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是喜欢热血精神,李豆蔻却是因为海洋情节。《海贼王》里形形色色的海洋生物,给她铺陈了一个奇幻的海洋世界,真是美好。当然,如果没有林池总是模仿路飞正气凛然地喊着“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的话,就更美好了。有一次她忍不住抢白他:“那我成为海贼王好了。”林池的脸绿了一个下午,十分认真地跟她说,我觉得我比较喜欢娜美。

然后他们就娜美是喜欢山治多一点,还是索隆多一点而吵了一个下午。

最后林池说,也许她喜欢的人是乌索普。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不要觉得什么都是看上去那样,说不定,她就是喜欢乌索普。

她接了一句:“又或许是乔巴。”

打开林池的抽屉,她却被《海贼王》漫画旁的一张粉红色信笺……旁边的巧克力给吸引了眼球。

情书,自是那个年纪跟爱情挂钩的器物。而爱情,是荷尔蒙挑拨起人的欲望和年纪限制矛盾的最初形态。她吞了一口口水,哆哆嗦嗦地将手伸过去。

是一盒德芙。在好利时和费列罗都还没走红的时代,德芙算是奢侈品,恰好又是她最喜欢的榛仁口味。

而那信笺……

偷看别人的信件好像是犯法的吧?

但是不看的话,又太对不起自己了吧。反正就算林池要告她,林叔叔林阿姨估计也不会给他诉讼费的吧?于是李豆蔻打开了那张信纸。

是一封字迹娟秀的信,她第一时间看了落款——徐霜。那是临班的一个女生,她并不熟悉,只知道她常常和韩秋君在一块儿。那是个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的女生,瘦到腿都快要赶上人家胳膊的那种程度。听说是个才女,有个哥哥是高一级的混世魔王,专门违法乱纪的那一类学生,跟徐霜挂不上钩。

再看一眼情书的内容,鸡皮疙瘩顺势而生。

“你那修长的手脚(林池我就说你是长手怪吧还不信),你伫立的侧脸仿佛维纳斯雕塑(你确定维纳斯这么怂吗),你的脸上常常挂着目空一切的笑容(哎呀爱情可真盲目),你充满磁性的嗓音,仿佛空地上的一记惊雷,惊醒我的梦(姑娘你醒醒啊!你确定是醒了而不是昏迷过去了吗)!”

林池有她说的这么好吗?毫不写实,负分!可她的嘴角分明带有笑意。

林池,你看你这么好呢。

而那最后一句,不知是否出自徐霜之手。

上书——

今日锦绣,明日天涯,定要有你,方为人生。

她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当时,只觉得美。

在她还在文艺青年和非主流少年之间徘徊的时候,就被这句话一下子给攫住了魂。却不知,那个叫徐霜的女生,一语成谶地概括了她此后的人生。

林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信纸,有些生气地白了她一眼。

然后他迅速地,差不多花三秒扫完内容,再直接跳到落款。

然后,一个抛物线,将这封信丢进了教室后头的垃圾桶里。

李豆蔻呆在那里,林池额上有汗,脸上有微微的擦破,似乎是负了伤回来休息的。他脸上的的确确有徐霜所说的目空一切的那种表情。

但这一刻的林池,她特别,特别不喜欢。

“你干吗丢?”

“我干吗不丢?我又不认识她。”林池这般说,“你别乱看我的信好不好!之前的信你不会也看过吧?”

原来不止一封。

或者说,有好多女孩喜欢着他,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豆蔻觉得自己心里很憋屈,不知是为徐霜,还是为什么别的。

“林池你不该这样。”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态度!”林池换了副嘻嘻哈哈的笑容,“快,我刚狠狠地摔了一跤,快给大爷揉揉。”

“揉你个大头鬼!”豆蔻为那句“明日天涯,今日锦绣”不服,林池不该这么糟蹋别人的天涯和锦绣。

“不喜欢别人,就能这么随意地……践踏别人的心意吗?”李豆蔻觉得自己有些上纲上线了,可忍不住又问,“你刚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林池神秘地一笑:“娜美嘛。”

“滚蛋!”李豆蔻命令道,“去把情书捡回来!”

