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热气在眼睛里升腾,纪念连忙眨了眨眼,让那热气抑了下去,指端敲着键盘,输入,“东西收到了,我很好,勿念。”发送。
屏幕上显示“已发送”后很快暗了下来,纪念捏着手机,刚打算重新刚回背包里,哪想,它很快便在手心里震了震。
屏幕又亮了起来,一条未读短信,翻开来一看,“心安,有我。”
简单的几个字,纪念却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想必短信那边的人已经了解过母亲这边的情况,记得,家里的哥哥都极不喜欢发短信,那时她跟向海恋爱,没事捧着手机按呀按,他们就嘲笑她小女儿姿态,有什么事,发个电话,几句就说完了,手机那么小的键盘,按来按去,指头都要发麻,一件事还讲不清,没效率还费神。
目光重新落到手机上,看着那条短信,一时不知道要回什么,不回又不好,写写删删,最终余下一个“嗯”字,发送出去。
结婚
母亲完成第一阶段治疗,效果出奇的好,医院允许回家休养,第二阶段治疗开始的时候,再来入院。
在医院的时间不短,家里的长辈亲戚纪念几乎都碰过面了,最亲近的那些,见到她时表情都稀松平常,就如同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样。
期间季向东来过两次,她都因为担心母亲化疗放疗反应太大,没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匆匆的回了病房。
跟着母亲一起回家,走进自己的房间,发里屋里的摆设居然没有动过,一尘不染,似乎在等着她这个主人随时回来。
一切如旧,却又不再如旧,物是人非。
想起车库里还停着六哥送的甲壳虫,纪念突然觉得手痒,从床头柜里翻出车钥匙,兴冲冲的下楼去。
“念儿,去哪?”纪书平坐在客厅里休息,一抬头看着女儿的背影朝门外冲去,赶忙问道。
“我去试车。”纪念晃了晃了手里的车钥匙。
“试车?”莫培宏在看报纸,听到她的话,抬起头不确定的问道,“你六哥送的那台?”
“是呀。”纪念点点头。
“噗…”纪书平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别看你那虫子车外面崭新的,那是你爸没事的时候擦的,还给打过醋,可是,停那里几年没发动过了,你觉得…”
“好吧!”纪念肩膀耷拉下来,真不是一般的扫兴,算了,反正手也生了,她那驾照,怕也要重新考了,早过期了不是。
“想开车?”莫培宏放下手里的纸,对门口的人影儿招招手。
“不是,住这边,离单位太远了。”纪念走到沙发旁,低着头研究车钥匙,解释道。
“让你爸安排个人接送下不就行了。”纪书平以为是多大点事,剥了个香蕉递给女儿,“你自己开,我还真不放心,马路杀手。”
“妈,哪有?”纪念噘起嘴表示抗议。
“两个选择,第一,重新去考驾照,手熟了再说,第二,自己去找个司机。”莫培宏伸手指了指水果盘里的香蕉,表示他也想吃。
“老爸,我重新考了驾照,车子呢?”纪念讨好的赶紧将自己手里还没来得及下口的香蕉递了过去。
“一定得配台适合的车子,安全性能第一的是哪个品牌?”纪书平想了想,“念儿,你喜欢什么样的?”
“谁埋单?”莫培宏接过女儿孝敬的香蕉,吃的一脸享受。
“你。”
“您。”
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我
没这个义务吧,把那台虫子车送去检修下,应该还能开。”香蕉吃完了,莫培宏扔了香蕉皮起身,留下两母女大眼瞪小眼,愤懑地目送他离开。
上了秘书备好的车,莫培宏拿起手机,飞速地按了一串号码。
“怀远,在哪?”电话接通,他压低声音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季向东靠谱吗?”
“嗯,你告诉他,念念嫌上班太远。”
“嗯,就这事,忙去吧。”
“嗯,再见。”
收了线,莫培宏摸了摸下巴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查一查这个季向东的底细了…
纪念不可思议看着斜靠在车旁摆造型的季向东,惊讶过后,做了亏心事一般回头看家里头有没有什么反应,还好,屋前还有个大院子,家里的人不出来就看不到院子外的动静。
她一边庆幸一边冲到车旁,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季向东也跟着上车。
“快走快走。”纪念催促道,先离开这里,比问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要紧急。
季向东瞅着她一脸心虚的模样,悻悻地发动车子,慢悠悠的朝前开。
“开快点。”纪念对他乌龟爬的速度相当不满意,“你的车,没油了吗?”
