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只好下山回家,回到家中,灵犀将桃刷洗干净了,给如月端了过去,阆儿瞧见跟了进来,如月刚拈起一颗,阆儿一把抢了过去,咬几口又哭起来,灵犀笑道:“这家伙记吃不记打,这性子不知随谁。”
就听窗外有人道:“自然是随我,灵犀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灵犀跑出去,富贵站在院中微笑看着她,灵犀喊着二哥,跑过去一把抱住,富贵躲了一下没躲开,灵犀抱了好半天,才松开笑看着富贵道:“二哥胖了,也会笑了。”
富贵脸一红:“大哥被拉去应酬了,知道灵犀惦记,来报个信。”
作者有话要说:方家太平了,方家的家事以后就少提了,隔章去西域。。。
远离
青山授了岭南惠州博罗县县令,在桐城住了月余,带着富贵前去上任,灵犀目送着马车远到消失不见,哭倒在仲秋怀中,絮絮说道:“去那么远就罢了,还偏要带着二哥,带着二哥就罢了,我说请个媒人为他们两个提亲,成了亲带着新娘子一起走,他就吼我,好狠的心,以后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见。”
仲秋搂了她在怀中,他早从马丰口中得知,青山本来授了翰林,是他执意请求去偏僻小县,博罗地处偏僻,本来是京官犯错后的下放之地,正愁无人肯去,他主动请缨,朝廷就派了他去,并破例封他为从六品以示嘉奖。这些话却不能对灵犀说,说了她会更加伤心,安慰她道:“过几个月,我带着灵犀去西域,绕道去一趟博罗,正好看看海运。”
灵犀吸吸鼻子:“去一趟又能怎样,依然是远隔重山,若是近些,常来常往的……”
灵犀说着又哭起来,二人在亭子中站立了很久,直到官道上尘埃落尽,才怅然回转。
回到家中,卓芸正坐在堂屋中等着,卓芸跟她说笑一会儿,正色道:“灵犀,我是来道别的。”
灵犀啊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卓芸笑道:“本来要赶着清明节回去,因何大哥的亲事耽误了些日子,再不走,七月十五也赶不上了,婆母惦记着回去上坟,虽舍不得,明日必须走了。”
不防灵犀起身抱住她痛哭起来:“怎么都要走,还都赶着这几天。以后再去娘家,就是一座空荡荡的院子,再想找人说些心里话,又找谁去。”
她一哭,卓芸也落下泪来,二人抱头痛哭一场,才抽抽搭搭说话,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卓芸小心问道:“灵犀,你大哥二哥的事,你可知道吗?”
灵犀问什么事,卓芸凝神道:“一开头,我也不信,这男子与男子,怎么可能生死相依的?后来再想想,若用情至深,也没什么不可。”
灵犀瞪大了眼睛:“卓芸说什么,我听不懂。”
卓芸吐吐舌头:“灵犀真不知道?”
灵犀一把揪住她:“你今日非得给我说明白不可。”
卓芸叹口气:“是这样,你大哥呢本来授了翰林,可他执意要去博罗,只因那博罗民风淳朴地广人稀,他可以和你二哥自由自在的。”
灵犀拍她一下气道:“我大哥皇命难违才去的,卓芸再胡说八道,我就轰你出去。”
卓芸正色道:“我知道灵犀接受不了,可事实如此。”
原来马丰有一日前往码头,在一个角落处听到有人说话,似乎是富贵的声音,脚下一顿,就听富贵说道:“灵犀太伤心了,哭了好几次,我还是留下。”
另一人和气说道:“行了,灵犀再伤心,有仲秋陪着,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富贵执拗道:“在上京劝了你多少次,就是不听。”
另一人叹气道:“我是深思熟虑,才决意带着你去博罗。”
富贵别扭道:“当初就不该跟着你到桐城来。”
另一人声音有些激动:“我本来是死了的人,我的命是你给的,我此生就守着你,你守着我,抛开那些世俗,不行吗?”
