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因为白端端的坚持,最终,由于只结账这只熊,因此季临走了自助电子结账通道,很快就带着熊出来了,当然,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季临抱着白端端,白端端抱着熊……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出了超市。
刚才白端端一颗心都在怼熊奶奶和熊孩子身上,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季临,这才觉察出姿势的暧昧,自己竟是这么被季临打横抱了一路,而在最初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方案时,她压根没想过季临会就这么立刻放下熊抱起自己……
白端端被这么抱着,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季临,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我们离开超市也有段距离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白端端说完,就挣扎着扭下了季临的怀抱。
而抱着自己这么走了一路,季临倒是脸不红气不喘,表情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淡,完全看不出他的内心情绪,他只是看向了白端端——
“哦,我们的孩子现在稳定了?”
季临的表情很镇定,语气很冷静,然而白端端总觉得,他把“我们”两个字倒是咬得有些重了,带了点质问的意味。
白端端干笑了两声:“这个……当时情况紧急,我就随便瞎说说。”她飞速转移话题道,“不过季临,这次记得感谢我,为了帮你解围,我那车精挑细选的零食都没买……”白端端一边说,一边把刚才季临给自己的四百掏了出来,“喏,还给你。没用上这恩情,所以加班也免谈了啊!你可别找我加班!”
季临抿着唇,面容冷峻身材挺拔,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然而白端端被他这样看着,却只觉得心跳如鼓,下意识便慌乱起来,几乎是赶紧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先一步出了超市。
而刚出了超市,白端端就接了个戴琴的电话,告知自己明天下午贵丰通信的律师通知她要沟通合同无效辞退事宜,白端端安慰了几句,然后看了下自己的日程表,把明天下午空了出来。
只是做完这一切,白端端一抬头,才发现季临也已经出来了,他径自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只快等身高的熊,然后不畏他人目光径自推门走进了超市边的蛋糕店。
没过一会儿,白端端就又见着他一脸冷酷地抱着熊又走了出来,只是手里多了一个蛋糕店的提袋。
季临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怎么买了这么大一个蛋糕?
白端端刚才接电话嫌弃外面太晒,因此跑到了一片隐蔽的灌木丛树荫下,而如今季临便提着蛋糕和毛绒熊,朝自己这边走来,按照他的路线方向,季临很快就能看到自己了,而白端端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心里还是砰砰直跳,明明刚接到了戴琴的电话,正好应该趁机和季临沟通下,然而她突然就觉得慌乱,仿佛像个临时怯场的人,一团乱麻的心里只剩下逃跑一个念头,就这么鬼使神差下,她整个人往灌木丛里一躲,让绿叶完全遮盖住了自己的身躯。
季临果然没能看见自己,但他径自在白端端藏身前的树荫下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表,没多久,不远处就有个穿着脏兮兮的小男孩笑着朝他跑了过来。
“季临哥哥!”这小孩的声音带着惊喜,“你真的把熊买到啦!”
“恩。”
透过树叶的缝隙,白端端看到季临神色淡薄地把怀里的等身毛绒熊递给了面前的小男孩。
这孩子看起来和超市里打滚的熊孩子差不多大小,然而肤色黝黑,显然常年在外干活,衣着也有些破,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大包垃圾,白端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一袋都是塑料瓶子和纸板箱之类。这孩子在收垃圾。
他看了毛绒熊,一双眼睛都是亮光,然而表情却很腼腆:“不了,季临哥哥,我现在身上脏,你能帮我把熊套个干净的大塑料袋吗?”
季临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然而语气却是耐心的:“恩。”
小孩却是很高兴:“谢谢你季临哥哥,上次我说自己生日想要这个熊,没想到你真的记住还给我买了!我上次还去超市看了,说这只剩最后一只了!”
“蛋糕给你,生日快乐。”
小孩却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不行不行,我收你太多礼了季临哥哥,有这个熊当生日礼物我就很开心了,蛋糕你拿回去自己吃吧!以后也别特意给我买!多浪费钱!”
