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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律师事务所的李姓律师打电话过来,要求明日来贵社代付先生处理解约事宜,他才知道昨晚那句“你别怪我”的真正含义。平心而论,付云倾签给海棠动漫完全是因为林嘉的关系,有两家可以与海棠齐名的动漫社花重金挖人都无功而返。

他想留,没有人能挖走他。同样他若想走,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纪多晴下午便感觉到总编室内散发出来的诡异的低气压。有编辑进去拿选题去签字,出来时都战战兢兢的。最近市场不景气,各社之间明争暗斗甚至搞些不上道的小动作,上个月出来的数据,几本漫画的销售都不理想,所以林嘉的压力也很大。

多晴敲门进了他的办公室,屋子里都是呛人的烟气,平常不怎么用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她怔了一下,瞧这架势比书卖不出去堆积成山还糟糕。难道是失恋了,可是也没见她跟什么女人走在一起。

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咬了咬嘴唇,走到办公桌前,目光坚定:“总编,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林嘉知道这个小狼崽子非人类的思维也靠谱不了哪里去,果然听见她吭吭哧哧地说,“你平常就爱泡吧,生活习惯也混乱……你……是不是得癌症了?”

她是韩剧看多了吧?!癌症?还失忆呢!

被她这么一搅和,郁卒的心情反而好了一些,林嘉差点拿烟灰缸砸她脑袋上:“小狼崽子,以前就诅咒我下面某个部位烂掉,现在就盼着我早死,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他把一叠子文件扔在桌子上说,“你看看吧,这是刚刚录师事务所传真过来的文件。”

多晴拿起文件奇怪地看了一眼。

接着所有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冻结:付云倾先生,解约,赔偿。几个关键词已经让她彻底傻住了,脑子乱哄哄的失去了方寸。

“付云倾要解约?!”多晴说出来,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他为什么要解约?他去年刚开了一个新连载,而且我们社里给的待遇绝对是最好的,为什么忽然要解约?”

好像面具裂开个缝隙,再也无法合拢。

她太冷静自制了,上一次看见她失态是四年前送付云倾上了飞机后回去的路上。本来在副驾驶座笑着跟他说工作上的事的纪多晴,在听他无意间提起付云倾的名字时,突然面色苍白。他靠着路边停车,她冲下车狂吐。直到连胆汁都吐出来,脸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泪水,狼狈得厉害。接着她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捂着脸,小小的身子在寒风里缩成一团,肩膀耸动着,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纪多晴的编辑名叫小狼,那期杂志的编辑手记,小狼在致读者的年终发言里写着:我谁都不爱,所以谁也不要爱我。我想要的谁也给不了,所以谁也不要招惹我。新的一年,我还是不会回头看,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狼崽子,你们还会爱我吗?

后来有同事聚在一起聊天故意问她为什么跟付云倾分手。问题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的恶劣。那个孩子却不恼,露着阳光灿烂的小虎牙,坐在桌子上双腿荡来荡去笑嘻嘻地说: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所以他走了,我留下了,我哪里都不去。

她的心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她的身体里,谁都带不走。可是纪多晴,你现在看看,你的心真的还在那里吗?

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

多晴下班后还是魂不守舍,等地铁时差点被打闹的中学生撞下去卧轨,在车上发呆时又坐过了站。她懒懒的不想动,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在地铁的通道里遇见唱情歌的流浪歌手,她丢了一百块钱到他的牛仔帽里。

她不想回家,可是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恍然间好像回到很小的时候,喜欢沿着路走,去哪里都没关系。等多晴再抬起头时,已经到了一栋住宅楼下,竟是到了付云倾住的地方。

她在楼下站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走进电梯。

电梯里的数字慢慢上升,她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因为他解约吗?可是他解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林嘉那句,不管你信不信,他解约是因为你,你跟他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是说,她要结婚了,她要嫁的是她从小就想给予幸福的男人。

林嘉平静地说:他这次走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她跟付云倾之间在四年前就已经结束,那么她见了他要说些什么呢。

电梯门打开,门口站了两个穿灰色工作服的男人,衣服上印着安心搬家公司的标志。多晴一眼就认出他们弯腰要搬的东西是付云倾客厅里的沙发。无数次她趴在沙发上打瞌睡,还会流口水,印子留在上洗不掉,他也不嫌弃,总拿来嘲笑她。

多晴像炸起了毛的狼崽子,拦在电梯门口:“你们要把东西搬到哪里?”

