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再次被请进了内室。

林太夫人吩咐:“大家都出去等吧,好让郎中仔细诊治。”

在外间里坐下,所有人沉默不语。

不知谁才能打破这宁静。

“顾大小姐,您手里的东西是从哪里拿的?”

管事惊呼声传来,所有人向顾明珠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明珠手中多了一支白玉花簪。

赵恭人身边的妈妈快步走过去:“这种玉簪精贵得很,摔在地上可就完了。”

林太夫人此时正心烦意乱,听到这话皱起眉头:“不过就是个簪子有甚惊慌?”

赵家管事妈妈向林太夫人行礼,发生了这种事,寻常物件儿她也不会在意,只是这玉簪……

赵家管事妈妈道:“这玉簪是今年初恭人生辰时,老爷请匠人打的,恭人平日里很是喜欢,恭人如今这般模样,奴婢是怕再伤了恭人的心。”

顾明珠没有将簪子递给管事妈妈,反而从椅子上跳下来,拿着簪子在屋子里跑起来。

“珠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白玉花簪上。

最终林夫人开了口,顾明珠这才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白玉花簪递了过去,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将那簪子看了清楚,等到朝廷来问时,赵恭人也就无从抵赖。

管事妈妈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花簪出自林寺真之手,将来也会成为证词。

这种贴身之物,按理说管事妈妈不敢张冠李戴,否则很容易露出马脚。

真的是林寺真送给妻室的话,另外那套更为珍贵的头面被汪道昌送给了住在东大巷的女子。

那女子与林寺真有没有关系?

顾明珠看向内室,听到管事妈妈呼喊赵恭人的声音,再看看缩在那里的林润芝,心中慢慢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儿。

也许……赵恭人珍视的物件儿,不过就是别人的边角余料,这件事揭开之后,不知赵恭人会怎么想?

崔祯看向林夫人:“我将姨母和表妹先送回顾家,有些话我还想与姨母说。”

顾明珠从椅子上起身,她很想知道,崔祯是准备说服母亲忘记今日之事?还是另有思量?这对后面的案子十分重要。

………………

今天晚上有事,二更不了了,所以奉上长章,明天继续加油

第123章 不坏

林夫人拉着珠珠点了点头,崔祯是不想当着族姐的面说话。

等到林夫人和珠珠出了屋子,崔祯向林太夫人躬身行礼,不等林太夫人再开口,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崔渭立即追到了院子里。

崔祯吩咐崔渭:“家中事多,你留下帮忙四哥、四嫂吧!”

崔渭欲言又止。

崔祯神情沉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话说完,崔祯一路向前走去,隐隐约约听到背后传来林太夫人训斥崔渭的声音。

“你给我跪下。”

崔祯一双深谙的眼睛中,更添了几分平静,这些年他见过母亲训斥弟弟,也见过母亲与弟弟说笑。

这原本也是他的选择,父亲去世时,他想要去衙门那一刻,他们的母子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最后他选择了沉默,换来的不过是表面上的和气。

崔祯和林夫人等人离开,林太夫人命人关紧了门,这才看向地上跪着的崔渭。

林太夫人道:“山阴的事是真的?”

崔渭缓缓地点了点头。

林太夫人压低声音:“你也去了?”

崔渭再次颔首。

林太夫人一颗心跳得飞快,她紧紧地捂住胸口:“他这是戳我的心窝子,这样的事竟然带着你一起做。”

“母亲,”崔渭抬起脸,眼睛中满是关切,“您别动气,虽说触犯了律法,却不是您想的那样,大哥是为了朝廷和百姓,我……”

“住嘴,”林太夫人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之前你父亲就用这一套说辞对付我,如今他也是这样,我怎么嘱咐的你,你难道都忘记了?为了朝廷和百姓那是你们以为的,谁会放在心上?