“不浪费。”季临表情平静,言简意赅,镇定自若地撒着谎,“不是我买的,是刚才我买熊送到的蛋糕券,免费拿的,既然熊是给你的礼物,这个买熊拿到的赠品当然也一起给你。”
小孩一听说这蛋糕没花钱,才终于放心下来,甜甜地仰头笑了笑谢过了季临,这才安心收下了礼物。
同样年纪的孩子,超市里的熊孩子恐怕一辈子被家人宠爱没买到一只熊已是天大的挫折,别说感恩,怕是连最简单的为人处世都不懂,然而季临面前的这个孩子,还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吃过苦,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也懂得设身处地的为别人考虑。
他虽然收下了礼物,但还有些腼腆:“季临哥哥,你生日送我礼物,平时还给我买很多书和吃的,还给我交学费,花了好多钱,会不会自己不够用啊……”小孩郑重道,“你可以少花一点钱,我现在自己平时也帮着我爸妈一起收垃圾,能攒一些零花钱,你不用给我那么多,你多留点自己用用,我……”
躲在树丛里的白端端是着实惊讶了一下,季临平时确实十分铁公鸡,能不花钱绝对不花钱,她以为他会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抠门,然而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资助着眼前的小孩。
他和小孩说话的语气仍旧并没有婉转到哪里去,仍旧言简意赅惜字如金般的冷淡,追根究底。季临讲原则,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冷淡到近乎冷漠,即便面对的是个小孩子,他也学不会用小孩的方式和对方沟通,仍旧是四平八稳的成年人语气和用词,并没有显得多柔软,然而没来由的,白端端却觉得,季临是个温柔的人。他并不会说什么温情的话,也不会有什么过分主动的热情,然而他此刻看向小孩的神色,却莫名让白端端心悸——冷漠男人的温情,真的非常动人。
这个刹那,白端端有些控制不住,刚才那阵奇怪的心跳又来了,她不得不下意识按住胸口,才能保持平静地继续躲在树丛里。
而小孩话还没说完,季临就打断了对方——
“不会。你放心用吧。”他的声音干脆简练,就在白端端准备继续动容的时刻,只听他继续道——
“反正这些钱都是我从别人身上抠下来的。”
“……”
在白端端的无言以对里,季临继续淡然道:“而且我有很多员工,你放心,我没钱了会压榨他们。”
“……”
季临的温情?不存在的。
*****
送完了熊和蛋糕,平时信奉时间就是金钱连秒都要收费的季临并没有走,他安静地站在小孩身边,听着对方絮絮叨叨讲着很多学校里发生的小事,小孩的同桌女生喜欢上了一个男孩结果告白被拒绝了;物理老师新换了一个特别丑的发型;语文老师和体育老师好上了;学校植物园里养着的两只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自己种的风信子开花了……
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大部分父母都没有耐心听自己的孩子讲完,然而季临却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没有微笑也没有鼓励对方继续的暗示,然而即便情绪淡淡的,甚至旁观着看起来有点冷,但没来由的,连躲在树丛后的白端端也觉得,他是真的认真在听,并没有敷衍。
季临这个人身上有一种非常矛盾的气质,既冷淡,又觉得有些微妙的温和,因此即便充满了距离感,仍旧忍不住让人想要靠近,想要看看这个男人冷酷的外表下,是怎样的心。
虽然躲在树丛里又闷热又难熬,然而听着树丛外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和季临偶尔低沉应答的声音,白端端竟然觉得内心很温柔。
从树叶的缝隙里,她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季临英俊的侧脸,虽然一直知道这男人长相的冲击力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的比端端总觉得季临好像又变得更好看了一些,他站在阳光里,白皙而健康的皮肤上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挺拔高大,眉眼几乎是照着白端端审美来长得的黄金比例,一瞬间让人竟然生出点“宛若神祇”的恍惚感。
白端端一边忍受着那莫名其妙的微妙内心激动感,一边忍受着腿上蚊子的攻击,好在终于,季临和小孩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
小孩挥手和季临甜甜地告别:“季临哥哥再见!”
季临这下终于离开了,而就在白端端松了口气,准备等小孩也一块走了以后从树丛里出来时,这小孩却朝自己待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只听他收起了刚才面对季临的甜美腔,面无表情道——
“姐姐,你躲在里面不热吗?”
