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霜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赖着和琳娜睡觉,夜里好像真有被她咬过,一阵恶寒。手机铃声骤响,他吓得一激灵,看清是连翘扔在座位上的手机,破口大骂她铃声扰民。
段瓷无视反应过度的人,拿起手机,没含糊地给挂了。不到几秒钟再次响起,他看看来电,国际区号,这次犹豫了一下,还是挂断。
杨霜揉着脆弱的小心肝,歹声歹气地问:“谁啊?接起来告诉他等会儿,没完没了的。”“国际长途。”回答被铃声打断。屏幕上一串号码,看区号不是波士顿,也并没存进电话本。段瓷不做猜测,按下了接听,聒噪的女声立刻传进耳朵。
“干嘛不敢接电话?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啊?你到了美国来还不迟早得见我?你疯够了吧连翘,还真要移民怎么着?你移过来也行,要能把我哥带着,我替我们全家谢谢你。”段瓷冷冷说:“你好像没有哥,段超。”
十一和连翘分手的事,被杨霜添油加醋说出来,芭芭拉更加怨恨老约翰没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连翘要移民,本来她可以早一步将事情无声无息解决掉的。
段瓷对她的马后炮很漠然。
杨霜追问:“狐狸要嫁的那个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见过吗?”
芭芭拉怔怔了好久,“什么男人?她成天就是念书,哪来什么男人?”
“十一说狐狸要去美国结婚了。”杨霜不知道该信谁的。
“你们别折腾了。”段瓷伸手要过电话,“她还忘不了那人,愿意回就让她回去吧。在我身边我看着也是添堵。”
芭芭拉还在咀嚼杨霜的话,“她跟谁结婚啊?”
“带她去美国的那男的,据你观察还爱着的那个。”段瓷怀疑她在故意刺激他。“据我观察没这么号人物啊。”芭芭拉随口乱说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任他再提醒,也想不起来这是自己曾散布过的消息。
段瓷气结,“甭跟我装神弄鬼,什么时候了?她是你丈夫的学生你不知道?她今年几岁你不知道?我想娶她你知不知道?你站她那边儿瞒着我?段超你思维是不是有问题啊?”“冷静,冷静。”杨霜一边安抚一边眼巴巴等着狐狸回来,听听他哥火辣生猛的内心剖白。段瓷压抑多日的怒气吓得了杨霜,吓不住芭芭拉,离得远,她不怕挨揍,十一发飙摔坏的也只是连翘的电话。“那是连翘不想让你知道的,我跟你说算怎么回事?再说有些事我也搞不明白,她从深圳跑到北京来当个文秘,这种事我比你还奇怪呢。但是她不说,我只能猜,是她家里发生变故了,还是她自己得了什么病不能累脑子之类的…这些没影儿的事你让我怎么跟你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十一,确实没那么个男人,连翘是自费来进修的,她在波士顿的生活我很了解。”段瓷已经无力恼她信口造谣的事,他看着从洗手间出来就趴在吧台上跟酒保窃窃低语的连翘,感觉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一章ˇ
段瓷离开酒吧的时候,路过吧台,门口服务员开门,“欢迎下次光临。”连翘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的笑还未收,两只瞳子亮得上了漆一样,微漾着醉意。她眼型是半月弧,清醒也似醉着。段瓷说:“早点回去。”也不知她听没听见,撂了话便出门。
连翘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臂竖起来,五指随意抓挠两拍,示道别。
酒保问:“你认识的?”
