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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一字一句的说,“佳南,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你要适应。”

而湖心亭的包厢内,气氛也并不曾冷淡下来。

舒凌喝了一口橙汁,忽然淡淡的开口说:“我累了。”

陈绥宁便从善如流地举了举酒杯,先干为尽,只说妻子怀孕,身体不适,便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刚刚走出来,司机的车却还没开到门口,陈绥宁看见她用披肩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忍不住说:“你很冷么?”他顺手将自己的西服披在她的肩上,轻声说:“我自己开车来的,你等等,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那正好。”远处明晃晃的一束灯光,舒凌眯了眯眼睛,“我还要去趟实验室,你不用送我。”

“为什么现在还要这样辛苦?”他叹了口气,却不阻止他,只替她将车门后座打开,看着她坐进去,柔声说,“早些回家。”

听到“家”的时候,舒凌莞尔,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忍不住说:“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

“还能有谁能让你这么兴奋?”陈绥宁站在春夜微寒的风中,双手插着口袋,像是纵容着什么,因为浅浅的微笑着,长眉几乎斜飞入鬓,“一说起那个人,你就变了。”

舒凌心满意足的“恩”了一声,在车子发动之前,又侧头看他一眼,仿佛不甘心,轻轻笑了一声:“许小姐……你不是一样么。”

他却扬起了头,没有再看她,仿佛什么也不曾听见。

陈绥宁又等了数分钟,门童取了他的车过来,他慢慢的踩下油门。

开到山庄门口的那条马路上,他缓缓地踩下了刹车。

林荫道上草木葳蕤,人影稀落,他一眼就看到有人蹲在路灯下,一动不动。那个身影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团,像是路边的流浪猫,正瑟瑟发抖。

陈绥宁一手扶着方向盘,眸色深邃,黑得像墨一样,隔了许久,才推开车门,向那个人走去。

许佳南蹲在地上,昏天暗地的一阵呕吐之后,却并没有舒缓不适。她只觉得自己又湿又冷的出了一身的汗,想要打电话给沈容,指尖却在微微的颤抖,连手机都握不住。

有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她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俯□,一言不发的将她抱起来。

淡薄的薄荷香气,混合着烟味——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味道。蓦然躺进这个熟悉的怀抱,佳南却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直觉地反应,却是惧怕。

陈绥宁的动作很生硬,他抱着她,大步的走向车子,拉开后座,几乎是重重的将她扔了进去,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座,踩下了油门。

开了几分钟之后,车子停了下来,他径直下了车,丢下她一个人在后座躺着。

车子一停一顿,佳南只觉得胃里又是翻天覆地的一阵搅动。

她强撑着坐起来,拉开车门,只来得及将车门打开,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最后一滴酸臭的污秽物溅上了一双深棕色的皮鞋,她有些仓惶的抬头,看到一张英俊而面无表情地脸——陈绥宁将一瓶水和一盒药仍在她身上,毫不掩饰的带着嘲讽和厌恶说:“许佳南,你真令我惊讶。怎么,这点酒量还想当交际花?”

佳南只觉得难堪,她的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拧开矿泉水瓶,却怎么也用不上力。而陈绥宁只是淡漠地看着,并没有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或许是解酒的药吧……佳南有些绝望的想,于是扔开了水瓶,胡乱拿了两粒,扔进嘴里,努力地吞咽下去。喉咙间没有丝毫润滑,想事在灼烧一样,药片便卡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苦味泛开来,佳南呛得说不出话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一言不发,嘴角却始终带了一丝冷笑,直到重新发动汽车。

“你住哪里?”他淡淡的问她。

佳南报了地址。

很近,眨眼就到了。

她颤颤巍巍的去拉开车门,而陈绥宁比她快了一步,看着她下车,然后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

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拖着吧。直到踉踉跄跄的进了电梯,他才放开她,任她慢慢蹲下去,问:“几楼?”