两个工人面面相觑:“这都是付老板要丢掉的东西,他这栋房子要骂了,房子里能丢的东西全都丢了。”

“不许丢,搬回去。”多晴快要疯了,“马上搬回去,不准动!”

“可是付老板刚刚已经去机场了,走时让我们随便处理这些旧家具。”

“我给你们钱,马上搬回去!”

瞧多晴这架势,工人都把她当做了房子的女主人,应该是夫妻二人离婚分家产在意见产生分歧,一个要卖房一个不要卖。瞧这女主人像是随时要咬人的架势,两个人对了个眼色默默把东西往回搬。等工人把东西放回原位,她火急火燎地打车往机场赶。

他去机场了,他又要走了。

他明明跟他说,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那表情就像是人贩子拿着美味的糖果在诱惑稚嫩的孩子,她也知道他只要再温柔一点,自己就会神差鬼使的跟他走了,就像被他下了咒一样。

当年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既然回来找她,为什么半途而废?

多晴在机场茫茫的人群里穿梭着,各色的皮肤和头发,各种各样的表情,没有一个是付云倾。机场广播里提醒去往东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她心如死灰,在安检口慢慢地蹲下身,像个小孩子一样捂着头,抵抗伤害的姿势。

付云倾,我开始恨你了。

可是为什么当年初遇的那天,却永远牢牢的记在我的脑海里,好似阳光下苏醒的玫瑰,如此晴朗。你打开你世界的门对我做出邀请:请进。

请进到我的世界里来。

于是二十岁的我一直到现在还在你的世界里,从未离开。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四年前骄阳似火的盛夏,多晴刚满二十岁,玫瑰花开的年纪。

那时候的多晴烦恼不少,其中的一个是总觉得她的名字取得不大好。

可是纪妈妈很喜欢,她说她看见多晴的那天是晴天,孩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很乖巧。窗外的阳光落在多晴的脸颊上,像一只长了细细绒毛的小桃子——上帝给了她一个像精灵一样的孩子。

好吧,纪多晴承认除了损友洛洛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叫她的名字时,那些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会让她郁闷到想一脚踹死他以外,这个名字的确是阳光又美丽的。

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像个小白脸一样的总编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其实在多晴眼里这个有点脂粉味的小白脸叫林嘉,是海棠动漫社的总编,算是业内低调的青年才俊。

林嘉拿着简历快速看了一遍,又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多晴觉得那脸上的表情很是轻佻暧昧。说实话他算是长得不错,可是家里有个蛇蝎美男的哥哥,眼前看见的便都是他们现出原形后露出毒牙的惊悚模样。

多晴抿着嘴唇,挺淡定地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脸也缩成一只鲜嫩的小包子。

“名字真好听,自古多情空余恨,挺有韵味的。”

“我妈说,她希望我的人生多数是晴天。”

“为什么不是全部?”他很奇怪。

“人生就像天气一样,有晴天,也会有风霜雨雪,谁的人生能那么完美啊?”

“你妈妈是哲学家吗?”

