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尽快处置好那庄子上的事宜,他快马加鞭带着东西赶进京城。

魏元谌向前走了两步,挡住了莫真人的视线,将用白布包起的机括递到了顾明珠面前。

顾明珠心中一喜,魏大人出去了一趟,还带了物件儿给她,这物件儿定然与眼下的案情有关。

若非师父在旁边,她要好好夸赞一下魏大人。

第347章 自家人

魏元谌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然后他手心里的东西就不见了。

她的手还真是快,成为顾明珠之后,她没少花时间去练这些,精力那般充沛,除了案情和大牢里的张老爷等人,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想些别的,魏元谌停顿了片刻才收回了手。

“魏善人,”莫阳明看向魏元谌道,“可否有关阿婵的事告诉道人?”

魏元谌道:“案子牵扯到白家大小姐,白大小姐是莫真人的徒弟,有些内情还需要莫真人帮忙回想。”

莫阳明点点头。魏元谌和莫阳明坐下,然后仔细说起大兴庄子上发生的事。

趁着莫真人听案情的功夫,顾明珠走到角落里,将那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两样东西,其中一个是根烧得发黑的铁管,大约一拃长,两指多宽,形状略扁。顾明珠心中不禁一跳,这是个随身携带的机括,这机括虽然被灼烧过,但整体没有被损坏。

另一个完好的机括,比那烧黑的略大些,其中装了两把飞刀,其中一把已经被射出,还有一把留在铁筒之中。

顾明珠仔细看着这两个类似袖箭的物件儿,这两个东西都是魏大人去大兴庄子上得来的,她要辨别一下,它们是否有相同之处,如果出于一个人之手,定然可以找到类似的打造痕迹。

大兴庄子上的命案,慢慢地经魏元谌的嘴中说出来,虽然没有亲眼所见,莫阳明依旧感觉到一阵寒意。

魏元谌道:“经大兴县衙仵作验尸,大火中的尸身是一个妇人和八九岁的男孩儿,妇人和小儿在大火烧起来时已经死了。”

莫阳明念了几句道法,一眨眼之间又搭上那么多条人命,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魏元谌道:“安济院出事之后,谭子庚宁愿被衙门怀疑也不肯说出实话,显然是怕我们通过蓁姑查出其他内情,于是我便起了疑心,一路跟随谭子庚出了京城,亲眼看到谭子庚不慎杀了庄子上的人??那个侥幸活下来的护院一口咬定,谭子庚就是杀人、放火的凶徒。”

莫阳明皱眉道:“魏善人让人跟着谭子庚,谭子庚应该没有足够的功夫杀人放火。”

魏元谌点点头。

莫阳明道:“善人还说??有人在失火的屋子里提前准备好了火油??只靠谭子庚自己,更加不可能完成这桩事??除非谭子庚事先安排了人前去杀人,不过……既然安排了人,谭子庚何必再涉险?万一出了差错??岂非会被抓个正着?谭子庚是否向善人说明,什么原因让他独自到庄子上探查?”

魏元谌道:“谭子庚说那蓁姑出现在安济院是有人暗中安排??这些人图谋不轨想要加害谭定方??谭子庚为了查到指使蓁姑之人,顺着蓁姑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处庄院,谭子庚派出的人也招认??他瞧见被杀的妇人带着随从住在庄子中,就立即将消息传给谭子庚??谭子庚这才赶去了庄子上。”

莫阳明仔细想了想??谭子庚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与当时魏善人看到的情形也相符??看起来像是谭子庚被蓁姑那些人陷害了,从蓁姑的死到庄子上的“杀人灭口”??种种证据都让谭子庚难以脱身。

莫阳明喃喃地道:“难道真的是有人故意陷害谭子庚?那谭定方和阿婵又是怎么回事?”

魏元谌道:“谭子庚提及有人安排蓁姑前来引诱谭定方,蓁姑姿容寻常又少了一只手,安排蓁姑的人怎么知晓谭定方一定会上当?”

