯伟业轻叹口气,低低的说:“对不起,小梅。”

叶梅愣了一下,随即,眼里也漾出浅浅的潮水,她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小山村的一角夜空,语气幽幽地说:“侯伟业,觉得对不起,就给我一个孩子吧。”

第二十二章 我试试看

侯伟业收起手机,摇摇头,纳闷不已,妻子受刺激了吗?怎么好好的就提起了要孩子的事,要知道,之前,可是事业心重的叶梅一直抗拒做妈妈的。

或许有什么事刺激她想通了也不一定,这倒可以理解,但随即,妻子的问题,就太跳跃了,虽然他也是经历过大小场面,见过世面的人,可深更半夜的被叶梅问及给死人穿衣的事,也让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脊背发凉,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梅问他:“人死了尸体多久才会僵硬?”

他纳闷:“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就问问。”

侯伟业从脑子里搜索出过去积攒的知识,“大概一到三小时,老人和小孩会僵硬得更快。”

叶梅哦了一声,似是在小声嘟哝:“哦,怪不得呢。。衣服都穿不上。”

“什么穿衣服?”侯伟业讶然问道。

叶梅赶紧圆谎,“啊。就是刚才听同事讲了个鬼故事,说一个老人死后身体僵硬,寿衣都穿不上,最后是一个小姑娘,哦,不是,是一个胆大的姑娘,亲自给老人穿衣。”

“小姑娘?给死人穿衣服?你可别逗了,纯属瞎编!”侯伟业心想这编故事的人也忒能编了吧,小姑娘见到死人,还不吓得哇哇大哭啊,给死人穿衣?嗬,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干的事。

叶梅翻了个白眼,朝对面那间亮着灯的民房瞅了一眼,心想,侯伟业,我也不想相信啊,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啊。。

农村的老人病重,家里都会腾出一间房专门伺候老人。老人辞世后,这间房就会布置成灵堂,停放尸体和棺椁。

米果随张主管进的这间屋子,就是家里的老房,屋子面积不大,一张单人床就占去近半数的空间。

去世的老人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床边堆着一些簇新的寿衣和被褥。

屋子里还有几个人,看他们泪水涟涟的悲怮模样,就知道是老人的直系亲属。

他们中有男有女,见到张主管领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进门来,都诧异地盯着米果。

其中一位年长的老者,用当地方言问张主管:“她是谁?来做什么?”

张主管示意亲人们不要紧张,他用方言向亲人们解释一番,之后,又回头看着米果,眼神和刚才一样,有着一丝疑虑:“你,真的可以吗?”

米果看看他身后陌生的人们,以及静静躺卧在床上的逝者,觉得之前那点勇气,快要被逐渐回来的理智磨没了。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打退堂鼓,于是咬着牙,点点头:“我试试看吧。。”

张主管想要清场,留一两个人在屋里就好,可是亲人们哪里肯走呢,他们都不相信米果,觉得一个城里来的黄毛丫头,怎么会给死人穿衣?

米果脚步忐忑地走向死者,快到床边的时候,脚下突然一软,“啊---”她惊叫起来。

“小心-----”张主管及时扶住她。

等她站稳,朝后面一看,才知道自己被凳子绊的这一下,有多丢人了。。

他们看她的眼神已经从质疑和不解变成不屑和鄙视了。

就算她笨,也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定在嘲笑她的笨拙和胆小,认为她讲大话,这不,没等开始,就被死人吓怕了。。

第二十三章 全新的米果

米果不害怕。

虽然死者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可他的面容算是比较安详的,身体完整,没有残缺,所以,从专业的角度看来,没有太大难度。

她弯下腰,去触碰死者的身体,想要看看遗体的僵硬程度。可才刚伸手,背后就响起一片惊呼声,她又被那些人吓了一跳,手指哆嗦了一下,没能继续。

没有回头看,可是脊背,却像是被无数的利箭穿破,直刺到她的心里。

米果先是感到迷惘,紧接着就是生气,她没做坏事啊,就是想帮逝去的老人穿上衣服,让老人走得体面自然一些,这也有错吗?