“她是法官。”

“神圣的职业啊。”他笑了,这次却少了那种暧昧,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她的简历。女孩规规矩矩地坐在他面前,眼睛直视着他,充满着纯真的侵略性,毫不畏惧。像什么呢。林嘉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仔细看了遍简历才开口,“其实我们不需要实习生,虽然是美院的,不过你才念大三,我们需要的是能独立完成作业的坐班编辑。”

纪多晴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这个时候回去,她还能赶得及下午场的排练。

“不过……我有个兼职工作可以派给你,不仅有工资,而且对你这种学生来说,是个绝佳的学习机会。”他似笑非笑的,看得人发毛,“可是,你也要有本事过得了他的眼才行。”

动漫社的总编林嘉先生像皮条客一样的口气,让人觉得他不是在招员工,而是像个妈妈桑在诱惑纯真少女堕入风尘。

纪多晴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内心腾地热起来,眼睛张得更大,黑漆漆地灼灼发光,嘴唇也翘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下倒是林嘉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来,这表情,分明像是一只盯住了猎物的小狼崽子。他不知道把这个孩子留下是不是正确的,或许对于那个人来说,他身边应该有个这样的孩子,让他放下心防。

“我聘你做本社的实习编辑,但是你的主要的工作是做一个漫画家的助理,听他差遣。现在就过去他那边,有问题吗?”

非常的有问题,下午还有乐队的排练,如果她不过去,何夕学长会拆了她的骨头。

多晴犹豫了半秒钟,立刻点头:“给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于是五个小时后,她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播出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北京入夏以来的最高气温。热辣辣的太阳将柏油马路晒得泛着白光,多晴头昏脑胀地走进五环外的一个大型住宅区,敲开了某栋高级公寓顶楼的房门。

在来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个名字,有点心潮澎湃。

付云倾,笔名叫云色倾城,海棠动漫社的签约漫画家,业内很有名气。大二时的校庆,他的两张手稿被拍卖,最后的成交价很惊人。因为他的粉丝是很多的,尤其是女生,追星是很疯狂的。睡在多晴上铺的祝平安同学已经把他出的单行本摆满了书架,可是她从来没看过。

祝平安总是说,你这个土包子,别丢我们美院的脸了,连付云倾这种漫画家的天王巨星都不知道。

她的生活里除了家人,乐队,画画,就什么都不剩了,在别人眼中却是枯燥乏味。

看见付云倾的那一瞬间,她怔了一下,在她的想象里他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人。可是面前的男人非常年轻,二十六七岁的光景,镜片下有双比黑曜石还沉静的美眸,眼神很内敛,像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请问你是付老师吗?”

他点了一下头,上下打量她。

那种探寻的目光让多晴觉得自己是不是扣错了扣子,或者牙齿上沾了一根韭菜。她不自然地拨了拨开额前被汗湿的头发,露出眼睛回望他:“我叫纪多晴,是动漫社的总编派我过来做你的助手的。”

他又看了半晌,不动声色,跟那个林嘉一样阴阳怪气,臭味相投。在多晴以为快要丢人的热晕过去时,他微微一笑,眼角带着邪气,发梢不知被哪里来的风吹起来:“请进。”

这两个字重重地砸进她的心里。

对于别人来说这两个字只是一种礼貌或者善意,可是多晴却抑制不住的对每一个对她说这两个字的人抱有好感。

她道了谢,脱了鞋子,赤脚走在温柔的木地板上。

这是一栋顶层的复式楼,屋子的采光很好,异常的明朗。客厅的背景墙是深红的底色,手绘着一颗梧桐树。靠着墙订做了一整圈的少数民族风格的沙发,原木的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手写板,还有打印出来的零零散散的画稿。

他在身后喊:“喝点茶好吗?看样子你快中暑了。”

“对不起,可以给我加奶吗?”

“嗯。”

多晴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在他的房子里溜了一圈,又重新落在他身上。他走到吧台里,从头顶的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是绿茶,用泡出的茶汤加上鲜奶。他的动作很熟练,挺复杂的一套动作却是优雅娴熟一气呵成。

“你原来的助理呢?”

“走了。”

“为什么?”问完以后多晴才发觉自己多嘴了,吐了下舌头。

他只是挑了下眉毛,颇风情地斜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多晴接着他递过来的茶杯,杯身上烧制着映日荷花,有些受宠若惊。如果祝平安同学知道他的偶像亲手泡茶给她喝,不知道会不会想要把她的胃给掏出来,供在香案上。初一十五还会拜一拜。

“你的助理要做什么?我没有类似的经验,不过我保证我学得很快。”

付云倾又笑了,不可否认他笑起来真好看,又长又黑的睫毛微微翘着,显得很温柔。也仅仅是显得,因为那双时刻保持警醒的眼睛不会骗人,他并不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新世纪模范先生。

“你会做饭吗?”