莫阳明道:“所以魏大人疑心蓁姑的身份,想要再来安济院查看,却正好听到了俞镇海那番话。”

魏元谌道:“谭定方与白大小姐有过那样一段往事??蓁姑与白大小姐相貌相似,因此才能引起谭定方的注意。”

莫阳明点头:“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何谭定方会一次次将蓁姑带回安济院,谭子庚定是觉得蓁姑来历不明,才会盯上蓁姑,然后发现了蓁姑的确另有图谋。”

魏元谌道:“在说到蓁姑时,谭子庚有意隐瞒了一些实情,谭子庚应该知晓谭定方与阿婵的关系,谭子庚不想提及,是怕我们借着这桩事查到白大小姐。”

莫阳明沉吟片刻道:“阿婵已经去了十多年,就算谭定方有这样一段往事,按理说也用不着害怕被人知晓。”

魏元谌目光深沉,莫阳明心中一缩,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当年谭定方未娶,阿婵未嫁,有什么内情怕人知晓?

除非……谭定方和阿婵的关系公之于众,有些藏在这后面的事就再也遮掩不住了,想通了这一点,莫阳明愈发觉得就是这个道理。

“也许这就是阿婵的死因。”莫阳明说完这话,一股热血冲上头,她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恨不得立即找到谭定方问清楚,不过很快莫阳明稳住心神,她冲动行事也许会乱了局面。

莫阳明长长地喘一口气,再次看向魏元谌:“善人是否还准备继续追查下去?”

魏元谌道:“这桩案子可能与赵老将军在北疆的战事有关,既然已经发现蹊跷,就要一直查到底。”

莫阳明点点头,现在牵扯到了谭尚书,换了旁人可能都要想一想其中利弊,她太清楚这些事,并不是所有案子都会有结果,尤其涉及到政局,魏善人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样的话,委实让人钦佩。

怪不得大周不少的官员对魏家如此推崇,莫阳明想起被关在坤宁宫的皇后娘娘,魏家若非心正也不会养出这样的子孙。

莫阳明想到这里道:“这案子查起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魏善人有什么需要道人帮忙,只管开口。”

魏元谌站起身:“蓁姑和鲁家有关,孙真人与鲁家一起买卖舶来品藏于上清观,孙真人到底何时开始为那些人做事?除了买卖淡巴菰之外,她私底下还做了些什么?莫真人身为孙真人的师兄比我们更了解孙真人,多找一些有关孙真人的线索,或许对日后的案情大有帮助。

再有就是白大小姐,真人仔细回想,白大小姐当年是否还留下什么重要的话,又有没有异样的举动。”

莫阳明脑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时半刻却又无法整理清楚,阿婵去了十几年,也就是说,有人在十几年前就悄悄布置这些?师弟急于用药掌控太后娘娘到底目的何在?

就像她想的那样,这案子不好查,但她年纪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可怕?莫阳明眼睛发亮,缩在道观中那么久,心里何曾平静过,道观外还依旧是腥风血雨,所谓的安宁不过就是骗自己罢了。

莫阳明长长舒一口气,她陪着太后娘娘闯过不少刀山火海,这次就算引火烧身她也要再走一遭。

莫阳明准备起身回道观,安济院中又有人来寻莫阳明看症,莫阳明整理好道袍看向顾明珠:“珠珠,走吧。”

顾明珠将要从魏元谌面前走过,一只手忽然拉扯住魏元谌的衣角。

“大人。”

魏元谌听到少女低声道:“我发现蹊跷了,这两个物件儿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少女眼睛中满是笑容,笑容荡漾,让魏元谌心里一暖,她唤他什么?大人,而非魏大人。

她说得这样顺口,只有自家人才会如此称呼。

第348章 天下第一醋

魏元谌看着顾明珠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类似袖箭的暗器举到他面前。

“大人你看,”顾明珠抽出头上的簪子,小心翼翼拨动着那烧过的铁筒,“这里有个簧片,平时簧片在这凹槽之中,用的时候只要将簧片扯下,铁管里面的袖箭就会激射而出。”

顾明珠说着又将那完好的暗器递到魏元谌面前:“这圆环连着一块簧片,与那烧坏的暗器一样,扯下簧片激发机括,可以推测出那烧毁的暗器也曾有类似的圆环,只不过连接圆环的筋绳被火烧坏了,以至于圆环掉落,就剩下一只铁筒。”

魏元谌道:“所以这两个暗器有异曲同工之处。”

顾明珠点头。

魏元谌拿起那完好的暗器:“这是谭子庚携带的,说是他身边的管事在南方购置货物时,从一个匠人手中买来献给他的。”