“……”
白端端一脸尴尬地从树丛迈了出来,她摘掉了头上的树叶,哈哈挽尊笑了两声:“还好还好,这里绿色植物密集,我感觉空气比较清新。”
小孩幽幽地看了白端端两眼:“姐姐,空气真的很清新吗?可是在这附近打麻将的男人常常会偷偷躲在这片树林里尿尿。”
“……”
不得不说这小孩有毒……一瞬间白端端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在她东嗅嗅西闻闻,总算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可疑的味道,这才再次看了小孩一眼,索性坦荡道:“我只是躲在这里偷听你们说话而已。”
小孩愣了愣:“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说话?”他眨了眨眼睛,“你是和季临哥哥有仇吗?”
白端端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是季临哥哥的追求者,想跟踪他亲近他?”
“也不是。”
小孩不依不饶道:“那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总要有个原因吧。”
白端端此刻终于拍完了她身上的树叶,她抬起头,对小孩露齿一笑:“因为我没素质啊。”
“……”
白端端这句话说得振聋发聩理直气壮,愣是把眼前这小孩给惊呆了。
白端端正准备随便在糊弄小孩两句然后溜之大吉,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熟悉的男声——
“白端端。”
白端端回头,才发现季临不知道何时去而复返,他像是又去购物了,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如今这英俊男人正皱着眉,一字一顿道:“教坏小孩,扣你500工资。”
???
“不是,季临,你不能……”
“我能。”可惜季临似乎早就知道白端端想要抗争的内容,他看了白端端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想说私生活不能作为扣工资的衡量标准,想控诉我违反劳动法乱扣工资是吗?”他用一种“让你死个明明白白”的表情笑了下,“盛临的员工手册在入职时候你就签收了,手册里第145条规定了,败坏盛临名声的行为,视为违纪,可以酌情扣除500-1000的工资。”
“……”说起这员工手册,白端端就炸了,“你这员工手册写了400条!那么厚一本,比我上学时候的民法教材还厚,谁会认真看啊!而且季临你有毒吧?谁会规定的那么细致啊!这个要扣钱那个要扣钱!”
技不如人,签收员工手册时又没多注意,白端端只能放弃了挣扎,她看了一眼小孩:“小朋友,你看到了吗?你的季临哥哥说的可没错,你下次不用替他心疼钱,他的钱就是从我这样可怜巴巴的员工身上这么克扣下来的。”
“……”
“另外,小朋友,偷听别人说话这种事是不对的,今天我就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偷听,不但被抓包很尴尬,还会被扣工资,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今天上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课?”
季临噎了噎,他看了白端端一眼,抿了抿唇,语气里难掩的带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可奈何:“算了,钱不扣了,下次别偷听。”他看向一旁的小孩,“李蒙,你去忙吧,待会你爸爸该找你了。”
小孩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恩!那季临哥哥再见!谢谢你的礼物!”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白端端,“没素质的姐姐也再见!下次不要偷听了!”
“……”
白端端哀怨地目送完小孩离开,这才把视线转回了季临身上,她眨了眨眼睛:“工资真的不扣了?”
“恩。”
“真的?”
季临不耐地瞥了白端端一眼:“听你这意思,你是很想被扣?”
“如果你扣了我的钱用来接济小孩,那我愿意被扣。”
季临冷哼了一声:“你真以为从你们身上抠出来的那点钱能干多少事?我又不差那五百块。”他看了白端端一眼,“何况我从你身上抠出五百块,按照你的性格,回头就要从我身上抠回来一千块。”
“……”
白端端本来还想夸一下季临人美心善,结果这下别说是夸,连这天也聊不下去了,季临倒是不在意,两人又都往家里走,因此就这样沉默安静地同行了一路。
而直到白端端走到房门口准备开门,季临才终于出声叫住了她。
白端端有些茫然:“嗯?”
“这个,给你。”季临抿了抿唇,然后把两袋东西递给了她,那正是季临提了一路的两个购物袋。
可这不是季临特意去而复返再去超市特意买的东西吗?给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白端端迟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才发现这购物袋里竟然满满的装着两大袋子零食,而只是匆匆一扫这些零食的品牌,白端端就能确定,这些东西都很贵……
“你不是精挑细选了一车零食最后没买上吗?”季临皱了皱眉,侧开了头,“我不知道你挑了什么零食,反正我按照标价把价格高的零食都买了。”
季临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恶劣,然而再仔细分辨,那恶劣似乎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内里的不自然才是真实。
白端端望着两大袋子进口零食,心里涌动着完全的不真实感:“所以你特意回去是专门给我挑了两袋零食?”
