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已经听见了，气呼呼地瞪着周叔叔：“我捏的比周叔叔小时候捏的好看多了！”
周凛嗤笑：“那是你没见过我捏的。”
傅南哼：“爷爷给我看过，周叔叔九岁捏的都没我好看。”
周凛盯着他，察觉林月看过来，他面无表情去了客厅。
林月注意到了周凛的眼神变化，一个沉稳冷静的刑警，肯定不会真的跟孩子怄气，只能是傅南的话触动了周凛什么。林月慢慢走进房间，联想上次傅南说爷爷一直在生周叔叔的气，林月隐约猜到了几分。
那位做青瓷的爷爷，是周凛的父亲，老人家与周凛闹了分歧，但周凛从小到大做的青瓷器件，老爷子大概都留着，所以才能按照周凛的年纪逐个介绍给傅南。
分歧是分歧，父子终归是父子。
气氛忽然有些沉重，林月放好花瓶，低声教傅南：“南南做的特别好，周叔叔刚刚故意逗你呢，一会儿出去，咱们不比较了好不好？周叔叔明天又要上班抓坏人了，今天最后一天放假，南南多哄周叔叔高兴？”
傅南乖乖点头。
林月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一袋橘子，叫傅南拎到客厅。傅南还是很懂事了，坐到周叔叔旁边，亲手剥了一个橘子给叔叔：“老师家有橘子树，请咱们吃的。”
周凛张嘴。
傅南瞅瞅周叔叔的嘴，低头，认真掰了一半橘子，全部塞到周叔叔嘴里。
周凛嚼巴几下，都咽了，有点酸。
火锅材料都摆到桌子上，这就要开涮了，傅南太小，周凛叫他坐着，他负责下菜捞菜，薄薄的牛肉片，下锅几秒就熟，放到酱碗里滚一滚，入口鲜香。鸳鸯火锅，周凛那边是辣的，白雾缭绕，男人自己吃一口，再给傅南夹一口，粗中见细。
“最后一片牛肉，给。”雾气朦胧，男人的筷子突然探过来，给她的。
林月还没来得及客气，周凛一起身，直接将肉放她碗里了，用的公筷。
“谢谢。”她低头说，也不知他听见没听见。
饭后周凛刷锅，傅南给老师看他国庆拍的照片，几乎都是在瓷厂拍的，林月看得津津有味，长这么大她还没去过瓷厂呢。
“你有兴趣？”
身后突然响起周凛的声音，林月一慌：“觉得挺有意思的。”
周凛绕到傅南旁边坐下：“周末有空，我可以送你们过去。”
林月有点心动，但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周家的瓷厂，她以什么身份去呢？她与周凛并不是很熟，一男一女又住一起，长辈可能要误会，以傅南老师的身份去，更不合适了。
她不想去，周凛也不勉强。
第15章
下雨赶地铁不方便，正好今天局里暂且没事，周凛开车送师生俩去学校。
“晚上周叔叔还来接我们吗？”下车前，傅南趴在椅背上问。
周凛从另一侧看后面车辆，心不在焉：“看情况。”
他能不能来，得看有没有案子，无法计划。
傅南嘟嘟嘴，乖乖下车了，林月撑伞接他，隔着车窗朝周凛点点头，然后牵着小学生往里走。周凛抬眼，校园干道两侧分别种了一排香樟树，被雨水洗过的叶子，鲜翠欲滴，女老师穿了一条白色长裙，手撑青伞缓缓而行。
像幅画。
周凛拿出手机，对着那边拍了一张小学生，将来给他老子看。
拍完了，周凛开车离开。
林月来的早，数学组办公室就她一人，开窗透气，打水收拾办工桌，再给办公室的几盆绿植浇水。程谨言推开办公室门，一眼就看到她蹲在窗边的发财树旁，一手端着水杯，一手在翻弄叶片，安静专注。
“怎么了？”程谨言轻声问。
林月看他一眼，担心说：“有两片叶尖发黄，我找找有没有虫子。”
程谨言放好东西，过来跟她一起检查，没发现虫子，应该只是缺水问题。
“国庆玩得开心吗？”程谨言跟她闲聊。
林月回家探亲，没什么可说的，继续给别的绿植浇水，随口问他：“组长去哪玩了？”
程谨言笑：“宅，哪都没去。”
走廊里传来王姐、何小雅打招呼的声音，林月听见了，没多想，程谨言看看她，转身走回他的办公桌旁。王姐她们进来，看到的就是两人各忙各的。
日常交流后，王姐亲昵地凑到林月跟前：“月啊，最近谈恋爱没？”
此话一出，办公室其他几人都看了过来。
林月摇头，才分开七天，她怎么可能突然就恋爱了。
王姐乐了：“那正好，我跟你说，我有个表弟，今年三十了，家住枫桥苑，别处还有三套房，就是在医院当儿科医生，工作太忙，一直都没时间找女朋友。现在家里托我给他介绍呢，说是对女方身高长相都没特别要求，就希望女方温柔点，别嫌弃他忙就行。我马上就想到你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枫桥苑是江市有名的高档楼盘，能买得起的都是有钱人。