打仗靠的不是什么勇冠三军,是要有谋略,你舅舅拳脚功夫都不如你父亲,如今也是戍边将领,你大哥不听我的话,非要走你父亲那条路,到了最后只会连累崔氏。”

崔渭想要辩解,林太夫人道:“你给我仔细地听着。”

崔渭这才低下头来。

林太夫人板着脸,表情说不出的威严:“若是此事被朝廷知晓,你不可像今天一样,冒冒失失将过错都揽在身上,这么大的事可是你一个小小的副将能够担下的?若非你哥哥点头,怎么可能去买战马?那魏元谌也不会信你的话,你这样做就是要绝了我们崔家的后路,就是要逼死我,你们兄弟前脚获罪,我立即就吊死在这里,到死也合不上眼睛。”

崔渭大惊失色:“母亲,您不能这样……我……”

林太夫人冷冷地道:“你大哥这些年待我如何你也瞧见了,你也忤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给我牢牢记住一点,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温和、仁义,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要多为自己思量,这便是对我的孝心。”

崔渭不肯应:“母亲在内宅并不知晓外面的事,对大哥多有误解……”

林太夫人伸手拿起茶碗丢在地上。

“啪”地一声,茶碗摔得四分五裂。

“我对你大哥有误解?”林太夫人冷笑一声,“他就跟你父亲一模一样,当年你父亲差点就与太原卫所指挥使一起去边疆,我是收到你舅舅的信,才想方设法将你父亲留下,这才让你父亲躲过一劫,没有与那些人一起沦为叛党。

之后你父亲还要为那些叛党伸冤,真的让他这样做了,别说定宁侯的爵位,你们兄弟的性命只怕也会保不住,你们舅舅这么大的恩情,他没有放在心上,还要伙同外人审问你舅母,也怪不得你舅母用山阴的事来牵制他。

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让人哄骗得团团转,只会祸害家中。我含辛茹苦将你们抚养成人,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生活,谁知道到老还要经历这些。你大哥不是整日里板着脸教训别人?还说我牵累了崔氏一族,到头来害了崔氏的是他。”

“母亲别这样说,”崔渭道,“大哥不是送姨母回顾家去了吗?也许能安抚住姨母,只要姨母不说,外面就不会有人知晓。”

林太夫人转身坐回椅子上:“经过这次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姨母与我们不是一条心,对她再好也是无用,外面人真知晓了今日之事,一准儿就是顾家作祟。

你大哥前些日子还护着那对母女,希望这次不会心寒,这件事后,他也得长长记性,以后再不肯听我的话,我就拿山阴的事质问他。”

崔渭急忙劝慰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再次冷笑,这次祯哥儿也怕了,毕竟涉及到他的爵位和前程,想想前段日子她受辱时,祯哥儿的模样,这是老天爷在责罚他为子不孝。

林太夫人说完这话,只听宝瞳的声音传来。

“劳烦您禀告一声,我家小姐的荷包不见了,我在院子里找了半天也没寻到,可能落在屋子里了。”

林太夫人皱起眉头环顾四周,果然在顾明珠坐过的椅子里看到了只藕色的荷包。

林太夫人道:“快给她送出去,打发她离开。”早晚她会被那傻子气死。

崔渭看着顾家下人匆忙离开的身影,眉毛微微皱起。

……

回到顾家,顾明珠拉着宝瞳在一旁低声说话。主仆两个这样咬耳朵,就像是玩耍。

顾明珠道:“可听到了什么?”

宝瞳点头:“不过听得不真切,门口有管事妈妈守着,我是绕到了廊下才听到一言半语。”

顾明珠道:“还是小心为上。”那崔渭看似温和没有主意,可她却深知此人狠辣,当年在大牢里射杀她时,没有半点的迟疑,虽然做了顾明珠之后,崔渭给人的印象只是崔祯的应声虫,可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

宝瞳道:“我听到林太夫人说,当年山西兵变时,老定宁侯也想要跟着太原卫所指挥使去边疆,多亏舅老爷事先提醒林太夫人,林太夫人将老定宁侯拦下了,崔家这才没有被牵连进去。”

又是山西兵变。

林太夫人总是遮遮掩掩提及这些,其中必然另有内情。

不管怎么样,先听听崔祯要与母亲说些什么。

堂屋的门正要关上,顾明珠跑过来,低下头从缝隙里挤了进去。

管事妈妈不禁惊讶,定宁侯要与夫人说话,大小姐来做什么?正要将大小姐唤出来。

崔祯道:“珠珠没事。”

管事妈妈这才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顾明珠坐在了林夫人身边。

林夫人看向崔祯:“你准备怎么办?”