这下季临的语气更恶劣了,而他那种眉宇间的不自然也更浓重了,他完完全全避开了白端端的目光,干巴巴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季临几乎是说完,也不再看白端端,径自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只留给白端端一个冷淡的背影。
他这模样十足的冷漠,然而白端端看着手里这两大袋子进口零食,却忍不住有些失笑,这个刹那,她竟然觉得季临有一点可爱。
没来由的,白端端就想到山竹。季临这个男人,有时候简直就像是山竹一样,外表看起来冷酷又坚硬,完全不像个好吃的水果,然而剥开那层壳,里面却是单纯的白和柔软多汁的酸甜。
自己其实根本不会真的计较没买到那车零食,然而季临竟然还特意折返回去买了,因为不懂零食,他只能简单粗暴地按照标价来买,白端端只粗略估算了下,这男人大概花了自己原本那车零食两三倍的价格重新给自己添置了这么两大袋子,而他明明去买这么两大袋子零食都是给自己的,却一直一路无言地自己拎着,直到到了房门口才丢给自己。
这是一个很小的细节,然而白端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季临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让白端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很抠,他又很不抠;他很冷淡,他又很不冷淡……这个矛盾的男人,在恶劣的性格之外,内心竟然有着非常温柔体贴的一面。
白端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拆开季临给自己买的那些零食,确实都是鼎鼎有名还死贵的牌子,然而她此刻却一点不想吃了。
莫名其妙的,这一刻,她突然只想吃山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15字以上留言都送红包(截至到明晚下章发出的8点)
最近开始疯狂咳嗽,怀疑自己是不是肺炎支原体感染,结果一边咳到肺都出来了,在办公室还要忍受老板的二手烟
读者 蜜柑的【小剧场】
老阿姨:吐血宣告身亡……
季par:我什么也没做就被有宝宝,亏大发了……
读者 十一的【小剧场】
宝宝:我还没投胎,就已经被我妈给先兆流产了一次。我真是太难了!
【下章切回职场线】
☆、第三十八章
可惜周末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一转眼, 便又到了周一上班时间。白端端此前终于别别扭扭把贵丰通信要和戴琴进行谈判的时间告知了季临, 因此周一下午, 白端端便和季临到了贵丰通信的总部。
戴琴早早等在公司门口, 相比她的焦虑和忐忑, 白端端就冷静多了, 她对这类谈判胸有成竹, 事实上她认为这类谈判甚至不需要季临出面,她在告知季临周一下午谈判时间时, 也确实认为季临对这些小打小闹的谈判没有兴趣,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季临只抿了抿唇,然后就调整了自己周一下午的时间安排,他要一起来。
这个案子不论从标的额、律师费、性价比等各方面来说, 实在不值得季临这样咖位的律师大动干戈,然而季临为了能参与这个案子,不仅丧权辱国般答应了自己的狮子大开口,代理了自己内心根本不认同的员工方,甚至如今还事必躬亲。
“我总觉得他像是和我们朝晖有仇似的, 只要我们朝晖接的案子,他一定会去代理对方当事人, 就算标的额小的几乎赚不到钱。”
看着身边神色冷峻的男人,此前张俊达说的那番话犹在耳边。
难道季临真的和朝晖有仇吗?是业务竞争上的仇?还是别的什么?私仇?他当初为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突然不惜自己打脸也要对自己这个案子插一脚?
他会拼了命一样想要加入这么一个案子,绝对事出有妖。
这里绝对有别的原因, 只是季临不想说。但是是什么原因?
