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茵抬眸看他，却和他晦暗幽深的眼睛撞个正着。
她心里一紧。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视了一会后，桑茵先抽回自己的手。
裴辞也顺势松开了她。
本以为就要这样告别了，裴辞没想到，桑茵忽然揽住自己的脖子，将他往下拉的同时，她也踮起了脚。
在冬日阳光最灿烈的时刻，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在人来人往一切都无所遁形的大街上，桑茵亲在了裴辞的唇上。
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情绪，都凝汇在这个吻里。
裴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抬手扶住桑茵，将柔软的她重新纳入自己怀里。
-
桑茵没有送裴辞去机场。
她猜到自己可能会当场哭出来，怕到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会丢脸，就只送裴辞到裴景曜的车边。
坐进车里的裴辞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眼皮半垂下来，心口像被什么堵着，难受地快不能呼吸。
同样坐在后座的裴景曜幽幽开口：“舍不得？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裴辞收起自己情绪，微微笑了笑：“好不容易让小叔答应，我怎么能放弃呢。”
“那你记得坚守你的诺言，这是最后一次，比赛完，不管拿没拿奖项，你的职业生涯都到此为止。”
“我知道。”
司机在缓缓开着车，裴辞和裴景曜一时都陷入沉默。
等了会，裴景曜先开口说：“我在G市那边的酒店都给你安排好了，会有专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新的康复理疗师过几天就会去找你。”
“嗯。”
“你还真会挑，女的不行，偏偏要男的。”
“我这不是怕我女朋友吃醋么。”
裴辞笑了声，接着正色道：“小叔，谢谢你。”
裴景曜的眼神微微沉了沉，说：“不用谢。”
“裴辞，有件事得提前告诉你。”
“你爷爷，已经好几天没有醒。”
裴辞的眸色冷下来，却没有说话。
裴景曜摸着自己的袖扣，看起来像是在平静叙述。
“他大概挨不到下一个春天。”
裴辞缄默着，看了裴景曜好一会，随后移开眼神，看向车窗外飞逝的景物。
下一个春天么。
这个冬天，好像已经，到头了呢。
春天好像，马上就要来了。
☆、深深吻你(1)
43
年初, 春寒料峭, 乍暖还寒。
今年春天多雨水，裴辞离开后的一个月里，雨一直没停过。
中医药大学已经开学, 临近毕业, 许多琐碎的手续和事情要办, 桑茵回学校的次数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宿舍外面蒙蒙下着细雨, 从窗户往外看, 小道上有撑着不同颜色雨伞的同学在缓慢移动, 远处的天灰蒙蒙的，仿佛没有边际。
桑茵的床正好靠窗，她坐在床上, 有点聊赖。
实习之后, 桑茵习惯了一直忙碌，突然停下来，在宿舍床上这样坐着，她有点恍惚。
好像回到几年前，她刚进大学的时候。
那时碰上雨天，她总哪也不想去，就在宿舍待着, 有时室友在，有时室友不在。
一晃眼，都要毕业了啊。
时间可真快。
雅雅从外面买了盒饭回来，安静的宿舍一下子有了些声响。
“桑茵, 你发什么呆呢，快来吃饭。”雅雅说着，把盒饭放到桌上，然后拿着滴着水的雨伞，走到阳台上撑开放着晾。
桑茵回神，笑了笑：“我就在想，我们怎么这么快就要毕业了。”
“你还想再多读几年啊？五年哎，我都觉得实在是太漫长了，青春全耗在了这上面。”
桑茵微微笑，预备从上铺的床上下来时，手机响了。
她看一眼，把视频挂了，然后发了几个字：【在宿舍。】
裴辞：【看一下。】
桑茵：【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来过。】
裴辞：【对噢，我也去过。】
……
桑茵想起上回裴辞来，在这发生的事，耳后不由得爬上一层绯红。
她动动手指，回复：【不许提。】
旁边的雅雅看桑茵这么认真的发信息，面上还带着恋爱中的女孩才会有的笑容，不禁问：“跟男朋友聊天啊？”
“啊，”桑茵收好手机，从床上爬下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都没听你提起你男朋友啊，他到底是谁啊，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嗯，在酒吧。
当时还见色起意，调戏了一把还是个小男生的裴辞。
但桑茵肯定不会把这个说出来，她只说：“就……突然就认识了。”
雅雅给桑茵递一次性筷子，很好奇地问：“认识了之后呢？谁追的谁？”
“应该是他吧……”
“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啊？”
雅雅笑而不语，桑茵脸一红，说：“没到你想的那个阶段。”
雅雅：“我可没说我想的是哪个阶段。”
桑茵：“……”
雅雅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都是男女朋友嘛，哪个阶段都正常。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一见啊？”
“他现在在G市，有点忙。”
说到这，桑茵也悄悄叹气。
她也好久没见着他了。
裴辞走后，就一直下雨，简直就跟桑茵的心情一样。
正说话间，宿舍的门被推开。
安娜回来了。
桑茵和雅雅都不知道今天安娜也会回来，稍稍愣了下，雅雅先开口问安娜：“你也回来啦，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安娜看了一下桌上打包的盒饭，再悄悄看向桑茵，随后对雅雅笑了一下：“我吃过了，我回来，有点事。”