说完这话,魏元谌又用布巾裹住那烧焦的暗器:“这是在那具被焚烧的尸身腿骨旁找到的,当时暗器上沾有烧焦的皮肉,我怀疑这类似袖箭的东西曾绑在那尸身腿上,被大火灼烧之后,这暗器就掉落在一旁。”

顾明珠道:“袖箭之类的东西用来防身,这只铁筒比谭子庚那只小,女子用起来正好,不过我不明白为何她不放在手臂上,而是放在腿上?这样的情形要么是她手臂上也曾绑着袖箭,这暗器本就是用来替换的,她被杀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取来用。

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将这暗器与她尸身一起焚烧,方便我们辨认她的身份。”

顾明珠说完就要将簪子擦干净重新送回头上。

“大人不妨将这些东西拿给白敬坤看一看,”顾明珠指了指那两件暗器,“或许白敬坤能够看出这东西出自谁的手。”

顾明珠说完这话,门口的宝瞳轻轻咳嗽一声,顾明珠会意定是莫师父在找她了。

“大人,我先走了,”顾明珠低声道,“再有什么消息,大人让柳苏送来。”

顾明珠抬脚向外走去,人到了门口想到了什么又退回来。

魏元谌心中一喜,她这是想到了什么,他整理一下衣袖就要将手伸出去准备接她的蜜饯子。

“大人,”顾明珠道,“聂忱那边怎么样?可有消息送回来了?吕光也没有回来,山东那边应该不会有事吧?”那些人如此布局,她有些担忧聂忱他们。

魏元谌眼眸微微眯起:“有了消息他们就会回京。”

魏大人的口气莫名生硬许多,顾明珠向魏元谌福了福身。

“早些回去,”魏元谌道,“注意荷花胡同的动静。”

顾明珠停下脚步看向魏元谌:“魏大人说的是我族祖母家中?”

魏元谌道:“谭子庚与你族中叔父一起买米粮入京,那米粮可能会有问题,我遣人前去通州查看??有了消息就会让人送去顾家。”

顾明珠想到顾老太太身上那淡巴菰的味道,之前她没有在意,只当顾老太太从孙真人手中买了淡巴菰??现在看来可能另有用处。

顾明珠道:“多谢大人,我这就回去。”

顾明珠一路走到院子里??才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妥,好像她忘记了什么事??摸到腰间圆滚滚的荷包??她好似忘记给魏大人蜜饯子吃了。

想到这些,她的脚就像黏在地上走不动了似的??等到魏元谌从屋子里出来??顾明珠这才溜过去轻声道:“大人??您带得剑很英武。”

魏元谌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

……

远在山东奔波的聂忱,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凉意,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他前来山东打听消息??主要是寻找鲁家出海用的大船。

这几天在海上漂泊,聂忱吃尽了苦头??吐得七荤八素不说,还要强打精神在舆图上做好标记,如果再寻不到大船的踪迹,可能就要去更远的地方??只要想到这里他就又忍不住要将肚子里的酸水吐出来。

薛老通判走出船舱拍了拍聂忱的肩膀:“再坚持几日,海上要起风浪,船只会回到岸边躲避,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来到山东之后,薛老通判身边人手不够,于是让坊间人帮忙。

在京中聂忱帮着顺天府抓了不少藏匿在坊间的不轨之徒,薛老通判对聂忱的印象很是不错,聂忱这些坊间人有几分本事。

不过到了海上,聂忱却有些不尽人意,才飘了一日,聂忱就瘦了一圈。

“朝廷悬赏的凶徒有许多都在海上,你年纪轻轻,要多多磨炼自己,将来才能一展手脚,”薛老通判道,“不要让你师父失望。”

聂忱喉头一动,他自然不能让师父和……义父失望,他挺坚强的,方才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就是莫名感觉到通身冰凉,就好像又一双眼睛冷冷地乜了他一眼。

他要是这样与薛老通判说,不知薛老通判会不会相信。

薛老通判已经将目光落在大海之上:“等他们上了岸,必然要将船只藏起来,到时候顺藤摸瓜,我们就知道到底是谁在接应他们。”

……

荷花胡同。

顾老太太躺在床上,手中拿着玉管将袅袅青烟吸进嘴中,这么好的东西,朝廷怎么就不让买卖呢?孙真人被抓之后,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从泉州买到这些,早知道她就多买些囤起来。

“祖母,”顾明岚低声道,“上清观都已经被查了,或许这些东西不好,您也不要用了吧?”眼看着祖母用得越来越多,她心中不由地有些担忧。

“你懂的什么,”顾老太太道,“朝廷不让买卖,未必是它不好,再说了用得舒不舒坦我不会不知晓?这东西能怎么样?有毒的话我早就没命了,用了它之后我身上的病好多了。”

“可您咳嗽的厉害,”顾明岚抿了抿嘴唇,“要不然还是问问珠珠,珠珠是莫真人的徒儿,跟着莫真人学了不少医术,珠珠说不得清楚这药的底细。”

“问珠珠?”顾老太太支起身子,“珠珠不小心说出去怎么办?”

