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寒:“……知道了,夫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天恰逢正月十五元宵节。
午后,苏夫人的院子里爆出一声尖利的叫喊:“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
仔细一听,这声音的源头竟是苏家主子们日常用餐的小厅。
随着这一串“不要”而来的是苏太傅平板无波的嗓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说不要。”
他的话击溃了苏兰最后的防线,但见这位苏府二小姐就像只花蚱蜢似的在厅内跳来跳去,边挥舞着胳膊边发表她内心的不满:“我不要!我才十八岁,为什么一定得嫁人?”她愤慨至极,纤手一指,正巧点中孪生妹妹苏叶,“那小叶呢?她今年也十八岁了,为什么爹不给她也找个婆家?”
苏太傅冷眼旁观女儿义愤填膺地做着“饭后运动”,等苏兰又跳又叫地耗尽了所有力气、无法再继续作怪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说:“你妹妹比你稳重,在家多留几年也无妨,总会有人来登门求亲。可你却不同,你有没有算过从小到大你给家里惹了多少麻烦?咱们家后院种的花草被你烧焦多少次了?与其留在家里留成祸害,还不如先把你嫁出去,倒让我也能省省心。”
喊了十八年的爹到头来居然嫌自己是个祸害?!
苏兰一方面被苏太傅的狠辣言辞打击到了,一方面则开始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瞅瞅哥哥,哥哥正饭后消食低头喝茶,没空管她;看看妹妹,妹妹正面含笑意仰脸观战,懒得管她。苏兰孤立无援,登时眼睛一酸、嘴巴一扁,扭头扑进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苏夫人怀里,揉着眼角嚎啕大哭:“娘!爹不想要咱们娘俩了!”
苏夫人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哪能呢,他敢不要我?分明只是不要你了。”
苏太傅:“……”
苏台:“……”
苏叶:“……”
此时此刻,静默方为最高品质。
自觉被亲人合伙出卖,苏兰忿恨地扫过桌边依次坐着的父母兄妹,然后圈起一阵狂风,夹带着满身怒火消失在门外。
苏夫人右手还保持着想要安抚女儿的动作,“这就气跑啦?”
一直置身事外的苏台稍稍抬了抬头,“不是母亲故意把她气跑的吗?小兰不生气,父亲的计划也成功不了。”
苏夫人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说?”
苏台没有回答,只放了茶杯,起身恭敬地朝父母拜了一拜,就以“刑部有事”为由,跟在苏兰后面离开了。
苏叶轻叹,代替兄长回答了母亲的问话:“小兰昨夜观灯回来后直喊没意思,依她的性子今晚定是不会再去的。可她这一气,恐怕又要出门散心,路上巧遇了哪家的公子真不好说。只是娘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很反对这桩婚事吗?现在竟故意拿话刺激小兰……”
苏夫人嘿嘿一笑:“哎呀,我就是忽然觉得齐家的孩子还不错,长得端正脾气也好,小兰嫁他绝不吃亏。而且是他先表的态,真心喜欢了才敢鼓起勇气对咱们家这位面冷心更冷的老爷子提亲的吧?要我说呢,两个孩子看对眼才是最要紧的事儿……如何,晚上要不要也喊上继风,大家一起出去赏灯游玩呐?”
真心喜欢?这种想法也只有娘这般爱好幻想的人才能说得出口了。
苏叶拒绝幻想:“我从昨晚就有些头疼,今天想早些休息。赏灯游玩之类的,还是交给小兰姐姐她们吧。”
苏夫人游说不动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奈何苏台像是提前得知母亲正打着自己的主意,晚饭桌上用一句“纵火案已有眉目,儿子吃完便走”就假公务繁忙之名行金蝉脱壳之事了。
由于苏台的提前退场,饭桌边仅剩苏氏夫妇和兰叶姐妹。苏兰还在为中午的事儿生气,任性地对父母爱理不理。苏夫人和苏叶稍稍试着活络一下氛围,但全都失败在苏太傅的冷脸和苏二小姐的闷气中。
饭后,苏兰朝父母福了福身,只道今夜又要赏灯游玩,便带了丫头一语不发地出了府门,绕到前街去孙府找好友孙芙陪着逛街看花灯了。
另一边,齐府小公子齐克虎也偷偷摸摸地跟在哥哥的身后出了家门。他的个子刚开始蹿高,头稍嫌大了些。此刻他那大脑袋里装满了兴奋:去看大嫂咯!人家可是苏太傅家的女儿,漂亮得很啊!嘿嘿嘿嘿,如果我能娶了她的妹妹,那该多好哇……
他忘记苏兰压根还没点头答应嫁给他哥哥,而且苏叶比他大了足足八岁,不太有可能会看上他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其实齐克虎只是在心里幻想一下,并不是真敢像哥哥一样大胆地娶了苏家的姑娘。但存了这个心思的显然不仅有他,还有齐克险的同宗堂弟齐克泽。不过齐克泽的手段高明多了,他以兄弟友爱、互帮互助为名,直接跟在了齐克险身边,陪着他去见苏家姑娘。
两个大男人在某条街上来回游荡着,身边往来的女子不少,偏偏就是没有那位苏府二小姐。
站在一家茶馆前的灯笼下,齐克泽望着满街的花灯和热闹的人群,终于忍不住问堂兄:“险哥,你确定是在这里?”