崔祯正襟危坐,神情肃穆,思量片刻就开口道:“赵二老爷和王道昌只怕并非为太子办事。”

林夫人听着一惊:“太原府的事不是太子?”

崔祯经过了方才的事,整个人却依旧镇定,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前因后果:“现在看来太子应该知晓韩钰私开铁山矿,也清楚赵二老爷私自买卖战马,但韩钰、赵二老爷、汪道昌等人可能拿太子爷做幌子私下里为别人办事,他们私买的战马,做出的铁器,远远多于上报给太子爷的数目。”

林夫人仔细听着这些话,半晌才明白其中的意思:“谁有这样的胆子敢算计太子。”话说出来,她立即想到了几位皇子。

崔祯接着道:“我怀疑我买的那批战马,太子就不知晓,否则太子早就以此为把柄拉拢我。”如果他将山阴的事揭开,太子就会清楚一直有人在暗地里安排这一切。

林夫人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说出来爵位可能没了,军权也会被夺,不说就是为那些人做遮掩。

“我拿定了主意,”崔祯望着林夫人,“我要将此事禀告给朝廷。”

林夫人虽然有所猜测,听到这话仍旧有些惊讶。

顾明珠心中讶异,没想到崔祯这么快就拿定了主意。

第124章 恩怨

屋子里一时沉静。

顾明珠将头靠在林夫人肩膀上,顾家与崔家虽是姻亲,但两家平日里互相了解并不深,要不是因为战马案查找线索,他们看到的定宁侯府,也只是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林太夫人和崔祯这对母子互相心存怨怼,林太夫人不用说,心思都挂在脸上,惦念的都是私利,而崔祯……现在看来还有报国之志。

看着林夫人和珠珠母女两个人的模样,崔祯忽然感觉到心头一阵炙闷,不难过也不疼痛,只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整个人有些发空,好在一眨眼的功夫那种错觉就过去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温馨的场面,隐隐约约有些羡慕。

崔祯缓过神来,面色不变接着道:“我想写封书信给姨父,万一我的事闹到京城之后,有人想要以此为借口牵累更多人,请姨父帮忙为驻守大同的将士求个情,鞑靼虎视眈眈,这时候大动干戈,恐对大周不利。”

林夫人道:“就这些?”

崔祯点了点头。

林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长长地叹口气:“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崔祯道:“战马的案子若是能查明,不管对边疆还是卫所都是好事,其中轻重缓急我能分得清楚。”

崔祯说完这话,眼睛一扬,脸上自然而然多了几分自信:“姨母也不用太担忧,大周能用的将领不多,现在强敌环伺,兵部那几个人也未必敢接戍边之职,就算我获罪,朝廷也未必永不叙用。

世上事原本也没有长久不衰的道理,定宁侯府这些年一直锦上添花,家里家外约束不当,这次被罚,我也能借此整饬家中。”

林夫人道:“你怀疑林寺真有问题?”否则哪里来的整饬家中的话。

崔祯垂下眼睛,半晌才又道:“姨母可听说过,林寺真在肃州卫迎战鞑靼以少胜多,被鞑靼人说擅长妖术,能借天兵迎战?”

这话林夫人自然听说过,不过听听也就算了,这都是传言。

崔祯沉吟着道:“我自认相同情形下,必然吃败仗,除非真的有兵马奇袭鞑靼军营,可那时候舅父带兵都在守城,如何能分出兵马绕到鞑靼身后?”所以他才会让崔渭去肃州卫看舅父麾下骑兵的情形。

或许就是因为我这个举动,才让舅父起了疑心,于是想方设法来捉我的把柄,就在大同战事吃紧之际,他们终于找到机会,将他的目光引向山阴的两座坟冢。

现在线索越来越多,他的那些猜疑也渐渐汇聚起来,全都引向了林寺真。

林夫人越听越心惊:“难不成他真的有问题。”

在陕西时,林寺真曾前来与父亲下棋,父亲虽然没有入仕,却也常看祖父留下的兵书战法,两个人下棋时提及大周边疆的战事,林寺真给她的感觉也是个有担当之人。

林夫人思量至此,心中越是恍惚,总感觉不太真实,也许眼睛看到的跟现实中的并不一样。

暂且将这些心思放下,林夫人再次看崔祯:“要不然你与魏大人说说,兴许魏大人能想到两全之策。”

崔祯拿起桌几上的茶碗凑在嘴边却没有喝,他抬起头来:“魏元谌对我有敌意,不会帮忙。”

“为什么?”林夫人道,“你与魏家曾政见不合?”