顾明琬正在为谭子庚忧心,听到这话,就愈发乱起来,皱起眉头看向顾明岚:“你在想些什么?你去问了,定宁侯府就会放在心上?”顾家不管她的婚事,也不帮忙打听谭三爷的案子,明摆着是什么都不肯管。

顾明琬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顾大太太孟氏进了门。

“老太太,”孟氏一脸焦急,“怀远侯府让人送消息过来,说崇文在通州出了事,接应的米粮中有朝廷明令不准买卖的舶来品。”

顾明琬慌忙起身,不慎碰洒了桌案上的茶盅,顾明琬立即感觉到衣裙上一暖,很快那暖意褪去换做一片冰冷。

“谭三爷也出事了,”孟氏看一眼顾明琬,“谭三爷在大兴庄子上杀了人,被大兴县衙押解去了顺天府衙大牢。”

顾明琬手脚冰凉,脑袋里一阵阵晕眩,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

孟氏上前搀扶顾老太太:“娘,家里还有什么物件儿没有?快……快些拿去丢了,免得衙门来查问,到时候可就……”

孟氏话还没说完,管事颤声道:“老太太,太太,顺天府的衙差上门来了。”

“快,”顾老太太道,“快让人去找侯爷。”

“不用去找了,”管事接口,“侯爷与顺天府衙一起到的,侯爷说让我们听府衙的,打开房门和柜子,让府衙搜检清楚。”

第349章 掉进去了

顾崇义带着人进了荷花胡同的院子,然后抬眼看向领头的衙差:“稍等片刻,让女眷们都聚在堂屋中,再行查检。”

衙差立即道:“怀远侯爷放心,我们不会扰到女眷。”

衙差说完,顾崇义吩咐冯安平:“祖母出身顾氏,现在顾家出了案子,你要避避嫌。更何况你刚被留在顺天府衙,吏部还没有正式的文书下来,做事还是谨慎一些。”

冯安平点点头听从顾侯爷的话,其实他祖母只是顾氏旁系族人,他与荷花胡同也没有来往,不过只怕之后有人利用他的身份提出质疑,谨慎起见请府衙的推官纪大人前来主持大局,他就在一旁听从纪大人吩咐。

“崇义。”

一声呼唤传来,孟氏扶着顾老太太走出门。

顾老太太见到顾崇义,脚底下更是踉跄,差点就跌在地上,顾崇义见状忙迎上前去。

“崇义啊,”顾老太太眼睛通红,“这是怎么了?府衙要查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到我们家?崇文在哪里你可知晓吗?”

顾崇义面色不变吩咐管事:“一会儿衙门来人,按照衙门吩咐的去做。”

顾崇义说完与顾老太太四目相对:“婶娘,我们去堂屋里说话。”

顾老太太见到这样的架势,再听顾崇义这样说,顾老太太心中更是焦急,眼看着顾崇义抬脚向堂屋走去,顾老太太忙吩咐人:“快去将老太爷找回来。”然后忙让人扶着去追顾崇义。

顾崇义和顾老太太、孟氏在屋子里坐下,不等顾崇义说话,顾老太太径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崇文不是去通州接米粮了吗?为何说货物中有舶来品?定是有人弄错了,崇义啊,你可要为你弟弟说句话,顾家这么多人,唯有你们兄弟最亲近,你可不能不管他。”

顾老太太哭哭啼啼地说着,顾崇义一直不说话,直等到顾老太太稍稍平静下来才开口:“袁知行的案子婶娘应该知晓吧?”