连翘回过脸,若无其事点头,食指在水牌上滑着,停在薯片上,抬头看酒保,“多放一些。”酒保端上了零食,身子忽然伏在吧台上,差点与她碰脸。连翘一惊,向后躲了下。他只是探身出来,指给她看吧台另一侧的杂志展架——有一本封面正是段瓷,酒保得意道:“我们这儿出入的净是名人。”
连翘的视线自吧台末端收回,落在杂志上,讶然拿过,“哎?这不是刚出去的那人吗?”酒保大笑,“你到底认不认识人家?”向她身后看看,提醒道:“你朋友在叫你了。”连翘端起薯片,走两步放在吧台最靠边的位置上,对那个面色惶恐的男人说:“辛苦了。”噙一抹恶作剧的笑容,转身走开。
是个长相很不起眼的家伙,不过连翘还是注意到他了。刚才有人同她搭讪,酒保突如其来凑近她时,他都盯得死紧,随时准备站起来。
连翘想起来有一回从酒吧出来遇到流氓,当时替她解围的那伙人,已经不记得模样了,越想越觉得,身后那个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做会不会害他丢了饭碗,连翘不确定,会不会激怒连明云,也不确定。她是一时兴起,什么也没想。
他人看了自然另有想法,杨霜笑骂:“人都走了,你还四下勾搭给谁看呢?”连翘把卷在手中的杂志摊开,“你说你将来有没有可能上赛车杂志封面?”她认真地鼓励他,“虽然玩赛车长得帅的太多了,但咱慢慢排着,总能捞到机会。到时候别忘了往美国给我寄一本啊。”杨霜不适时宜地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触,拿着那杂志乱翻一通,抛开,“切,水准太低,不是全球发行的杂志你觉得我会考虑吗?”
聊兴渐无,闷酒又喝不下,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杨霜担心她喝猛的那口酒,连翘坚称没事,反正身后有光又有影,自己开了车上路。
到家也不过零点,芭芭拉的电话让连翘很欣慰,希望她继续保持正午之前往中国打电话的好习惯。
芭芭拉啐她,“我都起来两个多小时了。”听语气是不知道之前那通电话,芭芭拉也没多事,只说:“十一说你来美国是要结婚…”
连翘笑,“怎么连你也信了?”
“我当然是没信才问你的。”顿了顿,说:“可是十一信了。他说是我告诉他的,你有一个深爱的男人,你一直忘不了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我说的?”
连翘叹道:“有可能。芭芭拉你喝完酒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用段瓷的话说,段超那喝点儿酒,你给她把刀她都能杀人。
“那你就当我现在撒酒疯吧宝贝儿。”芭芭拉干笑两声,“我瞎编的那些话,是不是说中了?你去北京是为躲什么人吗?”
“芭芭拉…”
“好吧,不问。”她低咒连连,像小孩子。
连翘轻笑,“其实我觉得,段瓷都知道。”
不堪的回忆作祟,她偶尔不正常的举止,而他什么也不说,却于一个暧暧夜里,终有不甘地问:你还要多久才能忘了以前呢?
那一刻她只想,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是用什么样的无奈问出这句话。如果告诉他,她的过去永远忘不掉,他是不是还能这样紧紧拥抱她?
芭芭拉叹,“连翘,在你的过去里,有个什么样的人呢?你忘不了,干嘛又一定强迫自己忘记呢?”一片沉默后,她问:“难道是不伦之恋?”
连翘脑中轰然,“我心情不好,你不要开玩笑了。”
芭芭拉大怒,“老娘没跟你开玩笑,你忘不了的那人也好,十一也好,没有不可以相爱的理由,为什么不在一起?”
