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在旁说道:“是卓芸,我的好友。”
叶青山一揖:“多谢卓芸照应我家妹妹。”
卓芸倒不客气:“应该的,我倒没什么,你最应该谢的,是仲秋。”
叶青山笑道:“既是一家人了,谢他作甚。”
卓芸看看他又看看灵犀,双手叉腰道:“这算什么?明知道灵犀心里没有仲秋,为何还要硬塞给他?灵犀倒是有福了,仲秋呢,就得忍受自家娘子与他同床异梦?”
叶青山一时语塞,半天方说道:“这位小娘子还真是,伶牙俐齿。”
卓芸不理他,看着灵犀,灵犀绞着双手不说话,叶青山轻咳一声道:“灵犀,从今日起,用心对待仲秋,慢慢忘了肖赞就是。“
灵犀忙说声是,叶青山又看一眼卓芸,转身回屋去了。
卓芸指指他的背影还要说话,灵犀忙拉她进了屋中:“卓芸,我哥哥能死而复生,我此生再不求什么了,只要他高兴,他让我如何,我就如何。”
卓芸哼了一声:“他倒是高兴了,仲秋呢?他自然也是高兴。灵犀,我不高兴。”
灵犀叹一口气:“仲秋再见不到喜爱的西域女子了,又如何会高兴呢?我知道他只是心里对我父兄愧疚。卓芸放心,成亲后,我会好好对他。”
卓芸牙都快咬碎了,想起方仲秋与她说的话,明知灵犀心里有别人,他竟毫不在意?也不知他此时忙些什么。
方仲秋进了门笑嘻嘻喊道:“娘亲,我回来了,可有吃的吗?”
方仲秋的娘名叫刘金锭,刘金锭在屋中听到喊声,虎着脸走了出来:“这好几个月都跑哪儿去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竟不闻不问。”
方仲秋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娘亲,这是这几个月的工钱。”
刘金锭接了过去,扬声喊道:“桂莲,赶快给二公子做饭。”
玉容的娘小碎步跑了出来,低头进了厨房。方仲秋笑道:“娘亲,桂莲又不是下人。”
刘金锭嗤笑道:“下人不是让仲秋赶跑了吗?”
方仲秋看看屋中:“玉容呢?”
刘金锭手掩了嘴打个哈欠:“午睡呢吧,又懒又馋又胖的野丫头。”
方仲秋皱了眉头:“娘亲,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刘金锭声音瞬时拔高:“小孩子都能跑上京野去,几个月不回家,回来了还偷偷给那个贱货带一个镯子,镯子花的谁的银子?还不是你的?你的银子还不是我们家的?你也是,就知道到处闲逛,也不拿银子回来,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一个大男人,不想着养家糊口,就知道在县府厮混……”
方仲秋无奈道:“娘亲,我知道了。”
这时桂莲冲了出来,猛得跪在方仲秋脚下,哭着说道:“二公子救救玉容吧,玉容被夫人卖去做童养媳去了,今日一早天不亮就被接走了,求求二公子……”
方仲秋瞪着刘金锭:“当真?”
刘金锭脖子一梗:“就是卖了,如何?她都快七岁了,也不能整日张嘴吃喝,这一大家子人……”
方仲秋急道:“卖哪里去了?我这就去追回来。”
“追回来?”,刘金锭尖着嗓门道:“卖了就是卖了,这个家,我说了算。”
方仲秋陡然发怒,声音急而沉,铁青着脸说道:“我多次说过,玉容是方家的女儿,是我的妹子,让娘亲善待她和她的娘,娘亲若不说出玉容的去向,我明日就去西域,不会再给家里一钱银子,你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刘金锭咬牙道:“你敢?”
方仲秋一声冷笑:“有何不敢?我们小时候忍饥挨饿,娘亲因为心疼我们,总是哭,我一直记着,是以尽了全力孝敬爹娘疼爱兄弟。娘亲呢?自从有了银子,盖了瓦房攀了高亲,大哥有力气不让种田,三弟娇生惯养,又为了名声给爹纳妾,让桂莲呼您为夫人,我都忍了。可是,我们方家,何时没了人性,要卖儿卖女?”
刘金锭这些年在家指手画脚惯了,直气得两手哆嗦,指着方仲秋道:“好你个不孝子……”
方仲秋逼问到她面前:“玉容呢?”