“没有,”崔祯十分肯定,“魏家两位老爷都曾在北疆任过职,我才入军营时还见过魏大老爷,虽然没什么交情,也更没有过冲突,大概是魏家在长公主案获罪之后,我再与魏元谌见面一切就不同了。”

顾明珠从来没听说过崔祯和魏元谌之间的恩怨,今日听到也算意外收获。

崔祯有意多说几句,便提及当年的情形:“我奉命在京郊点兵,恰好遇到魏三爷,魏三爷下场与崔渭在校场切磋,当时魏三爷刚杀了崔渭身边的护卫,我怕崔渭心怀怨气,下手没个轻重,格外注意场上的情形,没想到魏三爷出手狠辣,崔渭竟然不是对手,我便下场阻拦接了魏三爷一记杀招,也因此让魏三爷挂了彩。”

崔祯说着张开左手手掌,掌心清晰可见有一道伤痕。

林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一节,虽然崔祯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但看着伤口可知当时的惊险。

“当年魏三爷年纪不大,在军中历练不多,却能伤我们兄弟,折了颜面的自然是崔家,校场斗勇崔渭技不如人,受辱也是活该,我本也没放在心上,但也不后悔插手救下崔渭,毕竟校场不伤性命……

但从那以后我再与魏三爷见面,魏三爷都会让我想起那日校场上的事,就算没有真刀真枪生死相搏,气氛却也差不多。”

听到崔祯说完这些话,顾明珠仔细盘算,这么说来崔祯和魏元谌的恩怨是在校场比试之前。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崔祯抿了一口茶,将茶碗放回桌子上:“魏三爷与我有敌意不假,此时我们都是为了战马案,想必魏三爷也不会在这时候趁机向我下手,毕竟查清楚林寺真才是首要之事,此人不愿与我结交,我也没有攀附之心,公事公办也好,最多将来找机会澄清误会。”

林夫人颔首,那位魏三爷手段狠辣,却不太像是公报私仇之人,上次还提点她们太子爷来到了太原府,让她们处处小心。

不过也不能因此对魏三爷放松警惕,上次他轻薄珠珠,虽然被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却依旧不安,总觉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哪一天魏家就要找上门。

这种心理很难解释,就好像吃亏的是魏大人不是珠珠。

“这件事姨母先不要说出去,”崔祯道,“免得让林寺真和赵恭人起了疑心,打草惊蛇这案子就更不好查问了。”

林夫人点头,这就是崔祯要来顾家说话的原因。

林夫人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衙门里说清?”

崔祯镇定自若:“我借姨母家的书房一用,现在就写奏折呈送上京,然后再去寻魏大人将江阴之事道明。”

崔祯现在很不信任崔家的人,否则不会在这里写奏折,林夫人心中生出几分悲哀,站起身去安排人准备纸墨笔砚。

崔祯走进书房半晌才写好了公文,打开门走出来,看到珠珠坐在院子里编草兔子。

这些东西崔祯便是少时也没有玩过儿,父亲对他督促甚严,父亲过世后,他就一直在外奔波,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上度过,哪里有闲情逸致玩这些花草。

崔祯这样想着,慢慢踱步到了顾明珠面前,看到顾明珠手下有了一只毛茸茸的草兔子,那草兔子长长的耳朵,四只短短的小腿甚是可爱。

不自觉地,崔祯拿起了石桌上的狗尾巴草,学着编了起来。

顾明珠抬起眼睛看着面目沉着的崔祯,那狗尾巴草在他手中,显得有些怪异,他怎么会对这些小东西感兴趣?