她鼓起腮帮子,吐出一口气,“张主管,能打一盆温水过来吗?”

张主管愣了一下,“好。。好。”

他的弟弟正要去办,又听到米果的声音:“有剪刀和梳子的话,就更好了。”

她要的东西很快就来了,包括一把剪刀和梳子。

当张主管的弟弟问她要不要戴手套的时候,米果赶紧摆摆手,拒绝了。

按照之前学校和殡仪馆的规定,她需要带齐全套的防护用具才能接触死者,可这里是乡村,又是深夜,让他们如何找到那些专业的护具呢。

老者的病情她很清楚,不是传染疾病,也不是有危害性的疾病,又是刚刚去世,所以,她没必要刻意讲究那么多。

米果先净了手,然后弯腰,用沾了温水的手指轻轻搓揉起死者的四肢关节来,尤其是僵硬程度比较重的肘部和腿弯,她便重复揉搓了多次。

渐渐的,死者僵硬的面孔和四肢恢复了柔韧的力度,之前死者脸上的尸斑也淡去了不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质疑的声音听不到了,那些戳脊梁骨的利箭霜刀也感受不到了。

等米果在张主管的协助下,一件一件为死者穿齐‘五上三下’(五件上衣,三件下衣)之后,她又指着死者凌乱的头发说:“修剪一下比较好看。”

其实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人质疑米果了。他们像看仙女一样,看着这位城里来的圆脸小姑娘,一点一点化腐朽为神奇,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张主管感激地递过剪刀,“随你,米果,你随便剪。”

“。。。。。。。。”

米果有点囧,什么叫随便剪啊,虽然她不是专业理发师,可在学校的时候也学过很长时间的理发技术。米爸爸的脑袋,就是她这几年的试验田。

她接过剪刀,半蹲在地上,熟练的为死者剪好了头发,她用梳子为死者梳理整齐,然后起身,端详着神态安详,穿着规整的逝者,满意地吐出一口长气。。

“好了,张主管,您看满意不?”

张主管何止是满意呢。

他和一众亲人,就差没给米果下跪拜谢了。

所以,等米果和叶梅离开村子的时候,张家大大小小,足足有三十来口的人,一直把她们送到村口,等她们车子都开远了,米果回头,还能看到那些黑压压的人影。。

叶梅算是彻底服气了。

对米果,这个临时拉来帮忙,却无意中帮了个大忙的平凡实习生,有了全新的认识。

第二十四章 意外之喜

第二天上班,米果被叫到当初领她进门的副总办公室。

几分钟后,表情梦幻的她抚着胸口从里面出来。

简直不可置信!

她仅仅实习了一个月就被破格录用为正式员工了。

而且,还被分到目前实习的小组,也就是叶梅领导的活动组工作。

米果揉揉脸,眼睛放光,一路跑到叶梅面前,才收脚站住。

“叶组长。。”她脸泛喜色地叫了声低头工作的叶梅。

叶梅正在看婚恋讲座的流程表,听到喊声,她看向米果,“怎么,找我有事?”

米果笑吟吟地说:“我转正了,还有,叶组长,我以后都可以跟着你工作了。”

叶梅的表情无甚变化,“哦,那恭喜你了。”

米果啊了一声,黑亮的眼睛蒙上一层迷惘的雾气,“叶组长,不是你帮我转正的吗?还有进你的组,不是你找副总说的?”

叶梅放下手里的表格,看了看四周竖起来的人影,低声却坚决的予以否定,“不是我,是领导安排。”

领导安排?

米果眨眨眼,更加困惑了。

她一个小小实习生,什么工作业绩都没有,怎么就转正了呢?

