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到厨师学校，可以去真正的收几个徒弟，不说受益如何，这样才是传了真正的手艺吧。更何况，我们现在说是同事，但基本上还是处于竞争状态，教给了他，我怎么办？
“老弟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这么多年，我也有几手绝活，到时候咱们可以互相交流，这样，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他笑着对我说，我也笑笑。厨师之间互相交流手艺，听起来倒是不错，但，就算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知道，那要双方的关系特别好，并且互相了解互相信任。而我和任之远，显然不是。
“老弟觉得怎么样？”
“我当然是很向往任师傅的手艺的，但是，我连种伯的手艺都没学好，任师傅手艺高深，估计……我是学不了的。”
任之远脸色有点难看：“老弟这么说是不同意了？”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我知道自己的这个态度比直接拒绝更让他受不了，但，那又怎么样？我会退让，但绝不是无止境的。
“其实，我和李师傅是没有矛盾的，但李师傅你这样的态度……我很不欣赏。我诚心请教，李师傅却这么不给面子，真的很伤人，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欢而散，第二天再碰到，任之远连个头都没冲我点，看他这样，我倒有些失笑，此人的脾气，倒也有意思的很。
我从没想过要和他搞的多好，他不理我，对我也不算什么损失，只是“鱼鱼”的气氛更有点古怪，过了两天，张叔找到我，很叹息的道：“小威啊，你和任师傅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没怎么回事啊。”
“但是你们这个样子，下面的心都有些乱了。”
这倒是实话，就像那句老掉牙的话说的似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K市，鱼鱼勉强也算是个大饭店了，从厨师服务员到迎宾，几个饭店的人加在一起也有了几百号。
要说，这些服务人员要看的是张叔、威廉或者王晶，但，威廉和王晶是光占股份不管事的，起码在我们的眼中是这样的，威廉甚至很少出现在“鱼鱼”。
而“鱼鱼”毕竟是一个饭店，对于一个饭店来说，最重要的可以说就是厨师了。我和任之远见面连话都不说，下面的工作人员当然会有些想法。
“抱歉，张叔，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没有想过和任师傅闹僵的，只是他提出来的要求，我实在无法答应。”
我把任之远提的要求说了一遍，张叔点点头：“这个要求的确令你为难，不过我也听说过，任之远有个怪癖，对厨艺有点入魔，他提这样的要求倒不见得是真想占你的便宜。”
“也许吧，不过张叔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的。”我先把话说出来，省得张叔为了饭店的安定团结再提出来，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果然，张叔的脸色有些为难，然后又道：“小威，你不答应这样的要求，我也能理解，但，那个任之远，实在是个怪脾气，他已经提出来要和你比一场了。”
“比一场？”
“是，如果你胜了，他就把自己的几个绝活教给你，而且从此以后奉你为师。但如果他胜了……”
“要我也这样对他？”
我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任之远真是活错了年代，他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以为现在是在拍电影吗？
“张叔，我没有必要和他比，也不想和他比，这实在没有意思。”
“但是……”
“如果张叔觉得不好做的话，我辞职好了。”
“小威，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
“我知道的，张叔，但是我完全没想过和他比。”也绝对没有去当枪的意愿。当然，后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没必要给张叔难看。
“小威，你再想想，我知道你有技术，可是你的情况……”
“我知道，张叔，我会好好想想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却丝毫没有“想”的意愿，如果那个任之远真要比，那我就辞职，顺带的，离开K市一段时间。
王晶没有再纠缠，那件事过去了，好像就是过去了，我的生活，好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也许真的是如此，但就算我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我知道，自己还是被干扰了。
王晶不再出现，但是我却发现，他在我的生活中已经烙下了太多的痕迹。
他经常到“鱼鱼”找我；
他几乎和我一起到K市所有的酒吧喝过酒；
任何一部大片面世，他都扯着我去看过；
任何一个新鲜的东西出现，他都拉着我去玩过、吃过；
我们甚至一起在一个格子铺中租了两个紧邻的格子！
……
是的，这些都是我不情愿的，这些都是应付的，这些都是被勉强的，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和他的牵扯，已经多到令人害怕的地步。