齐克险摸摸怀里的书信,这上面的内容他都能倒背如流了,怎么可能出错?
“是这里,要不我们再等等吧。”
闻言,齐克泽不由叹气:他不明白,既然那位苏太傅同意,苏家少爷也没反对这门亲事,堂兄下过聘礼、着手筹备婚宴不就成了?干嘛还大费周章地借元宵节这天让大家彼此都见个面?若是仅凭这样就能加深感情,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偶了。
他最不明白的倒还不是这点,而是他的堂兄究竟是如何看上那位苏兰姑娘。据说苏皇后性情温和却仍不如小妹,苏家三姐妹中,论任性妄为,自然是名声在外的二小姐首屈一指了。而堂兄一贯严谨守礼,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娇蛮小姐吧?
有时候这世上的事情确实奇妙。
齐克泽忍不住又问:“险哥,你真见过那位苏姑娘?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我听说苏家的兰叶姐妹相貌相似,多半人都分不出来,你怎么一眼认出的?”本来他是想问齐克险怎么一眼认出又对那样的一位刁蛮小姐一见钟情的,但他不好意思。
齐克险恍惚了一小下,傻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她很可爱。”
他只记得那天,他路过城东时正撞见苏家姐妹。为首的那位朝气蓬勃,跳下马车便对后面那位命人搬来凳子的姑娘说:“小叶,你跳下来就是了,没事儿装什么大家闺秀啊!”笑语盈然,酒窝乍现,那活泼天真的样子久久逗留在他心间,一直不曾褪去。从此,他便开始留意所有有关苏家二小姐苏兰的消息。
直到后来,他等在了苏府门外,鼓起勇气对刚刚下朝的苏太傅表达了自己愿娶其女的想法。他本是抱着被拒绝的心态决定姑且一试,没想到苏太傅只用他那双通透的眼睛将自己上下打量了许久,就端着一贯的冷脸点头说道:“想娶我女儿也不难,只要你能让她幸福。”
堂兄陷入回忆的样子直叫齐克泽发噱,他怜悯地看着堂兄:“可爱不等同于可以把她娶回家爱,险哥,你大约要倒大霉了,那位姑娘是苏家人,如果你哪天想休妻了,你想苏太傅能饶了你吗?”
齐克险正色道:“这些我从未想过——若能得苏兰姑娘为妻,我今生必不纳妾。”
他这番痴话自是引起了齐克泽的暗地嘲笑:男人啊,怎么可能不纳妾?就算是苏太傅,在外面还指不定养了多少人呢!当今圣上号称痴情第一人,不也有个庶出的长子吗?
这两人只顾观望四周、寻找苏兰身影,却不晓得楼上正坐着两个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又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如何?”苏台冷着脸问道。
苏叶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好香!”
苏台道:“我没问你茶香不香,我是问你,我和父亲的眼光如何。你与母亲一开始就反对这门婚事,现在听了他们的对话,依然准备反对到底吗?”
苏叶笑了:“娘都倒戈了,我还坚持个什么劲?要我说啊,有个憨实的姐夫也不错,最起码小兰有人照顾,凭咱们家的势力和威名,谅他们也不敢让姐夫纳妾。重要的是,姐夫他本人似乎没有纳妾的意思,这点很好,我欣赏。”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正要换个话题,却突听外面喧哗起来:“走水啦!走水啦!西头走水啦!快去帮忙啊!”