连翘讷讷道:“芭芭拉,我得把生活的重心交给自己,就这样。”
不想再体会信仰崩塌后的虚无,一瞬间无所适从,竟能明白夏初的生无可恋。
最早旁听到连翘与安迅的对话时起,段瓷就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一个人,需要时间忘记。她愿意,他会帮她将这记忆根除。她不愿意,他不强行要求。
并非逆来顺受,他只是清楚,有些事,双方达成一致才有意义。
这一切充分的准备,被段超信誓旦旦的否认给打乱。如果并不存在那个人,她为什么不能接受他?段瓷的心情像好比一个已有死刑觉悟的人,突然得知自己被判了无期。
他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绝望,逻辑分析能力全线瓦解。
手机放下又拿起,解锁,按下快捷键。邰海亮正做发言,被上司不合常理的举动弄得差点说不下去。段瓷起身给大家一个抱歉的眼神,拍拍副手肩膀,走出了会议室。
等待接通的嘟声一声紧似一声,手心有薄薄的汗,电话换到左手,对右手吹气。最终没人接电话。
段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去继续会议,头顶是空调出风口,有点凉,屏幕上“是否重拨”的提示倏地暗下去。
苏晓妤推开会议室大门出来,看见段瓷站在电梯门前。光线很暗,他瘦瘦的一剪影子,背挺得非常直,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还在为精冶的事伤脑筋?”走上前去问,她声音轻得风吹就走。
他却仿佛受了什么惊讶,双肩明显一震,看她的眼神也是十分意外。
她直觉道歉。
段瓷笑了笑,扶着眼镜掩饰狼狈,“是我想事情太出神了。”
她并不追问,担心审视他,“你气色不太好,不如回去休息吧。会议记录晚点我叫秘书发到你邮箱。”
段瓷确实头晕,不再坚持,交待了几句,没让小邰开车,自己一人下楼搭了辆出租。
天气很好,大概是连日降雨的缘故,时至正午,温度也较往常这时节偏低。出租车没开空调,只敞着窗子,灌进来风吹在脸上,段瓷感觉脑子里清明了不少。眯眼打了个盹,耳畔约略有细小的琳琅声,睁眼见是风挡玻璃前垂挂的中国结样饰物,细长妖娆的一穗,造型可喜。他禁不住想去拨弄,又疑心是主人请来的某种法器,随意碰了不恭敬。手抬到一半改为伸懒腰,如同身处自家车里般自在,“眯了一觉。”
司机笑道:“瞧出来是真困了。加班?”不等答话又开解他,“刚毕业吧?好好干,熬几年就不用这么累了。”
段瓷一愣,捏着鼻梁摇头低笑,也没争辩什么。为这张娃娃脸,他比别人多费不少辛苦,在报社时,大家都是拿文说话,T恤仔裤全像大学生似的,谁也不说谁。出来转做媒体运营已经是二十五六了,起初总是镇不住场,不得已成天绷着脸树立威信。刷子形容那时的他,“帽子扣得好点儿,叫喜怒不形于色,说穿了整个儿就是一面瘫。”
后来他也发现,甭管模样多不可靠,只要几句话下来,能说在点子上,别人照样服气。慢慢养成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连翘总是叫他毒舌段十一。
尽管他待她并不苛刻。
他对她应该还好吧?任她玩,任她闹…再有呢?段瓷突然因为造不出排比句冒了冷汗,反倒是她,吃的方面,迁就他敏感的肠胃;住的方面,她喜欢那个充分孩子和狗的小区,可他嫌路远装修破,硬是带她回自己家;就连穿戴上,他觉得她适合鲜艳的颜色,就胡搅蛮缠不让她穿白衣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哪种打扮;相比杨霜大把大把的礼物,他除了段超回国那次,算是买了件衣服给她,此后,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送出过。
这么一番盘点下来,段瓷愈发没了底气。
“是在这口儿出去吧?”司机的一句话打断他的自我检讨。
闻言向外看,一时没弄准方向,倒是看到杨霜那金店所在的商场,指了路让车绕过去。估计杨霜起不了这么早,还是把电话拨过去,果然欠揍地关机,段瓷站在商场门口翻找他家里座机号码拨了过去。电话贴在耳边,两眼无聊闲望,看到台阶下走上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步履轻快,口中还哼着歌,悠然自得,小白裙子很可爱。
段瓷跟在她身后,缓步向商场里走。想想其实连翘穿白衣服也好看,只不过更显得年轻稚秀,那时不知道她原来小不了他几岁,很不情愿看她往嫩了收拾自己。
身侧突然有人快速跑过,推得转门飞旋。小姑娘正走到转门前,差点被搅进去,吓得生生倒退了好几步,踩在段瓷脚上,慌忙回身道歉。
段瓷没在意,收了半天无人应的电话,伸手捉住转门扶手,让她先行进去。她说:“谢谢你。”直望着他的眼睛,态度十分严肃。
很小的一个细节,段瓷注意到了,刚才说对不起时,她也是这样注视他的眼睛,三个字于是格外有诚意。过了转门,他问她:“说话时为什么仰头看我?”
