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馨早已羞臊的抬不起头来,脸上嫣红一片。心里却十分欢喜。
从今日起,她就是太孙妃了。不管日后太孙还会纳谁进府,她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唯有她,才有资格站在太孙身侧和他并肩。
周琰看着娇羞美丽的新娘,心里想起的却是另一张楚楚动人的俏脸。不由得一阵唏嘘黯然。
元春此时一定很伤心难过吧!他喜欢的明明是她,却要娶另一个女子为太孙妃。将来她过门的时候,甚至没资格穿上大红的嫁衣。是他愧对了她的一片情意......
这一天晚上,周琰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抬着进了洞房。自是无法再洞房了。
蒋馨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却没有表露出来。忍着羞涩为周琰脱了外袍,又自行宽衣,小心翼翼的在周琰身边睡下了。
周琰睡的并不安稳,口中时不时的溢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当“元春”两个字入耳时,蒋馨全身一颤,泪水唰的就涌了出来。
那个慕元春到底有什么好?太孙竟对她如此念念不忘?今天可是他们成亲的大喜日子,太孙的口中喊着的却是慕元春的名字......
蒋馨哭了许久,才渐渐停了。心中暗暗立誓,慕元春,等你过门之后,我绝不会放过你!
......
同样的夜晚,慕元春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天是太孙和蒋三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这样的荣耀和风光本来都是属于她的,现在却都被蒋馨抢了去。再思及眼下凄凉的处境,她岂能不心生怨怼?
自从她被关进赏梅苑之后,父亲再也没来看过她。
兄长以前偶尔来看望她,如今成亲娶妻,来赏梅苑愈发少了。韩氏倒是也会来,可她实在不喜木讷又软弱的韩氏,甚至从未怂恿过韩氏和张氏慕念春争斗。一来慕长栩曾特意叮嘱过,她不想为此和兄长彻底离心。二来,韩氏性子怯懦,既不聪明也不够狠辣。根本不是张氏的对手,更不用说慕念春了......
想到慕念春,慕元春心中更是怨毒。
都是慕念春害的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现在暂时让慕念春得意好了。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风雨(一)
第二天清晨,新婚小夫妻随着太子太子妃一起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
皇上近来缠绵病榻,今日却硬撑着下了龙榻。眉宇间闪着笑意,面色却晦暗枯黄。一看就是久病的模样,令人心惊。
皇后关切的低声说道:“皇上龙体不适,不必一直在这儿撑着,还是先回寝宫休息吧!”
“今日琰儿领着媳妇进宫,朕这个祖父不露面怎么行。”皇上精神还算不错,笑着说道:“朕还等着喝孙媳妇敬的茶。”
皇后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欣喜又快慰。
这么多皇孙里,皇上最偏爱的是赵王世子周珣,吴王世子晋王世子也都是聪慧出众的少年郎,颇得皇上欢心。周琰虽是太孙,却性情温软憨厚,皇上并不特别的偏疼。今日周琰领着妻子进宫请安,皇上竟硬撑着下了龙榻,给足了新孙媳妇体面。
容妃等人坐在两侧,太子太子妃先给众人请了安。然后,周琰领着新婚妻子蒋馨恭敬的跪下:“孙子(孙媳)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免礼平身。”皇后温和的笑道:“蒋氏,本宫赏你一对玉如意。盼你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诞下子嗣。”
蒋馨娇羞的红了脸,轻轻的应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清晨起床时的情形。
她早早的醒了,穿戴梳洗好,务必以最美的一面呈现在新婚夫君的面前。可周琰睁开眼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冷淡疏远......
蒋馨心里委屈之极,却没流露半分,温柔殷勤的伺候周琰更衣。周琰到底心肠软,虽有心冷淡新婚妻子,却也不忍让她太过难堪。在皇后等人面前。愣是装出了几分新婚夫妻的亲昵来。
正是这一丝亲昵,令蒋馨重新生出了信心。
不管如何,她才是正经的太孙妃。在身份上已经占了极大的优势。又先嫁过了门。只要早日怀上子嗣,就能站稳脚跟。慕元春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蒋馨羞涩的笑着给宫里的娘娘们一一请安。礼数周全,没出半点差错。
太子妃和皇后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她们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个太孙妃是选对了。
......