富贵不说话,马丰悄悄探头,瞧见那人去拉富贵的手,富贵倏然缩了回去,涨红着脸说道:“守着就守着,两个大男人,别动手动脚的。”
马丰瞧着有人往这边来,心想这要让人撞见还得了,重重咳嗽一声,脚步飞快得走了。
回家后想来想去告诉了卓芸:“此事我估计仲秋早就知道,却没法对灵犀说,芸儿找个时机告诉灵犀,她心里也有个底,省得老闹着给自己家两个哥哥说媒提亲。”
卓芸好奇道:“我就不明白……”
马丰摆摆手:“你不明白的事多了,这人的感情,最是简单也最是复杂。
卓芸似懂非懂,斟酌好多日,不知如何跟灵犀提起,如今要回马家庄去了,下次不知何日能见,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灵犀愣怔坐着,心中如刀绞一般,无论如何她不会信。
卓芸叹着气走了,灵犀枯坐到天黑,方仲秋回来掌了灯,看灵犀泪流满面,忙问怎么了,灵犀泪眼望着他:“仲秋告诉我,大哥和二哥是不是,是不是,卓芸说他们两个要生死相依……”
仲秋愣了一下,捻了捻手指斟酌说道:“灵犀,是这样,我们成亲前,大哥给我提过一个要求,让我们多生几个儿子,其中一个要姓叶,他说算是给祖宗一个交待。”
灵犀愣怔着:“这是何意?我不懂。”
仲秋坐在她身旁:“大哥不明确说,我也不敢问,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这辈子不会成亲,不会有后代了。”
灵犀眼眸一亮:“仲秋,是不是大哥是跳到水潭中时,伤着了身子?”
仲秋叹口气:“我也想过,不是。”
灵犀问:“你怎么知道?”
仲秋咳了一声:“有一次大哥睡着了,我偷偷去看来着。”
灵犀嗤得一笑:“能看出来吗?”
仲秋擦了擦汗:“头一次没看到,第三次的时候,大哥不知梦见什么,正好顶起个,哦,小雨伞。”
灵犀咧一下嘴,却笑不出来,愁苦问道:“那,没人的时候,大哥和富贵是不是同塌而眠?”
仲秋瞧瞧她:“想得比我还邪性,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君子之交,只是我仔细观察,十分在意对方,十分关心对方,对方每一丝情绪,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就象我们两个一样,不同的只是,我们是一男一女,他们是两个男子,感情是一样的。”
灵犀扑闪着眼睛:“我不懂。”
仲秋叹口气:“就象肖赞说的,若喜欢了,就是那个人,无关相貌性情身份地位,用到大哥二哥这里也一样,若喜欢了,就是那个人,无关男女。”
灵犀愣愣看着他:“我更不懂了。”
仲秋揉揉她头发:“灵犀是傻丫头,怎么能懂?”
灵犀执拗着:“你得帮我去懂,要不我心里难受。”
仲秋给她说了些断袖分桃的典故,又叹口气道:“虽说好男风古来已有,可大哥二哥又不同,此事我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也是过了很久才试着接受,灵犀先将此事放下,待我们到了博罗再说。”
灵犀依然垂泪不止,仲秋温言相劝,好不容易住了眼泪,二人略用些饭,灵犀起身道:“仲秋送我去卓芸家吧,她们明日一早就走,我今夜住到她家去,我们好好说说话。”
仲秋笑道:“如此正好,我也与马大哥何大哥喝酒去。”
灵犀与卓芸说了一夜的话,仲秋与马丰何超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一早在平安州外长亭送别,卓芸和灵犀拉着手垂泪,几个男人虽不好意思哭,却也颇为伤感,最后马丰大手一挥:“还来呢,出发。”
车声辚辚,灵犀呆立着,悠悠说道:“怨憎会,爱别离……”
仲秋搂着她肩:“马大娘刚刚也红了眼圈,可见舍不得,说不定过些日子又回来了。我们回去吧,这些日子哭得太多了,再哭坏眼睛。”
灵犀咬牙道:“都是大哥,好狠的心。”
仲秋叹口气:“回家吧。”
灵犀靠着他:“好在我们还有家。”
怏怏回去,灵犀闷闷不乐好些日子,慢慢缓了过来,两个月后收到青山的书信,说是博罗四季如春风光秀美,有许多没听过没见过的果子,什么荔枝龙眼柑橘,多得吃不完,好多都掉在地上烂成了泥,又说博罗地广人稀,县衙里清闲得很,他每日逍遥自在,只是富贵不肯闲着,每日到东江跑船载客,却不用发愁生计,只当消遣。
灵犀知道他们自在,略放心些,只是依然不自在,回信中也不客气,问起青山与富贵的事,又威胁说,大哥若不实话实说,就算生十个儿子,一个也不会姓叶。
月余后青山回信,说他此生,只愿做一个小县县令,在博罗这个世外桃源,守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又嘱咐灵犀看过信烧毁,他不想让他遭人诟病。以后在信中,也休要再提此事。
灵犀叹着气将信烧了,刚收拾好,院门外门环叩响,出来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位高大的西域男子,弯腰施礼道:“在下有事求见方先生。”
灵犀让他们进屋坐了,打发韩婆子去找仲秋回来,仲秋一进门,两位男子站起施礼,其中一位拿出请柬恭敬说道:“于阗先王驾崩,新王登基在即,特邀请方先生前往,方先生收拾好行囊就好,车马已经齐备,我们二人会一路陪伴。”
仲秋接了过去,二人又稍坐会儿,起身告辞。
仲秋对灵犀笑道:“尉迟达磨要登基为王了,正好想带着灵犀前往西域,灵犀收拾一下,两日后我们就出发。”
又能去西域游历,又能去博罗探望大哥二哥,灵犀心中高兴,拿出纸来,密密麻麻写着要带的东西。
仲秋笑道:“多带些银子,轻装前行就是。”
灵犀答应一声,笑道:“也是,不过阆儿的东西要多带些。”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硬着头皮发的,很忐忑~~~
许多早提出过这个问题的亲,只能说,你们太有慧眼了,佩服!!!
