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朵朵默默地挂了电话。
他伸手替宝凝拨弄耳际碎发,轻声道,“你饿不饿?”
宝凝轻轻侧过头,说道,“我走了,丁迟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她下床来。
手机很适时地响起来,果然便是丁迟,“宝凝,你在哪?下午三点需得去一趟婚纱店,你上次说婚纱腰身有点儿宽,店里头打来电话,说是改好了,让过去试试。”
宝凝答道,“嗯。好。”
她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下了楼才蓦然发觉,顾思存所居住的这小区太大,她尝试着乱走,正值中午,太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来,短短功夫,她全身都已汗湿。
不一会儿,身后驶上来一辆车,顾思存摁下车窗,平静地道,“我送你出去。”
宝凝想一想,便坐上了车。
无谓的意气,不争也罢。不然还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
顾思存并没有试图与她攀谈,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车子很快停在小区门口,顾思存侧过头来,淡淡地说:“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她赶紧拉开车门下车,说道,“谢谢。”
车子疾驰着离开。这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心头空荡荡的?像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她心痛难抑。
她直接去了林熙和家,林熙和显然才刚起床,睡眼惺忪,只穿背心裤衩,她不管不顾,径直进门去,把自己丢在沙发上,嚷,“给我来点啤酒。”
林熙和抱怨道,“上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要是嘉妮在呢?”
宝凝生气,便要起身,“那好,我走!”
林熙和白她一眼,喝道,“少给我装!谁惹你了?”
宝凝重新躺下,双脚蹬个不停,“哎哟哎哟,烦死我!”她侧过身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熙和,“弟弟,姐姐我的心好痛!”
林熙和自冰箱里取出啤酒,为她打开,“你自己选的,痛死也活该!”
宝凝又生气,“你不站在我这边?”
林熙和道,“那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宝凝一口气喝光一瓶啤酒,再打开一瓶,“熙和,我不怕告诉你,我很怕,我怕顾思存有事。”
林熙和道,“嗯?此话怎讲?”他突然明白过来,微微皱起眉头,“丁迟威胁你?”
宝凝再喝光一瓶啤酒,“我如若不跟他在一起,他会对付顾思存。”
林熙和道,“宝凝,你别低估了顾思存。”
宝凝喃喃道,“我不能冒险。”
她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一刻,顾思存也说过,“我怕。”他为她的安危而担忧,她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去冒险。她想得非常简单,就是竭尽所能,为他获得一线平安。
林熙和叹息一声,说道,“宝凝,你恁地天真了,你以为你人在丁迟身边,他就肯放过顾思存了?我告诉你,不会。顾思存永远是他的心头刺,他必制他于死地才快活,才放心。”
宝凝脸上变了色,低声惊恐道,“你别吓我。”
林熙和也喝光一瓶啤酒,说道,“我听说顾思存已找到合作伙伴,如果谈得好,资金便不成问题,如果谈崩,他就非常被动。而那个合作方,恰恰是丁迟母亲!”
宝凝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坐起身来,“什么?丁迟母亲?”
林熙和道,“只是据说,并无实凭。他母亲从前是个小歌星,所以圈子里倒有人说她八卦。”
宝凝脑子里乱成一团糟。
林熙和又安慰她,“不过听说丁迟死不肯与她相认。她当年既然能为利益抛夫弃子,如今肯定也会以利益为重。你别太担心,顾思存会顺利度过难关。”
宝凝突然一笑,“你知道我仍然关心顾思存。”
林熙和道,“我还知道,你只爱他。”
宝凝侧过头,泪水悄然没出眼角,她喃喃道,“我睡一会。别吵我。”
她睡了许久,一个梦也没有。大树是酒精的作用。朦胧中听到林熙和拧开了音响,仍然是那首熟悉的歌:
……
反正层层的浪拍打
也打不醒
我的傻
曾经疯狂都已暗哑
对你思念却
停不下
……
她在梦中也情不自禁地微笑一下,看来有许多人都喜欢这歌手,这首歌。比如“南方以南”,又比如林熙和,再比如,她自己。
一觉醒来已经快五点,一阵咖啡的馨香在屋子里头萦绕,宝凝突然想起和丁迟约了三点钟去试婚纱,赶紧抓过电话,果然,手机显示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来自丁迟。
她急忙拨过去,说道,“啊,我有点不舒服,刚睡着了,才醒。”
丁迟也不介意,只说:“下次先给我个电话,我会担心。”
她抱歉地笑,“好。”
他又问,“哪儿不舒服?好些了没?”
