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的再给自己父母打去电话,这才从温可云口中知道她生病了,还一个人去了医院。大概很难受吧,才会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他想到她忍着痛一个人出去,又不想让他父母担心,自己走过尝尝的私道,运气好能遇到好心人送她一程,如果遇不到呢?
他向自己的车走过去,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也不急在一时,虽然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路之盼躺在床上,她这一夜竟然睡得很好,没有做梦,也没有感到害怕,甚至在睁开眼睛的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解脱了,黑夜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白天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睁开眼睛会看到坐在床边的江绍铭,他正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说你昨天晚上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现在好了吗?”他对上她的目光,又慢慢的偏离,“昨天我正在处理着很重要的事,所以…”
路之盼淡淡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昨晚上做了什么,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也不会影响她什么。只是她还能够见他一次,他们之间没有争吵,没有难堪,她竟然觉得很好。这样看到他了,她以后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我没事。”她看着他,他的脸逆着光,从侧面看去,他真的很好看,只是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他了。
江绍铭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好好休息。”
她点点头。
江绍铭无言,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已经坐在这里两三个小时了。
路之盼看着他的背影,原来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江绍铭。”她突然叫住他。
江绍铭回过头来看她。
她冲他笑笑,“没事,没什么。”只是想看你的脸,最后再看一次而已。
江绍铭探究的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她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心里想说的话,这才终于说出了口,“保重,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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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绍铭走下楼,温可云亲手做了早餐,看到他下楼来,主动迎上前来,“绍铭,来吃早餐。”
“不用了。”他显得很是匆忙。
“绍铭,你先别离开,妈妈有话想和你说。”
江绍铭站定,随即看向他的母亲,“不用了。”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温可云原本的话,再次咽了下去。昨天她和江仲达在一起聊了很多,她彻底的把一切想了一遍,决定还是把一切都告诉绍铭,既然他如此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们也瞒不住了,那就告诉他,让他自己去承担自己的人生。瞒着他究竟是对还是错,谁也说不清楚,但继续瞒下去,只会用更多谎言去堆砌,还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个机会。事到如今,温可云才开始后悔,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一开始就告诉绍铭事实,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几个小时以前…
江绍铭把宋语莲带去了酒店,沈言已经先在那里等着了,当宋语莲进屋后看到还有别的男人,立即赶到诧异,只是江绍铭说那是他的朋友,于是想介绍给她认识,宋语莲就没有想太多了。沈言以江绍铭朋友的身份,假装关心宋语莲,和她聊着,趁着机会将宋语莲催眠了。
这一次的催眠计划,江绍铭已经计划了很久,甚至找到在催眠方面有着建树的沈言,和沈言商讨了可能性,并讨论了很多问题和结果,最终确定了这个方案,在今天实行。
沈言按照和江绍铭计划的那样把宋语莲催眠,再开始从宋语莲口中知道想了解的一切。
江绍铭先确定的是她的身份,宋语莲,宋语薇的双胞胎妹妹,然后在从她口中获取信息。宋语薇宋语莲小时候的关系很不错,但自从父母离婚后,两个人便长久的没能联系,宋语莲跟着母亲的缘故,对父亲很是怨恨,对和父亲关系密切的姐姐也很是不喜。当父亲再婚,宋语薇竟然还和她的继母关系那么密切,宋语莲对宋语薇彻底的开始厌恶了。然后便是父亲去世后的抢房大战,虽然宋语薇说那房子是由她继母所购买,但宋语莲和母亲都认为那房子就是父亲生前所买,现在属于宋语薇,也应该属于她们母子两。这些年来,宋语莲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条件很不好,念了高中就没有继续念书了,她们找到宋语薇,要分得一套房子,但宋语薇却说那房子她没有处置权,应该归她继母,这话把宋语莲和母亲气得不行,最后便在那套大房子里住下。她们住下后,宋语薇和她继母也很少来往了,而宋语薇也出去念书了,于是这对母女一直住下了。宋语莲讨厌那个姐姐,她只是想要那套小点的房子,两室一厅,宋语薇竟然都不愿意,这是当姐姐做得出来的事吗?