忙乎一会儿,崔祯将草兔子编好递给了顾明珠,顾明珠伸手接过去,大约是崔祯缠草时太过用力,那狗尾巴草到了顾明珠手中就断裂开来,然后草兔子瞬间变回了草叶子。

顾明珠和崔祯都是一怔,但是很快崔祯忽然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说不出的畅快似的。

顾明珠看看那堆草,这有何可笑?被人看到还当定宁侯疯癫了。

崔祯笑了片刻,忽然道:“知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些坊间人?”

顾明珠一怔,不过很快回过神,崔祯不是在与她说话,而是在吩咐身边的护卫。

“去盯着那聂忱,我有事要找他。”

第125章 怀疑

崔祯吩咐完护卫,那护卫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顾明珠只当没有瞧见,继续拿起几根草来编。

她是个傻女,不用被人用礼数约束,喜欢玩就多玩些,落得一个随心自在,而且动手编做东西的时候,垂着眼睛不必费心去遮掩,还能方便思量些事情。

崔祯寻聂忱做什么?想要从坊间人那里得知些消息吗?

顾明珠捻动着草叶,心中做了些猜测,崔祯决定要将山阴的事禀告朝廷,就是想要将战马案查明,却又不能完全信任旁人,所以要私下里掌握一些消息,以便于判断形势。

正好她也想向崔祯打听十二年前山西兵变的一些细枝末节,虽然那时候崔祯还没有出入军营,但种种线索表明老定宁侯与此事相关,他们与崔祯可以交换些线索,这样就能更快查明案子。

顾明珠正想着,又有一只草兔子送到了他面前,虽然这草兔子在编的时候,草上的绒毛不少都被捏坏了,兔子看起来毛发斑秃而稀疏,但好在没有散开,比之前那只兔子要幸运的多。

顾明珠伸手拿了过来,与她那些“毛发鲜亮”的草兔子摆在了一起。

崔祯看着珠珠,脸上再次露出笑容,珠珠给他的感觉,就似现世安稳,莫不静好,这一刻一切烦心事都被抛诸脑后。

“祯哥儿吃过饭再走吧,”林夫人走过来道,“厨房都准备好了,简单用一点,也免得忙起来顾不得这些。”

“多谢姨母。”崔祯向林夫人行礼。

“那般客气做什么,”林夫人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栗子糕,现在正好是时节,你来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崔祯是想要立即去衙门里做事,听到这话便打消了离开的心思,跟着林夫人一起进了门。

栗子糕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崔祯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望着珠珠的神情温和极了。

崔祯吃过饭带着护卫离开,林夫人望着打哈欠的珠珠,不禁莞尔:“去歇着吧。”珠珠毕竟年纪还小,跟着她跑了一整日定是累了。

顾明珠拉住了林夫人的手臂:“母亲一起!”

那脆生生的声音让林夫人欢喜,耐不住珠珠的央求,就跟着珠珠一起进了内室。

母女两个躺在榻上。

林夫人靠在引枕上看书,只觉得珠珠那双眼睛落在她手里的书本上。

“珠珠在瞧什么?”林夫人低声道。

顾明珠指了指林夫人手中。

林夫人试探着将书递过去:“珠珠要看书?”

顾明珠指向书上的字。

林夫人心中大喜:“珠珠想要识字?”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看来珠珠的病委实在一点点变好。

“那母亲念给你听好不好?”林夫人拉住女儿的手。

顾明珠认真地点头,就这样一点点的慢慢好起来,逐渐地母亲就能接受她病情的好转。

若非怕母亲太过担忧,她愿意做一辈子的傻小姐。

顾明珠挤在林夫人身边,认真地听着林夫人读起来,等到一会儿母亲累了,她就闭上眼睛“睡着”好了,等她读书多了,想必母亲也会请个西席前来,到那时她就能正大光明地识字了。

……

太原府太子的宅邸里。

申先生跪在地上向太子请罪。

申先生自从辅佐太子以来,从没有被太子爷如此的责怪。

太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浓重,侧室里传来筹算的声音,不停地有账目递进门。

太子看一眼账本上的数目,气得将账本用力贯在地上,汪道昌和赵二都在骗他,打着他的旗号却在私下里做这些事,从行太仆寺每年消耗的粮草上来看,有许多战马下落不明,与他的私帐根本就对不上。