邂逅
夫妻二人带着玉容和阆儿,且走且行,过了壶口沿着秦岭向西,风光已与中原不同,越来越粗犷空旷,待到出了玉门关,一家人笑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耳边不时传来悠扬的驼铃声,仲秋笑道:“以前来回的时候,无心看风景,不想如此得美。”
灵犀笑道:“那会儿没有我和阆儿陪着,是也不是?”
仲秋就笑着揽她过来。
看过天山明月,邂逅过楼兰姑娘,一行人到达龟兹国都延城,此时已过近两月,虽旅途漫长,灵犀却兴致满满,玉容精力充沛,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吃,阆儿长高不少,竟学了几句叽里咕噜的胡语。
马车停在延城外的胡杨林边,众人下了马车喝水歇息,玉容好动,看众人围坐着说话,就一头钻进了林子里。
林子深处似有呼喝之声,玉容好奇得跨过几面立着的旗子,越走越深,走了一会儿,就见一头马鹿直冲着她疾奔而来。
玉容惊吓得呆立着,利箭的破风之声响彻耳畔,嗖一下射在马鹿头顶,马鹿又跑几步,一头栽倒在玉容面前,玉容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有一个人打林子深处跑了出来,拔下马鹿头上的箭摇头道:“可惜了,本想带你活着回去,为了救人一命,只能射杀你了…….”
玉容呆愣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一袭黑衣身形精瘦的蓝眸少年,少年对着马鹿自言自语一会儿,回头弯腰看着玉容,手中猎弓戳戳她脸颊,笑问道:“怎么?吓傻了?”
玉容脸有些疼,回过神来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如此无礼……”
“无礼?”少年哈哈笑了起来,“你们汉人最讲礼仪,我救你一命,你怎么不谢我?”
玉容从惊怕中回过神来,跳起来指指他道:“还不是因为你,好好的,在林子里狩猎,就算不是我,旁的任何人进来,都有性命之忧。”
少年笑得更大声了些:“林子边插有狩猎的旗子,你没看到?”
玉容瞧他笑得倨傲,似有蔑视之意,愤愤说道:“我是看见几面怪模怪样的旗子。”
少年笑道:“也怪不得你,你是汉人,不认识我国文字。”
玉容哼了一声,少年就问:“那你认识汉字吗?”
玉容扬起下巴:“当然认识,不光认识,我还会写。”
少年挑了双眉:“那你,可会背诗?”
玉容想了想, “嗯,比如说,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胡……”玉容蹙一下眉头,心想他就是胡人,这个不能背,轻咳一声,”还有这个,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少年靠着一棵胡杨树,抱着手臂看着玉容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容摇头:“哪有随便问人名字的。”
少年笑道:“不告诉名字,我怎么跟你说话,总不能你啊你的,对了,你们汉人女子是不是没有名字?”
玉容忙道:“谁说的?我姓方,叫方玉容。”
少年点点头:“哦,玉容,刚刚那首诗,都给我背一遍可好?”
玉容想了想:“都背了,你不要生气。”
少年摇头:“一首诗而已,有什么好气的。”
玉容就完整念了一遍,少年笑道:“很美啊,我们家只让我学汉学,不让我念汉人诗词,玉容还知道哪些?都背给我听。”
玉容头一次在人面前显露才学,得意着念了一首长长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少年听着双眸就亮了起来,笑看着玉容道:“玉容不只长得好看,还很有才学。”
玉容头一次被人夸好看,不禁红了脸,这时灵犀在外喊着玉容,玉容忙道:“我该走了,我二嫂喊我呢。”
少年点点头,含笑看她蹦蹦跳跳出了林子。
玉容出来上了马车,灵犀捏捏她脸:“林子里你也乱跑。”
再一瞧,玉容小脸通红,忙道:“是不是捏得重了?”