安娜重新看向桑茵，犹豫着开口：“那个……桑茵，易轲师兄在楼下等你，他说他有话对你说。”
又是易轲。
桑茵的脸拉了下来，只冷冷回应：“我不去。”
“师兄说他想跟你道歉，他说你要是觉得不放心，让我们陪着也是可以的。他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你帮我告诉他，不用了。我不想再见他，他也不用跟我道歉，我们就这样当个陌生人吧。”
“桑茵……”
桑茵态度有些坚决，安娜受人之托，实在不好办。
雅雅看安娜还想劝，就对安娜说：“安娜算了吧，桑茵不想见，你也不要勉强她。”
安娜看了桑茵好一会，才没办法地说：“我也不想勉强，本来我也不想再提他传话，但是我觉得，他真的太可怜了。桑茵，他喜欢了你快五年了，他对你是真心的。我觉得……你还是去见一见，把话说清楚，让他不要再执念了。”
“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我现在再去见他，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桑茵端起装着白米饭的饭盒，拿筷子夹菜，开始自顾自地吃饭。
她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去见易轲。
上回在图书馆发生的事，她没忘，所以，她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安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表情难看。
雅雅开始打圆场：“安娜要不你就跟师兄说吧，桑茵现在也已经有男朋友，他还是不要再执念下去。”
“男朋友，”安娜忽然冷笑一声，“藏着掖着的男朋友是么，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朋友，说不定就是歪瓜裂枣。”
雅雅怔了怔：“安娜，你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要真的什么好货色，早就满大街炫耀了。”
桑茵朝安娜冷冷投来视线，脸上表情淡淡的：“我不像你，找了条狗都满世界炫耀，就怕人不知道。”
“……”安娜气得脸都红了，她咬咬牙，放话道：“那我就等着看你是不是找了个比狗还不如的！！！”
说完就用力摔门出去。
桑茵全当自己没听到，依旧面不改色的吃饭。
都是室友，雅雅不免也帮安娜说话：“桑茵，你别怪安娜，她——”
“没事，”桑茵向雅雅抿了抿唇，浅笑了一下，“我没放心上。吃饭吧。”
“……好，吃饭。”
雅雅也开始坐下来，动筷子。
饭吃到一半，桑茵想起什么，拿过手机，给裴辞发了一条：【刚刚有人说你是歪瓜裂枣。】
裴辞：【？】
桑茵：【没关系，我帮你怼回来了。】
裴辞：【？？】
桑茵：【吃饭了，拜拜。】
裴辞：【？？？】
桑茵几乎能想象到裴辞满脸问号的表情，心情忽然好了点。
她无意识地看一眼窗外蒙蒙的细雨，在心底暗暗感叹：这场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看起来，好像是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在学校待了一天，晚上的时候，桑茵回了家。
桑淮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自己缓慢行走。桑茵见他又在理货，就过去帮忙。
隔壁家的一个奶奶抱着小孙女过来买玩具，杨素敏见着孩子，喜欢的不行，拿了颗棒棒糖送她，顺便还抱在怀里逗了半天。
桑茵蹲在货架前，帮桑淮换标签码，瞧了眼逗孩子自己反倒笑得咯咯响的杨素敏，有点疑惑。
“爸，妈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小孩了？”
桑淮也瞧一眼杨素敏，然后凑过来，小声地对桑茵说：“你妈是受刺激了，身边朋友亲戚差不多年纪的，都当外婆奶奶了。”
桑茵：“……”
桑淮：“她早就想当外婆很久了，女儿，你加把劲，争取明年也给她生一个外孙玩玩。”
……
……
桑茵干笑两声，换好手头的标签就跑。
生什么外孙……
就算她到年龄可以生了，孩子他爸——
可能都还没到年龄呢。
晚上桑榆在学校晚自习，要十点多才回来，桑淮和杨素敏都在楼下，楼上家里就很安静，只有桑茵一个人。
桑茵觉得有些累，就先去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卫生间里氤氲着热气，桑茵知道家里没人，就暂时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睡衣。
她戴上发带，拧开水龙头刷牙洗脸，放在一旁毛巾架上的手机响起来。
是视频的声音。
应该是裴辞。
反正家里没人，桑茵就大胆地接起来，裴辞的脸片刻之间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放大无数倍的脸，连睫毛有几根都数的清。
桑茵把手机放到洗漱台前放牙膏牙杯的地方，调好位置，正好能露出自己的脸和上半身。
“姐姐，你在干嘛？”
裴辞的声音传来，还带着点模糊不清的杂音。
桑茵关上水龙头，拿毛巾擦脸，顺便说：“刚洗完澡。”
“啊，那我是不是发晚了？”
“……”
不要脸。
桑茵无语：“正经点。”
裴辞好像也找了个东西放手机，他往后退了点，桑茵就看到半大的屏幕上，他露出的整个身体——
“你干嘛不穿衣服？？？？”
画面里的裴辞笑起来：“我也刚洗完澡，我们是不是很心有灵犀？”
桑茵：“……G市应该也没有很热吧，你这样不怕感冒啊。”
裴辞：“还好吧，不过比你那边好，我这边没下雨，都是大太阳。”
“唉，别提了，一直下雨，衣服都晒不干。”
说起下雨桑茵就心烦，她跟裴辞吐槽着，解了发带，忽然发觉裴辞好像半天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