后来宋语薇便上了大学,很少回来,宋语莲也乐得那个姐姐不回来。在宋语薇大学毕业的时候,带回了江绍铭,一家人吃顿饭,她们的母亲强烈反对宋语薇和江绍铭在一起,因为江绍铭穷,买不起房子,那就意味着宋语薇会住在家里。宋语薇却表示一定会和江绍铭在一起,当他们提出婚后不住在家里后,宋语莲和母亲才勉强同意。
然后就是宋语薇搬出去住了,她们也没什么联系,只是偶尔宋语薇才会回来一次,带一些衣服或者特产回来,只是每次宋语莲和母亲都不会很开心,她们宁肯她直接拿钱回来,也不要这些破东西。
宋语薇病了,根本治不好的病,江绍铭来通知过一次,母亲的意思是那病需要花费很多钱,花费很多钱不说,还是治不好,大家都知道癌症治不好,何必浪费钱,从那之后,江绍铭就没有再出现了。
然后是宋语薇的死讯传来了,宋语莲和母亲才变得心慌了,因为房子的名字写的是宋语薇,于是想出了让宋语莲办死亡证明,让宋语莲从此变成宋语薇,因为那事儿,她和母亲没有少找门路,花了不少钱,才办理下来。
宋语薇出事后,温可云打过电话来,让她们去拿宋语薇的遗物,她们没有去,温可云把东西直接寄来了,东西都放在宋语薇过去的房间里。
宋语莲从未想过还会遇到江绍铭,无意中看到他去工地后,知道他是本城最有名的江家的儿子,她就愤怒不已,设计遇到他,她只是想着凭借着她是宋语薇妹妹的缘故,他多多少少会提拔自己,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失忆了,过去的一切全都忘记了。她觉得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机会,她一定得抓住,只是她还没有想到自己该怎么办,只得反复确认他是不是真不知道过去的事。她也感到奇怪,为何别人都不肯告诉他当初发生的事。她第一次觉得,她叫宋语薇挺不错,甚至她会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她就不能是宋语薇呢,和他谈恋爱,和他结婚生子,宋语薇能做到的事,她为什么就不能呢?
那个念头出现后,她便开始做着准备。她让自己的母亲把宋语薇的所有东西拿来,那本日记十分关键,因着那本日记,她知道了很多江绍铭和宋语薇之间发生的事。如何遇见,如何相爱,还有宋语薇生病期间,路之盼为何会出现…
有了这一切,宋语莲便开始编制一个说得通的故事,然后把那个故事不动声色的告诉江绍铭,她把自己就当成宋语薇,宋语薇应该是善良为着他人着想的人,那她就处处为别人着想,她模仿着宋语薇的一切,也希望能够得到宋语薇曾经拥有的所有。
既然宋语薇已经死了,那她就代替她那个姐姐来享受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
江绍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原来那个他最该记得的女人,已经死了,在他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沈言见差不多了,就让宋语莲醒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宋语莲坐起来,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睁大眼睛看着沈言和江绍铭。
江绍铭不言不语,沈言咳嗽一声,“该做的都做了,宋语莲小姐。”
宋语莲扯住沈言的衣服,“你乱喊什么,”她慌乱的又看着江绍铭,“我不是什么宋语莲,我是宋语薇,是那个和你谈恋爱的宋语薇,我们还结婚了,你都不记得了吗?对了,你就是不记得了,你只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所以就必须接受你的一切欺骗?”江绍铭淡淡的看着她,只是眉头微微拧着。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言摇摇头,“不好意思,宋语莲小姐,你刚才已经把一切都说了…”
宋语莲只是呆呆的看着江绍铭,“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故意带我来这里,想从我口中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哈哈,这全是你故意的…”
江绍铭默认,宋语莲既然能够准确说出葡萄园的事,无论她说的一切是真是假,都说明她必定是知情者之一,那他就直接把她当做突破口,从她这里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你为什么不多骗我一段时间?为什么不多和我接触一段时间?”她恨,只要多待一段时间,他一定会发现她的好,知道她不会比宋语薇差,会爱上她,从而舍不得丢下她。