“啊?”多晴有点懵,“会……会一点……”

“那就好,我赶稿期间不出门,你就负责帮我买东西,还有做饭。”

“其实我不是很会做,我只能把菜弄熟,还会煮泡面……”可是它的味道她不能保证。

“没关系,我不挑食,离交稿日期还有不到十天,这期间就麻烦你了。”

他郑重其事,丝毫没有开玩笑。这下多晴真有点头大了,她是来做助理的,最后怎么变成老妈子了。如果是祝平安一定会兴奋地蹦起来,说不定会买套女仆装过来演一下某精彩动作片里的情节。

只是,多晴现在无比的烦恼,除了担心自己做的食物会吃死人,更害怕的是晚上去酒吧面对何夕学长那张台风过境的脸。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付云倾做事都是亲力亲为,并不需要旁人帮忙。与其说是助理,倒不如说是笨手笨脚的兼职女仆。整个下午她替他泡了两杯茶,有一杯他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她把茶叶放太多了。而后她就霸占着他的沙发看漫画书,中间还睡了个午觉,不知道睡相糟不糟糕。

多晴下午傍晚五点半准时离开他家,刚赶到酒吧门口,就见洛洛靠着墙左顾右盼。多晴跑了一身汗,见他这副蔫不啦叽的模样,知道下午她无故缺席还关机,何夕学长那个不定时炸弹肯定已经爆发过了。而且威力还不小。

乐团是一年多前建成的,叫潮汐。

原本多晴不在他们之列。何夕是主唱,洛洛是贝斯手,老兵是键盘手,还有个鼓手。不过那个鼓手跟老兵合不来,俩人三天两头的吵,那个鼓手吵不过毒舌的老兵,于是自动退出。

多晴是在一次系晚会上打架子鼓被何夕发现的。

她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生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天谈论的都是化妆品和漂亮衣服,要么就是男朋友。她留着碎碎的短发,额前经常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骄傲地翘着,又黑又大的眼睛看人时从不知躲闪,愣愣的,永远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幼兽一般无畏纯真。

多晴永远都记得,何夕学长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跟她说:“纪多晴,我们乐队缺个鼓手,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她不知道她行不行,可是她愿意。因为学长的声音很柔软。记忆里的棉花糖的味道。也像那天梧桐树下吹过的微风。那是春天的风,令人心驰神往。

“我愿意啊。”她说。

那一瞬间多晴想起电视里播出的婚礼场面,在牧师面前,流着幸福的眼泪,许诺着一生的誓言。她那么想着,伸出右手。这是个意义不明的动作,等多晴回过神,何夕已经握住她那只手,露出唇边尖尖的虎牙。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她念大二,何夕念大三。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何夕了,如此简单,只因为他的声音很温柔,简单得令她绝望。或许她果真是多情的,甚至轻浮,否则为何那么容易就一见钟情。她原本觉得爱情小说里的情节不过是作家们一厢情愿的杜撰。

“多晴!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现在何夕学长正变身为狮子怪兽,可别影响了夜场的演出质量啊,我正等着钱给我女朋友买生日礼物呢。”洛洛双手合十,“拜托了,多晴,看在我下午替你挨骂的份儿上。”

多晴皮糙肉厚,何夕只会凶巴巴地一顿吼,像关在铁笼里的狮子,看着吓人,倒也没什么杀伤力。

她进了酒吧后面的小化妆间,何夕正在画烟熏眼妆,老兵在一旁跟朋友煲电话粥。看见多晴进来,挠着脑袋很苦恼的样子,他忙走出化妆间,把战场留给他们。

多晴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还在认真化妆,不露声色地从镜子里看她:“下午去干什么了?”