皇上今日的心情十分好,一直撑到了中午,和皇后等人一起用了午膳。甚至还喝了两杯酒,又到御花园里走了走。
没曾想,到了半夜,头痛旧疾又发作了。这一次的头痛发作的来势汹汹,竟连针灸也无法压制皇上的痛楚。为皇上施针的江太医一脸凝重。下针愈发谨慎。
皇后见皇上疼的直冒冷汗,心里十分焦急,想也不想的吩咐道:“快去请杨太医他们几个都过来。”
因为皇上近来病重,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都在皇上的寝宫里住下了。此时虽是半夜,传召也十分方便。
一个小太监领命退下了。过了片刻,几位太医便急急的赶了过来。其中,便有杨太医。
杨太医年近五十,颌下留着几缕胡须,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医术高明。一直很得皇上器重。原本皇上头痛旧疾一发作,都是由杨太医施针。然而这两个月里,新来的江太医却抢尽了他的风头。
听闻江太医无法压制皇上的头痛。杨太医心里暗暗松口气。
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没有靠近皇上的机会。偶尔替皇上施针,那个江太医也盯的极紧。再这么下去,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暗中做手脚。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发愁,不知该怎么向世子和赵王交差......
今夜,显然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杨太医压抑着心里的紧张忐忑和隐隐的兴奋,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来。和另外几个太医一起给皇后行礼。
皇后此时哪有闲心讲究这些虚礼,随意的挥挥手:“都平身吧!皇上头痛不止,你们几个都快些过来瞧瞧。”
几个太医忙到了龙榻边。
皇上闭着眼睛。额上冒出涔涔的冷汗,一脸的痛苦之色。头上插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年仅三旬的江太医。此时面色沉凝,手中拿着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缓缓的扎入皇上的头部一个重要的穴位。
为头部施针有不小的风险。一个不慎。扎错了穴位,就有可能引来更大的痛苦。因此,在头部施针需慎之又慎。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几乎人人都会些针灸,真正擅长此道的却不多。
几个太医不敢惊扰了江太医施针,只站在龙榻边细细的观察皇上的神色变化。
幸好,这一针下去之后,似乎见了成效。皇上脸上的痛苦之色稍稍褪去。
就连杨太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江太医虽然年轻一些,医术却着实有些过人之处。
不过,皇上头痛频频发作,江太医应付的越来越吃力。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只怕不会再乐见江太医为皇上施针了......
果然,就听皇后淡淡的说道:“江太医,今天晚上辛苦你了。忙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先休息片刻,由杨太医继续施针。”
杨太医唇角微微扬了一扬。
皇后凤口一开,江太医纵然心里不甘,也只能乖乖让开......
然而,江太医的反应却大大出人意料:“启禀皇后娘娘,臣为皇上施针已经见了效。此时半途换上杨太医,反而不好。还请皇后娘娘相信臣这一回,一定能为皇上止住头痛。”
皇后一怔。江太医说的这般直白,她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本宫就信你这一回。”
杨太医心里一沉。面上却半点不曾显露,和另外几位太医继续站在一旁观看。
江太医倒也有几分真功夫,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终于将皇上的头痛抑制住了。皇上脸上的痛苦之色悄然褪去,很快便昏昏沉沉的入眠。
江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长长的松了口气,起身拱手:“臣幸不辱命,多谢娘娘信任。”
皇后见皇上安然入眠,顿时喜上眉梢:“好好好,你能施针为皇上减轻痛苦,做的极好。本宫定有厚赏。”
江太医笑着谢了恩。
杨太医心里又是一沉,暗暗着急起来。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他哪里还有机会为皇上施针。看来,只能在药方里动些手脚了......
正想着,皇后凤目一扫,看了过来:“劳烦几位了。你们先回去歇下,明日再来为皇上会诊开药方。”
几个太医齐齐应了一声,一起退下了。
出了皇上的寝宫后,杨太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江太医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高明,令人佩服。”
能进太医院的,多是医术高明名声在外的名医。年龄大多在四旬以上,江太医只有三旬左右,便能进太医院,还得了皇上和皇后的另眼相看,不免令人眼热。
江太医意味深长的应道:“若论医术,我哪及得上杨太医。皇上的头痛旧疾,幸得有杨太医精心照料至今。”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各自冷笑一声。面上却半点不露,十分和气。
......