……
好在很快,白端端就没了这样胡思乱想的时间,有一队人从贵丰通信的办公区走了过来,白端端眼尖,一眼认出为首的正是此前视频里接受采访的人事部主管,她胸口别着铭牌,原来全名叫李婉君,而她的身边,站着的,赫然是杜心怡。只是她身边并没有林晖,林晖最终看来只是挂名,还并不至于真的为了杜心怡能屈尊来做这种小案子的地步。
这一次,杜心怡穿着高级套装,妆容精致,包也从轻奢换成了一线大牌,想来自己走后,鸟枪换炮,在朝晖作威作福活的十分潇洒自在。
呵。
杜心怡显然也看到了白端端,她愣了愣,大概想起自己挨过的耳光,脸上闪过阴毒和咬牙切齿,语带讽刺道:“竟然是白律师,我还以为你被我们朝晖开除以后都找不到下家呢。”
她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季临一眼:“哎哟,原来还是去了盛临啊,我就说什么来着,你们怕是之前互为敌对方的时候就看对眼了,不过季律师可真是好胃口,什么人都能收,你知道我们白律师当初为什么被开除吗?”
她这番话,显然让贵丰通信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白端端两眼,而因为白端端的那张脸,这几个人看向白端端神色里也都带上了玩味和微妙,就差没把自己的心里话挂在脸上了——戴琴一个小员工,又没什么钱,能请得到什么好律师?不过就是些三教九流,哪里像公司这样财大气粗能请到朝晖这样的律所?
而别说贵丰通信的人,戴琴显然也受了点影响,脸上流露出了动摇。杜心怡业务能力不行,这给人下马威的能力倒是很在行。
杜心怡说到这里,显然还不解气,仗着此刻她和她的代理方人多势众,硬是要再奚落白端端一番:“白律师不是也工作好几年了吗?怎么如今这样的谈判,都不能独立进行?还要拉着季律师一起?像我们林律师,就很放心我一个人过来谈判。”
听到林晖不会现身,只派杜心怡一人前来应战,季临脸色沉了沉,他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神情变化,但白端端没来由的就觉得他情绪并不好。白端端不明所以,想着大概是季临觉得这样的案子对方只派出了一个小律师,而他却和自己一同前来,有些太过重视到过分隆重了?
不过这么一番话不仅攻击了白端端,连带着连季临也攻击上了,就在白端端忍着怒气之时,季临先行开了口。
他此时已经敛去了刚才的情绪变化,声音冷淡,连眼皮也没抬一抬,全程像看跳梁小丑一般:“你废话这么多,是过来表演市井吵架的还是来给客户提供专业法律服务的?”
季临的语气冷静而轻蔑:“不论你现在怎么污蔑白端端,她也不会和你当场吵架反驳,因为她公私分明,对客户负责,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私仇时间,即便不谈业务能力,就这一点职业素养,你也比不上她。”
“至于你说的为什么我和白律师一起过来,那是因为我们容盛和朝晖不一样,不像朝晖这样,林晖尽情用自己的名声出去揽案子,挂羊头卖狗肉,自己不做,而是分包给下面没什么资历的小律师甚至新手,我们容盛,只要我的名字出现在代理律师里,不论是什么样的案子,我都会全程参与。”季临这下终于抬头看了杜心怡一眼,“而且你很快就会后悔,你没让你的带教律师林晖一起来的。”
季临的眼神镇定又冷漠,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这一番话却是极具气势和威压,如此一对比,高下立见,而季临那漠然的眼光里,杜心怡仿佛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寥寥几句话,完全解除了白端端的尴尬,毕竟如果白端端直接自己反驳杜心怡,确实显得自己根本不专业,像两个市井女人吵架似的,太过没有格局了;但不反驳,又实在憋不下这口气。
杜心怡一个拳头打过去,结果不仅没打伤白端端,反而全力反弹给了自己,她内心怨恨,然而再纠缠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更加不专业,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竭力虚张声势对贵丰通信的人事主管解释道:“林律师此前和我早就梳理过这案子,应对措施也是他全程把关的,你们放心。”
贵丰通信的李婉君显然不想纠缠律师之间内部的事,只点了点头,又看了季临一眼,然后带着所有人一起去了谈判的会议室。
*****
杜心怡在会议室外丢了面子,一进入会议室,便迫不及待为了表现自己的专业而直奔了主题,她扔出了此前准备好的材料:“这是戴琴小姐入职时候填写的个人情况登记表,在是否怀孕这一栏里,清楚地勾选了否。”
杜心怡的手移到了登记表的末尾,笑了笑:“而这里,‘本人保证并承诺以上信息真实,如有虚假,本人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和责任’,这句话,可是戴小姐亲自誊抄了一遍然后签名的,而事实证明,戴小姐在入职的登记表上提供了虚假信息,根据她事后请病假用的怀孕B超单,她在填写这张登记表时就怀孕了,并且已经怀孕两个月。”