她怯怯地低了头,瞄他一眼,又向门外看了看,然后笑了,“我爸告诉我,说‘对不起’一定要看人眼睛。”微挪开视线,讨好地问:“这是礼貌,对不对?”
一个半嘲弄半认真的声音自段瓷身后传来——“但也不可以盯得太死,有人会害羞的。”教育过女儿,安绍严伸手与他相握,“我女儿小寒。”松开手为难地抓抓脸颊,“小寒应该叫你叔叔还是哥哥呢?”
他看起来也远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仗在有个这么大的孩子跟在旁边,段瓷颇觉郁闷,挑了眉,“她朝连翘叫什么?”
小寒听到这名字,马上不那么怕生,抢着回答:“叫小翘呀。”
安绍严大笑,拍拍他手臂,像哄孩子,“我带小寒到楼上去吃东西,你吃过没有?一起吧。”段瓷没什么胃口,却在安小寒好奇的目光中,笑着应下了。“小寒挺懂事的。”他说,得到小寒展齿一笑,往爸爸身上挨了挨。
安绍严刮她鼻子,“在夸你,躲什么?”
段瓷歪头看她的脸,“小寒想吃什么?我请你好不好?”带着个孩子的安迅,总不至于还同他谈公事吧。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二章(上)ˇ
口碑良好的开发商,圈里并不多见,安迅是其一,据说他对光线过于敏感,需要常年佩戴深色镜片挡光。段瓷做记者时就对此人有耳闻,后来接触渐深,毕竟是生意上相识,纵有小孩子在场,也绝没可能像女人那般把孩子当话题说上整顿饭。何况段瓷曾听连翘简单提过小寒的问题,心知不便多说,免生安迅尴尬。
幸好谈及业内新闻和宏观形势,他们两人向来是极为投机。
只不过这样一来小寒就闷闷不乐,不好无礼打断大人谈话,有一勺无一勺挖着甜点,偶尔抬头,一双清亮大眼茫然地扑扇。
段瓷坐在对面,眼风一扫,被她娇憨的神态逗笑,“你吃饱了吗?”
小寒心里欢呼,忙不迭点头。
段瓷歉然笑道:“可能都坐不住了。”
安绍严看着她倒是愉快满足,“小孩子吃东西就好。”
小寒慌了,顾不得外人在场,赶紧声明,“你说过吃完饭让乔磊送我们去爬山的。”安绍严哭笑不得,“没说不去。乔磊去替爸爸办事,要等一会儿才能来接咱们。”段瓷言此意彼,“你倒是清闲,工作日还能带女儿到处玩。”不待见他一脸幸福的辛苦。安绍严则避重就轻,“节假日人多,小寒怕生。”
段瓷低笑,“没想跟您试禅风,安总。”
安绍严佯作懊恼,“呵,我习惯了段十一的讲话艺术。”当然明白他不会无故叨扰别人家庭饭局,而且一见面他就变相表明了身份,只是仍不够坦白。
他虚心请教,“这是夸是讽?”
安绍严答:“谈公事的时候是夸。”
段瓷反应迅速,“明白了,我改。”
“小翘的事你知道多少?”安绍严捏了块小寒盘里的点心,态度慢条斯理,话题陡转急换,似乎在教他怎么改掉迂回的聊天方式。
饶是段瓷,也呆愕了数秒。
点心味道不错,安绍严又拿了一块,“这个好吃,你研究一下回家做。”给小寒布置完任务,漫不经心对段瓷说:“小翘在帮我做商业。她是这方面的行家,能力在你我之上。”“我知道的比这要多。”段瓷听出他的试探,摘了餐巾向后靠在椅背上,“我知道她是谁家女儿,她在美国的经历,她回国经手的案例,我都有耳闻。其实我要知道这些本来就轻而易举。”想起连翘移民美国的决定,安绍严唇线微紧,“你调查她?”