“17。”

公寓门口的电子锁让陈绥宁顿了顿,他退开了半步,望向她,等着她摁下密码。

佳南的手指刚伸出去,却顿住了,她有些焦灼不安的望向陈绥宁,低声说:“送我到这里就行了——”

陈绥宁微微扬起眉梢,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波澜,他也没有纠正她的话,只是洞察一切般笑了笑,然后拨开了她的手,径直摁下一串密码。

滴的一声,门打开了。

他笑得愈发讽刺,那种目光刺得佳南羞愧得想要死去,她很快的低下头,走了进去。

陈绥宁站在门口,既不说要进去,却也没有离开,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身后的目光刺得人无处遁形,佳南逃一般地冲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找到了冰水壶。

倒水时,几乎洒了一大半出来。佳南一口气将整被喝完,放下杯子,一转身,陈绥宁已经站在她身后。他们的距离这样近,她几乎能察觉到自己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陈绥宁服侍着她,忽然伸手,牢牢地扣住她的下颌,固定住,不让她往后退缩,薄唇轻柔至极地在她眉间一触——那仿佛是个吻,又或许什么都不是。

“有件事忘记提醒你——你酒精过敏。”

她有酒精过敏……她怎么不知道?佳南忽然想起以前,他们一起去吃饭,难道那时候自己喝的不是葡萄酒么?

她怔怔地表情让陈绥宁忍不住一笑:“不想早死的话,以后出来应酬,少碰酒杯。”

“我知道了。”她艰难地说,又悄悄地将身子往流理台处挪了挪,踌躇着要不要说一句谢谢。

他将她的动作尽收在眼底,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不用谢我——我说过了,许佳南,我只是不想你死。”

她依旧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还是带着迷惘。

“密码没改,宝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一直忘不了我?”他伸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似笑非笑:“那正好,我也……还没玩腻你。”

身后的冷水玻璃壶被碰到了,哐啷一声,碎成了几片。她嘴唇煞白地看着他,像是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总是有办法,说出这样令她觉得羞辱到极致的话。

可那个密码……她无法反驳。

“早些休息吧。”他拍拍她的脸颊,浅浅笑了笑,“从荷兰到现在,你欠我不少了——来日方长。”

第 12 章

第二天依旧是闹钟声将自己吵醒的。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起来了。

似乎脸有微微地肿起来了,佳南苦笑了下,匆匆忙忙化了淡妆出门上班。她显然对昨晚的应酬有些心有余悸,到了傍晚的时候,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幸好沈容顺道来接她去医院,陆嫣没说什么,便让她走了。

沈容一边开车,一边自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慢慢的说:“小姐,听说昨晚陈总也来吃饭了?”

佳南依旧看着车窗外,有些心不在焉,却随口说:“是啊。”

“那你……”

“哦,没什么。”她转过头笑了笑,“喝了杯酒,寒暄了几句。”

沈容见她神色如常,便微微松了口气,岔开话题说:“我怎么从不记得你喝酒?”

佳南怔了怔,隔了一会儿才说:“是啊,我好像很少喝酒。”

许彦海的身体恢复了许多,摘下了吸氧管,正躺着休息。

护士轻轻叫醒他,佳南便坐在他身边,说了说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他仔细的听着,慢慢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低声说:“小囡,不要勉强自己。”

佳南反手握住爸爸的手背,笑得很灿烂:“爸爸,我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工作其实很有乐趣。”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愉快,并且真心的祈求父亲……相信了自己的这句话,沈容送她回家,她有些无意识地问:“你跟着爸爸,每天都要应酬么?”

他侧头,深深看她一眼,似是察觉出了什么:“是不是陆嫣让你跟着应酬?”

