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赢苦涩的垂下头。
他即便跟老头子实话实说,难倒就可以脱逃此难吗?
该怎么形容她去的那个地方呢?跨越时空去了千年以后?这种话说出来肯定会被当成无稽之谈,然后面前这个已经气到极点的亲爹会被他貌似‘推脱’的回答彻底激怒,再火冒三丈的捶他一顿,逼他编出个更符合实际的瞎话。
颜曦对瑶瑶的疼爱,颜赢心中最是清楚,那可是他呵护在掌心的明珠,结果一不小心被他给弄丢了。
惨!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想的。
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不想就能规避的了。
或许在过去,颜赢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瑶瑶任性才会发生这一切。
可现在,他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爱上了若若——那个用瑶瑶换回的女孩儿,那么,他还有什么脸面在父亲面前说,是颜初瑶执拗为之,他曾经阻止过却最终不能成功呢?
早就料想到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罢了,随便父亲如何处置吧,这也是拿瑶瑶换来若若的应有惩罚。
他的沉默令颜曦更为愤怒,只是他这种人,越是情绪激动反而越慢慢的冷静下来,本来还蠢蠢欲动的拳头并没按照预期的招呼在儿子身上,这个臭小子的个性他太了解了,他极为护卫家人,若没有特殊的原因,绝不会拿双生姐姐开玩笑。
“这件事你母亲还不知道,颜赢,我要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找回我的女儿!”压下性子,耐心的再重复一次,不过也仅限于此,颜曦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这小子再给他摆出玩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他就不再忍耐,先泻了火气再说。
颜融津津有味的看着,关键时刻插嘴道,“老七,教训儿子要有技巧,比如说,别往脸上打,不然薇薇看到了一定心疼,没准还会影响家庭和睦、夫妻感情呢。”
找寻不到的女儿
颜赢很想丢一记白眼过去。
可是他不敢。
二叔摆明了就想落井下石,当面阴他,若是此时反抗,准会立即把这位爱女若命的二十四孝老爹给惹毛了。到时候他火力全开,比起颜曦来还要恐怖几分。
毕竟老头子是他亲爹啊,再生气手底下也存着劲儿呢,心里还会顾念他是他的崽儿。
忍忍忍,当忍则忍,他心里碎碎念。
“赢儿?”颜曦语含警告,这是给儿子最后的机会。
自从知道女儿失踪之后,他四散派出了手中全部人马,连光明神教一起撒网式寻找,可是他的瑶瑶就仿佛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之中,连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颜曦还头一次被难为至此。
最后和瑶瑶在一起的人是颜赢,看这小子的表情也知道,他才是唯一的知情人。
裹夹着最凛冽的寒意,父子对视着。
颜曦的目光犀利而坚定,颜赢亦是如此,两父子每次杠上都没人愿意后退一步,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这样的相处模式就已经定局,再无更改可能。
“即使赢儿说了,您也不会相信。”顿了顿,颜赢深呼吸,状着胆子道,“瑶瑶现在应该生活的很好,而且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别说赢儿劝阻不了,就算是您和母亲在场,也未必可以。”
大家都知道颜初瑶的那个脾气,虽然和母亲一样总是笑眯眯的,可骨子里是完全遗传了颜曦的固执和坚持,她认定要去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无论父母兄弟。
颜融在一旁笑意更深,瞧着这斗牛似的两父子谈事儿真是享受,心纠的紧绷绷,随时都能迎来期待已久的暴怒。不过,他却也管住了一张嘴,当个合格的旁观者默不出声,免得一个弄巧成拙,再把颜曦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吴琥烁,早就该想到他
颜赢自知今儿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他也没法轻易的脱身。
还有谁比他更了解亲爹呢,颜曦那种一旦认准了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让大燕国成为天下之主。连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都做到了,他区区一个执拗的儿子,又有什么搞不定的?
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这件事也不可能会轻而易举的揭过去去,失去踪迹的人是瑶瑶啊,对于颜曦这样冷情的男人来说,生命之中少之又少在乎的人,都是他珍视在乎的,无论少了哪一个,都是不可忍受的缺憾。
偌大的练功场地,一片静悄悄。
他垂下眸,淡青色翘曲的睫毛不可抑制的抖动,从那夜的占卜说起,颜初瑶是怎样强逼着他接受命运的安排,去了千年之后的未知之境,从此芳踪袅然,再也联络不上。
这是藏在记忆深处的疮疤,几年过去了,仍旧血淋淋。
相伴一路,没有人能明白几世相伴最终被撕裂后的痛,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呢?或许,是不想看见瑶瑶眼中时而闪耀的孤寂吧,她已经太累太累,好不容易,终于走到这里,他还有什么理由固守强求着她继续付出呢?
