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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凝把杯中咖啡饮尽,也想离开。手机轻轻“叮”地一声响,“请留步!”

是他。

神经!宝凝心里暗暗嘀咕。马上走!马上离开!她对自己说。

她毫不迟疑地向门外走去。

刚抵达办公室,江朵朵立即趋近前来报告,“预约了五点钟。”

明明没有步行,无端竟然觉得脚痛,许宝凝躬下身子换上拖鞋,信口问:“哪位?”

“顾思存。”

许宝凝的手僵了一会。

“哦。”她伸手摸一摸冰冷的脸颊,“我好像感冒了,打电话过去,说声抱歉,下次再约,不计费。”

江朵朵看她一眼,拿起电话,“你脸色确实不好,我这就打电话,你回去休息吧。不舒服别开车了,留在停车场吧。”

许宝凝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江朵朵点点头,“回去煮点姜糖水喝。”

许宝凝白她一眼,“真无情,不是应该说,晚一点去替我煮姜糖水吗?”

江朵朵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我今天…”

许宝凝笑了,“啊哟,知道了知道了,你今天有约人了嘛!”

江朵朵更是不好意思,“那我…打电话跟他说改天好了!”

许宝凝吓一跳,“不用不用。你这傻姑娘!好了好了,我走了。”

她甚至没有打车,换了两趟公交才回到小区。

友谊百货的广场上,那个流浪歌手仍然站在那儿低吟浅唱。许宝凝信步走近他,他连头都没抬。长长的流海几乎遮住大半面孔,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着吉它,唱的是一首老歌,故意地吐字不清,像在自言自语。

许宝凝默默地站立一会,很突兀地请求,“可以专门为我唱一首吗?”

音乐声嘎然而止,歌手的手指停留在琴弦上。

“我只记一点点歌词…反正层层的浪拍打…”许宝凝思索着说。

歌手已经轻弹起吉它,轻声唱:

“…

反正层层的浪拍打

也打不醒

我的傻

曾经疯狂都已暗哑

对你思念却

停不下

…”

许宝凝惊喜道,“啊,就是这首。”

她怔怔站着聆听。歌手反复吟唱,也不嫌烦。一直到手机霍然响起,她才如梦初醒,从包里取出钱夹,便要掏出钞票。歌手伸出手来,轻轻摁住她,“今天不用,送你的。”

许宝凝吃了一惊,“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

毕竟人家是靠这个讨生活。

她微躬下身便想直接把钱夹到笔记本里。

歌手淡淡地开了口,“我说了不用。”

不知为何,他平淡的语气里竟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与严厉,顿时让许宝凝停住了手。

她踌躇一刻,终于说:“那就谢谢你了。”

歌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开始弹唱起另一首歌。

宝凝走出老远,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一眼歌手,他身形高挑,长长的T恤像随意挂在身上,有两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给我们俩也唱一首吧,嗯,就唱SHE的《我不想长大》!”

只听得歌手冷冷道,“不点歌。”

两女孩面面相觑,“给你钱呗。什么了不起。”

歌手冷了脸,不予理睬。

女孩嚷起来,“喂!刚才那老女人你又肯唱!”

歌手粗鲁地回敬一句,“我喜欢,关你屁事!”

许宝凝尽数听在耳里,虚荣心顿时大涨。

回到家里慢条斯理地烘培一点小饼干,配以香浓咖啡,上网看小说。她并不嫌弃自己俗气,最热爱狗血的王子与灰姑娘桥段,看到他们历经重重无足轻重的误会与所谓的艰险,最后才在一起腻歪,她便骤然觉得这人生尚有一点希望与生趣。

然后,电是突然停掉的。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吓了一跳,自从入住此地,从来未发生过停电停水之现象,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是否欠缴电费,但即刻迅速记忆起来,就在上周,去“金枝玉叶”做美容,才在附近的电力局预缴了一千块的电费。

往窗外看看,四处灯火通明,看来只是自己的家里出了事故。

到此刻她才惊觉,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在此刻求救的男人。

她独自在黑暗中呆坐许久,物业处早已下班,打电话求救保安,保安为难,“我也不懂得电工…”

最后只得强撑着去摁邻居门铃。邻居所为何人,在此居住甚久,她其实只与她打过两三次照面,依稀记得是个年轻时髦之女子。

邻居处无声无息。宝凝转而思忖,同是女孩,估计她能帮的也不多。于是步下一层楼去,再摁门铃。

房门很快打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谁啊?”