不知李豆蔻为何发飙,林池怔了怔,这时候陆续走进来几个球友,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个多事者便将那滚出垃圾桶被揉成纸团的情书给捡了起来。

并没有大声诵读,但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有个叫徐霜的姑娘给林池写了一封信。

并且,这信被他给丢进了垃圾桶。

林池,如果说喜欢你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一样会践踏我的心意?

因为不喜欢,所以可以看都不看就弃之不顾,对吗?

 

林池终于对李豆蔻忍无可忍了,她从放学回家以后就当他是透明人。

不,如果是透明人,才不会走过来一把夺过她的遥控器,把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美食频道给换成新闻呢。

她爱看新闻?开什么玩笑?平日里嚷嚷着美食频道好看的难道不是她吗?眼下显然是跟他作对啊。

“李豆蔻你什么意思?”

没有回音。

他清清嗓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干吗了?”

她还是不理自己,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发呆。林池极其受挫,走过去一把揪起她那肉嘟嘟的脸。

“胖子,你到底……”

啪!李豆蔻一把打开他的手,死活不肯看他的眼睛。

“喂,看着我。”林池又将她的脸掰正,李豆蔻愤愤地嚷了一声:“我看你干吗!你很好看吗!我看你不顺眼!丑八怪!”

林池瞬间石化,然后绷着脸说:“你再说一遍,我丑八怪?你瞎了吗?”

“骂你骂你!”瞎了眼才喜欢你呢,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你要是瞎了我出钱给你开个盲人推拿!你敢说我丑,你不知道有多少妹子垂涎我的美色吗?”林池撇撇嘴。

“有人喜欢你就了不起吗?我也有人喜欢!”她瞪他一眼,臭小白脸,长得好看了不起啊,长得好看就能随便糟蹋别人的喜欢了啊,长得好看……

“哈哈哈——才没有人喜欢你呢,你看你那么胖……”林池看着她气呼呼、肉嘟嘟的脸蛋,憋不住笑。

“不过生起气来,还是挺可爱的嘛。”

谁料这一句落在豆蔻心里,却像是一颗炸弹,她恶狠狠地剜了林池一眼,如果眼神是刀子,那林池早就被毁容一万遍了。然后她站起来,气呼呼地往外冲。

“喂!你去哪儿?”这脾气也太大了吧,林池有些不满。

豆蔻却只丢给他一个硬邦邦的后脑勺。

“老子不要你管!”

 

一溜烟冲到楼下,豆蔻听到头顶一阵雷鸣。

要下雨了呢。

你那么胖……原来林池心里的我,就是用“那么胖”来形容的。

如果写情书的人是她,他是不是除了把她的信丢到垃圾桶,还会来一句——

“哈哈哈——李豆蔻你居然喜欢我?你那么胖……居然喜欢我?”

青春期里,敏感是高度的,并且是不靠谱的,而豆蔻就被这种不靠谱的敏感击中,意外受伤,并且越想,伤得越重。

她带着一股怨气,急切地走着。头顶的雨顺势浇下来,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的脑袋上。

她心里头酸溜溜的,那雨,竟像是下到自己心里,凉飕飕的,她放慢了脚步。

下这么大雨,她没有带伞,林池会来找她吗?

不会的吧。她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吧。

可万一呢?她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躲进旁边的楼道里。彼时听到一声猫叫,一只小野猫正蜷缩在楼道上,孤零零的。

她走过去,侧身坐在楼道处,不敢离猫太近。令人惊奇的是,它竟也不躲生人,只是喵呜地叫个不停。

“下雨了。”她说。

“你也是一个人吧?”