“再过一段时间…然后让你继续伤害我的家人?”他凝起眉头,从她设计他母亲开始,他就不想多面对她一秒钟。他是对自己父母和路之盼有意见,但那部妨碍他相信自己的家人,即使他们都隐瞒着自己,他也知道是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着自己。
“他们…瞒着你,欺骗你,你竟然还这么护着他们。”
“我说了,那是我的家人。”
“我哪里没有做好,我究竟哪里没有做好,让你这样怀疑…”
宋语莲反复的问着,她不甘心,她明明把一切都做好了,每一处的细节都想得那么周到,为什么他还是会怀疑自己。
怀疑的地方,他之前就想过了。真正让他无法相信她的不是她说的话,只是单纯的他相信自己,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如此虚荣,如此做作,他绝对不可能爱上,于是她只能是在说谎。
第四十二页
江绍铭离开家,他的思绪杂乱,过往的一切如同一个幻想在他的大脑中,那个画面最初是迷雾层叠,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在迷雾中行走,只想走出那一大片迷雾,渐渐的迷雾开始消散,于是他想看清楚迷雾消散后自己身边是什么样子,偏偏迷雾散开得太慢,他已经等不急了,如今迷雾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雾纱,无数轮廓出现在他脑海中,一切都似乎展现了,又一切都没有。那些他从不曾知晓的过往,就这样以一种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他眼前,他似乎能够看到自己记忆中那个常常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子,她慢慢的转过身,对他甜甜的笑着,然后诉说着他们之间曾有过的过往。
他迅速的去查他名下的房产,过去他并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现在才明白,他和宋语薇一定拥有着他们自己的住所。
他查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便开始去到那里。那是一个年代很久远的小巷子,巷子很干净,也很狭窄,他只能早早的从车上走下来。两边都是不高的土墙,土墙外层被蔓藤植物遮得严严实实,放眼看去,只感到满眼的绿和生机,即使在这萧瑟的冬季。他慢慢的走过去,这条道路,他似乎走过很多次,而每一次他的身边都有一个女子,她在对着自己不停的说着话。
“绍铭,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好像好有一个大大的土豆,做土豆丝?”
“你看,牵牛花开了,真漂亮。我们去买些茉莉花或者栀子花的树苗来种在这条路上吧,以后回来的时候就能闻到花香了,好不好?”
“前面的那对老爷爷和老奶奶真让人羡慕,互相搀扶着彼此。以后等我老了,你也要这样对我。”
“我们就在这里一起住到老,我很喜欢很喜欢这里…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江绍铭,我爱你…”
…
那些声音迅速的钻进他耳里,他似乎能够感到她声音里的甜蜜,有风在轻轻的吹着,他的眼眶突的就湿润了。他一步一步的走着,每一步都是熟悉的味道,有他,还有她,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就喜欢这个地方了,没有高楼,像是老式的四合院,又不太像,房屋有些低矮,但干净,虽然房子不大,东西却很是齐全。而且房子不能隔音,能够听到隔壁邻居说话的声音,夏天抱怨有蚊子,冬天抱怨太冷,那些抱怨都变成了熟悉的温暖存在着。有一次他们饿了,隔壁家却正在炒菜,那菜香味传了过来,他和她都看着对方,都能看到对方吞唾液的声音,那味道太香了,然后又看着对方大笑。
他走进一条小路,他知道,这里曾是他回家的路,这么多年来,他忘记了这条路,也忘记了这个家,甚至忘记了这屋子里曾住过的那个家人。
他走过去,停在一个门前,门是老式的木门,却很厚很结实,虽然不美观。锁也很老式,像很多年很多年前的那种老锁。她曾说,每次回到家,心情都会很好,有一种慢的情调,那些城市中的匆匆和忙碌都不复存在了。
他站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向左边走了两步,那里放着一个花盆,花盆里种的是吊竹兰,已经很多年没人打理了,吊竹兰却长得很好。他看着那盆花,然后伸手在花盆里的土里掏了掏,取出了一个很小的布袋,布袋的图案是一朵花和一只蝴蝶,她当初最喜欢“蝶恋花”这个词,深深的迷恋不说,还拉着他一起出去拍了很多蝴蝶采蜜的照片,最后她自己又亲自绣了一幅她喜欢的蝶恋花寓意的荷包。这个荷包后来拿来装备用钥匙,就埋在花盆里,当他们忘记了拿钥匙后,就取出花盆里的钥匙。她说这个荷包的责任可重大着呢,放的是家的钥匙,有了它,就能打开家的门,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有了它,就能回家了。