“……我去找了个实习工作,在海棠动漫社,进去很不容易的。”

“嗯,那你什么时候退出?”

多晴直直看着他:“学长你真的想让我退出吗?”

何夕没说话,慢慢画着妆。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练习和演出无故缺席,这是乐队成员必须要遵守的规定。多晴的心一寸寸凉下去,这样闷热的暑气里,连手指都是凉的。那眼神看得何夕终于装不下去,把眼影刷狠狠一摔,拳头砸在化妆桌上,格外吓人。

“他妈的,你要是再敢无故缺席,就给我滚,小庙里养不起你这尊菩萨!”

说完他就拿起外套出门,走到门口还狠踹了一下门框。

多晴走过去捡起眼影刷,默默把自己收拾好,戴上银色的假发。镜子里的她像个清秀的分不出性别的少年。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替他捡东西,为了看他一个笑容而通宵练习,替他哄女朋友,听着那女孩一脸幸福的说他如何体贴绅士——然后,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可是能这样默默在他身边,看他的喜怒哀乐,也是一种幸福。

这天晚上的客人很慷慨,当然是女客,买了很多的酒,他们乐队拿了不少提成。可是何夕的状态很不好,后来她才知道,何夕在跟他的女朋友的冷战。原因是何夕把约会的时间拿来排练,可是那个下午多晴并没有去。

她觉得非常抱歉。

反正多晴当和事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打电话给何夕的女朋友,连打几次都是急促的忙音。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饭,纪妈妈也跟着里里外外张罗着。多晴泄气地往沙发上一倒,听母亲问:“哟,这表情,失恋啦?”

多晴嘟起嘴,苦恼地挠着漆黑的短发:“妈,我做错事了,今天下午我没去排练,学长也没约成会,那个系花跟他闹分手呢。估计她把我的电话设置成拒接了,惆怅死了。”

“人家吵架你瞎操心什么劲儿,快去楼上叫你哥下来吃饭。”纪妈妈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心眼有点直,也跟着在旁边瞎出主意,“唉,要么趁这个机会,你把那个学长抢回来得了。”

多晴撇撇嘴,心想着人民法官怎么能有那么恶毒的心思啊。

“小坏蛋,别在心里骂你老娘。”纪妈妈一个带着杀气眼神扫过来。

多晴吐了吐舌头甩腿上楼上书房跑。听母亲说哥哥的装修公司新接了个大项目,一个小区的住宅楼精装修,他们分了一杯羹,接了两栋房子,肥得流油。因为这个项目,哥哥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多晴在门缝里看见穿着简单的蓝衬衣画图的男人,似乎瘦了一些,脸色在日光灯下透出不太健康的苍白色。

纪多澜遗传了父亲的性格,从来都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吃的用的都很讲究,又懂得养生,很少把自己搞成这副龙体欠安的惨德行。多晴心疼得不行,倚着门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纪多晴,你又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纪多澜手中停了一下,又继续动起来,“说过多少次了,我工作的时候,你必须在我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

多晴呲呲牙,眨眨眼睛:“哥,你好厉害,你又闻到我身上那股狼窝里跑出来的危险的气息了吗?”

“哼!”就她那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聋子才听不见。

“哥,该吃饭了,你要是病死了,我妈就没儿子了。”

说完她没种地抱着头往楼下跑,一只抱枕承载着怒气从楼梯上滚下来,多晴捡起来拍了拍,咧嘴大笑。纪妈妈从小见他们打打闹闹早就习惯了,满心的只有叹息,哥哥没有做哥哥的样子,妹妹也没有做妹妹的姿态,让她操碎心的俩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半夜里多晴起夜,看见母亲抱着暖水袋坐在沙发上,多澜正在翻药箱。

纪妈妈有老胃病,她工作量大吃饭总是没规律,以前还能仗着年轻死扛着,上了年纪就扛不住了。母亲最近的口头禅从“出门注意看红绿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变成“要按时吃饭,否则你妈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颇有革命先驱为后辈子孙英勇捐躯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