林月没钱，听完王姐的话，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差距感。林月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是不敢冒然跟有钱人相亲的，没见面先有了压力，相处肯定拘束。
“这，我还没准备恋爱……”林月委婉地说。
王姐已经打定主意当回红娘了，椅子拉过来坐着劝林月：“恋爱又不需要准备，遇到合适的就在一起了，月我跟你说，我是真觉得你们合适。我表弟有才有貌，性子闷点话不多，但特别有责任心，你呢，一看就是温柔贤惠的小媳妇，天生一对，哎，我给你看照片。”
屏幕一滑，刷刷几下就把徐医生的照片找出来了。
“哇，真的很帅哎，制服诱惑！”何小雅趴在林月背后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八卦之火。
蒋思怡也过来了，看到徐医生的照片，想到徐医生的家境，蒋思怡脸上笑着，心里羡慕得不行。都是同事，王姐怎么不想想她呢，如果能跟徐医生成了，她，让她放弃程组长她都乐意。程组长颜值不输徐医生，家境肯定比不过的。
林月也被照片中的男人晃了下眼睛，何小雅说得对，男人一身白大褂，真的很加分。
王姐再接再厉：“其实他也看过你的照片了，嘿嘿，虽然他没说，但我一看就知道他特别满意，怎么样，给王姐个面子，我安排时间，你们俩一起吃顿饭？先聊聊，合适就继续谈，不合适王姐也不勉强你。”
“月月去吧，我想去都没机会呢！”何小雅故意酸溜溜地说，撒娇地瞪着王姐。
王姐递给林月一个“我就偏心你”的眼神。
蒋思怡也劝林月去。
林月为难了，倒不是对徐医生心动，而是王姐都这么说了，她又是单身，再用“现阶段不想谈恋爱”当借口，似乎有点不近人情。更何况，她有必须不去的理由吗？脑海里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但人家，对她根本没那意思。
她在这儿走神，王姐当年轻女孩矜持呢，激动地站了起来：“那就这样定了，我马上给他打电话，我记得他今晚好像值夜班，明晚应该有空。”她是真的觉得林月好，贤妻良母型的，对表弟的职业接受度比较高，换个耐不住寂寞的，男人陪得少就闹，时间长了准成怨偶。
“王姐，你先别打！”林月急了，想去阻止王姐，却被何小雅给摁椅子上了，小声骂她傻：“这么好的男人，你还客气啥啊，大胆勇敢地去，你们俩真成了，往后我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就都找他了，嘿嘿嘿……”
林月苦笑，何小雅想的可真够远的。
王姐是个行动派，一分钟没用上就把相亲时间定下来了，明天徐医生直接来接林月放学，然后再去吃饭。
一切发生的太快，林月整个人都懵了，相亲，她竟然要跟人相亲了？
“叮”的一声，王姐发了几张照片过来，都是徐医生的，有白大褂的工作照，有休闲的家居照，几乎都是旁人角度的侧拍，自然接地气，如果不是王姐提前介绍，根本看不出他很有钱。简言之，这是个低调的成功男人。
单看照片，林月找不到徐医生的任何缺点，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
手机又响了声，林月怔了下，偏头看向程谨言。
程谨言浅笑，意有所指。
林月再看消息内容，程谨言：“祝相亲成功。”
林月都不知道怎么回。
下午放学，林月与傅南汇合，王姐突然从后面冒出来，笑着提醒她：“别忘了明晚相亲！”
声音挺高，旁边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林月牵着傅南逃了。
“老师，你要跟谁相亲？”别看傅南才读一年级，但恋爱、相亲、逼婚等字眼，小学生也懂。
“不是相亲，只是一起吃顿饭。”林月不想跟小学生讨论这种事情，笑着转移话题：“明天要叫周叔叔来接南南了。”
傅南现在只想知道老师的相亲对象是谁，可林月坚持不多说，傅南好奇死了，偏偏不好意思跟老师撒娇耍赖皮。晚上周凛加班，林月煮了两碗面条，吃完陪傅南写会儿作业，她就回主卧备课了。
傅南睡不着，躺在被窝等周叔叔，幸好今天周凛回来的还算早，叫他等到了。
周凛每晚回来都要看看孩子，九点多，他以为小学生早睡了，推开门，却见傅南跪坐在床上，神秘兮兮朝他招手。周凛纳闷，反手带门，问：“怎么还不睡觉？”
“周叔叔，老师明天要跟人相亲。”傅南悄悄地说。
周凛愣了几秒，随后将小学生塞回被窝：“跟你有关系吗？睡觉。”
傅南闷闷不乐：“有关系，我喜欢程老师，不喜欢老师跟别的男人相亲。”
周凛：“呵。”
在周叔叔这儿找不到共鸣，傅南叹气，想起来了：“周叔叔，老师让你明天去接我。”