放了她,让瑶瑶从此脱离被囚禁的命运,才是对她最大的慈悲啊。
可这一切一切的因果纠缠,又岂是三言两语能与颜曦说的清的。
他尽所能的用这个时代的语言来表达无法理解的未知,说到最后,颜赢自己都混乱了,恍惚着不知身在何处。
(PS:此处请容许埋个小小的伏笔,也许将来还要把颜初瑶的故事写出来呢,看不懂,跳过!~)
颜曦所向披靡一世,在他眼中没有做不到,就只有想不想而已。
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被理智的头脑迅速分解,几个人名跃然而出,他已经知道该去寻谁要回宝贝女儿。
吴琥烁,早就该想到他。
男人之间的交换
“九鼎!”底气十足的一声怒喝,多年未闻。
隐于暗处的侍卫瞬间出现,隔着一道后门低声应道,“爷,属下在!”
“你亲自走一趟,把吴琥烁唤来!”顿了下,冷意频增,颜曦忽然露出了极浅的笑意。
没错,他真的在笑,比从地狱之中爬出的索命修罗更加可怖的佞笑,深邃俊朗的五官愈发冷气萦绕。
“既然他号称是神算,就该知道,这一天躲不过!九鼎,传话下去,不必客气。”
颜曦是要九鼎去‘唤’而不是‘请’,一字之差,两者之间的含义区别可大着呢。
服侍了主子这么多年,九鼎怎么会听不出颜曦声音之中的愤恨之意,燎原怒火,滚滚燃烧,八国征战的当年,无论遇到多么难办的琐事,也不见他气成这幅模样。
虽然好奇,可那不是九鼎这个身份该去探寻的,稍等片刻,确定颜曦没有更多的吩咐后,他悄声缓步离开。
“今天来的那个女人,就是你拿瑶瑶换来了?”颜曦的火力掉转,他没忘记还有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参与者。犀利的眸子锁住颜赢,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爹!”声音拉的老长,颜赢不甘示弱的瞪眼回去,“这事是孩儿的过错,从头到尾都与若若无关,她在自己的世界生活的好好的,被莫名其妙的拉到了陌生的世界,如果最后还要对这一切承担责任,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颜融掀了掀眉,玩味的瞅着颜赢在他父亲面前少见的强横霸气,呵呵,臭小子也有逆鳞呐,和他老爹一样,都应在了女人身上,啧啧,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出奇的像。
冷漠的僵持了会,颜曦一字一顿道,“这件事决不能让你的母亲知道,明白吗?”
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只要继续隐瞒关于颜初瑶的讯息,让桃小薇始终以为女儿还幸福的生活着,颜曦就算是应允了温若若的存在。
这是父子之间公平的交易,为了他们各自的爱人所进行的男人之间的交换。
PS:更新结束,晚安。
老规矩?
“见到我,娘亲一定会询问瑶瑶为什么没来。”几乎每次来探望母亲,姐弟俩都是一起的,事实上,在颜初瑶没有离开之前的十几年岁月中,他们永远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鲜少有分别的时候。
近些年来,无论颜赢多么想念母亲,都克制着没有去探望,原因也正是在此。
他那美丽的亲娘虽然外表柔弱,在爹爹的过度保护欲之下,单纯又乐观,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很傻,相反的,一个在易容术和机关学上趋于大师之境的女子,又怎会像寻常妇人那样轻易的被表象所欺骗。
她不说,是一种体贴,不愿意多给丈夫和孩子多为她担心。
知他甚深的亲人们却绝不会因此而看清了她的智慧,这才有了既想团聚又不能相见的苦恼。
颜曦的答案至始至终的简单,“你走,不必见。”
他霸道的剥夺了儿子的权利,在没有把女儿找回来之前,他也不准出现在桃小薇面前,反正这么多年聚少离多的日子,薇薇早已经习惯了,即使到了京城颜赢没有来,也有很多借口来解释,总比事情穿帮了要强。
颜赢跨下脸,脱口而出道,“老头子,你太霸道了吧,她是你媳妇儿也是我娘亲,凭什么不让我见?”