“我没必要。”段瓷讶然,“我姐夫是她读研究生时的导师,正为她办出国的事。”安绍严恍然,指撑着脸颊,一时无语。终于了解到连翘的挣扎,她为段瓷所做的改变,足以说明这个男人之于她的不同。可到底是没过得了自己那关。能要求她什么呢?改头换面,背井离乡,她逃了半个中国,难得找到可以为之重活一回的现由,偏偏是故人的小舅子。
委屈岂只一句无可奈何能道尽。
安绍严感同身受,心里繁复杂乱说不明,到最后,竟然哧的一声笑出来。手探进口袋摸出了烟,正面却看见禁烟标志,摇摇头,烟盒只得在手中翻转把玩。
纯白色长方盒子,正中是天蓝烫银边字母LOGO,折盖隐约一方小小的城堡图印,再无旁物,简洁明了。
段瓷不吸烟,对这烟盒也很有印象。他家一直搁着这样的半盒烟,搁了很久,他打开看,还是那么多根,烟丝已经干了。连翘不承认那烟是她的,说不会抽烟,“我是良家女子,没那么多恶癖。”他不信,作势打电话向段超求证。这她才肯招,说是戒了很久。他邪笑着说:“那就是从良的了。”她不生气。只是之后好些天,他伸手碰不到人,她说自己已经从良,望他自重。妖眉媚眼间一派的正气凛然,要多矫情有多矫情。
可她就是那样一个女人,顶爱矫揉造作。
他觉得自己欣赏立场不端正,最后归结为常言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有什么样的过去,我关心但不好奇。”段瓷这样说着,忽然有一刹的恍惚,不解自己为什么要坐在安迅对面。“但是如果这些事影响到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总得过问。”“结果她什么也不说?”
“结果她急了。”段瓷苦笑,“我没怪她瞒我,她倒怪我不该知道。”
“你知道她为什么怪你就好了。”安绍严收起烟盒,“小翘的过去啊,即使是对我,也不能说起的。有这种思想准备吗?”
段瓷半眯了眼,望着他,神情不似迷惑,也不震惊。
“那就买单吧。”安老板大方地摊手。
段瓷犯了一下糊涂,“她要去美国…”
从听见连翘名字起就急欲插嘴的小寒,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你不会不让她走?”二人皆惊。
半晌,安绍严柔声训道:“小寒,不行这么大声跟哥哥说话。”
小寒很着急,“爸,连翘出国了?”
“她在公司开会。”好笑地看一眼段瓷,安绍严说,“她不开会,我哪有时间带你出来玩。”
连翘听不见安绍严的得意,耳边是昆明项目回京的现场人员的汇报,开业筹备跟进,市场推广计划讨论确定。散会后又拿着前期商家访谈的资料,回到办公室里做盈亏平衡点预测。正算到最复杂的步骤,卡了一下,笔尾支着下巴,耳廓莫名发烫,越揉越痒,随手拿了水杯冰在耳朵上,发现窗外漆黑一片。
助理几时把灯打开的,她都没注意,办公室一片死寂,水银灯的白光映在玻璃上幽森凄凉。看看桌上那只银色的圆座LED钟表,不觉又是一天终了时。
大厦的空调已经停了,置身伏天的闷室,难怪连耳朵都热,连翘起身去开窗子。一个来回的走动,所有生理需求都来了,又想去厕所,肚子又饿。翻动文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索性存好盘带回家去做。
经过上次一闹,那些影子不知道还跟不跟了,自己开车走那么偏僻的路段,多少有些害怕安绍严这部几十万的车子为她招来祸端。
车混进夜色,担心也就没了。半空都是溷浊的尾气,一顿流星赶月开出了高速,似乎才敢放开呼吸。小区悉悉簌簌虫鸣不断,温度清凉,连翘心里喜欢,想到一本子数据未核,怏怏上了楼。高跟鞋哒哒,节奏有气无力,被对门的开锁声轻易打断。
“哟,才回来啊连儿。”老太太一嗓子,二楼刚灭的感应灯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