刘金锭依然不说,方仲秋大喊一声:“都给我出来。”
方老爹从屋中叹着气出来:“仲秋,是爹无能,可爹真的不知道。”
方仲秋没有理他,看着大哥方冬生的屋子,方冬生被妻子陈守贞拦着不让出门,陈守贞道:“好生呆着吧,管这闲事作甚?”
方仲秋已在院中喝道:“方东生,再不出来,我就砸烂你们的屋子。”
方冬生一把推开陈守贞跑了出来:“仲秋,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在屋里听你大嫂说的,这就是娘亲的不对了,再怎么,也不能把玉容卖了。”
方仲秋喊一声陈守贞,陈守贞呆在屋中不理,不防他掀开门帘一脚跨了进来,尖叫一声道:“无理,竟敢进兄嫂的房中。”
方仲秋冷笑道:“卖了玉容,是大嫂的注意吧?大嫂进我们家三年无所出,这就请来族长将你休了。”
陈守贞白着脸尖叫道:“方东生,你这弟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方仲秋盯着她道:“你整日作威作福,大哥若休了你,再娶一个温柔和顺的,你说大哥愿不愿意?快说,卖到哪儿去了?”
陈守贞依然摇头,方仲秋一低头,从靴子里拔一把匕首出来,刀光锃亮,照着陈守贞招呼而来,陈守贞啊一声大叫,就觉腮帮一凉,一绺头发掉落在地。
陈守贞吓得不住哆嗦,抖着声音说道:“是桐城东边的王家庄,一个财主家,他家孩子生下来体弱,想找一个身强体壮的……二弟,玉容去了他家,是享福去的,我,我是为玉容好。”
方仲秋哼了一声,拔脚就走,来到院门外翻身上马,只觉心急如焚……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回来了,更文~
灵犀啊,原谅俺给你安排了这样一家乱七八糟的人。。。
方家(下)
他催马快跑,刚出了村口,就听到有人喊,二哥,二哥……
凝神远望,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而来,下了马跑过去一把抱在怀中,不觉红了眼圈。
玉容身后跟着春生,吊儿郎当踱步过来,嘻嘻笑道:“昨日夜里忙了一宵,今日说回家睡会儿觉去,半路上听到一辆驴车中,有人喊三哥三哥,过去一看,竟然是玉容。赶车的说是卖给什么王财主家的,我偏说他是拐带来的,将他痛揍一顿,把玉容带回来了,二哥,泼皮也有泼皮的好处不是?”
方仲秋站起身,拍一下春生肩头:“这次你立功了,回头二哥好好谢你。”
春生摸摸玉容的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字,再说了,咱们家玉容多讨人喜爱。是吧?玉容。”
玉容仰起脸道:“是,二哥不在家的时候,三哥对我最好,可惜,三哥也总不在家。”
春生嘿嘿笑了几声,仲秋牵起玉容的手:“走吧,回家去。”
此时众人都在院中,刘金锭和陈守贞正互相埋怨,桂莲在哭,方老爹和方冬生不住叹气。
方仲秋坐到石凳上硬声道:“都过来,我有话要说。”
众人围拢过来,方仲秋道:“头一桩,我们家定六条家规,不卖儿卖女,不纳妾,不赌博,不嫖娼,不酗酒,不生是非。”
陈守贞道:“你凭什么……”
方仲秋也不瞧她:“由春生来管着,谁若犯了,先饿一日,若再犯,饿三日,累犯,五日,以如此,不怕饿死的,就尽管作恶。”
玉容拉拉方仲秋袖子:“二哥,那我娘……”
方仲秋道:“玉容娘是以前的事,不再追究,都要叫二娘,不许苛待她,苛待的话,同犯家规一般处置,也由春生看管各人。”
春生美得不行,一个劲点头说:“二哥放心。”
方仲秋又道:“我去将家里卖了的三十亩地买回来,大哥负责春耕秋收……”
陈守贞叫唤道:“不行,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再下地种田?”
方仲秋看着冬生,冬生点头道:“我愿意,整日在家闲呆着,有什么意思。”
方仲秋扫了众人一眼:“还有一桩事,下月择个好日子,我要成亲,娘亲这就着手准备吧,婚礼定要热闹隆重,不能委屈怠慢了我的新娘子。”
刘金锭一声怪叫:“成亲?跟谁?我怎么不知道?”