周凛：“嗯。”
他就知道，女老师早晚会跟某个男人跑了，请保姆的事还得提上日程。
“睡吧。”周凛揉了揉小学生脑袋。
傅南心事重重地闭上眼睛。
周凛坐在床头，等小学生睡着了，他才退到门口，关灯，带门。对面就是主卧，周凛看了几眼，先去洗澡，躺到床上了，才给女老师发消息：“傅南说你明晚相亲，要我去接他。”
林月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他在傅南那儿待了一段时间，或者说，从周凛跨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忍不住留意外面的动静了。看完短信，林月无法否认，咬下嘴唇，回：“嗯，早上王姐帮我介绍的。”
发完了，那边秒回：“知道了，你忙你的，我去接傅南。”
一句话，十几个字，林月看了很久。
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也说不清楚，从未恋爱过，也不懂恋爱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她心目中的男朋友，要有强健的身体，她做着费劲儿的，他能轻易做到，然后，在她需要的时候，他会及时出现，给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其实，周凛有一点点符合的，可惜，在周凛眼里，她只是傅南的老师。
也好，那就去相亲吧，不成没有损失，成了，带回家给奶奶看看，让奶奶高兴高兴。
既然要相亲，早上起床，林月换了她最喜欢的那条蓝色连衣裙，长发盘起来，露出脖子，再戴上一对儿珍珠耳钉，除此之外，与平时上班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但她一开门，客厅里的一大一小都看直了眼睛，周凛很快移开视线，傅南颠颠跑过去，向老师献上最纯真的赞美：“老师，你今天好漂亮。”
林月脸红了，只是盘了头发，有那么明显吗？
今天雨停了，但周凛还是开车送师生俩去学校。小学生问题多，一路叽叽喳喳的都不消停，周凛默默开车，等红灯时，他瞄眼后视镜，镜中女老师歪头跟小学生说话，曾经垂下来的长发不见了，露出修长的脖颈，耳垂上多颗珍珠，小女人味儿十足。
相亲。
周凛嗤了声，才大学毕业就着急相亲，她是多着急嫁人？
“你相亲那个，也是江市的？”靠到椅背上，周凛一手扶方向盘，一手玩打火机，啪啪响。
谁都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话，林月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在问她，“是，是吧。”
“干什么的？”周凛抽出一支烟，抬到一半，又塞了回去。
“儿科医生。”他语气硬硬的，像审犯人，林月垂着眼帘，简单答。
“挺好，医生有钱。”周凛笑了下，前面车子动了，他也继续前行。
林月抿唇。王姐、何小雅都说过医生有前途，单纯的闲聊，可同样的话从周凛口中说出来，好像掺了点别的意思。
“老师，你有他照片吗？”傅南突然插嘴。
小学生目光单纯，林月好受了点，不管前面的刑警了，翻出照片给男孩看。
傅南只见过隔壁班教数学的程老师，谈不上了解，因为程老师帅，就觉得程老师适合当老师的男朋友，现在看到一个差不多帅的，还是救人治病的医生叔叔，傅南立即“哇”了声：“好帅啊，我长大了也想当医生。”
林月鼓励小学生：“那要好好读书哦。”
傅南用力嗯。
驾驶座传来一声冷笑：“你不是说，长大了想当警察？”
傅南理直气壮：“我又改了！”
周凛回头，目光却直奔女老师的手机。
然而早在他往后转的时候，林月便关掉照片，自然而然地收了起来。
一整天，林月都在紧张傍晚的相亲。
一整天，周凛都在想女老师要相亲这件事，与他没关系，但，女人耳朵上的珍珠，老在眼前晃。
下午局里没什么事，四点半，周凛跟队里打声招呼，去接小学生放学。
黑色SUV停在路边，周凛点根烟，边抽边扫视进出学校的车辆，刑警的眼睛，隔着车窗都能看清楚车里的每个人。然后就在他停车不久，一辆黑色卡宴缓缓地靠了过来，好巧不巧的，正好停在周凛车后。
周凛刚观察完前面一辆车，视线无意扫过后视镜，定住了。
黑色卡宴中，走出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身高至少一米八，侧脸英俊，最扎眼的是，男人放在背后的手中，居然还捏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男人往学校门口走，周凛脖子跟着转，看着看着，小学生们排队出来了，林月也出来了。