随即,浓浓的焦味飘进茶楼,楼外也乱成了一锅粥。
苏叶猛然起身,“砰”地一声带翻了椅子,大惊失色道:“不好!西头花灯最多!小兰和孙姑娘多半会被困在那里!”
苏台也铁青了脸,“小叶,你负责看住这边,防止百姓互相踩踏!我去那边把小兰找出来!”他刚一吩咐完就飞快地推开挡在窗边的桌子,左手一按窗框就从二楼跳了下去,双脚尚未稳稳落地便直奔西头街尾。
苏叶焦急地把身体探出窗外:“哥,你自己小心啊!”
她这一探身高呼,引来无数视线,楼下的齐克险和齐克泽也发现了她。齐克泽本来被街尾处的冲天火焰吸引了注意力,正想与哥哥一起去救火,没想到楼上忽然飘下一道人影,还没看清是谁就倏地消失了踪迹。他一抬头,却见苏叶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容带着急切和担忧,望着那已经远去的背影。
齐克泽的心先是轻轻地颤了颤,继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是谁?
齐克泽这一失神,险些被慌乱涌动的人潮挤在地上。齐克险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了他,结果没稳住自己,朝一旁倒去。他们站的地方就挨着一家卖汤圆的小摊子,眼看齐克险即将撞上火炉,齐克泽也没了心情去看苏叶,伸手要抓他却抓了个空。
苏叶早瞧着了楼下发生的一切,千钧一发之际,她从楼上跃下,赶在齐克险扑进火炉的怀抱前托住了他。
齐克险余悸未消,回头就看到了一张与心爱女子一模一样的脸,他连忙作揖致谢:“多谢三姑娘出手相助!”
遥遥望去,西头的火势已然减小,苏叶稍稍放心,也不问齐克险是怎么分辨出自己和姐姐的,只回头对他说:“家姐正在那边,齐兄若不介意,可否代我过去探视一番?我实在担心家姐的安全。”
齐克险一听苏兰被困在起了火的西头,哪还顾得上其他,道声“失礼”就卷了衣摆往西边跑去。
留在原地的齐克泽深深地看着苏叶,觉得自己确实被她的容貌和性情打动了。只可惜佳人无意,瞥都没瞥他一眼就径自离开。
那晚,苏兰回家后恍恍惚惚的,竟像被谁抽走了三魂六魄似的,逮住靠在床头静静看书妹妹使劲地摇晃:“小叶,怎么办?我喜欢上一个人了!原来世上还有这么温柔的人,对我嘘寒问暖,生怕我伤着丝毫,比起哥哥的冷脸不知强了多少倍……”
苏叶挑眉,出声打散了她周身萦绕着的甜蜜:“谁?”
苏兰痴痴傻傻地笑:“据说姓齐——呀!我忘了问他叫什么了!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姓齐的人究竟是谁,苏叶当然心里有数。齐克险的那个堂弟在茶楼附近徘徊了好久才失魂落魄地回了齐府,能让苏兰看见的无非就是齐克险了。
于是她微笑着对春心大动的姐姐说道:“如果你乖乖按照爹的指示去见见他给你找来的夫婿,你一定会得到一个大惊喜。”
那晚,齐克险与苏兰患了同样的病症,痴痴傻傻的,回家的路上竟跌倒了三次,而且每次都倒在平地上,直叫陪着他回家的齐克虎看得啧啧有声:“哥,你不过就是和嫂子多说了几句话而已,瞧你这样子,好没出息啊!”
然而齐克虎虽这么说了,心里还是有些懊恼:真不该乱跑来着,美女没看成不说,又差点被哥哥抓个现行。所幸大哥已经呆了,暂时想不起来要和他算这笔偷溜出门的烂账。
齐克虎人小鬼大地摇摇头,亏啊!不过……和大哥一起出门的克泽堂兄呢?算了,他也是十好几岁的人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啦!