如果是过去，这种牵扯也没什么，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懦弱的。
到外面去看看吧，我自小就向往外面的世界，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虽然不能出国，但中国的好山好水也够我看的了。
我想的很好，却没有想到父母的反应那么大。
“小威，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能想到辞职呢？”我一回到家，就被母亲拉住了，“辞了职，你上哪儿再去找这样的工作啊。”
“老妈，你听谁说我要辞职了？”
虽然我已经想着，就算任之远不与我比了，我也要找机会辞职，但听老妈的口气，我也知道现在不方便对她说。
“你没有要辞职？”
“放心吧，老妈，我不会无缘无故的辞职的。”
“那就好，现在找工作多难啊。”
“就算再难，也难不到你儿子我啊。”我推着她向客厅走，笑道，“你儿子我啊，可是抢着有人要的。”
“得了吧，那些客气话你还真能当真啊，要不是小王，你怎么可能有现在的工作？”
第54章
说话间，我和老妈都已经走过玄关，在刚要来到沙发前的时候，我们两人都僵在了那儿。
“小威……”
“老妈，你说我的工作是因为王晶？张叔，不是爸爸的朋友？”
“小威，其实你张叔也是你爸爸的朋友，但是……”
老妈搓着手，忐忑的看着我，老爸站起来，挡在老妈身前：“不错，老张是我过去的同学，但多少年没联系的同学，谁会在乎谁？你的那个工作，的确是王晶的面子。”
“你们，一直和王晶有联系？”
我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自己也有些恍惚，我为什么要这样问呢？不是都知道的吗？为什么要问出来呢？
老爸叹了口气：“小威，我知道你怨他，其实我们也怨他，当年他找上来的时候，你妈拿着铁锨打他，铁锨把都打折了，他还跪在那儿。其实，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呀？”
孩子？这个孩子比一百岁的老人都要精明！
“我们知道你怨他，所以这些年也都不提，但你妈和我的退休，我们现在的房子，以及、以及你当年的假释，其实他都在里面出了不少力气。你在里面的时候，他几乎天天往这边跑，从没有空着手来过。你出来后，他其实也来过不少回，不过都挑你不在的时候。这一年年下来，要说他有什么亏欠的，也算是还完了。”
是吗？这样就算还完了？那么我那十年算什么？我的梦想算什么？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是怨他，就算我口口声声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但其实，我是怨的；就算一直都知道他做过什么，其实，还是怨的。
怎么能不怨呢？他是做过不少，可是，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我们家又怎么会缺房子？我的父母有怎么会需要他来办退休？而我，又怎么会进监狱？
还完了，一句还完了就这样算了吗？
是的，我本来也是可以当做完的，但，他是怎么对我的？
我有一种邪火，憋的胸口都要炸了，真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但他妈的我什么时候要占这个便宜了？
我老老实实的工作，正正经经的想找个女朋友结婚，我只想平稳安定的过我自己的日子，但这一切都被那小子搅了，而我还不能说出来！
我咬着后牙根，觉得喉头都有点发甜，但我不能冲着我的父母去喊，我只能干巴巴的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父母均非常欣慰：“小威，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们都这么大年龄了，也没什么盼望了，就盼着你安安稳稳的。”
“我知道。老爸，老妈，你们放心吧。”
老妈拉着我的手：“小威，你不要怪我啰嗦，那个王晶，既然有心弥补，你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了。你要知道，这是个讲关系，讲地位的社会，你……”
“行了行了，说这么多做什么，听着多别扭！”
老爸在一边插嘴，老妈扭过头道：“别扭？别扭什么？是，我说的市侩了，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忘了咱们没钱的时候那些人都是什么脸色？你那些兄弟姐妹，除了你大姐，哪个没吃过咱们的，拿过咱们的？几万块借出去，多少年都不还，还说什么可以被外人骗不能被自家人借？这话是人说的吗？咱们家出了事，他们哪一个出了力？哪一个去看过小威？咱们要是没饭吃了，他们哪一个会管？”
“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你那些姐妹不也……”
“是，我的那些姐妹也没怎么帮咱们，但，我可没有几千几万的都给我家里人过！”
“老爸，老妈，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能不能别吵了。”
见他们越说越僵，大有翻陈年旧账的意思，我连忙道。
“小威，我不是要和你爸爸吵，只是你要知道，如果你没有钱，没有人认你的。特别是你又坐过牢，别人可不会问你为什么坐牢，现在的人都势利的很啊。”
“是，我知道了，我有点头疼，先回房了。”
“怎么又头疼，不是又喝多了吧……”
