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顾成悦这个时候并没往“身体有问题”上联想, 毕竟久别胜新婚, 他们这个“久别”，实在太久太久了。
“你的手？”
“没事。”赵阔藏在身侧, “去换件干净衣服，等会儿着凉, 嗓子更好不了。”单手抱她下来。
“嗯。我房里有医药箱，我去拿。”顾成悦三步并作两步去房间。
赵阔松开掌心, 满手血，感觉到痛，才能找到理智。
顾成悦换身干净衣服，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出药箱。
“太久没用, 都不知道过期了没。”她从房间出来, 一抬头, 不见赵阔, 桌上放着便签：有事。记得吃粥。
顾成悦捏着便签，“方寸的距离, 跟我说一声我会不让你走吗？”
路灯一盏一盏点亮, 光线忽闪忽闪映进车里, 赵阔拨通周医生电话。
“我希望接到你的电话，又害怕接到你的电话。”医者父母心, 周医生真心担心赵阔, “这一次是什么反应？”
“意志行为加强，无法自控。”赵阔声音平静。
周医生：“你服药了？”
赵阔：“没有。”
周医生：“肾上腺素升高和多巴胺大量分泌都会刺激到脑内神经，和服药的副作一样, 会使你变得…躁动，发作起来无法自控。”
赵阔抿紧唇，半晌，问医生：“最坏的情况会怎么样？”
周医生：“乱性，伤人。这是最坏最坏的情况，一般初期只要控制住急性期兴奋不会太糟糕。”
赵阔：“我听您的。”
周医生：“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你现在放下所有工作我们马上可以联系美国那边的医院。”
赵阔：“再等等。”
周医生：“还等？！”
赵阔：“我不怕手术成功的机会只有三成，我怕要做的事没有做完。”
周医生沉默了，良久，才沉重说：“那个概率也是最坏的情况，不一定，也许…”
赵阔笑了，“您也说也许，那就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我听您的话，先保守治疗防止继续恶化。”
周医生：“你还是，不愿意告诉家人吗？”
赵阔皱眉，“知道了也是多几个人担惊受怕，不必了。”
周医生哀声叹气，“榆城市中心医院的院长和我是老战友，你去找他，他会帮你。”
提示有新电话进来，赵阔速度结束通话，“谢谢，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切换，接通，“喂。”
“阔哥，查到那个左池的家属了。”郑方行的电话。
赵阔眉心深皱，他怎么会有家属？
“我马上到。”脚下油门踩到底。
顾成悦一口一口吃着粥，如同嚼蜡，好想吃辣的，吞咽的时候嗓子还有点疼。手边，手机屏幕亮了，赫然出现左池发来的微信。她搁下碗，第一时间点开：“顾小姐，你现在有空吗？上次说的，需要你给我录个澄清视频，可以吗？。”
“可以可以。”顾成悦秒回，
左池：“我在健身会所旁边的咖啡厅等你。”
顾成悦：“马上，很快。”她虽然十分不想出门，左池的事她一定得去，弥补什么的太矫情，当是还他一个人情。若是没有他在关键时刻拿出视频，高佳薇也没那么顺利解决。
她把自己从脖子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索性有夜色掩护着，不会太奇怪。
咖啡厅即使是客流满座的时候，环境也优雅安静，让人舒服，觉得安全，确实是约见的好地方。和左池相处的短短几天里，不难发现他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可这个细心体贴也可以被理解为，心思缜密。
顾成悦一进门，角落卡座的左池起身招手，顾成悦笑着对服务员说，“有位子了。”径直过去。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顾成悦在他对面坐下。
左池看上去有些憔悴，勉强扯出微笑，“没事，我也没来多久。”
服务员上来询问顾成悦需要什么，顾成悦还没张嘴，左池已经替她点了，“给她一杯温水。除了我刚才点的主食，再加一份水果沙拉。”
服务员点头，离开。
左池看着顾成悦道歉道：“不好意，我，有点职业病了。我听你嗓子有点哑，想是练歌过度，不能喝带有刺激性的东西，饮食更要清淡。”
顾成悦脸颊微红，嗓子哑这个事儿…不可说。
“没事没事，谢谢你还在为我着想。”顾成悦感激，“还有之前在电视台的事，谢谢。”
“那纯粹是个意外，你不用放在心上。”左池一派坦诚。
“你开视频，我现在就给你录。”
左池笑，“也不急这一会儿，先吃饭。”
“也行，这顿我请。”
服务员很快上齐菜，全都是清淡饮食，甜品都是杏仁冻，润肺消燥。
顾成悦很不好意思，“你真的不用这样迁就我，你现在也不是我的教练，不需要…”
左池打断她，“我一直喜欢运动，当初考教练证也没想过靠这个赚钱，现在，想靠这个维持生计都不行了。”
顾成悦一口杏仁冻冰到心里，“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教练，一定会遇到伯乐。”