方仲秋一笑:“就是叶先生的千金,灵犀。”
玉容欢呼一声,刘金锭狠狠白她一眼。
陈守贞抢着说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官宦还是,旁的人,我可不能和她做妯娌。”
刘金锭嗤笑道:“她家我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货。”
方仲秋看着自己的娘:“娘亲,我在叶先生门下读书的时候,叶先生没少帮助我们,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些米面,娘亲忘了?”
刘金锭面颊微微有些红:“忘是自然不会忘,可跟他家结亲……卓芸多好,官宦家的千金,跟你大嫂一样。”
方仲秋道:“我是遵从老师的遗命。若是你们不愿意,我可以入赘。”
刘金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方仲秋看看春生:“以后,家中花费由春生来管,我每月头将银子交给春生。”
春生笑嘻嘻说好,刘金锭尖声叫道:“不行。”
方仲秋起身道:“就这么定了,还请娘亲费心准备,我请个媒婆去。”
到了院门口,回头道:“春生由玉容看管,玉容觉得他哪儿不好了,告诉二哥就是。”
正美滋滋的春生胯下脸来,哀叫一声二哥,方仲秋已出门而去,他忙堆起笑容,甜蜜蜜唤一声玉容,玉容打个冷战,脆生生道:“少来这套,我会听二哥的话。”
春生收了笑容,板起脸道:“都干活去,娘和大嫂准备二哥的亲事,二哥是咱家的财主,他的亲事自然要气派热闹,缺银子了,跟我说,我跟二哥要去。”
刘金锭和陈守贞一前一后回了屋中,陈守贞冷笑道:“气派热闹?凭什么?”
刘金锭一反常态:“就凭咱们家的银子都是仲秋赚的。”
陈守贞身子一扭:“我们成亲的时候那样寒酸,如今就要气派了?我想我爹娘了,下午就回娘家去。”
刘金锭以往最怕她回娘家,她娘家爹是个小官,又极护短,每次陈守贞回去一哭诉,他必来兴师问罪,刘金锭总得说一箩筐的好话,指天发誓,才能将他哄走。
这次刘金锭却鼻孔朝天:“你也少来这一套,我今日才知道,三年无所出可以休妻,以后给我老实点。”
陈守贞气得不行,指着刘金锭鼻子道:“这会儿你厉害上了,当初媒人去我们家怎么说的?说你们家是方家村首富,说你二儿子在西域是大富商,银子流水一般往家拿,谁想不过是个空壳。”
刘金锭也不示弱:“谁让你们家眼皮子浅,看到二百两银子就直了眼睛,什么官宦,什么商贾,也全然不顾了,就将你嫁给了冬生,能怪我吗?二百两银子总是实实在在的,我告诉你,老二也要成亲了,以后家里两个儿媳妇,没有那么多心思哄你,你给我老实点。”
陈守贞七窍生烟,大声喊道:“冬生,方冬生,你给我进来。”
冬生急忙跑了来,陈守贞看见他,眼泪就下来了,直哭得涕泪横流,冬生忙问刘金锭:“娘亲,守贞怎么了?”
刘金锭摆摆手:“管好你媳妇,再这样在家里横行,我就休了她。”
冬生忙道:“娘亲,这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哪能就休了她,仲秋刚刚也是为了吓她,娘亲别将这休字挂在嘴上,谁听了都难受。”
刘金锭瞪着大儿子:“怎么?你媳妇忤逆我,你也要忤逆我?本以为仲秋那小子是个懂事听话今日也这样忤逆我,全是些忤逆不孝的货,我这……没法活了……”
刘金锭也呼天抢地起来,一时间屋里十分热闹,春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哭什么哭什么,不是让你们准备二哥的亲事吗?再哭,我家法伺候,今日夜里你们就给我饿着。”
刘金锭不搭理他,冬生手忙脚乱哄了这个哄那个,正忙乱时,方仲秋领着一名媒婆回来了,众人瞧见他进屋,声音自然低了些,方仲秋似没看到刘金锭的眼泪,恭敬说道:“娘亲,这位是张媒婆,需要备些什么,张媒婆会告诉你。“
张媒婆一看这情形,笑说道:“看来儿子要成亲了,老姐姐这是高兴的。”