顾老太太目光闪烁,张开嘴不知该怎么说。

顾崇义没等顾老太太说话,继续道:“出了这样的事,衙门对进京的货物盘查就更严了,在官路和几个码头设下了关卡,崇文提了货物回京的路上被拦了下来。”

顾老太太听到这里插嘴道:“我们家开的是米粮铺子,买卖的是米粮。”

顾崇义神情肃穆:“但是米粮之中藏着淡巴菰。”

孟氏惊呼一声。

顾老太太捏紧了帕子,脸色变得铁青:“怎么会有那些东西,是不是衙门里弄错了,崇文……”

顾崇义定定地望着顾老太太:“这里没有外人? 婶娘与我说句实话,崇文是不是打着买米的幌子走了私运?”

“没有,”孟氏急着先道?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就算崇文答应? 谭家也不肯啊。”

孟氏说完这些才察觉自己失言,不禁抿住了嘴。

顾崇义道:“你们与谭家一起做生意了?”

孟氏慌张地看了顾老太太一眼,然后才道:“也不算是一起? 老爷就是想帮衬一下? 谭子庚在京中寻铺子,刚好手上的银钱不宽裕,老爷就想出注意与谭子庚两个人盘下一处新铺面……今年赶上北疆战乱? 北方的米价比往年要贵些? 从南方收粮入京必然能赚一些? 所以……所以……”

顾崇义听到这里? 打断孟氏道:“你们如何认识的谭子庚?”

孟氏急于救出顾崇文? 也顾不得别人? 就一股脑说出来:“老爷看中了谭家三爷,知晓谭家三爷自己在京中租了处院子,家中没有长辈跟过来照顾,若是老爷帮衬一把说不得能顺利结下这门亲。”

孟氏说的是实话,老爷无缘入仕? 但这些年做生意也赚了些银子? 眼下孩子们都长大了? 借着结亲弄好了就能上一台阶? 那些家大业大的世家名门子弟他们攀不上,但谭尚书一向清廉,家中情形并不算好。谭家三爷更是? 虽然任了总旗,但穿戴、用度一看就捉襟见肘,否则也不会瞒着谭尚书想要在外面开铺子,老爷瞧准了机会,拉着谭子庚喝了两次酒,就将这事定了下来。

顾崇义眉头微皱:“既然崇文与谭子庚这样熟络,为何还要去上门在谭尚书面前提及这门亲事?”

孟氏垂下眼睛:“侯爷面子大,这样说了大家脸上都好看,而且谭尚书不喜欢谭家三爷做生意,若是谭家三爷自己说了,恐怕谭尚书一问就会知晓谭三爷开了米粮铺子。”

“就是这么回事,”顾老太太接口道,“要我说这谭尚书也太不知道体谅侄儿了,京官的俸禄本就不多,谭尚书也不会贴补侄儿银钱,在京中租院子、人情礼数哪个不需要银钱?没有祖瘾谁能在京中过上日子?”

提到谭三爷,顾老太太想起之前管事的禀告,说谭三爷杀了人,顾老太太更是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顾老太太提起帕子又擦了擦眼睛:“别再说那些了,还是解决眼前的事吧?崇义,你可不能让府衙的人在家中这样闹。”

顾老太太说着话,管事进门禀告:“老太太,衙门的人去了您的屋子,拿了您……您用过的……那些药。”

管事说着去看顾崇义。顾老太太听到顾崇义说“淡巴菰”她就知道要出事。

“什么药?”

顾崇义刚问了一句,就看到冯安平陪着顺天府推官纪大人走进了门,纪大人身后的衙差捧着一只匣子。

纪大人向顾崇义行了礼:“怀远侯爷,在顾家发现了淡巴菰。”

纪大人说着吩咐道:“拿去给怀远侯爷看一看。”

衙差走上前,顾崇义见那匣子里面放着两根玉管,还有一些磨碎的叶子,他取出一些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是淡巴菰。

顾崇义表情更是深沉,他看向顾老太太:“婶娘屋子里这些淡巴菰从何而来?”