公司里和她一样身份的实习生有五六个,他们比她来得早,可她,却先转了。

她还以为是叶梅帮忙呢。。

叶梅看她纠结成一团的圆圆脸,笑了笑,说:“可能领导欣赏你吧,工作踏踏实实的,不像有些人,总是嫌这嫌那的,其实,一件事都做不好。”

叶梅是故意说给那些长耳朵的员工听的。

在她看来,米果虽然不是什么大智慧的女孩,外表也不算漂亮,可她就是欣赏米果的单纯和可爱,在如今功利浮躁的社会大环境里,米果就像是一张朴实纯洁的白纸,心思透明,与人为善,处处为旁人着想。

其实米果破格转正有她的部分功劳,但她不让副总邹明告诉米果,她不想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有负担,想让她就这样保持着本真,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远一点。。

叶梅都这样说了,米果自然是报恩无主了。

那些原本有意见的员工看叶梅这么维护米果,也不敢再轻易使唤她了。但是,态度上却差好多,以前午餐时他们还会叫叫米果,或者干脆让米果跑腿买饭,可自从米果转正以后,他们再也不肯和米果一起吃饭了。

叶梅这几天忙着讲座的事,也不在公司,一连三天,米果都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吃盒饭。

米果很伤心。

她是笨,但是不傻。她知道,除了叶组长,其他的同事都在排挤疏远她。她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地工作,每天抢着加班,抢着扫地,抢着为同事们端茶送水。

她以为这样就能挽回一些同事间的情谊,可谁知,她被孤立得更惨,最近两天,都没人肯跟她说话了。

米果生性纯良,不会隐藏情绪,所以,内心的难过都挂在脸上。可是,她没有功夫去伤心,因为,周末的讲座,快要到了。

第二十五章 欢迎孔参谋

a市特勤中队。

“报告!”一道清越的女声响彻走廊,引来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房间里的岳渟川正在睡觉。

他昨天刚从邻省回来,就值了一个晚班。幸运的是一晚上除了去了趟高速,把卡在厢式货车里的司机救出来之外,没大的警情。

清晨,他和归家一趟,神清气爽的侯伟业交接之后,便回办公室补觉。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差,经常性失眠,头疼,所以,眼睛时常充血肿痛,再配上他那张不苟言笑,冷峻淡漠的俊脸,中队的兵们,对他是敬而远之,又爱又怕。

侯伟业就不同,和他同一所军校毕业,走的却是亲民路线。外表文质彬彬的侯指导员,学识渊博,待人和善,做起下属思想工作,那是头头是道,让人心服口服。

岳渟川和侯伟业,一文一武,一张一弛,被誉为a市消防战线上的哼哈二将。

如今,哼哈二将的平衡被突如其来的女声给打破了。

岳渟川吃了镇定安眠的药刚刚睡着。

不想,睡了不到十分钟,就被门外的报告声惊醒。

那声音太过熟悉,曾经有一段时期,它就像是寺庙里的清尘梵音一样,绕梁不去,久久不散。

“报告-------”孔易真拔高声调,再次喊了一声。

知道他去邻省作报告,她故意迟来了几天,就是想把最好的孔易真亮给他看。可这算什么?给她来个下马威?还是像以前一样,变相拒绝她?

心里的点点喜悦和激动在等待的时间里,都发酵成了怒气,尤其是听到附近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后,她腾地涨红脸,伸手就向门上拍去。

“易真-----”忽然,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身后传了过来。

孔易真的手僵在半空,慢慢转头。。

几米开外的地方,立着一个高大清瘦的军人,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可肩上的一杠三星,却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孔易真动了动嘴唇,秀丽的脸庞上渐渐漾出惊喜,“侯伟业!”

侯伟业也很激动,他和岳渟川交接后一直在前头检查消防车的车况,后来,听到特勤队员悄悄议论,才知道孔易真来中队报到了。

走前几步,这才看清面前飒爽英姿的消防参谋。

孔易真依旧是那么漂亮。

齐耳短发,利落干练,五官细致,肤如凝脂,不愧是素来有美女之乡之称的a市姑娘。

只见她一杠两星的武警中尉军衔挂上肩头,眉宇之间,却多了一丝成熟稳重的气质。她已不是当年那朵含羞待放的迎春花了,如今的孔易真,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远远望着,就能感受到那股子动人心魄的美丽。

孔易真冲着侯伟业微微一笑,忽然,抬起手臂,向他敬了个军礼,“特勤中队防火参谋孔易真,向指导员报到!”