“喔!”颜曦应了声,并不恼怒,“老规矩?”
“那就来吧!”一扫方才的委曲求全,颜赢向后跃出大段的距离,做好应战准备。
开打了?!
颜融眼睛一亮,脚踩地面,轻飘飘落在房梁上,举高临下的观摩父子相搏的戏码——真是怀念啊,好多年都没见着了。
一炷香的功夫,白驹过隙。
颜赢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要碎掉了,软趴趴的平躺在地面,呈大字型,像一具破布娃娃,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
别怕,有你二叔在呢,有口气就死不了
颜曦自半空之中飘然落下,款款风姿,宛若仙人。
刚才那记扫堂腿,又准又狠,铺天盖地的压制住颜赢的反抗,直到落地,颜赢都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可见当时颜曦的速度有多快。
十几年了,无论他怎样努力,奋起直追都赶不上老头子的脚步,这卑鄙腹黑的亲爹把皇位丢给他,然后全副身心的投入到他感兴趣的事情之中,在完全不分神的情况下,他的武功已经到了宗师级境界,岂是颜赢这种每日为天下奔波的劳碌帝王能比拟的。
他明明知道,可还是忍不住想试试,屡战屡败,每一次成功过。
“你输了,所以,这次还是要听我的。”颜曦冷然陈述事实,多年来父子之间已经有了默契,遇到分歧就靠这种方式来决定,虽然稍显粗暴,好在简单明了,也不怕谁会反悔不认账。
“若若我要带走。”既然见不了娘亲,媳妇儿可得保护好,呆在这里太危险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他老爹想起女儿,气不顺的拿无辜的温若若撒气呢。
“嗯。”对颜曦来说,温若若还不是他能认可的亲人,换句话说,她的存在目前是最无关紧要的,可留亦可走。
颜赢放下心来,紧绷的身子缓缓松弛,四肢的剧痛弥漫到整个身体,真不知他家老头子怎么做到的,让他在全身不受重伤也没有内伤的情况下,剧痛不止。
看够了热闹,颜融拎着酒瓶子嗖的从房梁跳下来,准确的落在颜赢身旁,啧啧有声,“赢儿,这回伤的可不轻哇,嘿嘿,别怕,有你二叔在呢,有口气就死不了。”
天!
算来算去怎么把这位爷给忘记了。
颜赢奋力的坐起,想离颜融远一些,瞧他笑成那样,傻子也知道他是准备要落井下石了。
“别,二叔,赢儿宫里还有事,这么小伤自个养就成了,我还活蹦乱跳的能自己爬起来,您瞧您瞧”
敢朝皇帝动手,活腻歪想被剥皮么?
若干时辰后!
破落的宅子外,停了一辆宽敞的乌蓬大马车。
不多时,桃小薇亲自送了若若出来,叮嘱不停,“回去告诉赢儿,若是不忙,就和瑶瑶来这里看看娘亲。”
温若若不住点头,她根本就拒绝不了这个美人儿婆婆的要求。甚至觉得,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都该赴汤蹈火去完成。
挥手道别,若若颇有几分不舍,自小没了爹娘,很少能享受到这种浓浓的温情。
她默默走向马车,九曜掀开车帘,让侍女扶着若若上去。
猝不及防的,她跌入一具胸膛之中,还不等惊呼,已有人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若若,别怕,是我。”被白布缠的乱七八糟的脸,只有一双璀璨星眸能让若若认出本尊真面目。
车窗外桃小薇还恋恋不舍的望着,满心期待有一天若若再回来,与她的儿女一块。
“为什么不出去?你娘很想念你。”她压低声音问。
“回去再说。”颜赢闷闷不乐的把若若扶正做好,继续与身上缠的布条作斗争。
“这么大药味?燕隐哥哥哪里受伤了?”温若若也跟着着急起来,昏暗之中连颜赢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只是靠气味来辨别,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
车轮流传,马车缓步走远,渐渐的离那宅院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望不见。
。
九曜的腰牌让马车直接驶入了勤政殿。
灯火通明,宫人们都被撵出殿外,颜赢这才愿意把始终罩在身上,连脸都遮挡住的斗篷拿掉。
温若若倒抽一口凉气,哽咽的抚上他原本俊逸的脸庞,“怎么伤的这么严重?谁这么大胆,敢朝皇帝动手,活腻歪想被剥皮么?”