齐克虎很快就把齐克泽抛在脑后,专心地观赏起自家大哥百年难得一遇的傻瓜表情了。
这一晚,谁都没有特别探寻齐克泽这个跑龙套的超级大配角究竟对苏家那位赫赫有名的三姑娘动了怎样的心思。
后来,齐府和苏府连成了亲家,齐克险如愿以偿,娶回了苏兰。
再后来,齐府还想与苏府结亲,可是这次提亲的人却没有齐克险的好运气——他,失败了。
京城土产
段氏雪寒是个大忙人。
以前不住在段家也发现不了段雪寒的作用,当苏叶又一次连续三天没见着他的踪影后,她总算明白“段雪寒”这三个字对段氏的重要性了。她甚至怀疑,一旦这位“段雪寒”消失,段氏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人来顶替他。
不过即便段家上天入地都觅不着顶替他的人,苏叶也绝对不可能心软。她才不会放任继风为段氏长期卖命,单冲段冰寒竟敢施计拖她下水这一点,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他从头鄙视到脚。
其实段雪寒连着几天不露面只是因为段氏旗下的几家武馆出了问题。但他已被苏叶彻底揭穿了身份,也有些惧怕苏叶铆起劲儿要跟他算账。
所以能躲一回是一回。
然而与以往两人天各一方的情形大不相同,此刻苏叶就住在段家,对段雪寒来讲,苏叶是触手可及的,因此他迫切想见她的念头固守在脑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这天,忍了很久的段雪寒终于忍断了一根筋,风风火火地处理完手头上的所有事情,直奔向苏叶暂住的小院子。
凑巧苏叶刚把岳珂气走,听得头顶有动静,抬脸看过去却见段雪寒正站在矮矮的围墙上发呆,于是便笑着朝他招招手:“小表叔来啦?稀客稀客!”
小表叔?!
段雪寒两脚一软,从墙上栽了下来。
“你这是……?”
苏叶瞠目,随即指着他笑个不停,边扶着墙面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哈哈,让你再不来陪我解闷,这回可遭报应了,连自家的墙头都爬不稳当啦!”她把手搭了过去让段雪寒挽住,略一使劲将他拉起,“噗……小表叔,你没摔着哪里吧?”
继风——也就是段雪寒——无奈道:“小叶,你能不能停止幸灾乐祸?还有,你的表叔不是我,是段家那对兄弟,你就别拿这个消遣我了。”
苏叶笑道:“可你现在正顶着段雪寒的脸呢,我不喊你表叔又该喊谁表叔?好不容易我们苏家也有了远亲,当然要多多走动。亲戚之间的来往应该从习惯称呼开始,怎么,你不习惯?”
“很不习惯。”继风皱着那张原本属于段雪寒的脸,“忽然被你当成表叔,我想我需要时间调整心态。”
由于两人还踩在段家的地面上,继风不敢大意,依然保持着段雪寒该有的一切特质,包括清亮悦耳的嗓音和略显油滑的腔调。
苏叶对此见怪不怪,因她本身就修习了变音术,段家既与苏家有血缘关系,那么段冰寒也该研究过变音术,为了能让继风把段雪寒演绎得更加逼真,稍微传授些皮毛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她倒是对继风脸上的面具挺感兴趣,一直在琢磨着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心念一动,苏叶慢慢地靠近了继风,她呼出的气息都能拂上他的耳垂了。
继风的耳根开始发红。当苏叶整个人贴上他后,他的脖子都在泛粉了。继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不料苏叶得寸进尺般地放任自己投入他的怀抱,甚至还将他的脸捧住,认真又深情地望着他。
亲眼看着苏叶的嘴唇距自己越来越近,继风咽下仿佛已在嘴里存了许久的口水,稍稍眯起了早就被陶醉缭绕了的双眼。
暧昧一丝一丝地氤氲开来,柔软了继风的心。他轻轻地伸出了胳膊,想将苏叶紧紧揽住……
突然,苏叶似是在下定义般的话语闯进了他那几乎无法收到任何来自外界声音的耳朵:“唔,这脸摸起来很像人皮啊……可又不是真的人皮……哎,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呢?不行,回头一定要去找段冰寒那家伙问个清楚……”
迷障被打破。
吊在半空中的心脏噗通落地,继风微微一僵,哭笑不得:“小叶,你耍我?”
苏叶眼中闪过一抹恶作剧成功的坏笑,故意说道:“耍?我耍你什么了?”
她心里却在想:让你再骗我!还一骗骗了这么多年!