侯伟业愣住,被这丫头一惊一乍的表现骇到。

可透过微光,看到孔易真格外认真的表情和坦荡荡的演什么,他随即又释然了。

他也很正式地回敬了一个军礼,“欢迎孔参谋!”

第二十六章 我来了,他会好的

孔易真笑了。

侯伟业的心砰地一跳,胸口处传来一阵热烫烧灼的感觉。

他暗自心惊,赶紧压下这股子似曾相识的渴望,他别开脸,轻轻咳了一下,又转回头,看着孔易真说:“走吧,我带你去办公室。”

孔易真这次来特勤中队任职,不是单纯的只为了工作。

她摇了摇头,“渟川。。哦,不是,岳队长不是在里面吗?我想见见他。”

侯伟业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说:“他昨晚值班,这会儿肯定睡下了。”

“值夜班?你们这里中队长要值夜班吗?”孔易真瞪大眼睛。

侯伟业笑了笑,“当然要值了。这值班制度还是他亲手定的,如今你来了,也会上轮值表的。”

中队每一名军官干部都要轮值夜班,不过,别人都是每周一次,他和岳渟川,却是隔日换。遇到重大警情,他们基本上就是连轴转,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孔易真瞅着那扇门低低地叹了口气,像是自问,又像是问侯伟业:“他还是那么拼吗?”

侯伟业笑了笑,没接话。

孔易真的办公室也在二楼,205,门口贴着一张名牌,上写:防火参谋,孔易真。

一路行来,不时有中队的人出来打招呼,孔易真一一见过,也礼貌的做出回应。侯伟业不仅感慨,孔易真是变了,或许,只有当她面对岳渟川的时候,才会露出小女儿的本真,才会不顾形象的想要当众砸门。

孔易真对办公室非常满意。

她指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和归放整齐的蓝色图纸和比例尺,向侯伟业道谢:“是你让人整的吧。”

侯伟业微笑默认。

孔易真撇撇嘴,“我就知道是你!大忙人岳队长绝对不会为了这等琐事屈身下士呢!”

“渟川太忙了,每天能睡上几小时,就阿弥陀佛了!”侯伟业拿起喷壶,一边为桌上的绿萝浇水,一边替好哥们解释。

孔易真一愣,“他的失眠症还没好吗?”

“怎么可能好啊。这病需要长期调养,作息规律才有希望好转,可你也看到了,在特勤中队,想要睡个囫囵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侯伟业说。

孔易真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说话,侯伟业朝她看过去,她却目光怅然地望着窗外,半响,她才说了一句。

“我来了,他会好的。”

侯伟业放下喷壶,“你先熟悉熟悉环境,我去中队看看。”

刚准备走,孔易真却叫了他,“伟业。”

他回头。

“听说你结婚了,一切都还好吗?”卸下军帽的孔易真,多了一丝成熟温婉的韵味。

侯伟业笑了笑,“挺好的。”他和妻子叶梅结婚快两年了,感情很好。

“你的妻子做什么工作?你们住在队里吗?”孔易真知道大多数的消防军官都住在支队大院里。

“哦,她叫叶梅,梅花的梅,在市里一间婚介公司工作。我们住在队里,三号楼,二单元,二楼。”提起妻子,侯伟业的眼神和语气自动温和了下来。

“那祝福你。哦,对了,明天晚上我在附近的春熙酒楼订了一桌菜,到时带着叶梅一起来吧,我们也见见面,交个朋友。”孔易真目光一闪,向侯伟业发出邀请。

侯伟业愣了一下,“怎么能让你破费呢!这应该算在中队的支出里,毕竟,你这样的高材生肯到我们特勤中队来,是我们的荣幸和光荣啊!”

侯伟业没想到孔易真竟然提前定了酒席,他还正准备和岳渟川商量一下,要不要为孔易真开个欢迎会呢。

孔易真摆摆手,“不用客气了。这些年我不在a市,也有很多朋友要见的。”说完,她的目光便转向斜对面,那间紧闭的房门。

第二十七章 送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