他将荷包口的松紧慢慢张开,取出里面的那一把钥匙,然后看向门上挂着的锁。他拿着钥匙,走到锁前,钥匙伸进钥匙孔,转了一下,锁就开了。他取下锁,推开门,老式的木门发出依依的声音,屋子里是木地板,颜色青灰,里面各种家电也很齐全,完全有着老式的轮廓现代化的生活格局的房子。他慢慢的走进去,抬头能看到客厅的中央有一根很长很长的线,线上吊着一个莲花状的灯,就在中央挂着,偶尔的时候线还会左右摇晃着,以前他们就坐在这只灯下吃饭。他继续向里面走,那是一个厨房,厨房不大,只是各类设施也很少齐全。他站在厨房门口,能感受到他和她是如何在这里做饭,她穿着围裙,在菜快炒熟的时候,总喜欢用筷子夹起菜喂他吃,问他有没有熟,味道够不够,他偶尔会逗她,难吃得要死,她就会用嗔怪的表情看他。
过往反复在他脑海放映着,没有暂停键,没有结束键,他只能任由它继续。
他走出厨房,走到唯一的房间门口,推开门,房间也很小,里面是一张木床,床上有着粉色的床帐,此刻正微微动着。他走过去,拉开床帘,里面是一床已经叠好了的被子,只是伸手去触碰,会有着厚厚的灰尘。
房间的墙上贴着不少相片,有他和宋语薇共同在一起的相片,也有她一个人的独照,每一张,她都笑得特别开心。他坐到床上,只觉得满满的都是无力感,那一张张笑脸都对着他,仿佛在诉说着很多心事,而他看进照片中她的眼睛,似乎能够懂她此刻的心情。
他们在一次旅行中遇见,然后便开始有了两个人的旅行,一起蹦极漂流,互相了解后才知道他们的学校竟然就是相隔一条街的大学,两个大学常常打对台,互相对比互相诋毁,学生之间倒没有那么仇视。这个有趣的相识,让他们回了学校后也常常一起出来玩,她会告诉他她新发现的一些店里的美食,哪家店里的菜又贵又难吃,哪家店里的只有一道菜不错,哪家店物美价廉,他们几乎在一起去尝试过两个大学外面的所有的小店。很难得的是他们很多时候对事物的态度都很相同,不是有共同的兴趣,而是态度能得到一致,尊重对方的喜好,哪怕是自己很不喜欢,只要是不违背法律道德的事,都不认为是多大的恶,哪怕心里有着不喜,还有很多很多…她陪着他一起去看她并不喜欢的球,还能和他现场讨论起球员的表现;他陪她去看牡丹节,在现场给她编了一个花环,她笑着放了一根草在他的头上…
他们恋爱了,那么自然而然的,别人都觉得不吵架的情侣会奇怪,但他们真的没有吵过架,不仅不吵架,还会很理解对方,对对方无比的信任。
大学几年,他的所有朋友都知道她的存在,都知道她会是他的妻子。他们结婚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意外,他说过他的父母是很明理的人,于是他搞定后他的父母,便带着她回家了。她主动提出希望婚礼不要大办,他们只需要去拿一个结婚证就好,不是她想证明什么,而是她不想自己身上被贴上标签,她想简简单单的生活,不希望他们未来的生活有所改变。
而她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关于她自己的事,她不喜欢回家,她的妹妹不喜欢她,她回家,只会让别人不愉快,也让自己不愉快。哪怕是结婚,她也希望不要把他真实的情况告诉她的母亲,因为她太了解自己母亲了,江家这个的家世,母亲肯定会提出很多非分要求,同时妹妹也会心里不痛快。她就希望简简单单的,同时她也认为她和他,从来都是平等的。
婚后,他开始逐步接手公司的事,而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他很少出去应酬,即使出去应酬,她不提醒他也会主动离外面那些女人远一点。回家后,她做饭他就洗碗,他做饭他就洗碗,有时候她也会撒娇不洗碗,让他自己去洗碗,他也只会觉得她撒娇的样子很可爱。
在他遇到不愉快的事后,她什么都不用问,就会知道他的心情,陪着他一起散步,在他主动提起的时候,她才会适当的劝说几句,她会牵着手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她永远都会在,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大事。
在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去郊外踏春,她喜欢在看到一些喜欢的花花草草后,亲自挖回来种植,然后亲自培养它们长大。在他有空时,他也会关心那些花花草草。甚至他们还计划着开出一块土出来,他们自己种点水果,草莓和梨子等等…
那时的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他只知道拥有她就够了,她能懂自己,他会完全信任她,没有丝毫的怀疑,就像相信另一个自己,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她说她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她很快乐,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她就是喜欢他信任他对他毫无保留。