这张媒婆走村窜巷的,刘金锭自然认识,她最在乎在方家村的脸面,忙擦擦眼泪笑道:“是啊是啊,可不是高兴嘛,我这儿子这些年在西域经商,尽顾着家里,也没顾上终身大事,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风风光光娶个媳妇进门。”
方仲秋这才回头看一眼陈守贞,对冬生道:“大哥,扶大嫂回屋去。”
冬生忙将陈守贞半拖半抱拉回屋中,陈守贞一头扎在炕上,拉过被子蒙了头,直挺挺躺到夜里,就觉腹中饥饿难忍,坐起身看方冬生正在灯下看着什么,嚷嚷道:“我饿了。”
方冬生头也不回:“春生说了,你今日妄生是非,要饿你一日。”
陈守贞一听大怒:“他算什么东西……”
冬生叹口气:“你就安分些吧,你看今日仲秋发那么大火,我还从未见过。说实话,我们一家人都靠他吃饭,哪敢惹他。”
陈守贞嚷道:“那就分家另过,我才不受他们的窝囊气。”
方冬生道:“分家?哪有家产可分?家里如今除了这几间瓦房,是什么没有。仲秋这几个月没回来,娘亲已经悄悄卖了些首饰。本来还有些地,你过门后非撺掇着娘亲卖了,银子花了就没了,这地可是每年都能播种收割。”
陈守贞啊的大叫一声,戳着方冬生脑门道:“你这个窝囊废,竟让弟弟们管着。”
方冬生笑道:“二弟有能耐,三弟聪明,我是个榆木疙瘩,他们若愿意管我,不也挺好的吗?”
陈守贞气得将桌上物件扫了一地,又开始摔盆摔碗闹腾,屋外没人一般,竟无人来理。
她没吃晚饭,又闹腾一回,累得气喘吁吁,躺倒在床上,心里恼恨不已,想想方仲秋回来以前,这个家都是她说了算,怎么他一回来,就压在自己头上?
如此下去,他家娘子进了门,得跋扈成什么样?
不行,陈守贞咬牙道,我得打听打听这叶灵犀是何等样人,她过门后,方仲秋总不能日日在家守着,他一出门,看我怎么收拾她。
陈守贞暗暗打定主意,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去厨房偷吃两个馒头,蹑手蹑脚出了院门,往桐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JJ抽抽好点了没?
插钗
第二日,张媒婆登门,叶青山长兄如父,接了对方赠雁,亲事初定。
选在九月初四那日男女双方见面。
初四这日,方仲秋来了叶家。
二人数日未见,对视一眼,就都猝然别开头去。
方仲秋去了喜爱的缁衣,依习俗着了皂袍,规规矩矩束了头发,发上是白色的玉簪,身形飘逸神采飞扬。
灵犀也是一袭的白,只在衣襟衣角处嵌了粉色绣花,人看起来清瘦而苍白。
方仲秋低头坐了半晌,抬头看向她,她低垂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
想起那日借银时,她带着明媚的笑容,与他轻松说着话,大胆而爽快。
他站起身来走向她,灵犀身子缩了一下,又坐得端正了,只是依然不肯抬头。
方仲秋从袖中拿出金钗,精巧而别致,是他去平安州亲手挑选的。
他笑笑唤一声灵犀,声音竟有些发紧:“我来为灵犀戴上金钗。”
灵犀抬起头来,下巴尖了许多,眼睛更大了,眸光中满是茫然,触到方仲秋的笑容,又慌忙低下头去,轻声说道:“还是,还是让媒婆来戴……”
话音未落,方仲秋一只手已捏在她肩上,蹲下身道:“还是我来吧。”
说着话,另一只手将金钗插入她的发髻,灵犀张皇抬头,脸庞擦过他的掌心,头一偏躲了开去。
方仲秋笑笑:“戴得有些歪了。”
他伸手扶了一下,灵犀又是一躲,金钗掉在方仲秋手心,带落一绺长发,飘散下来垂在了腮边。
方仲秋扶在她肩上的手移到腮边,扶正了,轻轻说一声:“别动。”
一手将那绺长发轻轻盘起,另一手将金钗又插了进去。
灵犀被他的气息笼罩着,更加茫然无措,闭了双眼说道:“行了,戴好了。”
方仲秋却不动,依然蹲身在她面前,看着她说道:“灵犀放心,你与我成亲,定不会让你后悔。”
灵犀睁开双眼看着他:“我知道,只是,仲秋得非所愿,我心中惭愧。”
方仲秋轻笑道:“并无人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