她答他,“睡了一觉,好多了。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纵然他有怨怼,她也改不了。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拯救于她水火的恩人,而不是相亲相爱的情人。她对他友好,客气。但永远不会亲密。
她斜眼间看到桌上丢着本书,随意翻开来,一行诗句跃入眼帘:
“……
忘了他吧,
眼泪只会弄湿翅膀,
只要心灵足够宽广,
其实随时都可以飞翔,
即使这颗心早已堕落深伤。
……”
她的眼泪莫名地涌进眼眶来。
此时门响,林熙和走进来,看到她,便说:“你终于醒了。”
她放下书,假装轻松地回道,“没法子,做人就总要醒来。又不能随便地去做鬼。”
林熙和道,“嘉妮约我吃晚饭。”
宝凝立刻道,“我喝杯咖啡就走。”
林熙和自嘲起来,“我倒盼望你说,拒绝她,留下来陪我。”
宝凝哈哈大笑,轻佻地摸摸林熙和的脸,说道,“你也知道,我只有一颗心……”
林熙和酸溜溜地道,“滚!”
宝凝当真喝了咖啡才走。
她回到家看电视,转到新闻频道,很快看到顾思存,他与某投资公司正式确定合作关系。镜头上的他笑意盈盈,与他交手相握的女人显然上了点年纪,但因为打扮得体,只让人觉得斯文优雅。
许宝凝的目光紧盯着她。应该就是她了吧,名叫朱红。她便是丁迟的母亲。她如果得知眼前的合作伙伴便是她数十年前抛下的儿子一心想要置之死地的劲敌,她是否还会像此时,笑意如春风?
几天后,金栀带来消息,顾思存的“温泉城”宣传广告正式交与她。她兴奋得直嚷嚷要请宝凝吃饭,“我知道,他是看你的面子……”
宝凝说:“你想多了。”
金栀哼一声,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
宝凝道,“要。”
金栀笑,“那么就先陪我去趟医院吧。今天需要做例检。”
这事倒是义不容辞。
两人直奔妇幼保健院,金栀进了检查室,宝凝闲着无聊,便踱到走廊上观看墙上的宣传画册。
突然听一把颇为熟悉的声音,“……可仁,来,你先坐下……”
她身子一僵,循声看去,可不正是久违了的衣可仁!她瘦了很多,人到中年,陡然变瘦,一下了便呈现出老态来。而搀扶着她的男人,纵然鼻梁上架着硕大的墨镜,宝凝仍然一眼认出来,他正是斯然!
宝凝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闪到了墙角去。
只听得衣可仁轻声道,“谢谢。”
斯然道,“我还有个会,你做完检查就给我电话,我过来接你,你千万别乱跑。”
分明是个好好丈夫的口吻。
宝凝直等着斯然离开,这才轻手轻脚走近去。
听到脚步声,衣可仁抬起头来。
宝凝假装一阵惊喜,“咦,可仁姐?!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乍然看到她,衣可仁也一阵高兴,叫道,“宝凝!”
宝凝在她身边坐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这关心倒不是假的。
衣可仁脸色一暗,叹息一声,“上月刚做了手术,这不,来复查的。”
宝凝吃了一惊,“嗯,什么手术?”
衣可仁苦涩地笑笑,伸手捂在胸上,“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