“你愿意继续请我当私人教练吗？”左池突然问。
顾成悦楞了一下，请教练的钱是公司批的，那个帐是公对公。她私人请就得她自己承担费用，她现在…
“我明白，我明白。”左池非常尴尬，“我的手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公司肯定也不会答应你请我。”
“我要请你，不用经过公司。只是，我现在…乐队也是入不敷出。”顾成悦很抱歉，很内疚。如果左池是胡搅蛮缠的人，就是赖上她要她赔偿，她又能怎么样呢！
左池点点头，“我懂，要不是我现在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他赶紧收住，“没事没事，吃饭吧，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走投无路是什么意思？”顾成悦追问。
“没什么，小事情。”
顾成悦放下茶匙，“你找我不止是录澄清视频对吗？你还有什么事，我能帮一定帮。”
左池呼口气，抬头看她，“我爸心脏不好，一直在住院，我不能失业，不能没有工作。”
顾成悦张张嘴，“你，你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借给你。”
左池摇摇头，“借钱是个无底洞，就算你借给我，我也得找工作赚钱还给你。”
顾成悦从包里拿出顾成西的黑卡，“需要多少钱你说，先去应急。还钱不急，从你私教的工资里扣，我请你当我的私人教练。”
左池眼睛闪光，“你真的愿意请我？”他眼睛里的光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我们乐队有宿舍，正好还有一个空位，只要你不嫌弃。”
“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可以节省钱就好。”左池感激说，“我还可以给你当助理，搬搬扛扛都没问题，当保镖也行。”
顾成悦摆手，“那倒不用，如果你以后找到合适的工作，随时可以走。”
左池捂一把眼睛，“谢谢，真的谢谢。这么多天，亲戚、兄弟、朋友，见了我都绕道走…”
顾成悦知道人情淡薄，从小她就觉得父亲是第一凉薄的人，所以她天生没有安全感，所以，第一面她在赵阔怀里找到安全的时候，就认定了，一辈子。
顾成悦挡住嘴，压着嗓子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哭，那么多人看着，会以为我欺负你的。”照顾他男人的自尊心。
左池果然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无懈可击，却悄悄漏了一点点情绪，眨眼不见。
顾成悦要取现给左池，左池坚决不同意，要她一起去中心医院，亲眼看一看他父亲证明他不是骗子，再签欠条。
顾成悦只得同他一起去医院。
…
车在中心医院门口停下，赵阔看一眼窗外，问郑方行：“是这儿？”
郑方行点头，“我们把左池的背景查了个底掉，干净得像白纸，左大海是唯一家属。”
赵阔脸色沉重，他有家属，左大海是他父亲？赵阔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这个左池可能和三年前的案子根本就没关系？这个认知让他焦虑，躁动腾涌。
“阔哥？”郑方行喊他，“有什么问题吗？”
赵阔解安全带，“我进去看看，你就在车上等。”
郑方行：“好。有情况，我随时接应。”
赵阔下车，进去。
他前脚进去，顾成悦和左池后脚就到了。
第39章
赵阔想起来周军医说过认识中心医院的院长, 拿到院长的联系方式, 果然查事情方便了许多。值班医生调出左大海的资料。
亲属那一栏确实写着，左池, 父子关系。从就医记录来看，这个左大海患心绞痛很多年, 一直没有做手术，这一次特别严重,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
从刷卡交费记录上来看，一直是左池陪同父亲来医院看病拿药，种种迹象好像都在证明，他们确实是父子。
可赵阔总觉得, 有哪里不对劲。
“可以带我去左大海的病房看看吗？”赵阔问值班医生。
“可以。”值班医生带路。
穿过连接楼, 走廊灯火通明, 衬得窗外像黑洞似的, 黑幽幽，看一眼像是要被吸进去, 赵阔摆摆头, 已经和值班医生落下距离。
值班医生刷开手术电梯, 赵阔快步跟上去。
左大海头发花白，瘦骨嶙峋, 一看就是常年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见着左池就发脾气嚷嚷着要出院。
“你去给我办出院，我要回家，现在就回家！”
“爸, 您这次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咱们做完手术就回家。”左池好言安抚。
左大海暴躁摔了手边的玻璃杯，“我不做手术，不做手术！”
左池很无奈，转头对站在门口的顾成悦说：“你先别进来，小心扎伤了。”说完，他赶紧清理地上碎片。顾成悦就站在门口，“没事，没事。叔叔你好，我是，左池的同事。”