第二天早上,几位太医又齐齐到了皇上的寝宫里,准备会诊开药方。只有杨太医迟迟未到。
众人心中正暗暗诧异,忽然有小太监匆匆来禀报:“不好了,杨太医不小心摔了一跤,腿被扭伤了。”
什么?
几个太医都是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太监口齿颇为伶俐:“杨太医净面的时候,嫌水太烫了。转身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滑了一跤,腿被摔断了不说,一盆热水也都浇到了脸上眼上。杨太医疼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奴才特地过来报信,是不是请哪位太医先给杨太医看看?”
太医们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么要紧的时候竟会出了这等意外。眼下当然是皇上的病情最重要,谁能腾得出手去看杨太医?
江太医忽的张口道:“我去看看杨太医吧!”
几个太医里,属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会诊开药方少了他一个也不算要紧。
江太医拎着药箱很快到了杨太医的屋子里。
杨太医躺在床上,脸被烫的通红,眼睛根本无法睁开。右腿处渗出斑斑血迹,面容疼的扭曲,时不时的呼痛一声。
医人者不能自医,这句话半点不假。
杨太医无法为自己接骨,更无法为自己敷药膏。只能凄惨的躺在床上。
江太医不敢耽搁,迅速的放下药箱,开始为杨太医接腿骨,边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把药箱打开,有一个白色瓷瓶,里面放的是专治烫伤的药膏。替杨太医在脸上涂抹一些。”
脸上涂抹了药膏之后,顿时舒服多了。可接骨就不是什么好受的事了,杨太医疼的几乎晕厥过去。
江太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太医,你的腿至少得养上半年。”
半年......
杨太医面色惨白,不知是因为疼痛,抑或是别的原因。
江太医看着面色难看的杨太医,意味难明的笑了一笑。被纱布裹着眼睛的杨太医,自是什么也没看见。
......
第二百章 风雨(二)
赵王府。
周珣展开纸条,看了一眼,面色霍然一变。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杨太医竟意外摔断了腿!而且,就在今日已经被遣送出宫,送回杨家静养。这一静养,至少也是几个月......
“废物!”周珣俊脸扭曲,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原本定好的大计,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顿生变故。
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珣脑海中一片纷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立刻匆匆的写了封秘信,然后命人送往赵州。自己则当晚就悄悄去了杨家。
杨太医是杨家远方族亲,被杨大人举荐进了太医院之后,家眷便住进了杨家内宅。杨太医此次意外受伤,也被送回杨家养伤。
周珣到了杨家,舅舅杨鸿迎了过来。
杨鸿是赵王妃的胞弟,任刑部郎中。平日看着温和可亲,实则是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此时却毫无笑容,面色阴沉。
周珣也没有寒暄的心情,直截了当的问道:“杨太医现在如何?”
杨鸿皱眉答道:“脸上被热水烫伤,眼睛暂时还不能睁开。这些倒没大碍,主要是腿骨断了,至少得养上几个月才能下床。”
也就是说,短期之内是绝不可能进宫了。
周珣来时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半晌才说道:“我先去看看杨太医,顺便有些话问他。”
杨鸿应了一声,陪着周珣一起去了杨太医的院子里。
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屋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杨太医和周珣杨鸿三人。
杨太医此时的模样实在凄凉。眼睛和脸上裹着一层一层的纱布,右腿也被包扎的结结实实。身体的疼痛,却远不及此时心中的惶恐不安:“世子殿下。今日的事情实属意外......”
周珣冷哼一声,目光冷厉逼人:“把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一遍。不准有半个字疏漏。”
杨太医定定神,仔细的回想起了早上的情形:“皇后娘娘吩咐我们几个太医今日为皇上会诊开药方。我早早就起了床。小顺子端了热水来给我净面,水太烫了。我便打算等上一会儿再净面。没曾想,脚下忽的一滑,重重的摔了一跤,撞到了桌子上。桌上的热水被撞翻了,正好倒在我的脸上......”