她说无论别人如何,无论社会如何,无论有多少纷纷扰扰,她始终相信,爱应该是纯粹而美好,当她遇到他之后,她就知道,那就是她想遇见的那个人。
她对他没有什么隐瞒,因为他们不需要。
即使她病了,她也能够很平常的告诉他,她去医院检查了,在她脑里长了一颗肿瘤。她告诉他她会积极配合治疗,只要对病情有好处,她都会去做。她没有告诉他,她想陪着他,哪怕是多陪他一点也好。
他把公司的事大多都交给了别人,在医院一直陪着她。第一次手术的结果还不错,他一直陪着她,然后出院,又过上以前平静的生活。只是这一次,他会花更多的时间陪着她。他第一次有了那样的感受,原来她也会消失,原来她也会离开。在医院手术室外等着结果时,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最开始的紧张慢慢变得平静下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会陪着她。
然后她的病复发了,甚至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他再次送她去了医院。
她接受了治疗,因为使用各种方式的治疗,她的身体越发的消瘦,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甚至也开始脱发了。她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怎么办,我现在变得不好看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有吗?不还是一个样子吗?”他握住她的手,看到她纤细的手,只觉得心疼。
“原来在你眼里,我一直都这么丑。”
“丑了,很重要吗?”
她摇摇头,不重要,丑了他还是一样喜欢着她,无论她是什么样子,无论她变成怎样。
她看着他,很想告诉他,她不怕死,她只怕她死了,就留下他一个人了。
“以后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呢?”她看着他的脸,她多想一直这样看下去,永远的看着他。
“别担心我。”他的脸色很平静,“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看到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为自己的治疗焦虑,不再天天去问医生自己的情况,她隐隐的有些不安。她在他去公司处理事务后,便联系了他的母亲。
温可云很快就来到了,温可云一开始的确不喜欢宋语薇,大概没人能喜欢抢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但看到儿子过得很快乐,她也只能够接受了。
“妈妈,能嫁给绍铭,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我感谢我这一生能遇到他,满足我关于爱情生活家庭全部的幻想,也谢谢你,愿意接受我。”她抹掉自己眼里的泪水,“能成为江家的媳妇,我真的很幸运。只是我也很对不起你和爸,没有让你们抱孙子,也没有常伴你们身边尽孝,以后也没有机会赡养你们了…”
“小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摇摇头,“妈妈,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后,他就孤苦一人了。”她就是太懂他了,一个人能遇见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的几率是多大呢,能遇见一个自己完全信任的几率是多大呢,能遇见一个完全理解自己能和自己生活一生的几率有多大呢,当这几个几率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又是多么小呢。她和他,都把彼此当成了唯一,当成了这一生的另一半,没有对方,自己也不会完整的,“妈妈,我怕,我怕绍铭会做傻事…”
“绍铭一向听话懂事,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温可云看着她眼里落下的泪水,似乎懂得了她的傻事是什么意思,颤抖的开口,“你是说…”
她点点头。
当温可云离去后,她就知道温可云会想办法去阻止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一定会阻止。
果然,没几天后,他就告诉她,他父母要让他生个孩子,他该答应吗?