门后露出一张年轻清秀的面孔,刘海用一只橙色发夹高高夹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角微微上翘——好一双美貌的丹凤眼!身上随意搭着一件粉色睡袍,半裸露着精赤胸膛。

宝凝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楼下竟然住着个妖精模样的小男生,顿时卡壳起来,“呃,呃,我那,我家不知道怎么搞的,停电了,你…能不能…”

小男生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爽快答道,“好。”

他转身回屋,稍倾已然换上运动服,手里提着小工具箱,用眼神示意宝凝前头带路,宝凝心下甚是忐忑,到得家门口伸手一指,小男生也不多话,进屋三下两下鼓掏一会,屋内哗地大放光明。

小男生微笑,“OK,搞定。”

宝凝一迭连声说:“谢谢谢谢!”

小男生拎着工具箱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前还朝宝凝微笑了一下。

宝凝掉过目光,心头还在颤栗。她很肯定自己的视力没问题,刚才小男人的房门打开的刹那,她眼尖地看到了屋内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几件女人内衣。当然这不应该让人感到奇怪,热血男儿总要结交几个温柔女友,一齐打发漫漫长夜。问题是,那内衣,怎么看着,恁地眼熟,像是自己遗失的那些??

她重新登录Q。恰好“南方以南”在线,她像抓着海中飘流瓶,急欲倾诉:“突然发现楼下邻居像是偷藏我内衣!”

“南方以南”发来一个惊异的表情。

许宝凝有点懊恼,“如果暗恋我不如找我直说,我反正缺少人爱。”

“南方以南”发来一个微笑,“好女孩永远不会缺少人爱。有人爱你,不过不为你知。”

许宝凝说:“你真是个好人。”

但凡肯给别人安慰的,在许宝凝看来,都是好人。

“南方以南”问:“是否很憎恶他?”

许宝凝想了一下才说:“不,我愿意谢谢他。谢谢他肯迷恋我。”

“南方以南”忽然笑了,他说:“呵,可爱的姑娘,我爱你。”

许宝凝调皮地发个害羞的表情过去,“南方以南”的话让她顿觉与之亲近不少,于是贸然发问,“那个,你是干嘛的?”

“南方以南”答,“失业很久,最近刚找到工作。”

“哦。新工作怎么样?”

“很好。从此居有定所,衣食无忧。”

“你很满意…”

“南方以南”说:“不。我只是向现实妥协。”

许宝凝安慰他,“世上不如意之事有八九,肯妥协说明尚有余地。加油加油。”

“南方以南”又笑,“你真的可爱。”

宝凝说:“他们说,可爱的意思其实是,可惜没人爱…”

“南方以南”大笑。

宝凝笑吟吟地下线。一思忖间,踱到阳台上,夜空明净,星光灿烂。她的内衣今日完好无损。

顾思存再度出现,已是一周后。

乍听到江朵朵报上他的名字,许宝凝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其实每日都有想起他。

像想起刚掠过的那阵风,刚下过的那场雨,刚读过的那则新闻,刚嗅到的那缕馨香…

非常浅淡,却又不容忽略。

她有点气馁。

她曾经发过誓,这一生都不要再为任何人牵肠挂肚。但他。但他。许宝凝在心内叹口气。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命中注定要遇上这么一个人,因为他微笑而喜悦,因为他悲伤而难过,他动一发自己便情不自禁动全身,说好不去想他却怎么也忘不了,说好从此陌路却一直偷偷关心着他的讯息…

约了三点钟,但事实上他快四点钟才到。

电话直接打到许宝凝的手机上来,许宝凝很客气地答:“不好意思,现在有客人。”

他说:“我在停车场等候。时间空了请拨我电话。”

哪有什么客人。因为他要来,一下午许宝凝都拒绝了别的预约。

她独自在窗前眺望风景。

这城市不算大,但如若想要得到一场偶遇,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一直撑到四点多钟,顾思存的短信进来,“可以上来了吗?”