这若是都算在他头上,他别说大周的储君,项上人头也会不保,母妃也会因此受牵连。

太子眼睛中仿佛要冒出血来,恶狠狠地道:“看着点韩钰,他不说出实情本宫就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陶铎应了一声,吩咐人去衙门知会,韩钰的情形他倒是不担心,即便东宫不加派人手,魏元谌也不会让如此重要的案犯出半点差池。

“太子爷别急,”陶铎道,“总算是早些察觉了其中的问题,现在只要将王道昌和赵二身后的人找出来,就能顺藤摸瓜,看看是谁在背后加害太子爷。”

“我看就是老五,”太子道,“整日里好似病病殃殃,说不定就是在装模作样,他那生母德嫔一向会人前示弱,这对母子表面无害,指不定私底下谋划些什么。”

“老七虽然尚小,但他母妃安嫔也可为他谋划,”太子冷冷一笑,“别人家的兄弟乃是至亲,可以互相扶持,本宫的这些弟弟全都盯着东宫的储君之位,一个个都想将本宫拉扯下来。”

太子说完甩了甩袖子:“这次太原府的案子可谓是一箭双雕,既让他们得了战马和铁山矿之利,又让本宫与魏家斗起来,最终若是落个两败俱伤,他们正好渔翁得利。”所以魏元谌也不是好东西,戳穿此事并非要救他,是不想要被人利用罢了,他不会念魏氏的好意,现在先不对付魏氏,等联手魏氏将那害他的人抓出来,他再卸磨杀驴。

父皇能够借魏氏的力,他为何不能?

“让魏元谌继续查,”太子吩咐陶铎,“不过你也要派人跟着,查出来的线索全都要过目,不能让魏元谌耍任何手段,总之这案子的最终结果要在我们掌控之中。”

陶铎领命立即下去安排。

太子低头看向申先生:“先生平日里做事仔细,就没有发现赵二的异样吗?”

申先生脸上满是惊诧,随后神情变得十分悲伤:“殿下是在怀疑我与那赵二勾结?太原府的事务一直都由韩钰打理,每月韩钰将细情报给太子爷,我身为东宫幕人从来没有与韩钰等人私下来往,也就是这次太原府的案子,我才奉命插手处置。

这些年我一直为殿下殚精竭虑,身家性命早已系在东宫,怎么会做那些自掘坟墓之事,还请殿下明鉴。”

申先生说着深深地叩拜下去。

听着这些话,太子心中烦闷,他还是相信申先生的,也许申先生这次是不小心中了对方幕人的诡计,若是错一次就杀一个心腹,只怕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效命。

太子这样想着向前走了两步将申先生扶起来:“先生的辛苦,本宫都看在眼里,现在本宫是如履薄冰,一步都走错不得,眼下我们落了下乘,接下来要想方设法扳回一局才行。”

“幕人立即思量对策,”申先生道,“定要将功补过,报答殿下的恩情。”

太子点点头,他也这也算恩威并施,想必申先生对他又能多几分忠心:“你去看文书吧!”

太子说着又看向内室:“赵家和行太仆寺账目就径直呈给本宫,别人不要沾手了。”

申先生应声躬身向外走去,太子还是起了疑心,所以要亲自查看那些证据,走到园子里,风一吹,申先生额头上一片冰凉,不知什么时候他起了一头的冷汗。

这次他败了,满盘皆输,不但没能陷害魏元谌,还被太子爷怀疑,最可怕的是太子要与魏元谌联手查赵二背后的人。

申先生感觉到脊背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如果他护不住那人,要如何向公子交待?

申先生反反复复思量,总觉得光靠魏元谌自己不能有今日的结果,他分明将魏元谌的人手牢牢地看住,是谁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太原府衙的人?定宁侯府?

还是那些不起眼的坊间人。

申先生思量着走回了住处,刚刚进了门就有亲信上前道:“京中有了消息。”他向公子问了一些事,希望能够得到解答,眼下京中有消息传来,定是在回他的话。

申先生将字条放在火上烘烤,上面的字渐渐清晰起来。

“珍珠大盗五年前已被处斩。”

申先生眼睛一阵紧缩,所以韩钰并非被珍珠大盗所伤,那所谓的“珍珠大盗”是旁人假扮的。

是谁?是谁假扮了珍珠大盗?