继风哪能不知道苏叶这是在变相的报复?只是他不好发作,毕竟自己有错在先。所以他掩饰起心中莫名的失落,坚决不愿承认自己因方才苏叶的亲近而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旖旎幻想,而是努力寻找着转移话题的契机:“咳,那个……嗯,小叶,不要去招惹段冰寒,否则你会很危险。当他准备要处置段笙的时候,他说什么你听着就好,千万别太过追究所有真相。”
他话题转移得不错。
苏叶一哼:“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让我做那中看不中用的摆设花瓶。”
继风正色道:“当回花瓶又何妨?我本来就不赞成让你来涉险,迫于段冰寒的威胁,我也别无他法。现在你来了,我必须护你周全。何况段家家大业大,这一大家子的问题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坚持要查,不仅查不出什么所以然,还可能会被暗算至死。”
继风说的这些苏叶也曾考虑过。
不单这样,段氏在武林地位极高,偏偏朝廷对此不闻不问,采取的正是放羊吃草的策略,如果她插进了段家的纷争也未必能从刑部那边得到什么好处。再者,刑部本就没有安排她调查段氏,她干嘛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想到这里,苏叶露了个继风所熟悉的狡猾的笑容:“那我就等着段冰寒安排好一切,再按照你们的要求乖乖当个花瓶。我此次出京的任务是调查官银案,不管段家给了什么答案,只要于我无害又能拿住幕后主谋,我一概接受便是。反正将案情上报刑部的是我哥,就让他去头疼该怎么对别人说明这个案子吧!”
说着,她牵起继风的手上下晃动:“既然没我的事儿了,那我可就坐等天上掉馅饼了。继风哥哥,我身上的伤全好了,禁足令现在能解除了吧?带我出去玩吧!上次我来尹阳,时间匆忙也没给大家买土产,这回你要陪我逛街买东西。”
只是逛街而已,有必要笑这么灿烂吗?
明知苏叶肯定是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可继风还是义无反顾地点了头:“好啊!”
苏叶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继风哥哥,你比我更了解尹阳,你说这里有什么能让我带回去的呢?”
继风微笑:“我。”然后他像是怕苏叶听不懂似的补充了一句:“你把我带回去就行。”
苏叶挽着他的胳膊,脸色一变:“乱讲!你明明是京城土产,怎么就成尹阳的了?”
继风:“……敢情我是土产?”
苏叶:“你自己想对号入座,跟我没关系。”
走在尹阳的大街上,随处可见带刀佩剑的男男女女。这其中既有英姿焕发的少年公子,又有满面风尘的壮年侠客,更不乏或飒爽或柔媚的侠女,甚至偶尔路过的几位老者都气息内敛于无形,只看那双目凝聚的精光,便能得知他们亦是高手中的高手。
苏叶缓步慢行,津津有味地逐一把玩着两边摊上的胭脂水粉、玉石配饰。前一瞬她还在上个摊子边流连,下一瞬就见她欢呼着跑到对面,抓了满手的琉璃珠惊叹连连。
继风无奈:其实她是故意的吧?真是故意的吧?
可就算她是故意的,继风又能如何?只得任劳任怨地跟紧苏叶,生怕伤未痊愈的她有什么闪失。
不过苏叶制造的动静委实太响,凡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在不停地回头打量。继风侧身将脸稍稍藏起一些,却忍不住出声提醒她:“小叶,段雪寒在尹阳也算小有名气,你存心想让我被人围观?你倒好,换张脸就天不怕地不怕……我怎么办?”
苏叶回头朝继风扮着鬼脸,得意极了:“若有仇家寻上门来,你逃跑就是,不用管我。”
继风叹道:“我不能恢复原貌?”
“当然不行!”苏叶的面容已经改变,眉心轻蹙、眼角略垂,嘴唇淡淡的好似血气不足,明明是个相貌端庄秀丽的大姑娘,可一笑起来却硬是多了几分调皮鬼的味道,“你是礼王府的小公子继风,在朝中可挂着官职呢!王府公子、皇商领袖、朝廷命官,这三个身份叠在一起,你觉得你适合出现在尹阳这地方吗?”
好像不太适合。毕竟这里是尹阳,既然朝廷有意和武林维持现状,那么朝中官员就该尽量避免接触此地,而且他若真恢复了继风的身份,“段雪寒”也会有被看穿的危险。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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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一回的两人同行,就只能这样各掩真面地继续下去,无法尽兴了?
继风郁郁寡欢:“我相信在尹阳,认识段家二少爷的人绝对比认识王府公子的多。”
可惜苏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她看见前面一家店铺外正张罗着把一些刀剑挪到店外的桌上以招徕顾客,其中也有几柄别具一格的匕首。最喜欢这种小玩意儿的她顿时被吸引了,几个箭步便冲到摆满了各色兵器的桌前,两眼放光地扯着身边人的衣袖:“掏银子,快掏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