她有点羞赧。他那么聪明,不定能猜到她的故意推拒,这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小家子气。呵,真的不像平素的许宝凝。

“啊,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刚刚才有时间。您上来吧。”她很注意地使用了“您”字。这是一种亲疏的分别,距离的设定。

顾思存很快来到,他今日穿了深灰风衣,颈上随意搭条黑色围巾,整个人显得帅气不羁。许宝凝一瞥之下,不禁有些失神,黑灰两色,应是他之大爱。

“冰水,谢谢。”他解下围巾。

她并未照做,倒了温开水。他接过杯子,感觉到热度,看她一眼,她温和有礼,“这季节已经不适宜喝冰水。温开水比较好。”

他微笑,询问,“这么关心我?”

他应该意不在调笑,许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她很认真地回答,“我对来客皆一视同仁。”

他垂下眼帘,唇角略微上扬,“生我的气?”

她反问他,“为什么?”

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面上,良久才掉过,径直在沙发上坐下,喝掉大半杯水,才缓缓道,“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她微微晗首:“职责所在。”

他不介意她刻意打的官腔,头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厌倦的疲惫来。但是该死的,他即便这副模样,仍然深具性感的慵懒。

她给自己也倒杯水,在他对面矜持坐下。

他微微瞌着眼帘,缓缓说起故事:“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男孩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生活贫困,但他们彼此相依为命,过得很快乐,而女孩呢,她有一对会赚钱的父母,因为忙着赚钱,她一个月见不上他们一面…她是个孤单的女孩。男孩很同情她,经常叫她去自己家里吃饭…他们成了朋友…”

他把水杯搁在桌上,许宝凝很体贴地为他续上水。

“后来,他们相爱了。你相信吗?十岁的孩子也懂得爱?”他微微睁开眼睛,询问的目光投向她。

她点点头,“我相信这世上有可能发生任何事。”

他淡淡一笑,继续说下去,“整整六年里,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女孩十六岁生日,父母亲没有回家,电话也没有一个,女孩十分伤心,男孩陪着女孩,在河边的沙滩上,度过了一生之中最美的夜晚…那晚的月光,格外柔美明亮,星光也特别晶莹…”

他的声线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许宝凝打破了沉默,“后来呢?”

他像似被惊醒了一般,茫然地睁开眼睛。

许宝凝重复问:“后来呢?”

他已恢复常态,唇角扬一抹彬彬有礼的微笑,“呵,时间过得真快。下次再跟你讲故事。”

他站起身来,“可有荣幸与你一块共进晚餐?”

她拒绝,“啊,不好意思,我还有约。”

他看着她,突然间语气变得无比恳切,“别这样…”

她宁可他冷漠,至好无情,再不然形同陌路,但偏偏受不了他这样温情脉脉的一句哀求,眼泪顿时不争气地冲进眼眶。怕他发觉,赶紧别过身子,假装去整理桌上杂物,一边说努力冷淡地说:“您请回吧。”

他的手机响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尖起耳朵,听到他轻声近似冷淡地说:“嗯,好,嗯,这样。拜拜。”

等他挂上电话,她已经摆出一副送客的姿势。

他苦笑一下,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轻轻为她把耳际的发拨至脑后。她心里吃了一惊,屏住了呼吸,身体也不觉地僵硬起来。他的手掌留连在她颊边,不舍得拿走。

“一分钟。一分钟就好。”他喃喃说。

她的心一软,忍住了别开脸的念头。

但他得寸进尺,期盼地看着她,“喝一杯好吗?”

想着要拒绝他的。老早就想好,从此后不管他怎么样,不不不,这三个字,就是对待他的最好办法。但目光一触及到他的,那个字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他已率先走出门去,“我去开车。”

她身不由己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