“纪念,你在怕什么?”季向东干脆把车往路边一靠,手臂撑在椅背上,目光如炬的盯着副驾驶室里的人。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纪念嘴硬,老妈对季向东的好奇本来就不是一点半点,要是让她见到活物了,那反应,她可不敢想象。
“噢,你真的没有怕?”季向东一脸不信,信了才怪。
“我怕什么,哈,你好像都知道一样,你说,我怕什么?”虽然知道他是一翻好意,可这不请自来,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她还没打算将他介绍给家里,要是撞了面,不介绍总归又不好。
“你怕你爸妈看到我,怕他们问起我们的关系。”季向东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我哪里有怕,他们想问就问咯。”纪念死撑。
“你真的不怕?”季向东怀疑。
“不怕!”
“不怕他们看到我?”
“不怕!”
“不怕他们问起我们的关系?”
“不怕!”
“不怕我们就结婚?”语调略略上扬。
“不怕!”纪念答顺口了,等答完了,再认真去想他的问题,眼睛一瞪,确定道,“你说什么?”
“结婚。”季向东双臂环胸
,好整以暇的等她反应。
“你敢娶吗?”意外太多,从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到现在他冷不丁的说结婚,“你要知道…”
“我知道向海。”也知道,你还不爱我,季向东耸耸肩,可是,那又怎么办呢?他爱她,不是吗?
“还有…”纪念还想继续说。
“我敢娶你敢嫁吗?”季向东松开手臂,指尖敲着方向盘,目光落在纪念脸上,一直未离开,“纪念,伯母的愿望你比我清楚,她的身体你也清楚,你还想让她等多久,我觉得,你把自己嫁掉,让她看着你幸福,那她或许就能如愿了,人选虽然多,但是,你跟我比较熟,要不你就将就着。”
“季向东,你开什么玩笑,结婚又不是儿戏。”纪念突然有些恼,恼他的态度,恼他的不正经,恼他对自己不负责。
“纪念,我终归也是要结婚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可是,我宁愿站在我身旁的那个人是你。”季向东揉了揉眉心,“总是要选择的,不是吗?”
选择,纪念记起前几天有人曾经对她说过的一翻理论,选一个你爱的或许爱你的人共渡一生。
“季向东,其实,你可以选一个爱你的人,不是吗?”纪念反问。
“可是那个人还没出现,而你,已经在我面前了。”季向东辩解。
“会很辛苦的。”爱一个不爱你的人,会很辛苦,因为可能没有希望,没有回报,没有未来。
“总比毫无感情的两个人在一起要强,至少一方有爱,这样的婚姻,才不会那么可悲。”季向东顿了顿,“纪念,要不我们试试吧,一起生活试一试,我向你保证,生活里只要是你不想做的,你不愿意做的,我都不会逼你,如果试过后,真的不可以,那再放弃,至少,我不会遗憾了。”
他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眸沉似水。
“季向东,你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吗?”纪念见他表情越来越认真,那黑亮的眸子居然让她略略惶恐的心,出奇的静了下来,“确实,你都明白,就算医疗水平再高,我妈的身体也会一天不如一天,她最想看到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是的,我会把自己嫁掉,就算是为了让她安心,我也确实没有精力谈什么恋爱,我也想过,谁会同意不交往便结婚的提议呢?或许,把我的身世背景说出去,这样的人可能存在,可是,好搞笑,我居然还有那么点点企盼,希望那个娶我的人,不是因为我的家世,乱七八糟,其实想来想去,真的好矛盾
。”纪念只觉得自己越说越不着边际,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了。
“纪念,我们结婚吧。”他觉得他俩谈的根本不是人生大事,好像只是顺应时事,做着件极自然的事情。她的六哥莫怀远来找过他,带给他一些话,他听了后除外意外还有震惊,他没想过,她一直不答应他,原来也担心对他不公平。
其实爱情里,哪里有公平可言,总有一方付出比另一方多一些的。只要她能到他身边来,他哪里还会去计较这那。
只要她能来他身边,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你这算是求婚吗?”纪念歪着头看他,“其实,真要结婚,我觉得,还是按流程来吧,不如,先见家长?”