她点点头,告诉他,这是她和找他父母商量的结果。她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和他有个孩子,她希望在自己闭眼之前,能看到他的孩子,如果看不到,知道孩子的存在也是好的。
她摸着他的脸,眼里满满都是心疼。他们都在算计他,利用了他的责任感在算计他,觉得他会为了那个因他而存在的孩子,选择好好当一个父亲,然后把重心从她的身上转移到那个孩子身上。但他们还是算计了他,他知道,他也清楚,所以她心疼他。
江绍铭接受了,愿意生个小孩,而他父母也很快找到了人选。
她见过那个女子,路之盼,关于路之盼的信息,她看过,也点了头。她和路之盼见面了,第一面她看到对方眼神中的不解,第二面时,路之盼眼中有的就是不可思议了。她很明白别人在不可思议什么,哪个正常的女人会愿意让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呢,甚至她不仅希望别的女人给自己丈夫生孩子,还希望那个女人能陪着他过一辈子。她喜欢路之盼的人生,路之盼和自己的性格完全不同,这样才好,他不会看到自己的影子,而是去拥有另外的人生。
她没有去关心路之盼的一切,她知道爸爸妈妈会做好,而她也知道,自己的人生就快要总结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传来了路之盼已经怀孕的消息,是他亲自告诉她的。
她甚至去摸了摸那个孩子的所在,当她摸到路之盼肚子时,她似乎真的感受到生命的神奇之处,同时她也放心了。
那天他陪着她一起去晒太阳,阳光那么好,她却只想要睡觉。她拉着他的手,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真的睡过去了,他慢慢蹲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江绍铭,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谢谢你满足了关于我爱情、家庭全部的幻想,让我感受到真的有那样的美好存在。我最想对你说的是——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他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她嘴角带着笑,努力看着他,她要看清楚他的样子,认真看清楚,她摸着他的脸,“江绍铭,我违背了陪你一生的誓言。所以我也想向你收回执子之手与子共老的誓言,就让我成为你的过去就好,你不亏欠我丝毫,而我也没有对你半分愧疚,不要为我做任何事,这样我们才平等…”
她在他的怀里,听到他心脏传来的心跳声,心里没有半分遗憾,她的这一生,很美满,“你要当一个好父亲,照顾你的孩子,答应我。”她捏着他的手,“答应我。”
直到看到他的点头,她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你骗了我,没有陪我到老,我也骗你一次,这才公平。”
第四十三页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像是看了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不需要别人讲解,不需要听别人讲诉,所有的感受和情节,全都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成为属于他的曾经。屋内光线晦暗,他久久的坐着,心里空空的,想发出点声音或者做点什么,但没有,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这里的一切,他全都那么熟悉,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锁,那么深刻的过去,竟然也会因为一把锁锁上了心门,于是那一切通通消散开了,人生变幻无常,不止只是人心。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墙上贴着的相片,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他走到那面墙上,伸手去摸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宋语薇站在一片雪地里,她的身后有一棵被雪包装一番的书,她眯着眼睛笑,双手放在嘴角边,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她的下巴。他的手摸到了灰尘,“你是希望我一直记得你,还是真把你忘记了?”