周凛摁灭烟头，下车。
第16章 016
“月啊，收拾好了没，人到啦！”
数学组办公室，王姐兴奋地问林月，第一次当媒人，王姐干劲儿十足。
林月耳根都红了。
王姐挽着她胳膊往外走，何小雅、蒋思怡八卦地在后面跟着，临出门前，蒋思怡还招呼程谨言：“组长一起去？”
程谨言面容隐在电脑屏幕后，只有平和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还有张表格。”
是真忙还是吃醋了？
蒋思怡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儿，林月长得好看，组长暗恋她，就连王姐给医生表弟介绍女朋友，最先想到的也是林月，果然男人都是以貌取人。不过，王姐的话也不完全可信，徐医生真那么好，怎么可能三十岁还没谈过恋爱？身边的女人都是瞎子么？
快到校园门口，王姐眼睛一亮，指着门口的徐医生让林月看：“那个，瞧瞧，准备的多正式。”
第一次相亲，林月心跳加快，紧张地看了过去。刚下过雨，天蓝树绿色彩鲜明，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眉目清俊肤色白皙，似乎也认出她了，朝她点头示意。林月有点害羞，视线一转，错愕地看见周凛站在徐医生身后几步，单手插着口袋，面朝小学生的队伍。
林月望过去，傅南朝她笑呢，坏坏的小学生。
不知为何，林月总觉得有点乱，毕业后身边比较熟的人，仿佛一下子聚到了一起。
“来，我给你们介绍下。”王姐不认识周凛，牵着林月走到徐医生面前，“月啊，这就是我表弟徐朗。”
徐朗欣赏又礼貌地看着林月，一直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你好，林小姐，一点小礼物，希望喜欢。”
林月惊讶地看着那朵玫瑰，难道相亲的男人，第一次见面都会送玫瑰花？
有人轻轻撞她胳膊，林月脸噌地红了，连忙接过那朵玫瑰：“谢谢，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年轻女人羞涩腼腆的四个字，轻轻传到了几步外的周凛耳中。偶像剧似的肉麻烂俗情节，周凛突然不想再在这儿站着了，见傅南还傻乎乎地看女老师相亲，眼睛都快冒粉红泡泡了，周凛大步走过去，抱起小学生就往回走，走得太快，带起一阵风。
林月偷瞄那边，看着周凛开车离开，心不乱了，却好像有点空。
在王姐祝福的目光中，林月上了徐朗的车，副驾。
林月性格安静，不太会主动聊天，徐朗若是会撩妹子，也不用王姐提前叫他买玫瑰花了。舒适的卡宴车内，尴尬的沉默越积越浓，林月拨拨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发愁要不要说点什么。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很闷，是不是很无聊？”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徐朗低声道歉。
林月摇摇头，笑着说：“大家都一样，对了，当医生是不是特别忙？”
徐朗：“医院都忙，二胎开放后，儿科相关科室任务更重了，这点咱们感触应该差不多。”
林月笑：“是啊，班级多了，每个班都四五十个学生。”
徐朗偏头看她，目光带着明显的兴趣与好感，林月心一慌，垂眸不说话了，白皙的脸庞浮上动人的浅浅红晕，像一只成熟的水蜜桃。男女相处，看不顺眼自然尴尬，看对眼了，再笨也有本能，徐朗抬起头，过了会儿，低声说：“你这么漂亮，声音也好听，是不是很多人追你？”
林月攥了攥手指头，小声道：“还好吧。”
是有很多人追她，小学五六年级林月就开始收情书了，一直到大学毕业。不过师范学校男生少，追她的那些林月一点兴趣都没有，毕业了，才误打误撞遇到一个特别的男人……
额，怎么又想到周凛了？
林月及时将周凛的身影给摁了下去，反过来问徐朗：“你条件这么好，怎么还单着？”
徐朗也笑：“没遇到合适的。”
很多女人青睐他，不乏主动大胆的，但徐朗找不到感觉，直到在王姐那儿看到林月的照片，干净清秀的一个姑娘，心底某根弦莫名动了下，于是就有了这场相亲。
另一辆车中，傅南抱着书包坐在车后座，无精打采的：“周叔叔，如果老师跟别人恋爱了，会不会搬走，不跟咱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