顾老太太面色苍白,眼见遮掩不住忙解释道:“这是从上清观孙真人手中买来的,绝非我们家自己运进京……冤枉啊,我们是被人冤枉的。”

顾老太太说两句话又要哭起来。

在顾家进京的货物中发现淡巴菰,顾家宅子中也搜出这样的东西,已经不是谁说两句话就遮掩过去,顾崇义听到消息,就知晓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现在他出面拦下来,只会更加授人以柄,所以他这才来到荷花胡同,想要先一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顾崇义看向顺天府推官:“既然查出了东西,就按照顺天府衙门的规矩办。”

纪推官听得这话,再也没有了顾虑,吩咐衙差:“将院子里的物件儿再仔细盘点清楚,家中的书信片纸不留一律搬走,家中的管事也带去衙门里。”

眼看着顺天府衙的人开始动手,顾老太太耳边“嗡”地一声,没想到顾崇义坐在这里,却不肯为顾家说情。

顾老太太道:“崇义,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顾崇义道:“既然婶娘说了,家中淡巴菰是从上清观买来,崇文也没有买卖私货,那不如就让衙门查清楚,顺天府尹苏大人清正廉明,定不会冤枉崇文。”

“你是不是怕麻烦?”顾老太太嘴唇颤抖好不容易才道,“当年我养育你的时候,可是将好的尽量给你,你怎么能这样不顾情份?”

顾崇义眉毛都没动一下,整个人坐在那里如同磐石:“我是为了崇文好。”

顾老太太一脸愤然:“好坏难道我老太婆分不清楚吗?”

顾崇义沉默片刻才道:“您分不清。”

第350章 这后辈不错

顾老太太听到这话,仿佛有人举着大拳头,在她胸口重重一锤,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众人说话间,一身酒气的顾老太爷走进门,见到衙差竟然不管不顾地上前撕扯:“你们想要做什么?来我家中何事?胆大包天,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里?

我……我……拿棍子来,将这些人打出去。”

顾老太太听到顾老太爷颠三倒四的话,就知道他喝醉了,立即吩咐管事:“还不快去看看。”

顾崇义站起身向院子外走去,他来到荷花胡同就是怕出现这样的情形,叔父整日醉醺醺,婶娘只盘算自己那些事,崇文不在家,只怕孟氏应付不来再出差错。

顾崇义站在院子中,醉醺醺的顾老太爷立即松开了衙差,快步走到顾崇义身边,用手拽住了顾崇义的手臂:“崇义啊,你在啊,你在叔父就安心了。”

顾老太爷说这话,身体靠着顾崇义软软地向地上滑去。

顾崇义将顾老太爷交给管事,一直看着衙门将相关的物件儿和人带走,这才准备离开荷花胡同。

顾明琬一直盯着院子里的怀远侯,父亲那边出了事,谭子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着实着急,眼看着怀远侯要走了,顾明琬咬咬牙就像顾崇义跑去。

“伯父,”顾明琬匆忙挡住了顾崇义的去路,“伯父,侄女想要问问您……”

顾崇义见到顾明琬这般模样,心中已经有数:“您想问你父亲还是谭三爷?”

顾明琬紧紧地抿着嘴唇:“都想知道,我……”

顾崇义道:“你父亲的案子交由顺天府衙处置,这桩案子不是简单的私运货物,与谭子庚在大兴庄子上杀人也有关系,现在你们该做的就是稳住家中内宅,不要再起什么波澜。

你父亲没有做那些事??我不会让人冤枉他??至于你跟谭家的婚事那都要到最后一切明了之后再做打算,你听明白没有?”

顾明琬艰难地点头。

顾崇义已经说得很清楚??希望顾明琬能够体会其中的意思。

“伯父??”顾明琬还是咬着嘴唇道,“谭三爷是好人??他不会做坏事,总之他定然不会杀人的。”

顾崇义心中叹口气??转身向外面走去。

顾崇义上马离开了荷花胡同??今天发生的事,让他不由地心生警惕,有一双手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伸进了顾家。

不知放马驰了多久,顾崇义刚回过神就看到身边跟过来一个人??他正撅着屁股??将脸凑过来。

魏从智,这人还没被魏家扫地出门吗?

魏从智一脸关切:“崇义,我听说顾家出了事,忙赶了过来?怎么样,查出东西了吧?”

顾崇义皱起眉头??他什么时候允许这东西唤他名字了?经过那一晚之后,他瞧见这东西耳边就传来胡琴的声音。

虽然的确查出了东西??但经这东西的嘴说出来,就让人火冒三丈。

“没关系??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魏从智扯住缰绳又向顾崇义身边靠了靠??“我从小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身边总是麻烦不断??不过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

魏从智那是四处寻事,他这是有人找上门来,怎么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顾崇义恨不得拿把扫把将魏从智将马背上捅下来,这扫把星,遇到他心情就没舒畅过。