“我妈你都见过了,我妹你也见过了,我爸,你等我想想,他大概什么时候有空。”季向东拧着眉,想了想,又开口,“你吃早餐了没,我又想吃那家店子里的豆浆泡油条了。”
“好吧,那就豆浆油条。”其实她吃过了,可是,听到豆浆油条,她又动了心。
“那我们边走边说。”季向东提议。
“出发。”纪念挥挥手。
“得令。”
话音一落,车子终于似加足了劲,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前戏
蜷在床上,辗转难眠。
其实白天做任何事也完全不在状态,脑子里都是季向东有关结婚的提议,她不知道是喜是忧,没有完全拒绝,却也没有全部同意下来。
因为母亲生病请的陪护假期到了,马上又要回去上班,她逼着自己闭着眼睛数了一圈山羊,睡意还是迟迟不来,叹了口气放弃,转了个身,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眼前,按下了开机键。
“要不,先试着相处吧?”纠结来纠结去,还是拿不定主意,或许还是觉得,结婚真的不是过家家,好则合,不好则散,结婚离婚,哪里是说怎样就怎样的。
“我明天来接你。”
很快便收到回信,纪念捏着手机看了又看,不知道他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一时拿不准,又写了一条,“接我去哪?上班?”难道又打算杀到她家来,想想又加了几句,“不要了,我自己去。”
“你回去上班了还是住市里方便,去你租的房子拿东西,搬到我这边,我每天接送也方便。”言简意赅。
纪念收到短信那个窘,她好像只说试着相处,没说试着住在一起相处吧?难道是自己误导了人,她把握不定的回头去翻先前的短信,怎么看也没看出要住在一起的意思。
“太快了。”摸摸索索,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去。
“不快,我家估计已经鸡飞狗跳了。”
鸡飞狗跳?纪念想像不出那样的场景,“为什么?”
“我说我要结婚了。”
“可我明天要上班。”
“多请一天假而已,你不请,我就去请。”
纪念那个汗,本来还有很多想法要说,突然就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闷闷地吁了口气,按下关机键,待手机黑了屏重新扔到床头柜上,哀叹一声钻进被子里。
季向南刚打着方向盘拐下出环线的匝口,一抬眸就看见季向东的车子飞速擦过自己的车转上了环线,连鸣个喇叭示意下都吝啬给。
她就不信自己的哥哥没认出她的车来,这车还是当初她自己开口问他要的,奔驰小跑,拿着钥匙的时候,她还搂着他猛亲了一口,嘴里连连念,还是亲哥疼她,再好的男人也比不过自己的亲哥。
季向东倒没被她的糖衣炮弹收买,冷静地提醒她,控制好车速,他只负责送车,送完车以后的任何事情,都别指望再来找他。
季向南望着后视镜里的车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悻悻地踩下油门加速前行。
“妈,哥昨晚在家里过夜的?”季向南泊好车走进屋,看见母亲刚坐到餐桌前,桌上摆着清粥小菜
,“哥昨晚在家,什么事他处理不了,还把您急成那样,非催我赶回来不可?”
她说完就拖开母亲身旁的椅子,大刺刺地坐了下来。
“我再催你,你也不回来,我急成啥样,你反正也不着急。”向蔚云看着保姆阿姨盛好一碗粥,抬了抬下巴,“先给她吧。”
“妈,看您说的!”季向南接起粥放到自己面前,捏着调羹搅了搅,“您能有什么大事儿,再说了,哥昨晚也在家呀!”一脸的不以为意。
“孩子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由不得爹妈了。”向蔚云叹息一声,“你跟慕扬怎么样了,都不小了,该定下来的时候,就定下来吧。”
“妈,您这是怎么了?这事儿,您不是都是由着我跟我哥顺其自然的吗?该定下来的时候自然就定下来了呀!再说了,我哥都还没定了,我这做妹妹的抢在他前面,多不合适!”季向南说完,挖起满满一勺子塞进嘴里,“秦姨,您的手艺又长进了,这鸡丝粥,味道更好了。”
“小姐您惯会取笑我的,好喝就多喝点。”被夸的阿姨不好意思笑了笑。
“你哥就要定下来了,昨晚他突然跑回来跟我讲,他准备结婚了。”向蔚云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道是喜是忧,“我就觉得有点突然,有点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想着赶快找你回来商量商量。”
“嗬…妈,您没听错吧?”季向南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我哥要结婚,跟谁?”