左大海看见有外人，收敛了脾气，“姑娘，让你看笑话了。进来坐吧。”
“欸。”顾成悦大大方方进去。
左池抬起手拦了一下，“小心小心，你扶着我，跨过来。”
顾成悦也不是扭捏的人，扶住左池手臂跨过地上碎片。
“叔叔，身体不舒服咱们就治，现在医学发达。”
左大海叹口气，“人总是要死的，干嘛要浪费钱。谢谢你啊姑娘，还特地来看我。”
倒不是特地…顾成悦笑笑，不语。
“姑娘你多大了？是哪里人？”左大海突然问。
顾成悦笑容尴尬住，“叔叔，我只是…”
“爸！说了这么多话，喝口水吧。”左池上来打断，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左大海点点头，看顾成悦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顾成悦有点儿坐不住了，“那个，左池，你好好照顾你爸爸，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你等等，我还没给你东西。”左池拿纸要写欠条。
“也不急这一会儿，明天再给我也行，我走了啊。”顾成悦礼貌跟左大海道别，“叔叔您好好休息。”
“姑娘。”左大海突然拉住顾成悦，“我们家左池很好很好，孝顺又顾家，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不会拖累你们，你千万千万不要像他前一个女朋友那样，嫌弃他。”老人说着说着，突然哭出来。
顾成悦手足无措，老人干枯的手藤条一样缠住她手臂，“叔叔，您误会了，我和左池只是普通同事，我们不是…”
“爸，你这是干什么！”左池上来帮顾成悦，一手护着顾成悦，一手拉开父亲的手。
但是三人这样的姿式，从外面看进来，就像两个人在“挟持”顾成悦。
顾成悦声音慌乱，“叔叔，您…真误会了，咱们好好说话…”
赵阔到门口听顾成悦的声音，一脚踢开病房的门，看见顾成悦被左池“挟持”，那一瞬间，血冲脑门。上去，一拳掀开左池，顾成悦好像听到骨裂的声音，赵阔的力气实在太大，欣开左池的时候，左大海也被带得从病床上摔下来，撞到头，当场晕过去。
“赵阔！”顾成悦惊恐睁大眼睛望着赵阔，赵阔铁箍一般的手抓住她，“跟我走。”
“爸，爸，医生，医生，救命——”身后是左池大叫的声音。
顾成悦被赵阔一路带出病房，下楼的时候，有几次差点被他从台阶上拽得摔下去。
“赵阔，放手，好痛，我的手好痛！”顾成悦有点恼。
赵阔不放，不管不顾拉她走。
“赵阔！你干什么？你，发什么疯！”
这句发疯真刺激到赵阔了，他停下脚步，手上用力一拉将顾成悦摁在楼道的墙壁上，“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顾成悦觉得手腕好痛，几乎要被他捏断，“你先放手，放开我。”
“别再和那个叫左池的男人有任何接触。”赵阔狠狠告诫。
顾成悦盯着他，“赵阔，先不管你为什么这么针对左池，就算左池有什么问题，他父亲是无辜的吧？他父亲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你刚才不管不顾那一下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万一…万一，他父亲…出事了，你还是执法人员，知法犯法，你怎么办！”
赵阔也后悔，刚刚，太冲动了，就是那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
他慢慢松开顾成悦，顾成悦捂着自己手腕。
“我送你回家。”赵阔转身先走。
顾成悦看着他背影，越来越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赵阔。
郑方行的车等在医院门口，他看见顾成悦一下就乐了。
“你俩这也太巧了，这都能碰上，简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赵阔不说话，一向明朗的顾成悦也脸色不好，不开腔。
郑方行知道这是吵架了，很自觉的闭了嘴，安静当个司机。
车上，顾成悦离得赵阔很远，不理他，自己给左池拨了个电话，左池没接。这会儿，估计医生在抢救，越想，她心情越沉重。
赵阔也在反省，等会儿回到家，一定要，好好说。
一路无话，车在顾成悦出租屋停下，顾成悦下车，嘭一声甩上车门。
郑方行缩缩脖子，看赵阔，“哄哄，我随时手机支援。”
赵阔面无表情，“继续盯着左池。”下车。
顾成悦进屋就倒了一大杯冰水，降火。
赵阔进来，桌上的粥还是他走之前做的，没吃两口。
“左池约你出去的？你们在一起吃过饭了？”其实他的语气已经很好了，可是在气头上的人不能用“问句”，听着就像审讯。
顾成悦放下杯子，正面对他，“是，我和左池一起吃的晚餐，因为之前高佳薇的事我向他道谢，赵警官，有问题吗？”
赵阔缓和语气，“不要轻易和陌生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