“听说崇文的案子与谭子庚有关,谭子庚在大兴庄子上失手杀人被我家谌哥抓了个正着,”魏从智说着眼眸闪闪发光,“谌哥就在不远处的茶楼中,让我来请侯爷过去叙话。”

顾崇义心中明了,魏元谌现在追查这桩案子,顾家这边刚刚也被牵扯进去,如果魏元谌与他频频见面,不免会被人诟病,尤其是顺天府衙门才登门去顾家查检……

魏从智低声道:“谌哥想要来请侯爷,不过我说,我与侯爷更为亲近……那些小孩子办事,哪里有我稳妥?要不然别去见谌哥了,我们直接回府里,我来帮你想想法子。”

顾崇义皱眉,不想与魏从智多说一句话:“在哪个茶楼?”

……

顾崇义到了西城的茶楼中,打开门,魏元谌已经等在那里。

魏元谌向顾崇义行礼。

顾崇义被那两撇小胡子晃花了眼,现在看着魏家三爷这张白净、俊朗的面孔,立即觉得赏心悦目了许多。

可能是看得多了,魏三爷又十分谦逊,顾崇义有种错觉,总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是自家的后辈。

三个人坐下来。

魏元谌这才看向顾崇义道:“侯爷,荷花胡同是不是查出了淡巴菰?在衙门没有查到顾家那批货物之前,谭子庚就知道那批货物可能会出事。”

顾崇义收到魏元谌让人送来的消息,知晓顾崇文的案子与谭家有关,但还不清楚其中细节。

魏元谌道:“如果这是有人设下的局,可能他们早早就盯上了顾家,侯爷虽不在朝堂任要职,却揭开了战马案,那些人必定记恨在心,但侯爷治家严,夫人掌管中馈不出差错,他们暂时找不到机会向侯府下手。”

顾崇义沉吟着道:“所以他们找到了荷花胡同?”

“不管怎么样,现在看来是好事,”魏元谌道,“如果不是现在查到了袁知行和上清观,照这样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人被这些舶来品的利益吸引,做出有违大周律法之事,到那时就真的是被抓住了把柄。”

顾崇义听到魏元谌话中的意思:“你是说?”

魏元谌点头:“荷花胡同的顾老爷该是被人冤枉的。”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递给顾崇义。

顾崇义将信函打开,信函上记得都是人名,落款有船老大的具名。

“顾家的货物一路从浙江运到京城,沿途用的人手并非全是顾家人,我让人去通州码头去问了,运送顾家那些货物的船只,半途有杂工上船帮忙搬运货物,到了通州之后,那杂工就离开了,不知去向,连工钱都没来得及向船老大讨要。”

顾崇义心中一亮:“所以可能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魏元谌道:“我已经让人去追查那杂工。”

顾崇义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还没想到解决的法子,魏元谌就找到了入手之处,魏家这后辈果然很不错。

第351章 配合

顾崇义想着魏元谌说的话,如果早有人盯着荷花胡同,那谭子庚又是怎么回事?他与荷花胡同一样都是被冤枉的吗?

顾崇义将手中的纸张放好,魏元谌这样帮忙,是还没忘了夫人的“救命之恩”?这叔侄两个不知有什么打算,最近顾家与魏家来往太过密切了些,现在查顾家的案子都要与魏元谌一起。

顾崇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这样思量着他看向旁边的魏从智,只见魏从智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仔细听起来,从魏从智鼻子里发出一阵阵鼾声。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魏二老爷都不会觉得这人有什么心机。

顾崇义皱眉,这人将装模作样发挥到了极致,可能连魏从智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傻。

他不在朝中任要职,不光是怕身为勋贵锋芒毕露会引火烧身,而是不想卷入朝局争斗之中。皇上刚刚登基时,想要革除弊政,除旧布新,启用不少寒门子弟,压制宗室、外戚,朝堂上下士气为之一振,不少老臣都觉得皇上有如此决心,大周可能会迎来新的盛世。

可没想到渐渐就变了味儿,成了世族和新贵的争斗,皇上格外喜欢启用新贵,仿佛只有新贵才能让皇上安心。

这些也就罢了,皇上最不该做的就是打压魏皇后专宠贵妃。

如果魏家这个外戚真的骄横跋扈也就罢了,魏尚书一心为大周社稷,最终却因为二皇子谋反案而死。

二皇子谋反本就有诸多疑点,以二皇子和长公主手中的兵马不足以逼宫,至于二皇子府中人招认,二皇子的本意是请皇上废东宫立他为储君,那更是无稽之谈,都到了领兵谋逆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一举拿下皇位,才算是成了大事,二皇子和长公主难道不懂?