她不说话。

沈容就轻描淡写着说:“我去关照她一声。”

佳南笑了笑,打断他:“不用,我必须快点适应起来。”

还没到家,她让沈容在家门口的大卖场将自己放下了,独自推了车,随便买些东西。

这个时候恰好是晚饭后,来逛超市的大多是年轻小夫妻,或者情侣,熙熙攘攘的人群间,佳南忽然在一个饮料促销柜前停下了。

年轻的促销小姐热情的端了小小的纸杯给她,笑着说:“小姐,试试我们刚上市的果汁吧,葡萄味的。”

她看到那些深紫色的液体,下意识的接过来,然后喝下去了。

有些酸,有些甜。

“是葡萄酒么?”她皱着眉问。

“当然不是啦。这是新上市的葡萄味果汁,喜欢的话,我们还有优惠活动……”

佳南拿了两瓶,扔进了车里,然后心思不宁地结账回家。到了家门口,随手按下了密码,滴滴两声,密码错误。佳南回过神,才记得自己早上已经换过密码了。

新密码比想象中的难记,她甚至费力的思索了两秒,才摁了下去——仿佛是与过往的习惯在抗衡,10232015……这串数字流水般在脑海中滑过,不用多想,刻骨铭心。

1023,是他们认识的日子。

那年他20岁,她15岁。

佳南坐在沙发上,手里是那瓶新买的饮料,拧开来喝了一口,葡萄果饮——可笑的是她,竟一直以为,这就是葡萄酒的味道。

茶几上还扔着那盒药,佳南伸出手去,翻来覆去的在灯光下看。

果然是抗过敏的药。

她回想起昨晚蹲在马路上,浑身的皮肤都像是灼烧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那种感觉真的像是要死了。如果不是陈绥宁的话……自己大概就真的马上就要昏过去了吧?

原来……她有急性酒精过敏的症状,可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佳南想起自己第一次喝葡萄酒的场景,那时自己还很小……好像也是这样,喝了几口就难受得想吐,白白地糟蹋了陈绥宁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巴罗落陈年干红。

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她甚至难受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等家庭医生走了,她倒是还记得要喝酒。

那时他提过酒精过敏么?

好像是的……可自己吵闹着不听,甚至嫌他和医生聊了那么久。

她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目光,像是对着一个任性撒娇的妹妹,无奈地站起来,倒了一杯紫红色的液体,递给她之前,冷静地说:“小囡,给你喝也行。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有恃无恐的扬扬眉梢:“嗯?”

“以后要喝酒的话,我得在你身边。”

她得意地吐吐舌头:“那你得看住我。”

他深深地看着她,轻吻她的脸颊,低声说:“好。”

“唔,味道好像不一样了。”她喃喃地说。

他的眼神中含着笑意,若无其事地说:“放了糖。”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用一杯果汁骗自己……而后来的几年里,这样一个小把戏,自己竟然也从未发现。

在他正式的将她丢开之前……他的确这样地宠她,让她活得像是城堡中的公主。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个被爱情蒙住双眼的傻子。

日子终究还是在一天天的过去,当许佳南在滨海山庄各个部门走完一圈的时候,天气也渐渐地暖和起来了。

必要地社交礼仪和应酬技巧,佳南都学得很快,出色到让陆嫣惊叹。这个年轻的女孩似乎很容易让人产生不设防地好感,有时候她的一个眼神,一声招呼,就能抵上酒桌上三两白酒。很多时候,陆嫣已经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周旋,毕竟……那是她成长必经的一步。

翡海的春天,难得像今天这样,下了一场暴雨。

佳南浑身湿漉漉地走进员工餐厅,她因为岗位调动频繁,认识了不少人,加上人缘也不错,同事们纷纷对她打招呼。

早餐照例是在八卦和欢声笑语中结束的,佳南回到办公室,看了看今天的工作安排,正好遇到抽查客房回来的陆嫣。

她将佳南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一份计划书递给她。

佳南疑惑地接过来,厚厚的数页纸上,标题是:

OME集团第一季度运营分析会议(4.10——4.13)

然后是密密麻麻地会议安排、与会人员名单、联系方式。

陆嫣直接地说:“滨海山庄每年都要承接的集团大项目,OME总部所有高层和员工、旗下分公司高层都会出席。餐饮、住宿、会议和娱乐四大部门都要统筹协作,这三天时间,滨海山庄不对外开放——我希望今年第一季度的这个会议,由你负责。”

佳南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立即回答。

而陆嫣像是明白她的想法,抚慰地向她一笑:“会有很多人协助你,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而且,许董事长也会参加会议,你应该希望……他看到你的成绩吧?”