老妈还要再说什么，但我已经关上了门。
靠在门上，我咧开嘴，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很无能，很懦弱，是的，我表现的非常糟糕，但，我不能对父母说实话，同时我又不能不顾忌他们的心情。
我拒绝了任之远的比试，那家伙也没有再提，只是每次看我，目光都带着几分鄙夷，我恍若不见，依然做着自己的事。
不得不说，任之远还是有真本事的，鱼鱼有了他，生意更火红了几分，同时我也明白，偌大个中国，也许什么都缺，但是却绝对不缺人的。
在表面上，我的生活还是平稳的延续着，我希望这种平稳继续下去，但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我每天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等着什么东西来打破这份平静。
而这件事情很快就到来了，只是，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打破这份平静的是来自德国的一封电子邮件，克洛尔说，她有时间，可以再来一次中国。
如果是半个月前，对于这封信对我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一份惊喜，但是现在，则完全是惊愕！
好像，的确是有半个多月没有见王晶了，这半个月我过的平淡而杂乱，我竟然没有留意有半个月没有和克洛尔通信，我竟然也没有注意到克洛尔也有半个月没有给我来信！
在信中，克洛尔说她前一段很忙，所以没有及时回复我的上封信，不过现在她有机会来中国和我当面交谈了。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也可以想象的出，她的忙碌是因为我的上封信，因为想要挤出时间和我见面，所以没有时间及时给我回复，中间也许还有一些希望我焦急，给她多去几封求爱信件的女人的虚荣。
但是我却根本没有发现她没有回复，甚至，我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看这这封信，我只有苦笑，虽然我并没有太多的经验，但是这代表着什么，我也是知道的。
我不爱克洛尔，也许我喜欢她、欣赏她，可是，我不爱她。
第55章
在以前我可以说有没有爱情无所谓，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生活，有共同语言，能互相体谅就可以了。爱的死去活来的，倒不见得真的能组成家庭。
但是在经过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再也无法这样想了，起码，我知道我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和克洛尔结婚。
我一直在等着王晶的又一次出现，我想，等他来了，总能得到解决，但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真正的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却必须要把这件事解决了，我不能让克洛尔就这么等着！
“拿着这么多的工资，却不做事，你不觉得对不起老板吗？”
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是任之远，这家伙前两天只是对我翻白眼，这两天开始学会冷嘲热讽了。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那家伙在我身后喊：“别以为有人撑腰就了不起，在饭店里，还是要凭真本事的！”
我蓦地转过身，他一愣，随即又道：“怎么刺到你的痛处了？”
我走过去，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在他发愣的时候出拳。
这么多年，我的身手并没有放下，在监狱那个环境中，也不可能放下，当然，出来后，是不怎么锻炼了，但这个力度这个角度也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任之远嗷的一声，抱着肚，除了呻吟，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我们当时正在厨房外的走廊处，走廊上没什么人，但厨房里的厨师却不时的透过玻璃向这边看，我往那边一扫，几个人立刻装作专心致志。
“李威，你、你……”
任之远终于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了，但我已不再理他。
出了“鱼鱼”我拿出手机，我从没有储存过王晶的号码，但他的手机号却从未从我的手机中消失过--实在是，打的太勤了。其实不需要调，我也是知道他的号码的，并不需要特意去记，只是经常看到，自然就记得了。
电话响了两声就拨通了。
“李威哥？”
那边的声音有几分惊喜，我撇了撇嘴：“有时间吗？”
“有，当然有！”
“那好，我去找你，你在哪儿？”
“我在家，李威哥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我去你家。”
说完，我挂了电话，拦了辆出租。
我不知道别的城市如何，但K市的发展却是有些畸形的。西区是开发区，于是，楼房也在这边修建，市政府也往这边挪，商业区也向这边转移。
全市好一些的房子都在西区，好一些的饭店也都在西区，王晶就住在西区，而“鱼鱼”，也在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