玉容摇摇头,笑说道:“二嫂,有人夸我好看呢。”
“哦?”灵犀笑道,“谁呀”
玉容拍一下额头:“忘了问他的名字。”
灵犀笑道:“什么样的人?”
玉容笑道:“是个很俊俏的小郎君,眼睛是蓝色的,二嫂,我觉得蓝眼睛很好看。”
灵犀说是啊,仲秋在外说一声坐稳了,灵犀掀开车帘朝他一笑,看他端坐在马背上,英姿勃发,心说,再蓝的眼睛也没有仲秋好看。马车辚辚前行,走几步玉容就睡了过去,灵犀抱了阆儿柔声唱歌,歌声飘到马车外,仲秋扬唇而笑。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进入于阗境内,灵犀掀开车帘往外看,风光又有不同,接天的草地浓郁碧绿,五颜六色的花朵竞相绽放,到处是吃草的羊群,草地尽头可看到连绵的昆仑雪山,有细细的雨丝飘落,灵犀伸出手去,雨点洒在指尖微微湿润着,灵犀伸出舌尖一添,凉沁沁甜丝丝的,自言自语说道,雨水都是甜的。仲秋坐在马上,含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灵犀无意中抬头,仲秋正盯着她看,笑问道:“仲秋怎么了?”
仲秋笑道:“阆儿睡着了?”
灵犀点点头:“玉容也睡着了,两只小猪一般,还打呼噜呢。”
仲秋就笑,灵犀道:“衣裳可湿了?要不要披上披风?”
仲秋指指前方笑道:“灵犀瞧瞧这些行人,没有用雨具的,因这里晴天暴晒后经常下雨,但雨丝极细,打在脸上身上十分凉爽舒畅。”
灵犀跃跃欲试:“我也想出去走走。”
仲秋说好,翻身下马,跟两名卫士打过招呼,马车一停,灵犀跳了下来,仰起脸眯了双眼道:“果真凉爽,十分舒服。”
仲秋一笑握住她手,灵犀忙要抽出,仲秋笑道:“这里并不若中原那么多规矩,我们可以随性些。”
灵犀就任由他握着,二人携手缓步而行,四野空旷行人稀少,灵犀笑道:“在家时走到那里都是人,人多事情就多,经常忙于应付,来到这里,仿佛时光停了,又觉得自己微小如蝼蚁一般。”
仲秋笑看着她:“生出这样多感慨吗?”
灵犀摇头:“也不是感慨,就是很轻松,很舒畅。”
仲秋说声等等,弯腰折一朵黄色的小花,为她插入鬓间,笑说道:“正好配着灵犀鹅黄色的衣裳。”
灵犀笑道:“仲秋,想到要进王宫,我很紧张,我是个乡下丫头,怕丢了仲秋的人。”
仲秋搂她腰一下笑道:“行了,我不也是乡下人,还硬着头皮在王宫做了两年先生,灵犀这么好看,我还担心进了王宫,被这些西域人看来看去。”
灵犀咬唇道:“跟你说正经的,要不要学些礼仪什么的?”
仲秋笑道:“又不是进我们的皇宫,只要寻常礼仪就行,我怎么做灵犀跟着就是,见过王上王后,打过招呼,坐着吃吃喝喝,听歌看舞,一会儿就过去了。”
灵犀点点头:“我还是觉得局促。”
仲秋紧握一下她手笑道:“到时候,我就这样握着灵犀的手,一步也不离开。”
灵犀往他身旁靠了靠,心里踏实不少。
走到草地尽头,看到于阗国都酉城,进了石砌的城门,没走几步眼前出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二人驻足观瞧,仲秋笑道:“这里民风热情奔放,是以居所装饰华美,又加于阗盛产玉石,玉石有五色,白黄黑红胭脂色,各色玉石镶嵌在门廊上,并在檐下挂了金玲,看起来仙宫一般。我朝则是庄重大气,让人一见心生敬仰畏惧。”
灵犀瞧着他笑道:“仲秋懂得真多。”
仲秋笑道:“杂而不精,终是无用之才,也就能赚银子保个温饱。”
二人正说着话,王宫侧门跑出一位女官打扮的人,跑到二人近前,急匆匆问道:“这位可是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