魏尚书调动大宁兵马助二皇子一臂之力,看起来合情合理,没有大宁的兵马,二皇子根本无法与京营兵马抗衡。

但事实上大宁兵马并未大举入京,只有三个副将率领几百人私自离开卫所,朝廷兵马赶到之后,那些人奋力抵抗,三个副将全都身亡,这三个副将正是魏从晟委派前去大宁任职的,加上之前朝廷缴获魏从晟命家将送去大宁的密信,如此一来几乎为魏从晟定了罪。

不过如果魏家真的谋反,魏从晟能调动的岂止三名将领几百兵卒?魏从晟被拿下,魏家众人下了大狱,案子还没有审明,魏从晟就“染病”身亡了。

二皇子、长公主谋反案,疑点重重,魏尚书更是死的蹊跷,朝堂上下不少人提出质疑,就连太后娘娘都亲自前去养心殿。

后来朝廷收到了密报,大宁被杀的副将孀妇,一路从大宁走到京城,送来了大宁卫所的调兵函,证明三个副将并非私自出卫所,而是被兵部调往广宁卫。

兵部出具调兵函之人是时任兵部员外郎的戚缰,朝廷找到戚缰时,戚缰已经服毒自尽。

到底是戚缰与二皇子串通,还是魏从晟吩咐戚缰行事,两个人都死了,许多内情也就说不清楚。

皇帝力排众议,虽然证据不足,他却相信魏家一心为大周,绝不可能有谋逆之举,放了魏家被关押的人。

看似皇上顾念魏家从龙之功,可魏从晟死了,魏家头上这顶谋逆的帽子到底没有被真正摘下来,皇上对魏家的情义已尽,再出什么事没人再能保住魏家,所以一些世家名门自然也就远离魏家,魏家算是就此衰落。

魏从晟的死到现在还是桩疑案,皇室和魏家闭口不提,其余人也只是心中猜测。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见到魏从晟,魏从晟自尽以证清白,求皇上看在魏家当年潜邸扶立皇上的情分上,放过魏家其余人,从此之后魏家人不再掌兵,不敢再任要职。

顾崇义听到这话,不禁为魏家担忧,这话何尝不是隐晦地说,魏家落得今日的田地,都是皇上在削弱魏家手中的权利。如果将散布谣言之事怪罪在魏家头上,魏家恐怕再受责难。

再者魏家若是听信了这言语,一心想要为魏从晟报仇,私底下再有什么动作,也会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魏家却好像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更没有不甘地反击,就像坤宁宫的魏皇后一样,不声不响躲在了宫中,表面上依旧是皇后、重臣,却不再做任何改变大周朝局的举动。

如果不是贵妃势大,太子做事越来越荒唐,皇上大约也不会想到用魏家来约束贵妃党。

所以魏家才会有今日的局面。

顾崇义想到这里回过神来,发现魏元谌一直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他平复思绪,而旁边的魏从智鼾声越来越大,早已经睡得忘我。

魏元谌道:“二叔这些日子四处奔忙,不免疲累,侯爷多都包涵。”

顾崇义忽然好奇,不知魏从智都在忙些什么,心中一旦对一个人有了好奇之心……就难免要在他身上多费心神,不是一件好事。

顾崇义抬起眼睛道:“这事涉及了谭家,谭定方接替你父亲做了兵部尚书,若是此案办不好,恐怕会遭质疑,皇上有将这案子交给乔嵩的意思,你就没想过趁机放手?”

魏元谌摇头:“如果在战马案查到林寺真之后,我们就不再继续追查,就不会发现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也被安插了人手。

从山西案子开始能有现在的局面,靠得也是想要问个真相,而非我自己的私心,我不会因为谭定方接任我父亲之职就对他心怀偏见。”

顾崇义点了点头:“这案子不好查,那件事后,魏家能有今日也不容易,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顾崇义看着魏元谌,再想想魏家的处境,竟为魏元谌心生几分担忧,他也清楚一味躲避不是法子,他也没想过永远装疯卖傻下去,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为大周社稷出一份力。

“既然他们盯上了我,”顾崇义道,“这案子又涉及到顾家和谭家,我就去谭家寻谭定方问问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