没有人回答,也不可能有人回答。她还是笑着,笑容和那片雪一样纯净美好。而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能够因此看到她给予的回音。
他放下手了,手指微微摩擦着灰尘,眼眸也渐渐暗淡。他是真的明白她的回答,或者说她会怎么回答,她一定不会说希望他记得或者忘记,她只会很信任的看着他,然后说相信他会做出自己最正确的决定,他的人生从来都该由他自己做主。
他和宋语薇在一起时,最感恩的事不是他们彼此多么相爱,也不是他们多么理解对方,更不是他们能够相处多么融洽,仅仅只是坚定的相信彼此都会是自己值得付出的人,能遇到一个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的人,是多么大的幸运。
而他曾有的那个梦,梦里的背影在向他告别,何尝不是他自己潜意识里的一个想法。过去终究只是过去,而他不止拥有过去,还拥有着未来。
他笑了笑,“谢谢。”
谢谢她曾给予过他的那些美好,谢谢她从不曾让他失望,谢谢她陪过他的每一分每一秒,谢谢她值得他的所有付出,更谢谢她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手机铃声,就在这一刻响起了。
他拿起手机,听到温可云的电话,眉头蹙起,快速的向外走去。他觉得自己就像进入一场朦胧的梦中后,被这个电话重重的敲醒了。他走出门外,还是把门从新上了锁,把钥匙继续放在那个荷包中,再次埋进了花坛里。
他跑到外面,此刻满脑子里想的就是温可云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小盼走了,小盼离开了。
他的脸色不好看,他承认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确忽略了她,甚至有意的冷落了她,但他没有想过她会离开,以这么激烈的方式。原本他打算是和宋语莲套话,但发现宋语莲约过路之盼后,就立即和沈言商定了时间去催眠宋语莲了解真相,他以为至少这样能不让宋语莲伤害到她,而她也会给予自己信任。
现在他才发现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她不是宋语薇,她不会像宋语薇那样给予自己完全的信任,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她原本就比很多人敏感,也比大多数人脆弱,她只是不喜欢表现而已。而他最近做的一切,让她没有安全感,她没有安全感后,只会一步步退缩,而他似乎忘记了这一点。同时想到他们瞒着他的原因,他的脸色白了白,因为他懂得了路之盼为何会选择离开了。
他回到家里,刚下车,温可云就拿着一封信迎了上来。
“小盼人不舒服,我就让她休息了,以为她在睡觉。我煲了汤,再去敲她的门,发现没有回应,推门进去后,就看到了这封信…”温可云脸色红红的,看到儿子脸色也不好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江绍铭接过那封信,信上的字是路之盼的笔记,上面写的全都是她对温可云和江仲达的感谢,不只是这几年的照顾,还有那份真心对待。
但信上没有提江绍铭和江成旭,他拿着那张写满字的纸,心情复杂,不提小旭是她理智的知道带不走小旭,而且小旭留在这里会有最好的教育,而他们也会给予小旭最大的关爱,那不提他呢,又是为何?他看到有几个字有淡淡晕开的痕迹,她写的时候,一定在哭吧?他的心涩涩的,说不出的撕扯感和茫然,他一直都觉得她是个挺狠心的人,明明那么纠结,她还是会按照她一开始确定的那么做,性格上的犹豫完全不影响她行动上的果断。
“绍铭…”
“妈,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了,我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一切。”
温可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看到他如此镇定的说出这些话来,她一把抱住他,“绍铭,妈妈错了,不该瞒着你,不该这样做,否则小盼不会走…现在该怎么办。”
“你别自责,我会把她带回来。”他轻叹一声,他不愿意去追究到底谁做错了什么,谁又担任了无辜者的角色,事情已经发生了,能做的就是去阻止可能恶化的那些事,追究过去毫无意义,而他恐怕在这件事中才是真正伤了小盼的人。
他让温可云别担心,他自己开车离开。他算着她离开的时间,想着她应该走得不远,而她也没有什么朋友亲人,路家她不可能回去,以她现在的状况,她恐怕不会联系她认识的任何人,人生地不熟,她也不会立即去外地。他必须在她想好去哪里之前先把她找到。
他已经开出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才发现,其实他自己毫无头绪。他狠狠踩了一脚刹车,这才开始打电话,让人查一下飞机票和火车票,如果一旦发现有她购票纪录,请立即联系他,汽车票那边也托人去查了,只是那边情况不太好,因为不是强制的身份证购票,而坐车情况就更是杂乱无章了。他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着,思考着她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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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盼带的东西不多,几件能换洗的衣服,她便自己离开了。离开的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很轻松,终于有一次,她只考虑自己了,谁都没能成为她的束缚。她自己去坐车,这个城市日新月异,但她还是能够记得回家的路,先坐了很久的公交车,这才到了车站,去购票,然后上车。车是没有班次的,座位坐齐了便直接开走。她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可能晕车呕吐的袋子,只是没有用得着,下车后,她也没有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