颜赢心里一暖,在父亲和叔叔那里受的气烟消云散,“若若,你仔细的瞧,这些不是伤口。”
再加些水,越烫越好
他拉着她的手,沿着脸颊一路抚上去,斑驳沟壑,凹凸不平,果然不是血液凝结成痂,从淡淡的香气看出,应该是某种草药碾碎,敷在脸颊。
只是,有必要涂成这般花花绿绿,惨不忍睹吗?
“用温手巾热敷一晚,明早上颜色就会褪,没事的。”颜融本意不在伤人,恶作剧能达到恶心人的目的就好,他崇尚癞蛤蟆趴脚面的效果——不咬人膈应死人。
竖起小指甲,温若若大胆的刮了几下,颜赢的皮肤随着她的动作而扭动,可那些看起来虚浮于表面的草药就好像是皮肤的一部分,连碎末都不掉下一点点。
温若若这才知道颜赢为什么那么无奈,脸上五颜六色,进门也不张罗着找热水洗一洗,他大概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效果了。
“要是热敷也去不掉,明天怎么去上朝嘛。”被满朝文武瞧见颜赢的脸被涂成这样,君威何在。
颜赢搂起手臂,让若若瞧见左青蛇右花猫的造型,“身子比脸惨多了,我现在很满足。”
至少他二叔手下留情,没纹只松鼠在他脸上。
此事不能假他人之手,若若只好自己出去,接过福音端来的热水盆,并谢绝她入内服侍的请求,回到颜赢身边,亲手帮他把热气腾腾的手巾贴上。
“不够热!”虽然面部很难受,颜赢还得强忍着,“再加些水,越烫越好。”
温若若手足无措,“这种温度都烫手了,再兑热水,脸会受不了的。”
万一再烫个满面烧伤,不是比现在更难见人了。
“不会的,二叔研究出来的东西,你要相信它的变态。”被毛巾挡住脸的颜赢,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有些气闷,“这些药里早就加了治疗烫伤的成分,遭足了罪,脸上的痕迹就没了。”
生来就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的
勤政殿内静悄悄,烛影闪烁,将若若的影子拉的老长。
闲着无聊,就把今天出宫时,认错人的囧事给颜赢学了一遍。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儿她也算体验了一把。
静静的听着,颜赢没有怪罪的意思,老头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可以自由来去,把他瞒的死死,若若只是认错了人才送上门,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桃小薇身上。
“燕隐哥哥,你的母后真的好美哦,一起用餐的时候我总是恍惚出神,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像静止在画里的美人,唉,若不是亲眼所见,任别人说破嘴皮,我也想不出什么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她不停嘴的碎碎念,也不管颜赢有没有在听,“可是你家老爷子好吓人,他明明长的那么帅,可不知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他,就先被那种斜睨天下的强大气势给镇住了,反而忽略了第一眼的视觉感观,好奇怪哦,还从来没有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
颜赢一把抓掉脸上刚换好的热毛巾,瞪着眼道,“他帅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不就凶点狠点嘛!”
他也会的。
如果若若喜欢酷男,他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变身来满足她。
温若若笑嘻嘻的夺过毛巾帮他贴回去,“燕隐哥哥脸上的颜色果然淡了很多呢,看来这个方法挺有效果,我们要再接再厉,你别老是往下抓毛巾嘛。”
他扭过头去,对温若若当着他的面夸他老爹帅的行为,很不满意。
“小气鬼!”自从两人关系日渐明朗后,温若若对颜赢的解读能力空前提高,“我的意思是想说,你美美的娘亲和酷酷的老爹坐在一块时,出奇的相配,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既矛盾又和谐的夫妻,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的。”
惨了惨了,见红了
他鼻子哼了声,对这个说法表示接受,仍没太大兴致谈他家老头子。
刚被拾掇的惨兮兮,身上没伤却还隐隐痛着,一想起亲爹和亲叔,他就觉得更痛了。
这事还不算完,老头子没找到瑶瑶,二叔没追回暖暖,他的日子永远不会消停。
今晚上,若不是有那个倒霉的神棍吴琥烁垫底,他能不能回来都是个疑问。
和最早预期的一样,得知了瑶瑶不在,去的还是家人永远都不可能到达的未来,老头子的怒火几乎可以燎原。
没让他胳膊腿齐断,当个残废皇帝,让人抬着上小朝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月色淡淡,若若笑颜如花,偶尔她的小手蹭在脸颊,颜赢心头荡漾开异样的涟漪。