第126章 操心

申先生理不出头绪,韩钰言之凿凿是珍珠大盗,一定有所依据,而且正因为珍珠大盗才让韩钰露出了马脚。

难道还有人知晓当年的实情?

这件事也很关键,他需要将这次与“珍珠大盗”有关的事都理清楚传回京中,该不该查这个“死而复生”之人,就要看公子的安排。

申先生将字条凑在火上烧掉,深深地叹了口气,魏元谌查到这里绝不会收手,万一被他翻出更多,这些年的心血可就要付诸东流了,想了上半晌,他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条鱼。

这是当日赵二老爷在魏元谌手心中留下的,盯着那条鱼,他的眼睛渐渐深谙,希望魏元谌不要看懂其中的含义。

……

魏元谌在衙门里看过文吏办好的文书,又与陆慎之一起审问了东宫的护卫,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

初九掌了灯放在桌案上,每次到了这个时辰,也该想想晚上吃些什么,要在哪个屋安睡,不过这几天三爷的作息不大正常,总爱夜里跑出去,天一黑,就像被外面的谁牵扯着似的。

初九预感三爷今晚还会出去。

“三爷,”初九低声道,“咱们还出去吗?”

魏元谌皱眉看了看初九:“有消息传回来了?”

初九道:“没有……”有没有消息还不是三爷自己说了算,三爷想要出去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要看看汪大一家的动静。

魏元谌不再:“将没有处置好的文书都拿来书房。”

这是不准备出去了啊?俩人闹别扭了?还是一起约定好了今晚都要在家中?他好像没有收到顾家那边的口讯。

初九站在那里腹诽,顾大小姐除了拿来一张单子让结账之外,任何别的暗示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他都要觉得三爷想要赢得顾大小姐欢心很难。

感觉到一道威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初九激灵灵回过神来,忙将文书搬到书房,这么多要处置的公文,如果换做他,他累死也做不完。

放下了文书,初九抬起头望天,外面的天气不冷不热,夜晚比白日里更加宁静,而且……

“三爷,外面的月亮好圆。”真不出去看看?

“二十军棍打完了?”

“打完了。”初九忙捂住了屁股,还挺疼的。

初九贴着墙根不敢再多说话,眼看着三爷将处理好的文书摞起来,他的嘴皮子又有些发痒。

三爷在衙门里查找了半天案宗,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初九心中有些焦急,暗搓搓半天,终于又道:“三爷,赵二留下的线索您可有眉目了?若不然我……”

初九话还没说完,魏元谌再次抬起头,一双眼眸幽深,嘴角上扬起一丝笑意,却让人看着胆寒,若他不阻拦,初九下一句话是不是,又要拿他与她做比较?

初九这次是真的不敢说话了,他也是着急,生怕三爷太费精神,都说查案最好有人在一旁帮忙分析,他这才开口毛遂自荐。

“三爷,聂忱来了。”

听到有人来禀告,初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顿打算是错过去了。

聂忱进了门低声道:“魏大人,东大巷那边都去打听了,住在那里的妇人杨氏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听说夫家是走镖的,手底下有不少趟子手,那宅子购置了之后,杨氏就一直住在那里,坊间对这家有些流言蜚语……”

聂忱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道:“有人说杨氏的男人对她不喜,所以常年在外忙碌,没有人见过那家的老爷。也有人说这妇人就是个外室,名不正言不顺,那家的老爷在朝廷任职,所以每次前来都会遮遮掩掩,不让人看到踪迹。

不过这些传言都没有明证,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是邻里还是去那家做过杂活的人,确实都没见过那家的老爷。”

一个年轻的妇人常年独自住在大宅子里,就算消息捂得再严实时间久了也会有人背地里嚼舌,所以很容易能打听到消息,但这些消息里,有许多都是以讹传讹,需要仔细分辨和查证。

魏元谌道:“可曾有人见过那汪道昌上门?”

聂忱摇头:“没有。”

魏元谌接着道:“那宅子购置多久了?”

聂忱道:“已经有六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