“是不是很孤独。”

“你有喜欢的人吗……哦,你有喜欢的猫吗?”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神经病,在和一只猫聊天,“不过你挺漂亮的。不像我,那么胖……胖就没资格喜欢一个人了哦。你千万不要变胖。”

外头的疾风骤雨下了没多久,渐渐小了下去,她没有等到林池。而那股莫名其妙的难过,渐渐被风吹凉了。她有些冷,揉了揉自己的腿。那只猫这时候从她眼前一跃而过,依稀间她看清,那只小黑猫跟着一只狸猫嗖的一下钻进了草丛里。

“啊。你喜欢的人来接你了。”她自言自语说,“真好,我喜欢的人,他根本都没找过我呢。”

 

屋子里亮着灯,她开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正拿着伞跑出来的林池,跟她撞了个满怀。

她抬眼看着浑身湿透了的他,而他见到她,也是一脸怒气。

“你出去找我了吗?”

可不是吗?见下雨了,他担心她,于是跑了出去,跑到楼下才想起来没带伞。但当时也不知怎么的,看到远处有个人影很像豆蔻,就奔过去叫她,被淋成落汤鸡。谁料只是雨中眼花,看错了。然后又兜了一圈,愣是没看到她,把小区全找了一遍也没看到她。

于是又回来找伞,自己已经被淋透了,但要出去找她,总归要带把伞的。结果刚拿了伞,她就回来了。

此刻他恶狠狠地说:“鬼出去找你了。”

“那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她歪着头,仿佛刚才怄气的人并不是她。

“我洗了个澡,不行吗?”他白她一眼,将伞丢到一边。回来了就好,而且,看她的样子,也没有淋得很湿。

“你洗澡不脱衣服哦?”

“我喜欢,你管我?”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却被一个喷嚏给打断了。

李豆蔻却噔噔噔地跑到洗手间,拿了一块毛巾递给他。

“快,擦擦头发。小心感冒了。”

“要……你管……”他分明噘着嘴,却被她一句“小心感冒了”给消了气焰,音量小了许多,然后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午夜十二点,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冰箱面前。太好了,冰箱里还有一盘米饭和一份鸡腿。她吃得格外投入,觉得人生再没有什么能跟饿得眼冒金星时手抱食物的幸福感可比的了。

直到身后有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哟,李豆蔻,胃口不错啊。”

在冰箱灯的微微光线下,身后的林池穿着宽大的睡衣,露出一个他招牌的、面带嘲讽的笑容来。

“求求你,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要这样对我……别这样……”

李豆蔻苦哈哈地望着林池,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衣角,哀求道。

“把鸡腿还给我吧。”

“真的不减肥了?”

“宁做大肥猪,不做饿死鬼!”

“没出息。”

“林池……”一边吃着鸡腿、没出息的李豆蔻,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特别诚恳地问他,“如果我一直都很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有人喜欢我?”

“不会的,有人会喜欢你的。”他也特别认真地回答她。黑暗中,李豆蔻没能看到林池白净的脸上一片绯红。

她想,林池跟郝鹏那么好,肯定是知道他喜欢自己这件事的。

她一边吃着鸡腿,一边不高兴地说:“晚上的时候你还说我是大胖子,没人喜欢我呢。我要减肥。”

“别瘦了。起码现在还剩下胖被人说,以后说不定就只剩下丑了。”林池逗她,声音闷闷的。

“林池!”她腾出全是油的一只手,往林池的衬衫上擦了一下,“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嗯……”

“我也不是那么胖吧?”

“胖……”

“你就不能夸夸我?”

“你肥而不腻。”

真讨厌,她将鸡腿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忽然想起什么:“你大半夜的起来干吗呢,跟我一样偷东西吃吗?”

“我哪有那么没出息啊。我就是找找……有没有药,头有些晕。”

借着冰箱的微光,她抬头看清林池的脸,下意识地伸出她那油乎乎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哎呀,你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