尽管隔了玻璃,丝毫听不到窗外暴雨地声响,可疾雨似箭,无声地落在佳南心里。

她点了点头,说:“我会尽力。”

离四月十号越来越近,虽说底下各部门的工作依旧井井有条,佳南却还是觉得千头万绪,压力重重。

时不时的总会有意外发生,譬如OME子公司的高层时间无法协调,或者各个分会场的会议室排错——好几次佳南都忍不住要发脾气,一抬头看到陆嫣在办公室有条不紊的样子,她便觉得有些惭愧。或许那份优雅和淡然自若……也是像自己这样一步步走来的吧。

“许助理,B幢的总统套房已经布置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查看——”

客房部经理的电话让佳南有些生气,照理说这并不是她需要去亲自管理的事了,她拿着手边的资料,有些不耐烦地正要打断对方,对方却先她一步,解释说:“陈先生的套房,以前都是陆经理亲自检查过的。”

佳南太阳穴处轻轻一跳,无可奈何:“好,我马上来。”

B幢的总统套房是整个山庄最大的一间套房,包括夫人房在内,占据了整整一层。起居室正对着后花园,足足一面墙的落地窗。花园里如今春意盎然,被细细的薄雨衬着,翠色妩媚动人。

佳南努力地提醒自己不要想起此间将要入住的主人,仔细的检查着房间的设施和卫生,身后跟着两名看上去心惊胆战的客房服务员。

走出起居室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光秃秃的桌面。

“花瓶呢?”

按照规定,总统套房中的鲜花是早晚各更换一次,标准的配置是香槟玫瑰与百合。

“是这样,VIP注意事项中标明了这间套房不需要花瓶和鲜花。”服务生低声解释,“冰柜里的巴黎水撤下了,每天的甜品服务取消,但是房间内要配置坚果话梅等零食。这是陈先生的助理发来的注意事项。”

越是有钱人,怪癖果然越多——之前自己并没有发现,其实他竟是这样一个挑剔的人。佳南接过那张纸,目光在陈太太三个字上停留了很久,才说:“知道了。”

走过夫人房的时候,她刻意留心了一下卧室的卫生间。厚软棉实的地巾一路从门口铺到了床边,这也是那张纸上注明的,或许是……她的习惯吧。

再也找不出任何问题和纰漏,佳南走至客厅,忽然嗅到了淡淡一阵茉莉花般的香味。

“什么味道?”她怔了怔。

“哦,空气清新剂。”

“VIP入住之前,开窗通下风。”佳南想也不想,“还有,入住期间,不要再用这些东西了。”

服务生下意识的低头去翻那几页纸,佳南抿着唇说:“不用翻了。”

“上边没有啊……”

“大概是漏了吧。”佳南很快地说,面无表情,“照做就行了。”

她弯下腰,指尖探进沙发的旮旯缝隙检查灰尘,手机响了起来。

是山庄员工用的短号,佳南蹲在地上,还没开口,对方已经急匆匆地说:“许助理,检查完了么?陈先生提前入住,已经过来了。”

佳南下意识的扭头。

她今天并没有穿制服外套,浅蓝色的衬衣下是一条藏青色的及膝裙,因为衬衣的下摆被塞在了裙子里,便显得腰身分外纤细,仿佛一把就能圈住。因为一直蹲着,加之回身张望,原本极为贴身的衬衣便往上掀了掀,露出腰间洁白细腻的一小块肌肤。

陈绥宁一手插在口袋里,在门边停下脚步,目光从那上边掠过,又不留痕迹的淡淡转开。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