他年近五旬,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腿被摔断了不说,热水淋在脸上眼上更是痛彻心扉。
周珣拧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你确实是自己摔倒的吗?有没有推你?”
杨太医想了想。肯定的答道:“没人推我,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当时除了小顺子在一旁伺候,还有另外两个宫女。在他摔倒又被烫伤之后,小顺子和其中一个宫女将他抬到了床上,另一个宫女则忙着收拾了地上的水渍。他反复回想过数次,清楚的记得没人推过他。
竟然真的是一桩意外!
周珣听到这些,心情并没有好转,脸色反而更阴沉了。
他们暗中计划的本就是大逆不道逆天而行的事。竟又出了这等意外,难道说,这是冥冥之中老天给他们的警告?
此时人人都信鬼佛之说。周珣想到的。杨鸿自是也想到了。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儿去。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了下来。
杨太医目不能视,看不到两人此时的神色变化。心中愈发惶惶不安:“这次都怪我不小心,还请世子殿下饶过我这一回。”
事已至此,再怪杨太医也无济于事了。
周珣打起精神说道:“杨太医不用太过自责。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等意外。你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还有借重你的地方。”这颗棋子早在多年前就布下了,还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自然不能早早抛弃。
杨太医感激涕零的应下了,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今天出了这样的意外,他最害怕的就是因为没了用处被灭口。好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暂时可以放心了。
周珣略一沉吟。又低声问道:“皇祖父的病情如何了?那个江太医能治得好皇祖父吗?”
“绝不可能!”杨太医不假思索的应道:“皇上本来就有旧疾,又日渐老迈。龙体已经岌岌可危。就算不做任何手脚,寿元也不会超过三年。”
三年!
太子一直帮着打理朝政。如今皇上几乎不能上朝,朝中已经成了太子的天下。若是再由太子当政三年,日后想举事难度就更大了......
想到这些,周珣心中愈发焦灼忧虑。
可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得等皇上驾崩归天才能开始真正进行。这三年,他们实在是等不起。现在只希望父王他们接到密信之后能想出对策了。
......
齐王府里。
一个相貌寻常目中闪着精光的侍卫低声禀报道:“......赵王世子命人送了信去赵州,今晚又去了杨府,待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离开。”
齐王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
杨太医“意外受伤”一事,在宫中几乎没引起任何涟漪。皇上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区区一个太医,实在没什么人关心。不过,对周珣等人来说,这个“意外”,肯定让他们措手不及慌了手脚。
在太医院里布置这么一颗有用的暗棋,可不是容易的事。没了杨太医暗中捣鬼,父皇总能安然多活几年了......
江太医前世是他最信任的太医,这一世被他提前安排进了太医院。果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杨太医没了接近父皇的机会,危险大大的降低。不过,杨太医这颗眼中钉,总是要拔除的。
小顺子是他的人。那两个宫女也早被小顺子暗中收买了。
这个意外说穿了不值一提,在桌子附近的地面涂抹了一层光滑的蜡油。杨太医一个没提防,重重的摔了一跤。趁乱再将那盆热水弄翻。烫的杨太医没头没脸惨叫连连。趁着将杨太医抬到床上的时候,将水渍和蜡油擦的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
正因为简单,更没人想到这会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意外。
就连杨太医都对这个“意外”深信不疑。更何况是周珣等人?就算是赵王韩越知道了此事,也不可能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正思忖着。门外忽的响起郑喜的声音:“殿下,太孙殿下来了。”
齐王讶然的挑眉,这么晚了,周琰跑到他这儿来做什么。
叔侄两个熟不拘礼,周琰也不敲门,就这么推了门进来,一脸的怏怏不乐。
站在一旁的暗卫悄然退下。
齐王打量周琰一眼,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正新婚。正是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时候,不在屋里陪媳妇,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周琰长叹一声,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的心里只有元春,根本就不喜欢蒋氏。偏偏先娶了她过门。实在不想回去对着她,索性跑来找你说说话。”顿了顿,又用期盼的目光看了过来:“十四叔,你常去慕家,肯定见到元春了吧!她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