面对这份登记表,戴琴脸色惨白,只嚅嗫道:“我……”
白端端几乎立刻打断了戴琴:“很多女性因为粗心或者别的原因,在怀孕很久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从后续戴琴请假的B超单倒推时间的方式确实能证明戴琴在入职时已经怀孕,但不能证明她自己已知自己怀孕和存在主观上的欺骗。这一切都是你们的主观臆想和揣测,对我的当事人名誉也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但根本不能证明她写登记表时提供了错误信息,如果以此为借口主张合同无效,就是违法解除。”
戴琴的脸色羞愧又难堪,要不是白端端拦着,她大概就要当场认错求情了。只是虽然事实上入职时戴琴确实做了隐瞒,然而谈判策略上,大方承认从来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谁主张谁举证,既然杜心怡代表公司要证明戴琴欺诈,那至少要证明她的主观故意,这可并不是个容易的活儿。在得知贵丰通信要以隐瞒信息入职主张合同欺诈无效时,白端端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对策。
然而面对白端端的应对,杜心怡这次倒是不紧不慢,她像是等着白端端如此反应一般,用一种怜悯又轻蔑的眼神看了眼她,然后拿出了录音笔:“你的当事人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呵,那白律师,不如听听这些?”
杜心怡按了开关,录音笔里一段杂音后,就是戴琴微微啜泣的声音——
“婉君姐,我真的不是故意泡病假的,我真的是孩子的情况不好才不得不这么请假。”
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略带沉稳的女声,带了点安抚的意味,声音听起来充满同情:“我知道,小戴,你要不是情况不好,肯定是不想请假的,姐也是过来人,也知道刚怀孕前三个月孩子情况不稳定,又容易孕吐难受,其实最好是在家里全程休息安胎的……”
这显然就是人事部总监李婉君了,她在录音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安胎的注意事项,又是个年长的女性,配合着她那张大众的友善脸,即便如今白端端听着这录音,也忍不住生出点亲近感,只是,能做上一个大公司人事总监位置的,哪里可能是什么老好人。
果不其然,在软化了戴琴的心防后,李婉君终于开始迂回前进了:“你这姑娘也真是的,当初都怀孕了,怎么还想着来我们这儿上班啊,你这岗位压力本来就特别大,这多不利于养胎啊,我看你当初就应该选个轻松的岗位去面试,跑我们这来,这不是害了自己吗?”
这是一个人事HR最得心应手的谈话陷阱,然而戴琴显然根本没意识到李婉君话里的圈套,她老实地顺着对方的意思承认了自己对入职时已怀孕的知情:“因为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工作,也很想拼一拼,虽然怀孕了,毕竟还年轻,也想职场上有前景,想趁着还没生孩子,先拿到这个岗位。”
戴琴的语气真诚,掏心掏肺,压根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人事要用最低代价开掉员工时的套路操作:“婉君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那种想着怀孕了生孩子了就每天安逸活着的人,我真的想有一份事业,现在孩子情况不好,等之后恢复了,我就来上班,生完孩子我也一定全力配合公司的需要加班……”
话到这里,不需多言,杜心怡一脸胜利者的表情,按停了录音笔:“白律师和戴小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另外说一句,这段谈话就发生在这个会议室里,如果白律师对真实性有异议的,我们全程也有视频录像。”
一旦员工和公司产生劳资纠纷,进入到人事谈判的环节,其实就应当非常小心了,很多引导性的问题要当心,可惜戴琴到底太年轻,又太过信任李婉君。
知道自己曾经的过分天真坏了事,戴琴一脸懊丧,其实自从那段在微博引起巨大讨论的视频出来时,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信了李婉君,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她看向了李婉君,声音哽咽:“婉君姐,我是真的拿你当自己大姐,才都说出来的,要是换别人,我都不会说真话,我是真的觉得你会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