“就是你上次跟我提了那个纪念呀,我接触过两回,感觉她好像对你哥并不那么的上心,倒是你哥,很在意的样子。”向蔚云夹了一筷子酱萝卜,咬一口,酸的她直拧眉,“话说,你哥生的也算一表人才,能力也不差,多少人想把女儿介绍过来,我还嫌看不上,这纪念,眼光是不是有点高了…”自家的孩子就算再不济,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最好最宝贝的。
“纪念…”季向南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我也就见过一两次,妈,不骗您,我真的对她不了解。”
“到底是什么出生的孩子呀?”向蔚云忍不住轻叹一声,“你爸这几天去欧洲考查去了,我还没敢跟他讲,不过看你哥的样子,怕是已经打定主意了,你也知道你哥的脾性,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这事儿您先别跟我爸提,免得影响他的工作,梁玮家明那边我到时候去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跟我哥走的近,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面前的粥已经引不起季向南的食欲了,她轻轻搁下碗,脑子里回忆起她第一次见纪念的场景,人是她哥带着来的,长的
眉清目秀,穿着打扮倒是一般,她本只是讶意自己哥哥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喜欢上这种清汤挂面的类型,哪想,楚慕扬的反应让她一骇,她是女人,诱觉灵敏,她小心翼翼的拿捏分寸,生怕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可那个纪念,摆明没把楚慕扬放在眼里,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哥哥,也是极注意分寸的与她相处,每个细节里都透着宠让。
甚至,因为她故意跟母亲透露了有关纪念的消息,母亲止不住好奇有些唐突的跑去见了她,哥哥还因为这件事,与她吵过一架。
那会,她真是没想通,那个纪念到底凭着什么不把人放在眼里,还这么为所欲为,好像连梁玮齐家明一干人都对她极客气,想来想去,她认为她不过是凭着她哥宠溺她,若是哪天,这宠溺不在了,那她纪念这个人也不足为惧了。
后来,也没再遇上交集过,楚慕扬回到家里的企业帮忙,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偶尔他们约会,也是极客气的相处,虽然感情没有太大的进展倒也没有因此折损,正常进行中,她便也渐渐把纪念这号人物放在脑后了。
只是没想到,再听到有关她的消息,居然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自己最最亲爱的哥哥,居然就这么突然的提出,要娶她了。
“好吧,那孩子看起来还算硬气,应该家教不差,你到时候去打听下那孩子的出生。”向蔚云暂时也没有别的想法,她一惯不太管事,全心全意做慈善去了,“结婚怎么可能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这家里长辈总要碰个面什么的,这是基本的规矩呀!”
“成,有什么消息我都会及时的告诉你的。”季向南点点头。
一顿早餐吃的很不是滋味,母女俩各有心事,季向南吃完早餐,也没多坐,借口有事,很快又离了家,车子才上环线,她就迫不及待掏出电话,迅速的按下一长串的号码,拨了出去。
“在哪?”电话一通,她就抢先出声问道。
“玉树林?这么早就过去了,真是敬业呀!”扯了扯嘴角,“梁玮最近常来店里吗?”
“嗯,我有事问他。”停顿了一下,“你跟他杠上了?为什么?”
“我平日里跟他来往又不多,他不来店子里,我去哪里找他呀?”埋怨,“别提了,我哥突然决定结婚,我不是想找他打听点消息嘛!”
“啊…家晶在你旁边,完了完了,你咋呼什么呢,都被她听到了吧,行了行了不说了,我在路上,我过来找你们!”季向南说完就切断了电话,一打方向盘超掉前面的车,紧接着仪盘上的数字迅速爬升。
季向东果然言而有信,大清早便守在了
纪念家的大院门口。
纪念前半夜失眠,后半夜也是折腾了好久终于睡了过去,只是这一睡,居然沉到连闹铃都没听见。
等她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猛得从床上蹦起来,趿上拖鞋就跳到窗边,果然,院子外的那人那车,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连洗漱都省了,套上衣服抓了两把头发就朝外面冲,可是,任她争分夺秒,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车子已经开到院门口。
院门打开,车子只要一上道,院口的某人就会无所顿形。
纪念一跺脚,跟了上去,还没出院子,就听见某人沉稳的声音,“伯父您好,我是季向东。”
额前都渗出汗来,纪念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